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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丁香道:
“我虽然深居此宅,但由于一个无意的消息,推测出你们一定让陆鸣宇逃走了。”
高青云这时不但是惊诧,而且十分高兴,忙道:
“怎么啦?你有陆鸣宇的消息?”
吴丁香道:“如若不是有他的消息,我何至于冒大险,前赴洛阳找你?”
高青云承认道:“我也作过这等猜测,但终觉得事情太巧,不敢递信而已。”
他停歇一下,又问道:“现下他在什么地方?”
吴丁香道:“他就在这宜阳城中”
高青云吃一惊,道:
“那么咱们得赶快下手,免得这厮听到风声,又给溜掉。”
他定一定神,又道:
“这厮的机警多诈,你也可以想象得到。若然要诛杀他,困难较小。但要活捉他,就实在极不容易了”
吴丁香讶道:“你们为何要活擒他呢?”
高青云便把“封乾”之事说出,最后下结论道:
“这封、陆二人,皆是该杀之人,但由于陆鸣宇一定能供出一点线索,得以追查封乾,是以目下不能放手杀他。”
吴丁香道:“若然如此,这就更加困难啦!”
高青云道:“你身为当代高手,见识过人。既说更加困难,必定另有原因。”
吴丁香知道他心中很急,当下道:
“待我把得到的消息奉告,你就明白啦!”
她略一寻思,决定了从什么地方说起,便用她那娇婉悦耳的声音道:
“七天以前,我一个丫环去探看她的姊姊。回来之后,神色有异。当时我大吃一惊,因为她的神态,分明是中了‘蛊术’,是以六神无主,也根本记不起这次去探姊姊的经过。”
高青云不觉挺直腰肢,身子略略前倾,显出万分注意的样子。
吴丁香又道:
“这个丫环是由周福经手买进来的,已有两年之久。据我所知,她还有一个姊姊,也卖给本城一个陈姓大户,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由于我购下此宅,乃是预防万一之用,而我们一直没有来此居住,所以仆人婢女,都很自由。这个名叫春菊的丫环,每隔几天,就去探访她姐姐。”
高青云道:
“有意思极了,难道陆吗宇狡兔三窟,不但经营到此地来,而且还恰好与你选中同一个县城么?”
吴丁香笑一笑,露出洁白齐整的贝齿,使人觉得她这刻特别美丽动人,高青云看了,不觉想道:
“无怪彭老五为之一望情深,愿意抛弃一切。似这等佳丽,又善解人意,世上那可多得?”
她道:
“高大侠有所不知,这宜阳地方,有几种好处,最适合武林人隐遗迹之用”
高青云插口道:“是的,是的,若非如此,你们怎会刚好凑在一起,请你往下说吧!”
吴丁香道:
“我看她分明是中了蛊术,好在这门功夫,我懂得破解之法”
高青云浓眉马上紧紧皱起,道:
“姑娘可想到,此举已犯了打草惊蛇的大忌么?”
吴丁香嫣然一笑,道:“我知道。”
高青云摇摇头,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还故犯此忌呢?”
吴丁香道:
“没有呀?我一想到这一点,同时又想到世间精擅这门功夫的,只有陆鸣宇,所以及时停止。”
高青云道:“好极了,在下似乎低估了吴姑娘,万望不要见怪。”
吴丁香笑一笑,道:
“高大侠,你老可说是贱妾的大恩人,甚望你明赐呼名字,贱妾才能安心。”
高青云耸耸肩,道:
“也好,但你别什么大侠、恩人的叫个不停,也叫我的名字如何?”
他们本是超脱凡俗的人物,是以在这一方面,都很爽快,不愿拘泥守礼。
吴丁香答应了,道:
“我警觉事情非常严重,便向周福和另一个丫环探询,当然我用了不少手段,务使他们不觉察我在询问这些事情。”
她透一口气,接着道:
“从周福他们口中,我才知道得比较详细,那就是春菊的姊姊,叫做春兰,比她多两岁,长得非常漂亮,人也聪明伶俐。她在陈家之中,很得到老夫人的宠爱,所以陈家的三个少爷,都不敢打她的主意”
高青云插口道:“这样说来,陈家的人真不简单,似乎不是假的。”
“初时我也觉得疑惑,但后来得知陈家的情形,最老的是老夫人,即是老爷陈增祥的母亲。陈增样是独子,夫人王氏,生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二十多岁,最小的也有十八九岁了。表面上看起来,陈增祥家财丰厚,上有高堂,下有妻奴,本身又是宜阳仕绅,当然没得可疑。然而陈增样本人,却很少在家里,甚至有时一年不回来一次。”
高青云沉吟一下,道:
“如果是别人,就不大可能。但陆鸣宇心机过人,又有极大的财势,若要布下这等局面,并不困难。”
吴丁香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从蛊术这一点线索上,推想到可能是陆鸣宇的秘窟。而由于春菊的情况,可以证明一定是陆鸣宇来了。于是我就设法打听陈增样是不是回来了。”
高青云瞅住眼前这张艳丽动人的面庞,问道:
“那么这个陈增祥回来没有?”
他深知吴丁香不但武功高明,同时又是见闻甚广,极工心计之人,不然的话,姚文泰岂能多年都查不出她的秘密?再证以她在此地已预设了隐身之所,这等心机手段,与陆鸣宇比较起来,不会逊色多少。
因此,他晓得自己无须多费脑筋,只听她说就行了。
正因此故,他的心里正想着别的事情。
他默默忖道:
“以吴丁香的才与貌,实在是我所见到的美女中最动人的一个了。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她的成熟的风韵,以及那种静态的艳丽所使然吧?”
