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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斗室,似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小间,壁间有一个装了铁栅,仅尺余见方的小窗。
厚重的木门,门上也开了一个五寸见方的小孔。
这就是原宅主人作为囚禁犯规仆妇使女的囚房,地面仅有一张草席作卧具,此外一无长物,饮食皆由窗孔递入,关在里面真不好受。
吴仙客盘膝坐在壁角下,气色甚差,但坐得相当端正,神色冷静。
于娉婷则显得焦燥不安,背着手在这窄小的四室内,往复走动,心绪不宁,不时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门闭得紧紧地,门外有一名大汉看守,不时从小窗孔向内察看动静。
于娉婷大概是踱得心中焦燥,突然向如同老僧入定的吴仙客道:“三妹,你怎么竟然沉得住气。似乎你对我们未来的命运毫不在意,对生死大事漠不关心呢。”
吴仙客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黯然道:“大姐,在意又如何,关心又如何?生死命运皆操在别人手中,除了认命,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于娉婷幽幽一叹道:“至少,我们得设法自救。”
吴仙客摇头道:“你想逃走?那是不可能的。”
于娉婷放低声音道:“少宫主的口气,已经没有什么往昔凌厉坚决。而且江老师父的得意门人华斌,在老仙面前说话极有份量,昨天他还主张任由少宫主处治我们,今天的态度可说完全改观,该是一大喜讯。”
吴仙客苦笑道:“赵郎正在设法援救我们,至少目前不用为处死的事担心。”
于娉婷道:“华斌要利用咱们作饵,以引诱赵郎人伏,你对这件事有何打算?”
吴仙客神色凛然,目不转瞬地直视着于娉婷。
于娉婷一惊,讶然问:“三妹,你怎么啦?”
吴仙客一字一吐道:“我宁可粉身碎骨,绝不让他们如意。”
于娉婷道:“三妹,你不为自己打算?”
吴仙客道;“从现在起,我绝食求死,这就是我的打算。”
于娉婷摇头道:“这不是办法,死中求活,我们得先设法自救,相信机会是有的。”
吴仙客道:“大姐,你要与他们合作?”
于娉婷淡淡一笑道:“先虚与委蛇,再觅机转告赵郎,我相信我可以办得到的。”
吴仙客摇头叹息道:“大姐,如果你存有这种侥幸的念头,绝无成功的机会,他们诡计多端,难免令赵郎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于娉婷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应付他们的。”
吴仙客大急,站起说:“大姐,我求求你,不要”
娉婷抢着接口道:“不,我意已决,值得冒险一试,至少目下可以避免受苦受刑之难,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门上的小窗孔,突然出现华斌英俊的面庞,笑道:“呵呵,娉婷说得不错,听命行事,便可将功折罪,不但不会受到处治,而且你们在水仙官的地位,更会比往昔高得多。”
声落锁开,木门拉开了,华斌欣然入室,笑容可掬,一团和气。
吴仙客瞥了华斌一眼,重新在原地坐下,明眸半开,不屑与华斌打交道。
华斌的目光,不住在两女身上转来转去,笑道:“你们似乎有了争执,为了何事?”
于娉婷道:“华爷大概来了许久了,何用多问。”
华斌道:“在下刚来的,听到小妹正在求你不要,不要什么?娉婷,我听到你说值得冒险一试,试什么?”
于娉婷淡淡一笑,泰然道:‘要试试如何自保。”
华斌道:“这才是聪明人。呵呵,当然你不是指逃走,因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于娉婷道:“当然,我和三妹皆被制了穴脉,走快几步也会气喘脉张,怎能逃走?”
华斌道:“那么,于妹打算如何自救?”
于娉婷道:“希望华爷能让我们去见宫主。”
华斌摇头道:“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于妹,赵羽飞在设法营救你们的事,你们该听清了。”
于娉婷道:“是的,少宫主说得够清楚了。”
华斌道:“愚兄与方四姨所提的保证,你们没忘了吧?”
