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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似乎越来越难,这种时病甚至殃及到动物。猫和狗,和人的交情说来话长,可追溯到远古,人类还没有现在这么聪明的时候。尊它们为人的朋友,是有理可依,有据可查的。
但人类已不信任朋友。
猫是专吃耗子的,人却发明了各种耗子药,这不是公然否认猫拿耗子的能力吗?随着耗子药的花样翻新,耗子的抗药力也在不断提高,队伍有不断壮大之势。在猫们管理耗子的年代,耗子似乎不像现在这样猖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悠然自得,可见耗子是很精灵的东西,存在强烈的逆反心理。
狗是不拿耗子的,狗拿耗子就是多管闲事。狗的职责,一是狩猎,二是看家。随着森林大面积消失,狗的前一职责已是一种贵族式的奢侈享受,大多数狗难获殊荣,只能看门守院而已。然而就是看家本领,也受到了世人无端的怀疑,人们对狗的信任和需要,逐渐被防盗门、卷闸门代替。在城市,养狗不怎么现实,尤其是中国人,人住的地方都金贵,哪里还挤得下一个狗窝呢?中国的乡村,曾是狗们的乐园,狗是六畜之一,人们最讲究六畜兴旺啊。然而八十年代后期,狗遭遇了一次空前的浩劫。各个村镇组织专业打狗队,挨家挨户搜索,一时,处处闻狗哭人嚎,大地上狗肉飘香。入夜的乡村,再难听到狗们激情的大合唱,失去了狗吠的乡村像失了魂,死一般沉寂。
猫和狗是宿敌,在老祖母版的民间故事中,它们曾就谁为主人做的贡献大这个问题,展开过一次难分胜负的大辩论,辩论没有结果,仇却结下了。如今,面对大同小异的生存境遇,它们当尽释前嫌,互相安慰了吧?
猫和狗的共同出路似乎只有一条:做人类的宠物。猫和狗终于找到了在人类的天地里安身立命的法子,该为它们高兴才是,我却不以为然。拿不了耗子,看不了家,丧失本性,去做宠物,墮落成似猫非猫、似狗非狗的玩意儿,对猫狗来说,活着有什么意义?当然,猫儿狗儿们只要能活着就好,它们不可能像我这样,想什么活着的意义,这纯粹是我这个人吃饱了撑的,对它们来说,能活着,就很幸福了。
可是,多么怀念从前那些猫是猫、狗是狗的日子啊!
常有宣传品告诫我们,养猫会得什么病,养狗有哪些危害。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家家有猫、户户养狗的小山村,人们生病,从不找到猫狗头上去。祖先嘴里传下一句话:不养猫不喂狗,不成其为一户人家。乡里人很在意这个的,穷点苦点不算什么,将日子过得像一户人家就行了,猫狗总是要养的。而我本人,更是日夜与我家的黄子和花子厮守在一起。黄子是一只胖胖的猫,金黄色的皮毛光滑如绸缎。它特别嘴馋,常守在灶头上从母亲的刀锋下、热锅里,用它的两只白毛爪子抢肉吃。母亲吵它,它厚着脸皮蹲在灶台上纹丝不动,歪着脑袋,眯着眼睛,一副可怜相。母亲心一软,就扔给它一块大肥肉。花子是一条漂亮的狗,白色的皮毛上,生着几块云彩一样的褐色花纹,长着一双黑耳朵,温柔的大眼睛,眼睫毛又密又长。无论我走到哪里,它总如影随形,就是走亲戚,我也要带上它。
猫儿狗儿无法选择生活道路,前景如何,主宰权在人的手里。想想它们的祖先被人驯化的历史,想想它们对人的帮助,有点悲哀,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随着自然环境的恶化,它们的野生同类——山猫和狼,境遇也比它们好不到哪里去,出现了严重的生存危机。
在乡下,又有人养猫养狗了,物以稀为贵,猫和狗大多被一根绳子拴住了自由。它们在以绳子为半径的圆圈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却一幅忧郁、烦躁和孤独的厌世模样。
我们为什么要以我们的生活方式来要求猫和狗呢?要它们无条件地接受我们以自我为中心的又一次驯化呢?我们为什么不能还给它们自由生存的空间和权力呢?在乡村、在田野,让猫尽情地去捉耗子,让狗继续它们看门守家的工作。猪羊满圈,鸡鸭满笼,猫儿跳,狗儿叫,纯朴的乡村生活是不能缺少这些的。至于城市的那些宠物,它们到底是猫狗中的贵族还是更可怜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