吴丁香刚刚说道:
“陈增祥已经回来,而且只是几天以前的事”
她的话声忽然断,迷人的眼光中,透出怀疑的神色,凝视着高青云。
高青云心中一震,忖道:
“莫非她已瞧出我在想她?这个聪慧的美人,说不定真有这等本事。”
两人没有作声,默然对瞧。霎时间形成了奇异的情势。
因为双方都不说话,而目光亦互不退让地对瞧着,倒象是仇人狭路相逢,彼此都收慑心神互作敌视一般。
在这种情势中,吴丁香略占上风。因为她心中泛起什么念头,高青云全然不知。而这种情势又是她主动地做成,是以压力强大,高青云只不过勉强在捱时间而已。要知他本来正在品评对方姿色,心中之念并不光明正大。目下既是怀疑对方可能是看透了他脑中的念头,这一来在心理上已输了一筹。
过了一阵,高青云自觉无力再与她作旗鼓相当的对视,这是由于他既慑于吴丁香的美艳容光,兼且心中有愧,所以勇气使渐渐消砾,终于垂下目光。
吴丁香泛起嫣然的笑容,轻轻道:“高兄,你不敢瞧我?为什么?”
高青云猛一抬眼,恰见她那动人心弦的笑容。
当下叹口气,道:“你心中有答案么?”
吴丁香道:“有,只不知对不对而已。”
她停歇一下,便又说道:
“你必也不知道,女人有时候会知道一些事情,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连她本身也不明白呢!”
高青云道:“听说有这么回事。”
现在他忽然胆气恢复,两眼毫无忌惮地打量对方。他的目光是如此锐利,神态又那么的您意放纵。被他注视的吴丁香,顿时泛起奇异的感觉。生像自己竟是身无寸楼,赤裸裸的被这个男人流览欣赏。
她不安地缩一娇躯,道:“你别这样瞧人行不行?”
她口中说“不要”其实却是相反的意思。高青云是何许人也,当然会得此意,是以并不收回目光。
他道:
“虽然女人具有无端端晓得某些事的能力,但并不是每一个都如此”
吴丁香道:“是的,并非所有的女人尽能如此”
她微微露出羞态,可见得她心情的矛盾和紊乱。
高青云既不是乍出道的小伙子,吴丁香亦是年逾花信的少妇。双方都可说是在人海中打过滚,所以他们这刻的情势,显然十分“紧张”要知“人生”可以分作许多阶段,粗略地说来,少年之时,绝大多数人都重情而不重欲。
即使双方非常的情投意合,但光是倾诉出这种心声来,大致上已经可以获得满足了。
但过了这“少年期”情感就趋向现实,得失之间,便不尚空言了。换言之,中年的人,若是爱上一个女人,必定会剑及履及,把她弄上手,占有了她的肉体,才算是得到了她。
因此高青云和吴丁香现在的形势,相当紧张。高青云不表示出来则已,一旦认为吴丁香不会反对,他的表现,必定是动手占有她。
吴丁香当然也晓得,在她的想法中,毫无疑问地接受这种表示情感的方法。是以她拒绝的话,万事皆休。如果不拒绝对方,则必须献出肉体。
她那对特别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迷人的光芒。而且她含笑盈盈,似羞似喜,这些表情,都能刺激得男人心旌摇荡,对她施以侵犯。
高青云突然伸手,握住她的玉掌。
吴丁香既不退缩,亦不反对。但总算没有纵体投怀。
“我突然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同时也不明白你何以这般的宽容于我?”
吴丁香道:“我自己也感到迷失了,真奇怪?”
高青云轻轻摩挲她的双手,情欲之火,渐渐高涨。
他道:“你可曾想到,咱们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么?”
吴丁香道:“我已想过,但这岂不更为奇妙动人?”
他们的对话,都很含蓄,不必直接地说出,亦不须加以形容,就能会悟于心。这便是“成熟”的表现。
“我此生已决定投身佛门,不作家室之想。此所以从前遇到许多动人的女孩子,都象过眼云烟一般,不留一点痕迹。”
吴丁香眼中现出怜悯之色,伸手温柔地触摸他的面颊道:
“这样做法,是不是错了?”
高青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吴丁香道:
“也许你是对的,世间上无数的柔情美梦,都因为长久地厮守在一起而破灭。”
高青云突然开朗地笑起来,道:
“这话甚是,不过我天性不喜爱任何拘束,所以如果成家立室,一定得不到好的结果,倒不如及早避免了。”
吴丁香道:“我早确知道你是这种人。”
高青云放开手,道:“我得赶快离开才好。”
吴丁香道:“你真是又狠又硬的男人。”
言下之意,竟是怪责他不该不作进一步的行动。
高青云耸耸肩,道:“随便你怎么想吧!”
现在的情势更加微妙了,因为早先只是高青云自己颇涉遐想,而如今吴丁香亦有投怀送抱之意,看来这已是水到渠成,一拍即合的事。可是怪就怪在他们内心都感到不容易突破最后一关,生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把他们隔断。
高青云寻思道:“我一伸手,即可将她据为已有,但何以我迟迟不敢动弹?”
吴丁香忖道:
“他明明很喜爱我,已明白表示多年来唯有我能使他动心。可是为何我不投入他怀中呢?”
两人渐渐冷静下来,吴丁香姗姗行开,坐在一张舒服的靠背椅中。
高青云突然笑一下,道:
“彭兄舍下了你,自赴京师,看来竟是十分不智之举。”
吴丁香道:“是的,我也觉得有点不解。”
高青云沉吟一下,道:
“以你一向的为人,可说是艳如桃李,冷如冰霜,彭兄放心而去,也不是全无道理。”
吴丁香道:“也许是吧,但我自知不是冷若冰霜之人。”
高青云顿时大悟,道:“原来如此。”
高青云忙道:“我记得昔年读战国策,其中有一段,颇可发人深省。”
吴丁香道:“是那一段?”
高青云笑一下,道:“不说也罢。”
吴丁香恳求道:“不,说给我听听吧,难道我还会生你的气不成?”
高青云道:“那可说不定。”
吴丁香站起来,走到他椅子前,两人腿膝相触,顿时大有亲密之感。
她柔声道:“说给我听听吧!”
高青云知道不说不行,只好道:
“你回到椅子上坐好,我才告诉你。”
吴丁香依他之言,返回座椅,稳稳坐好。
高青云道:
“这个故事出自秦策,其时陈轸离开楚国,到了泰国,张仪向秦王中伤他,陈轸便用一段故事来解释,卒使秦王优待收容。这件史实不必多说,只说陈轸所说的故事”
他隐隐感到这个故事说完之后,必定有相当的麻烦。可是他们皆是成人了,自应有判断能力,实在无须太过费心多虑。
他接着说道:
“楚国有一个人且称此人为甲,他娶了两个妻子。另有一个人,我们称他为乙吧!