娉婷点头同意,华斌又道:“不管你们是否存心背叛,也该看清目下的处境了,你们都是冰雪聪明的人,该明白你们仍然是水仙宫的人,水仙宫主的义女。”
于娉婷苦笑道:“这些话说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华斌亲热地挽抱住于娉婷的香肩,笑道:“愚兄也认为你们并非有意背叛老仙,而是事非得已为情势所迫,不得不跟着赵羽飞走。现在,你们已脱离了赵羽飞的掌握,只要你们肯和愚兄合作,愚兄保证老仙绝不追究你们的过错。”
华斌的目光,重新落在安坐不动的吴仙客身上。
吴仙客仍似老僧人定般不言不动。于娉婷脸上绽起了笑容,道:“那么,一切皆仰仗华爷成全了。”
华斌欣然道:“于妹答应合作了?”
于娉婷道:“小妹当尽力而为。”
华斌转向吴仙客道:“吴妹,你是否也答应?”
吴仙客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不理不睬。
华斌放了挽抱于娉婷的手,走近吴仙客叫道:“吴妹,你怎么啦?”
吴仙客呼吸深长,不加理会。
于娉婷道:“三妹已开始绝食,她不会理睬你的。”
华斌脸色一沉,大声问:“吴仙客,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吴仙客身躯一震,但依然保持原状,不理不睬。
华斌恼羞成怒,叱道:“吴仙客,给我站起来回话。”
吴仙客安坐不动,浑如未觉。
华斌气往上冲,怒叫道:“吴仙客,你想找死?”
于娉婷接口道:“她本来就想自尽,你何苦用死来唬她。”
华斌哼了一声道:“在下就不相信她不怕死。”
吴仙客脸上出现一抹凄冷的笑意,仍未睁开双眸。
华斌寒着脸走近,抓住她的右臂往上提拉。
她不得不应手而起,脸上有痛楚的表情,忍受着华斌五指紧收的痛苦,清澈的明眸睁开了,目光无助地、凄楚地投向那壁上的小窗,似乎向那一角蓝天,祈求奇迹的出现,帮助她度过难关。
苍天无法帮助她,华斌不为她那凄苦动人,楚楚可怜的神色而动容,两声僻啪,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双颊上,吹弹得破的脸颊颜色渐变。
她只感到眼前发黑,耳中轰鸣,双颊火辣辣的,感觉令她心向下沉,似乎整个人正向万丈深渊中迅速沉落。
又是两记耳光,这次,痛苦和麻木感猝然光临。
华斌冷酷凌厉的语音,像巨锤般猛撞她的脑门:“你想自尽?世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你知道抗命的严重后果吗?”
她感到口中咸咸地,有液体溢出,自嘴角流下,双颊如被火灼般难受。
华斌的右手,捏住了她的双颊,虎口叉住下颔,强迫她仰面相对,哼了一声冷笑道:
“吴仙客,你知道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像老仙的爱子范南龙那样缺乏男子汉气概,千万不要妄图反抗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冷冷一笑,又转首向脸色因恐惧而苍白的于娉婷道:“娉婷,范兄弟从来没有出手打过你们吧?”
于娉婷悚然点头道:“这是是的。”
华斌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于娉婷道:“他他本来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但却十分爱护所有的姐妹。”
华斌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于娉婷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华斌道:“因为你们水仙宫美貌的女子太多了,久而久之,耳儒目染,结果他失去了男子气概,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如何征服女人。”
他的目光回到吴仙客身上,冷笑一声又道:“再问你一次,你答应合作吗?”
吴仙客银牙紧咬,默不作声。
华斌冷笑一声,手上逐渐加劲。
吴仙客面容扭曲,强忍痛楚。
于娉婷大为不忍,颤声叫道:“三妹,你你这是何苦?”
