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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暮春的下午,风轻柔地吹拂着,土豆在院子里晒着暖暖的阳光,看豆苗攀援的小绿手优美地缠绕在篱笆上,叶蔓间绽着星星然的小花。心很恬静,时间变得静止,有点永远的味道。
土豆得了很重的病,他在阳光里,等时间。
小珠是个盲孩子,在阳光里,嗅着风里花的香味,和新鲜的泥土味。
土豆最近常在想,死是什么,因为他知道他就要死了。土豆看见窗台上的绿色大花瓶被风吹了下来“砰”的一声,成了一地碎片。他感到有些难过,他知道再看不见这只花瓶了。
小珠曾问过他,是什么是绿色?土豆说绿是花瓶的颜色,是希望的颜色。小珠曾摸着花瓶说:哦,绿是冷冷的啊。土豆说,晒一会太阳,绿也是暖暖的了。于是,小珠知道,绿是冷的,也是暖的。
漫野的花香啊,那浅浅的绿,那五颜六色,恣意绽放的小野花啊,一片迷蒙开满了漫山坡,在小院子里,就能看到这一切,土豆喜欢这风景,美得有点伤感。小珠看不见,只能嗅着这弥漫在空气里的花香,春的泥土味道。
土豆说:“过了夏天,我要死了”
小珠说“什么是死?”
“死就是死,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是什么呢?死,是,离开么”小珠说“如果是,那么过了冬天,下一个春天,你还会回来的。”
土豆说“回来的还是我么?”
“是啊,是你。我还在这里,这里的院子,这里的椅子,你当然还是你啊。”
“我,真的还回来么?”
“回来的。”
“哦。”
小珠说“死是睡觉么,如果是,一觉醒来,你就又回来了。”
土豆说“哦。”
弥漫花香的空气中,他们晒着暖暖的阳光。仿佛是永远的阳光午后。
土豆说“那,你替我保存好,我喜欢的魔术卡片,替我保存好我的滑板,还有,别趁我不在,把我的巧克力,全偷吃掉。”
“嗯。”小珠说“我答应你,把你的卡片放在铁皮盒子里,谁也不让玩,把你的滑板擦拭干净,等你来滑,还有,保证不偷吃你的巧克力。”
“哦。”土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会很快睡醒的,醒来的时候,最好,是天没黑,还来得及玩一次捉迷藏。”
“嗯,好。”
土豆说“你不能先躲起来,等我说开始,游戏才能开始。”
“嗯,好。”
土豆问“时间是什么。”
小珠说“不知道,是晒太阳的时间么?不知道了。”
土豆又问“生命是什么?”
小珠说“是玩么?”
土豆说“也许吧。”
他们说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什么。
土豆说“你别动我的百宝箱,不许偷看我的日记本。”
“哦,好。”
“你别忘了给我的仙人掌浇浇水,它很快开花的,我可能看不到,我真想看看它花开的模样。”
“嗯,等它开花时,我替你装一瓶仙人掌花吧。”
“哦,谢谢你,你怎么给我?”