这个乙见他两个妻子都很美貌,便生出歹心,首先向年纪比较大的妻子挑逗勾引。但被责备詈骂,不能得手。乙死了此心,便改向甲的年轻妻子勾引。这一回马上成功了,暗中时时幽会,说不尽男欢女爱,卿卿我我”
吴丁香似笑似嗔,道:
“战国策中,决没有这许多形容词的。”
高青云也一笑,道:“是的,我不过是想尽力增加这个故事的气氛和力量而已。”
吴丁香婿然一笑,丰神绝美。高青云瞧得一楞,道:
“刚才我说到某乙勾引某甲的少妻,甚是欢爱”
他略一停顿,话声变得较为冷峭,道:
“不久,某甲因急病亡故了。那时候的风俗,妇人改嫁,人人视为平常应该之事,不似现在那么大惊小怪。某甲的两个妻子,既是长得如此美貌,当然有不少人想娶她们。
某乙也有此心,他的一个朋友,晓得他的风流艳事,当下便问他道:‘你娶年纪稍大的那个呢?抑是与你有染的那个呢?’”
高青云停口睨视吴丁香,面色沉重,问道:
“你猜,他娶那一个?”
吴丁香似乎已猜出结果,也能理会他的隐喻,当下长叹一声,道:
“以常情而论,自是娶其少妻。不过”
高青云接下去道:
“不错,这只是表面上的看法而已。当时某乙对友说,他要娶年长的那个女子。他的友人十分惊奇,问道:以前你挑逗勾引她,被她詈骂。而年少的那个,却与你十分相好,为何你选择年长的呢?某乙答道:从前她们都是别人的妻子,我便希望她们都肯与我私通。但如今我娶之为妻,当然希望娶个不与人私通的了。”
高青云说到这里,嘎然住口,显然故事已经讲完了。
吴丁香也不开口,明亮的目光,投向地上,过了一阵,忽然变得朦胧黯淡。
她幽幽道:“你可是认为彭春深独自前住京师,竟有不再与我相聚之意么?”
高青云道: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你必须在心理上,作此准备不然的话,你受的打击就不易忍受了。
吴丁香想了一阵,又问道:
“刚才我表示愿意投身你怀中,你可曾认为我是个淫荡的女人?”
高青云道:
“老实说,即使我心中认为你是淫荡女子,我也不会承认。不过说真心话,我倒没有这样的看法。因为我们的情形,与一般的男女之情,略有不同。”
吴丁香透一口大气,道:
“承你如此看得起我,我真是感激不尽,也觉得非常安慰唉!也许我已隐隐感到彭五郎不会回来,才会心中无主,这么容易就向你表示心中之情。”
高青云点点头,道:“这是事实。”
他们俱是中年之人,世情也看得多,人生阅历丰富,所以有些微妙的感情问题,他们俱能意会,不须言传。
要知世上之人,虽然皆谓爱情专一,不能分享,并且一定要求对方专一于自己,不许属意旁人。
但事实上,他自己却常常会对别人生情,纵然那仅只是一个“意念”并没有付诸行动。
但严格的说,这已是不专一了。
换言之,每个人在“专一”之中,仍然可以钟情别的人,只不过限于种种条件,不能付诸行动而已。
因此,吴丁香的喜欢高青云,并非她对彭春深的爱情已结束。
她若然已献身给高青云,亦不会减少对彭春深的情爱。只是她对这宗事看得比较随便,这也是人生经验丰富之后,便不象少年时那么纯洁的现象。
吴丁香垂下螓首,用幽怨的声音道:
“看来我若是聪明的话,索性削去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中,就可以免去种种痛苦啦!”
高青去忙道:
“切切不可,要知此举虽是割断了尘缘,但佛门中的寂寞,又是你多一种烦恼的起点。与其将来日日怨嗟,变成有始无终,倒不如不削发出家。”
吴丁香抬起头,眼中现出不服气的神色,道:
“你认为我一定会有始无终么?”
高青云道:“我只是照事论事,若然有万一的可能性,便替你指出来,我可不是想害你啊!对也不对?”
吴丁香沉吟一下,把头一昂,道:
“且不管我的问题,关于陆鸣宇的事,你还听不听?”
高青云道:“当然要听啦!”
吴丁香道:
“我家的春菊,这次又去探她姊姊时,回来就行动有异,显然中了蛊术。是我设法破解蛊术,慢慢盘问,从她片断的记忆中,总算凑成完整的一段经过现在我不大明白的,便是陆鸣宇为何要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施术?难道有摧残少女的病历么?”
高青云不管她这话,问道:“你凑成的完整经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丁香道:
“春菊到了陈府,照例闯入她姊姊的室中,却不道看见了一个男人,和姊姊躺在一起,自然是赤条条的,所以她大惊失色”
高青云道:
“记得你提起过,那春菊的姊姊春兰,年轻貌美。陆鸣宇性好渔色,自然不会放过她了。”
吴丁香道:
“纵然如此,但他大可命春兰禁止她妹子,向别人提及此事。以春菊小小年纪,必定听从姊姊之言,不会泄秘的。”
高青云道:
“假如我是陆鸣宇,一定象他一般,向春菊施术,这样方能放心。”
吴丁香道:“但你瞧,他此举反而泄漏了秘密啦!”
高青云道:
“这叫做气数已尽,才会那么凑巧,碰上了你。假如碰上别人,仍然无法瞧出其中的蹊跷。”
他看了对方神色,已知道她并未信服。
当下又道:
“你要知道,当世之间,莫说是一般的良民,即使是与他敌对的武林人物,也找不出几个人,认得破他的蛊术。因此,换作我是他也将毫不顾忌,施术灭口的。”
吴丁香道:“其实春兰嘱咐一声,也够了。”
高青云笑一下,道:“也许就是男女不同之处了。”
吴丁香也微微而笑,道:
“高兄,你说错了,女人对一般的事情,容或不够狠辣。但在情场之上,却非常悍泼,寸土必争的。”
高青云漫应道:“也许你是对的。”
吴丁香道:
“我的话马上可以得到证明,我说,假如你想顺顺利利找到化名陈增祥的陆鸣宇,那就须得答允我一个条件才行。”
高青云心中一惊,但面上一点不露痕迹,徐徐道:
“你有什么条件,不妨说出来听听。”
吴丁香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庞上,眉梢眼角间,泛现一抹幽怨。但朱唇微绽,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却是芬芳的浅浅笑容。
因此,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使人难以理解。这也许就是成熟的美丽少妇,她的迷人风韵之所在吧?