吴仙客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但仍不屈服。
于娉婷转向华斌哀求道:“华爷,饶了她吧,让我来劝劝她,请给我一些时间劝服她。”
华斌手一松,吴仙客跌倒在地,挣扎不起。
于娉婷用衣袖替吴仙客拭抹口角的血迹,垂泪道:“三妹,顽抗是没有用的,想开些吧。”
华斌向门外招手,进来两名大汉,沉声道:“把她拖出去,先放入鼠窟。”
一名大汉欠身道:“属下遵命。”
于娉婷惊叫道:“华爷,请请不要”
华斌冷笑道:”“一个时辰之内,她死不了,鼠窟内那千百只巨鼠,刚喂饱不久。”
他转向被两大汉架起的吴仙客又道:“即使有一二十只巨鼠没吃饱,她也应付得了,但一个时辰之后,千百只饥饿的鼠群,把你啃光乃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只有在鼠群进攻之前答应合作的一条路可走,机会不可错过了。”
吴仙客已失去挣扎的力量,被两大汉架走了。
华斌挽住了于娉婷的柳腰,狞笑着问:“娉婷,你不会改变合作的心意吧?”
于娉婷脸色苍白,打一冷战悚然道:“天哪,上千上百的巨鼠”
华斌笑道:“想起来就浑身发麻,对不对?而且是一群饥饿的老鼠,争食的情景会令你做恶梦。”
于娉婷道:“华爷,让我劝劝她”
华斌大手一伸,抓住她的襟领将她拖近,脸一沉,凶狠地厉声道:“于娉婷,你与吴仙客所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说的虚与委蛇,再觅机转告赵羽飞,没错吧?”
于娉婷大骇,语不成声。
华斌哼了一声,放了她,口气更厉:“蛇坑的蛇十天前才喂的,目下正骚动不安,如果把你放进去”
于娉婷惊得心胆俱寒,尖叫道:“不,不要”
华斌道:“你愿意死心用地合作了?”
于娉婷软弱地倚在墙壁上,虚脱般急道:“华爷,我我发誓绝无二心”
华斌的脸变得好快,变得一团和气,笑容可掬,亲呢地挽住了于娉婷,一面向外走,一面低笑道:“你和范南龙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娉婷道:“我知道他的心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其实他那种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他死在赵羽飞之手,所有的姐妹中,并没有人为他掉泪。”
华斌笑道:“像他那种虚有其表娘娘腔十足的人,你对他忘情并不足怪。”
进入一座小花厅,于娉婷问:“你要带我去见冷凤?”
华斌傲然道:“我所行的事,从不谋及妇人,我有的我的主见,冷凤左右不了我。”
于娉婷道:“她在你身边多年,你仍然不信任她?”
华斌道:“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问题是她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于娉婷道:“你不喜欢她?”
华斌道:“她太冷,不合我的胃口。”
于娉婷道:“我名叫娉婷,比她更冷。”
华斌大笑道:“范南龙在我面前,从不隐瞒任何事,你知道他对你所下的评语吗?”
于娉婷道:“他说我什么啦?”
华斌道:“外冷内热,热情如火,天生淫天生媚骨”
于娉婷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啐了一声道:“他胡说,他”
华斌双手齐动,抱住她给了她火热的一吻,不客气地为她宽衣解带,在她耳畔淫笑道:
“他是否胡说,不久自可分晓,我要的是像你这种艳如桃李的火热娇娃,不要冷如冰霜装腔作势的美人。”
于娉婷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她尖叫:“华爷,不不要”
华斌已将她抱入厢房,笑道:“除去赵羽飞之后,我带你泛舟五湖四海,遨游天下,比翼双飞,只要你能劝告吴仙客与我合作,成功可期。娉婷,答应我。”
于娉婷所看到的,是一双色欲火热的大眼。感觉到的,是她已被脱光,强劲的手和火热的吻征服了她。
感觉中,赵羽飞的身影正在冉冉隐没。
范南龙曾经向赵羽飞说过于娉婷的为人,说得甚是恶毒,说她忘恩负义,天性淫荡。姑不论于娉婷的本性,是否真如范南龙所说的不堪,以目前的情势而论,于娉婷可说已无路可走。
她无法挣脱华斌的魔掌,生死大事她无权选择。
赵羽飞与她真正相处的时间有限,于娉婷对赵羽飞的了解也很淡。俗话说,日久情生,要说她对赵羽飞有情,不如说有欲要来得确切些。
她在水仙舫所接触的人,除了敌人之外,便是一些姐妹,哪有工夫去了解异性男人?