“埋在你睡觉的地方。”
“嗯,好的,我一伸手就能拿到。”
“哦。”
“我回来时,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回来的路。”
“哦。”小珠说“那我给你画一幅回家的地图吧,你就不会迷路了。嘻嘻,我看不见,怕画不好。”
“哦,没关系,呵呵,我喜欢看你的涂鸦画,我拿着地图,看不懂就问人,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嗯,好的。”小珠拿着粗粗的水彩笔,弯弯曲曲画着,感觉里的地图。
一座红顶小房子,一个阳光小院子,一山坡的青草花香和轻风,还有碧蓝的天空。
土豆说“我死了,别把我埋的太深,我怕出来太费力气。”
小珠点点头“嗯,行。”
土豆说“土里黑么。”
小珠说“不黑吧,有蚯蚓,它能钻出很多的洞有洞就有亮光。”
“真好。我要早点找到蚯蚓,好快点出来。”
“嗯,你也可以跟在花种的身后,花种在春天长出来,你就可以很省力气地长出啊。”
土豆说“这办法也真好。我记住了。”
小珠甜甜地笑了。
土豆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笑起来象阳光。”小珠笑得眼儿更弯了,说“不知道。但我感觉笑很高兴”
土豆说“我长出来后,你能认出我么,哦,我要长出带一张人脸草来,这样你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小珠又笑了“那该是什么样的草呢。”
“哦,忘了,你看不见我的,那你走到我身边时,我就用风,吹吹你的头发,用草的手,拉拉你的裙角。你就知道是我了。”
“哦,好的。”小珠说“我给你浇水。让你长得更强壮。”
“好,但我更想要橙汁,大瓶的。”
“好,给你大瓶橙汁。我再给你捉捉虫。”
“不要,我喜欢虫子和我玩,否则会寂寞的。”
“哦,那就捉几只虫子陪你玩。咦?哈哈,你怎么长成草了呢。”小珠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土豆也哈哈笑了“不知道啊。”
土豆认真地说“我睡了,不用眼睛了,把眼睛给你用吧。”
小珠说“不用了,我不要你的眼睛,你还得找蚯蚓,或花籽呢,我心里有眼睛。”
土豆说“哦。”
风里有太阳的温暖,太阳的香味,风里淡淡的花草香味,有淡淡的忧伤。
土豆说“我走了,你会哭么?”
小珠说“不知道啊,你说要回来的,我可能不会哭。”
土豆说“我要是不回来了呢?”
“哦,那我是真的有些那难过,你为什么不会来呢,这里好玩的那么多。”
土豆说“是的,我想我应该回来的。”
小珠说“如果你真的不回来了,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宝藏。”
土豆想了想说“我不会来的话,宝藏就给你吧,不过我想我还是带走一点,还有我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嗯,不告诉。”
土豆说“巧克力呢,分一半给你算了。”
那一半呢,你睡着了,又不能吃东西啊。
土豆说:“我就想吃。睡觉也要吃。”
小珠说“好,你想吃就吃吧。”
土豆说“我真的不回来了,你会想我么?”
“嗯,会的。”
“你做老奶奶时,还会记得我么。”
“嗯,会的,你叫土豆。”
“嗯,我叫土豆,我会一直叫土豆的,我也会记得你,小珠。”
小珠说“不过,你要是真不回来,我真的会有些难过。”
“嗯,我再看看吧,如果那边不好玩,如果那边大花瓶还在,如果如果如果的话,我就回来。”
小珠郑重地点头“嗯。”如果什么呢,谁都不知道。
土豆说“我回来时,是鬼么?”
小珠说“不是吧,我害怕鬼。”
“哦,那我还是自己回来吧,不吓着你。”
“嗯,你回来时,我在山坡上。”
“你看不见我啊。”
“嗯,我在山坡上,还穿着这件白裙子,这样你能看见我。”
“嗯,我能看见你,象兔子一样在山坡上。嘿嘿,是一只白小兔”
“咯咯咯咯”小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直到一天,再也不用吃大把大把的药片了,再也不要疼痛了,土豆,有些怀念药片的药香味,有些怀念疼痛的感觉
土豆迷离地说“我是不是很坚强?”
小珠说“嗯,你一直很坚强。”
土豆在夏末死了。
小珠收集了一大瓶的仙人掌花,黄黄的花朵,朵朵完整饱满,小珠把仙人掌花埋在了埋土豆的地方,土豆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小珠想,说过的话要做到。那,土豆说过的话呢。
风拂过花香的山坡,小小的坟冢睡在那里。
盲孩子小珠,在青青草长中,白裙如花,她感觉到风在拂过头发,草在拉着她的裙角,不禁笑意漫上嘴角,小珠想,土豆真调皮。
小珠久久地仰视太阳的方向,没有一个人,能象盲孩子那样与阳光直视,承沐着金线般的阳光。小珠努力睁大眼睛,用心里的眼望着,太阳,泪无声滑下。
犹记得,风吹拂的花香阳光里,一个病孩子,一个盲孩子,认真地说着他们的话“你会记得我么?”
“当然记得了,你叫土豆。”
“哦,是的,我叫土豆,你叫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