高青云马上就放弃了猜测她内心情绪的意图,同时又感到一缕柔情,自心底升起来。
要知他除了真心喜爱这等类型的美女人之外,并且对她还有一点内疚。那就是刚才的战国策中的故事,曾经大大的刺伤了她。
为他毫不客气地指出,男人的心理,有这么一个矛盾。当一个女人是别人的妻子之时,他希望能挑逗得手。
但若是面临要不要娶她之时,他就会考虑到,这个女子,既能被我勾引得手,则别的男人。将来也可能把她弄到手的。
正因这个故事,使吴丁香顿时醒悟彭春深的藉口到京师去,并且迟迟不来接她,敢情是大有道理的。
她当然曾受到莫大的打击,只不过以她的年龄见识和成熟的感情,能够吧此一打击,隐藏在深心中而已。
这便是高青云觉得内疚的事了,细论起来,高青云此举的确不大妥当,何必戳破人的美梦,使她跌坠在丑恶现实的痛苦深渊中呢?
吴丁香的眼波,在他面上转了一阵,才道:
“在我末说出这个条件以前,我先把形势及背景分析一下”
高青云道:“不必了。”
吴丁香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青云道;“我相信你能使我找不到陆鸣宇,也就是了。”
吴丁香道;
“以你这等才高智广,江湖经验丰富之士,我还是把形势分析一下的好。”
高青云道:“既然如此,请你说吧!”
吴丁香道:
“第一点,陈增祥的家在那里,你不知道,定须也去打听查问”
高青云马上接口道:
“这一点难不倒我,一来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出地址。二来你纵想起我查访之时,早一步警告陆鸣字,也辨不到。”
他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迫视对方,又接着说道:
“你心中也明白,我将先行擒下你,使你无法与外界通传消息。甚至必要之时,我会杀死你。”
吴丁香听到末句,从他的表情和口气中,瞧出不是假话,不禁呆了。
高青云停歇一下,态度和缓下来,道:“请问第二点是什么?”
吴丁香道:“我不告诉你了。”
高青云道:“是不把第二点告诉我?抑是不把你的条件告诉我?
吴丁香道:“不把第二点告诉你。”
高青云道:
“是的,你是非常机警聪明之人,一瞧我反应甚快,立时警觉,便不再说下去,免得我找到应付的办法。”
吴丁香心想:“不管你怎样说,反正我决不把我的办法,通通告诉你。”
正在想时,只听高青云又道:
“吴姑娘,你到底有什么条件呢?”
吴丁香沉吟一下,才道:“你当真想知道么?”
高青云点点头,道:
“只要能顺利诛杀陆鸣宇这恶魔,你提任何条件,我都不能不答应。”
吴丁香道:
“好,你小心听着,当你们召集大批高手,潜抵本城之时,我自然须得早一步逃离此地,对不对?”
高青云讶道:“对呀!你可是觉得很不便么?”
吴丁香道:
“不便还是其次,但这么一来,彭春深也不敢到本城来找我了。也许他利用这个理由,可以冠冕堂皇地永远不来啦!”
高青云道:“你可是要我替你找到他?”
吴丁香苦笑一下,道:“假如他不想见我,你找得到他么?”
高青云想了一下,才道:“的确不易找到。”
吴丁香道:
“这就对了,你使我绝了此望,自须赔偿。但我不是要索到财物,而是要你的人。”
高青云心头一震,喃喃道:“要我的人?”
吴丁香道:
“你放心好了,我只要你陪我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你不许离开我而已,并不规定你要怎样对待我,过了这段时间,就算你已履完约,可以恢复自由,我的条件,如此而已。”
高青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但旋即发觉她的话,十分真诚,绝无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是以不能不信。
他道:“时限是多久呢?”
吴丁香道:“两年,三年都行。”
高青云道:“你长得很美丽动人,你自家知不知道?”
吴丁香浅浅一笑,道:“大概是吧!”
高青云道:
“以你的艳色才情,何愁没有比我好上许多倍的男人?你为何挑中了我?”
吴丁香道:
“世上也不见得有许多比你好的男人,就算真有,我也不放在眼中。或者是因为你了解我的缘故,所以我要你陪我”
高青云道:
“这事根本不是苦差,若然算是条件,我应该还拿些什么付与你才对?”
吴丁香笑容比较深些和甜些,道:
“但愿这话乃是出自你的真心。”
高青云道:“我可以发誓。”
吴丁香笑得更甜了,道:“那也不必,我相信就是。”
高青云道:“但万一彭五郎找到咱们,那时岂不尴尬?”
吴丁香道:
“你我之间,也不一定会发生不可告人之事啊!彭春深找到我们,有何不妥?”
高青云叹口气,道:
“话不是这么说,试想你我都不是末解风情之人既然单独相处,时日甚久,焉能永远都不出事情呢?至少在我这方面,非出事不可。”
吴丁香起身,盈盈走到他眼前,俯低身子,在他面上亲一下,迅即退开,不让高青云抓住。
她吃吃笑道:
“我们走着瞧吧,也许到那时你不敢动我,亦末可知。”
高青云道:“这话你自己也知道靠不住。”
吴丁香道:
“你要得到我,自然不是难事,只要你有勇气承担一切,那就行啦!好,现在我们暂时不谈这些。”
高青云已明白她言下之意,乃是暗示他若想占有她,便须娶她为妻,不得始乱终弃。”
虽然她并非处女,但她仍然有权这么做法,若有例外,那就是高青云以强迫手段,占有她的肉体。
吴丁香看得很清楚,高青云虽有“白日刺客”之称,听起来好象是不择手段的黑道人物。
但其实他却是武林各家派中,精选出来的侠士。因此,她一点也不须担心高青云会施以强暴。她收起笑容,严肃地道:
“我们的期限,就是三年吧,这个条件,你可答应?”
高青云忖想一下,点头,道:“好,我答应。”
吴丁香美眸中露出欢欣的神色,道:
“谢谢你,竟不以贱妾这残花败柳之身而见弃。”
高青云道:“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却觉你其实不必把大好青春,浪掷在我身上。”
吴丁香道:“啊!啊!高兄言重了,贱妾实在受不起。”
这时,她满面皆是欢欣之色,气氛甚是轻松。
高青云道:“你打算先躲到什么地方?”
吴丁香道:“我不知道,现在我听你的安排啦!”
高青云对这一点并不担心。
因为吴丁香无论躲在什么地方,都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不怕有人欺负她。
他想了一下,道:
“我游遍天下,仍然觉得江南最好,咱们就在杭州等地方,渡过这几年时光好不好呢?”
吴丁香道:“好极了,就是杭州吧!”
高青云道:“你且把陆鸣宇的情况告诉我,好让我拟定通盘计划。”
吴丁香道:
“那化名陈增祥的陆鸣宇,姬妾有六人之多。这还是可以知道的,其余象春兰这一类的美婢,还不知有几个人。因此,如果不能在事先查明他在那个房间,加以合力围攻的话,相信只要一点风吹草动,这个老奸巨猾的恶魔,就闻风先遁了。”
高青云道:“当然,当然,我们动手之前,必定打听出他在那一个房间中。”
吴丁香笑一下,道:
“哪有这般容易?请问你用什么方法?”
高青云沉吟一下,道:“我们收买他家中的婢仆,定可探出消息。”
吴丁香道:
“此计绝对行不通,陆鸣宇故意做成这种习惯,目的就是使任何人都不晓得他在何处睡觉。不然的话,春菊探看她姊姊之时,便不致于碰见他了。”
高青云念头一转,忽触灵机,微微而笑,道:
“这样说来,你还是要利用春菊了?”
吴丁香流露出佩服的神色,道:
“是的,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会打草惊蛇。”
高青云寻思良久,才道:
“只怕不容易安排妥当呢!”
吴丁香道:
“进行时的细节,我还未想好。但必须每天派她前去陈府,却是毫无疑问之事。”
高青云道:
“假如不是每天派她去,便不易碰见陆鸣宇。可是她天天去的话,又不妥当。尤其是陆鸣宇再见到她时,发现她所中的蛊术业已被破,马上就会惊觉。”
吴丁香道:“除了此法,已没有别的途径啦!”
高青云默然忖想,半晌没有做声。
过了许久,由于他既没有动静,又把眼睛闭起,真使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过吴丁香看见他额上浮现的青筋,以及微蹙的双眉,晓得他实在陷入苦思之中。由此可知,这件事对他何等重要。又过了一阵,吴丁香发出温柔的笑声,道:
“高青云,你看看我。”
高青云讶然睁眼,上上下下瞧她几眼,才道:“我看见了,怎么样?”
吴丁香道:“我长得还好看么?”
高青云心中大大的不耐烦起来,暗想这刻谁有功夫谈论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但他终是久闯江湖之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下也不说出难听的话,只简单有力地道:“很好看。”
他的声音和语气,已表示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吴丁香当然明白,柔声道:
“我看了这种情形,忽然记起小的时候,修习武功的一些经验。”
高青云突然醒悟,付道:
“她不是不懂事的少女,既然开腔,必有道理,我横竖想不出计较,何不虚心点,听听看她说些什么?”
当下心平气和,道:“你想起了什么经验?”
吴丁香欣慰地道:
“你终于肯听我说话了,好,我告诉你。我在小的时候,很用心修习家传武功。但正因为太用心了,所以对于我的武功进境,时时感到不满。”
高青云虽是智力过人之士,但听到这儿,还不明白她所说的话,与他目下的困难,有何关系?”
他仍然沉住气,侧耳而听。
吴丁香婉转动听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道:
“因此,我有一次,几乎被自己杀死。”
高青云道:“你自杀么?”
吴丁香道:
“不是自杀,而是太过潜心探究武功,以致废寝忘食,敢情我是为了一个武学上的难题,钻了牛角尖,反而无论怎样用心,也想不出办法。”
直到这时,高青云才明白了。他叹一口气,道:
“武功上的难题,解决不了的话,可以置之不理。但我面临的难题,却不能这样做。
因此,你的安慰,对事实并无补益。”
吴丁香眼波中透露出无限温柔,道:
“你不要着急,我还有下文呢!”
她泛起笑容,使她看起来更为美丽。
又道:
“当日我的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这是因为我被严父责骂,慈母抚慰之后,放弃探究之举。谁知这么一来,我反而在无意之中,触悟了解决的方法。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情形,会使我触忆起往事之故了。”
高青云道:“你要我不必再想,改从无意中找寻灵机,是也不是?”
吴丁香道:
“正是,古人说‘神来之笔’,意思也是说无意为之,而成就却超乎了有意,你现下的困难,正是需要神来之笔,才能解决。”
高青云道:“假如一直没有神来之笔,我一直等下去了?”
吴丁香明知不可,但口中故意应道:“这又有何不可?”
高青云突然精神一振,道:
“是呀!这又何不可?我何必急于三五日之内,把这个恶魔除去呢?纵然过个一年半载,也没有问题呀!”
吴丁香大觉有理,道:“是呀!只要不惊动他,他不会跑的。”
高青云自嘲地笑一笑,道:“我又明白了一件事啦!”
吴丁香道:“什么事?”
高青云道:
“假如我能及早动手,则你也就可以早点避开,前往江南等我,反过来说,假如我迟一日动手,你就在此地多耽一日。这样,说不定彭春深会突然出现,把你带走。可见在我深心之中,竟是希望与你在一起。”
他坦白地钩探出自己内心的秘密,向这个能够了解他的女人倾诉,感觉十分舒畅,心情大见开朗。
由于人与人之间,常常是无法沟通心意,是以有了隔膜。
纵然是两情相悦,可是互相藏在心中,彼此不知,以致误了良缘。
这等例子,世间比比皆是。
吴丁香的美眸中闪耀出光采,使她的美丽的面庞上,增添了无限动人风韵。
她道:“你这几句话,真是悦耳极了。”
高青云道:
“但我怎么办呢?现在可不能叫你马上离开,因为春菊是你的侍婢,须得由你命令她才行。”
吴丁香道:“我们的事暂时不要考虑,你还是专心弄妥这一宗为要。”
高青云道:“你主张听天由命,是也不是?”
她点头道:“是的。”
高青云道:
“但我可惨啦!你回到彭春深怀中,还有寄托,但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了。”
吴丁香道:
“假如我这刻跟随你前往江南,我的心里永远不得安宁。因为我会时时疑惑彭春深后来曾经来过此地找我,发现楼空人去,结果抱恨而去。我若是时时这样想的话,一定会使你也受累不安的。”
高青云道:
“有道理,那么我就告别,待我定下心,全力研究如何下手之法。”
外面天色早已黑暗,这正是他起程的良机,当下起身辞别,离开内宅。
老汉周福送他出大门,一面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动身呢?”
高青云道:
“那得看她高兴了,我现下须得去打点一些事情,才回到此地,听候夫人吩咐。”
他踏入夜色中,心知那个老仆,一定用疑惑的目光瞅着他的背影,因为天已这么黑了,他还出去,实在令人想不通其中道理。
高青云已知道“陈府”是在城东,所以他避开这个方向,跨步漫行。
他一时打算去找阿烈他们计议,一时又想找那足智多谋的裴夫人。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吴丁香的安危。
假如他与别人商量,则关于吴丁香的来历,必须有个交待。
纵然他不说出真相,但只要有人看见她,总能联想得出她便是曾经名扬江湖的“紫衣玉箫”吴丁香。
这个消息,一旦传入姚文泰耳中,顿时便是一场莫大的风波。
所以他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城西。
忽见一盏灯笼,从巷子中飘出来,转向前面的街道行去。
高青云一眼之下,只看出提灯笼的,是个书童。后面还有一个年轻人,儒衫飘洒,步履从容。
他暂时放开心中之事,开始注意这个在他前面两丈远的书生,这是因为那个书生,举止之间,有一种异常风度,使人感到他一定是学富五车,经纶满腹而又潇洒绝俗之士。
高青云跟在后面,忖道:
“这么夜了,他却似刚从家中出来,只不知要往何处?”
他无端端想到男女约会上面,顿时生出好奇之心,决定跟去瞧瞧。
那盏灯笼在前头带路,不久折入一条巷子,从一道后门进去。
当灯笼先穿过那后花园之时,高青云藉着树木遮掩,迫近那书生,向他打量。
但见这个书生,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甚是俊美,果然是易受女子注目垂青的人物。
高青云认为自己的猜想,一定没有错。
但有一点他觉得不解的,便是这个书生虽然十分俊美,但器宇轩昂,眼神明亮,显然是个很端方高尚之人。
换言之,他完全不像是偷香窍玉,风流自赏的那一类人。
高青云从种种迹象上,断定这书生是去会晤佳人,可是从他的气度上,却又觉得他不似这种人。
这个疑惑,更使他激起了好奇心,决意看个明白。
假如他真的去赴佳人之约,则这个女子,必定值得一看。
穿过后园,又有一道门户,隔断去路。
这道门户已经关上,那书童停下脚步,回头道:
“少爷,小的没看见暗号啊!”那书生道:“声音低一点。”
高青云甚觉好笑,因为一来这个简单的对话,分明已证实了此行是幽会密约,此外,这书生也是呆得可以,话声固然会惊动旁人,但用灯笼照路,远远即可看见,岂不更容易败露行迹?”
方想之时,忽见右方较高处一扇窗内,现出灯光,来回摇晃。
高青云一望而知这灯光,必是暗号无疑。
那书童喜道:“少爷,你瞧。”
书生低声喝斥道:“你又作声了,走吧!”
书童伸手一推,那门应手而开,敢情并没有锁上。
他们跨入去,随手掩上。
高青云已跃上墙头,俯察他们的行踪。
但见右方有一座楼房,楼上不但已关上窗,同时又拉上帘子,是以看不见灯光。但高青云的目力非同小可,不但看得出里面点上灯,而且还隐隐见到身影移动。
他飘身落地,悄悄跟着那书生,穿屋入户,最后来到一道楼梯前,楼上已有灯火,因此,那书童吹熄了灯笼。
书童回头道:“少爷,小的在那边屋里等候。”
书生道:“好的,你最好打个盹,反正每次都要等到深夜才回去。”
那书童应一声,自个儿往前走。
他的主人微笑地看他走开,这才拾级登楼。
高青云则等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帘那边,这才跃上去,在帘边弄一条缝隙,眯起眼睛,向内窥看。
里面灯烛明亮,是个厅堂的摆设,但却没有人影。高青云当然不怕,马上就掀帘而入。
但见左右各有一道门户,隐隐语声,从右边的门内传出来。
高青云听了语声,浓眉大皱,迅即走到门边,从缝隙望入去。
原来这一阵语声,虽是含混不清,但高青云一听就分辨出房内共有三人,而三个都是年轻男子。
因此他大感难以置信,连忙过去窥探。
目光到处,但见这间雅致整洁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果然一共有三个青年,都是书生打扮。
除了刚才进来的一个之外,其余两人,亦皆长得不俗,细细一看,个个都似是深思明辨的饱学之士。
高青云暗自点头,想道:
“这真是物以类聚,想不到此地居然聚集着三个隽异之士。”
他从这三人互相称唤之中,得知最后来的一个,姓李名益。另一个是主人,姓蒋名任藩,长得额宽眉长,目光深湛,一看而知是个智力过人之士。
另一个蓝衫少年,姓杜名别南,说话时既清楚又迅快,乃是个能言善辩之士。
他们之间,浮动着深厚情谊的气氛,欢然笑谈了一阵,主人蒋任藩便道:
“杜别南我有个谜语,请你猜一猜,如果猜不中,罚你三天不许踏入李益家门。”
杜别南笑道:
“好,但猜中呢,你有什么赏赐?”
蒋任藩尚未回答,那唇红齿白,丰姿俊美的李益已接口应道:
“也要罚他三天不许到寒舍来。”
杜别南开心地笑道:
“对,对,这样公平得很。”
蒋任藩虽然也笑起来,但显然不是欢欣高兴,可见得“三日不许入李益家门”这回事,对他甚是重要。
高青云不但把他们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同时看得见他们的面貌表情,因此之故,这些人的情绪反应,无不洞若观火,明明白白。
他当下甚感讶异,付道:
“这李益的家中,不知是何光景?为何那蒋杜二人,俱是每日必到之客?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非去不可?而且从那要出谜语的蒋任藩的表情声音,已显示他大是忧虑,但杜别南却欢畅愉快,这等情形,也极为奇怪。”
他正猜想,杜别南已经催促道:
“任藩,快些把谜语说出来,咦!你莫不是已把谜语给忘了?”
李益温和地笑道:
“我猜他一定是另外再拟,免得给你太容易猜出来了。”
他这几句话,无论是声调表情和内容,都极具和缓双方情绪的力量,可见是思虑周详,风度教养都很出色的人才。
蒋任藩点点头,道:
“他急什么?我还在想啊!”杜别南道:“好,好,你用心想一想吧!”
门外突然有人应道:
“蒋兄暂勿把谜题说出,兄弟先猜测一个疑谜,才轮到杜兄。”
此人的声音雄壮,虽然还未露面,但已有一股豪放的气势,迫人而来。
但见一个浓眉大汉,背负宝刀,大步入室。
此人员令人不能忘记的,便是那对精光迫人的双眸,使得他的豪放气势之中,增添了机智的味道。
入房之人,自然就是“白日刺客”高青云。
他扫视这三个文质彬彬的人一眼,才又呵呵笑道:
“兄弟姓高名青云,与三位兄台,素味平生。是以诸位大表惊讶,那是情理之中的事。诸位如有疑问,不妨见教。”
李益首先起身作了一揖,道:
“高兄请先行宽坐,小生等始行奉教如何?”
高青云道:“好极了。”
他大马金刀的拉了一椅坐下,眼光转到杜别南面上。
杜别南道:“高兄为何望住小生?”
高青云道:
“兄弟刚才在外面听到诸位的对话,心中已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在诸位之中,杜兄必是最能言善道之人,如今既然要提出问题,自然是杜兄首先发难。”
他言词有力,分析精微确当,这等才智,顿时把这三名书生给镇住了。此外一他措词用字之际,亦不涉粗俗,可以显示出他也是很有学问之人。
杜别南道:
“高兄论说超妙。教小生不胜倾折,敢问高兄为人,一向可是这等惊人行径的?”
高青云道:
“兄弟乃是一个武夫,性格粗野,向来不拘小节,是以常常有这等行径。”
杜别南道:“这样说来,高兄竟是今世的朱家郭解之流人物了?”
高青云笑一笑道:
“兄弟不敢妄比古人之侠士,但对他们的作风,实是心想往之。”
要知朱家郭解,皆是汉代侠士,太史公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特地增辟了一门“游侠列传”是以名传千古,流芳后世。
但如果不是读书的人,对这两人的名字,定必茫然不知。因此高青云的回答,使这三个书生更增敬重。
蒋任藩插口问道:
“高兄行侠天下,所遇皆是强梁之辈,想必身上这口宝刀已经是所向无敌了?”
高青云谦虚地说:
“兄弟自然不敢如此矜夸,但说句老实话,以天下之大,人才之众,可是能在兄弟刀下走上十合之将,殊不多见。”
那三个书生听得这等豪语,都泛起一种奇异的表情。
高青云一望之下,已明其故,当下又道:
“诸位听得兄弟自称有这等本领,顿时触动了心事,是以表情奇异,以兄弟猜想,你们一定有某些方面,可以让兄弟效力的了?”
李益站起身,施了一礼,才道:
“不敢有瞒高兄,我等虽然在地方上,也颇有面子,可是近来却被一个人欺负惨了,因此对高兄的本事,不仅是倾慕而已。”
高青云道:“那是什么人?”
李益道:
“这人姓徐名放,也是书香门弟之人,但他性慕浮华,流连酒色,是以数年以来,都末获一第。正因此故,徐放对我等三人,十分妒视,时时以恶言相加,甚至还动手动脚,在众目之下、侮辱我们。”
他叹一口气,还摇摇头,表示既同情又不屑徐放的行为。
高青云但觉这李益在三人之中,不但最潇洒俊美,而且举止谈吐,都自然而然有一股温文尔雅的风度,教人不禁生出亲近之心,当下不禁向他安慰地笑一笑,道:
“你们不屑与他计较,足见器识量度的高下了。”
杜别南接口道:
“李兄若是凭仗势力,定可把徐放送官惩治,但这等事情,如何做得出来呢?”
蒋任藩道:“我们吃亏就是这一点了。”
李益接下去道:
“徐放近来变本加利,竟痛恨起我们三人的交往,是以曾经扬言说,假如杜蒋两位敢到寒舍,定必加以殴辱,一方面又迫蒋兄等离开本城,唉!唉!:象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真叫人感到头痛。”
高青云恍然大悟,敢情蒋任藩已不敢在城中露面,是以用暗号向李益表示在家中。
他笑一笑之后,才道:
“你们若肯让我来管闲事,那就算是找对人啦!象他这等迹近无赖的人,收拾之时,亦须得法,方能收到宏效。”
他摆摆手,阻止那三个书生插口,又道:
“这件事咱们不用忙,暂时搁一下。现在兄弟接回入室之时,所说的话。兄弟竟欲猜测一下诸位之间的关系。”
杜别南迅即应道:
“好极了,高兄请说。”
高青云道:
“你们是同窗好友,互相斯勉切磋,自不待言。我要猜测的,乃是蒋杜两位,对于‘谜语’一事,所得到的后果,为何忧喜悬殊之故?”
他故意停顿一下,但见这三个书生,面上都流露出非常感到兴趣的表情。
杜别南道:“高兄对我等三人之事,已知道多少?”
高青云道:
“兄弟只是过客,今晚尚是第一次听见三位的姓名,自然必是首次会面,所知之事,可说是一无所有。但兄弟对诸位的说话,以及忧喜变化之情,略略猜出一个大概而已。”
他眼见他们都没有不信之意,这才接下去道:
“李兄家中,一定有两位才貌俱佳的妹妹,对不对?”
李益讶然点头,道:“高兄如何得知的?”
高青云笑一笑,道:
“杜蒋两位,必定对李家两位才女,非常倾慕。当然李兄也深表赞成,是也不是?”
李益连连点头,但面上诧异之容,已经消失了。反而蒋杜二人,现出十分诧讶之色,更加凝神倾听。
高青云忖道:
“这三人之中、终究是李益才智较蒋杜二人高上一筹,此人风度器宇,以及才识,俱高人一筹,异日必是国家重臣无疑。”
他念头转过,便又说道:
“我再猜一猜杜蒋两位忧喜不同的原因。那就是杜兄才思敏捷,学识过人,一向定擅长猜谜射虎之道。三位既属好友,自然时常以此为戏。”
李益颔首道:“是的,我等时时以此为戏。”
高青云道:
“兄弟胆敢断言,杜兄一定是此中高手,任何疑难谜题到他手中,必定能够解答出来。”
李益又点头道:“是的。”
高青云道:
“因此,他们以此相约,谁输了的话,谁就不许前往李兄府上,虽然仅是三天之限,但在情网中人看来,这三天不啻是莫大的苦刑,所以蒋兄顿时忧心怔忡,而杜兄因为擅长这一门游戏,是故心下坦然,毫不忧虑。”
李杜蒋三人都大为佩服,因为对方仅仅从几句对话,以及忧喜不同的表情之中,就推测出许多事情,这等才智,实在十分稀罕奇异。
李益道:
“高兄真是当世的异人,这才智方面,不消说得,只不知在武学上,可有什么讲究没有?”
高青云笑一笑,豪气迫人,道:
“若论在于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兄弟未肯多让当今的名将。若论高来高去,出入虎穴,明攻暗杀,兄弟在当今天下武林中,也可以列为前几名的人物.尤其是诛杀不肖败类,只要心存杀机,则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亦能就在一个照面之间,制敌死命。”
蒋杜二人,听得咋舌不下。
只有李益虽然大有钦幕之色,却不讶疑惊怪。
高青云又道:
“兄弟有个名号,称为‘白日刺客’,便是擅长当众杀仇而得引绰号的。”
蒋杜都喷喷称奇,李益却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忖道:
“他若是刺客之流,那就多半不分善恶之人,仅以个人恩怨而行事,因此便不属侠义之列了。”
高青云锐利凌厉的目光,凝住在这个青年的面上。冷冷道:
“你敢在心中诽谤我?”
李益吃一惊,道:“高兄这话,从何说起?”
高青云道:“你分明在想,这刺客两字,表示是不分正邪曲直,专以行刺为业的人。”
李益道:
“如若以字义解释,高兄之说便没有错,但高兄看来威仪赫凛,豪气干云,又才学淹通?想来必定不是这种人。”
高青云面色缓和下来,笑道:
“说来你们也许不信,我这外号,乃是特意设法做成的,因为这么一来,我所要对付的一个武林公敌,事前便不会注意及我了。”
李益讶道:
“这个人值得高兄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么?”
高青云略把人魔沙天桓的来历说出来,并且把逍遥老人与他的约定,以及后来出现封乾和陆吗宇之事,简要告诉他们。
其间自然要提到阿烈,当下又将“化血门”的血案,大约说一下。
蒋任藩咋舌道:
“听高兄说来,你们在江湖上,当真是把杀人之举,算不了什么一回事了。”
高青云道:
“正是如此,不过在正派门户中人,倒是不能轻易杀人。”
杜别南道:“只不知那位查公子,眼下在什么地方?”
高青云道:“他在洛阳,我正想通知他,要他与我会合计议大事。”
杜别南自告奋勇道:
“如果高兄不能分身,小弟愿意代你走一趟洛阳。”
高青云摇摇头,道:
“江湖中的人和事,你们读书人,最好不要沾上,否则一生一世,都免不了麻烦。”
杜别南骇一跳,不愿再说。
李益接口道:
“高兄巨任在身,应当是匆忙奔走,席不暇暖,但高兄却与小弟等在此高谈阔论,不合情理。因此,小弟大胆猜测一下,高兄可能遇上困难,是以随意所之,设法暂时抛开心中难题。”
高青云可不能不服气了,坦然道:“正是如此。”
李益谨慎地道:“只不知高兄的困难,能不能告诉我们?”
高青云沉吟一下,道:
“这个困难,发生在洛宁,原因是曾为丐帮帮主的陆鸣宇,已逃抵该城,由于他老奸巨猾,久虑有失,是以多年前已布置妥当,现下到了该城,摇身一变,成为该地的大士绅。”
他特地把地点改在距此不远的洛宁,便是因为李益等皆是本地世家,必定与陈增祥家相熟。
他接着把困难一一列举,言词简要明白。
李益道:
“这样说来,现下形成高兄下手不得的困难,主因仍然在于陆鸣宇的武功太高明而已,是也不是?”
高青云想一下,讶然忖道:
“是呀!早先但觉千头万绪,动辄受到掣肘,似乎是困难重重,但他这么一说,回想起来,果然主因只是一端而已。不错,陆鸣宇武功高强,所以我算来算去,都不能筹得万全之计,因为他可以凭仗武功,随时突围。”
这时,他对李益更是另眼相看了,口中应道:
“李兄说得不错,陆鸣宇此人武功既高绝一时,同时又机警无比,狡猾绝伦,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飘然远遁,难以查出下落。”
李益道:
“既然困难在此,可见得高兄这一方,虽是兵多将广,势力浩大,无奈大都不是陆鸣宇对手,是以不能设下十面埋伏之计。”
高青云道:“正是如此”
李益道:
“自古兵家所算,不外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而已,高兄目下掌握的是‘天时’和‘人和’,而陆鸣宇则点得‘地利’,因此,小弟大胆贡献愚兄,那就是想法子使对方失去地利,定可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