范南龙不是一个好情人,反而是令她难以忍受的男人,但她又不敢不屈服在范南龙的淫威下,表面上不得不敷衍,内心里却充满反抗的意识。
这就是她甘愿随赵羽飞私奔的原因所在,赵羽飞是与范南龙完全不同的人。
她爱赵羽飞,但她与赵羽飞相处的时日少得可怜,爱得不够深切,不够具体。
而华斌是她认识多年的人,更重要的是,华斌主宰着她的生死,而她对死却怀有极深的恐惧。
华斌不但有令姑娘们心动的面貌,也有令她心仪的男子气概。
总之,华斌并不比赵羽飞差,何况华斌主宰着她的生死,而且已表示过要与她比翼双飞,遨游天下。
华斌正在她的怀抱中,赵羽飞呢?
去他的赵羽飞,赵羽飞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眼前的事实,已不容她把心念放在赵羽飞身上了。
华斌那双令她沉醉的强有力的巨手,那火热的,令她如醉如痴的狂野热吻,令她痴迷得浑忘一切,赵羽飞的形影已在她心目中渐渐消失。
事毕,她仍在痴迷中,华斌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手轻抚她汗腻腻的饱满酥胸,笑吟吟地问:“娉婷,你能劝吴仙客合作吗?”
她嗯了一声,腻声道:“我有把握诱赵羽飞入阱,何必再要三妹?”
华斌道:“你两个人出面,成功的机会更大。”
她睁开水汪汪的媚目,似笑非笑地问:“华郎,你是不是想一箭双雕?”
华斌笑道:“她是方四姨必欲亲手杀之而心甘的人,天下美女多的是,我还不至于傻得因为她而得罪方四姨。别忘了方四姨是老仙最信任的人,得罪方四姨便是得罪老仙,只要老他在家师面前告上一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于娉婷咭咭一笑,轻轻地擂了一拳,道:“你呀,分明不安好心。”
华斌得意地在她的香腮上轻咬一口,笑道:“你放心,我不是个贪心的人,除了你,我不会移爱他人。目下唯一的障碍是赵羽飞,赵羽飞不死,你我鸳鸯比翼的大好姻缘仍是无法如愿,你答应劝她?”
于娉婷像一条蛇般缠住华斌,情意绵绵地细语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冤家,但愿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华斌道:“我发誓,我说的话句句是真。”
于娉婷道:“在老仙面前,你能替我说话?”
华斌笑道:“老仙是家师的旧侣,目下合作有如一家人,一切皆有家师作主,你根本用不着担心。如果我不能在老仙面前说话,方四姨肯将你交给我?”
于娉婷大为放心,她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虽然付出的代价太大。
其实,她不但不因为把身子交给华斌而抱怨,反而相当满意,至少,华斌的人才并不比赵羽飞差。
唯一她担心的是,华斌身旁有一个冷凤,不论才貌武功,她都比冷凤差了一大截,而且,冷凤可能真是老仙的亲生女儿。
任何正常的男人,不会真正喜欢冷若冰霜的女人,这方面她比冷凤占优势,她必须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抓牢华斌,好在她有足够的条件,她的丰盈肉体就比冷凤强。
她激情地抱住了华斌,赤裸的胴体偎入华斌怀中,如痴似醉地喃喃低语道:“冤家,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也深信你有能力将我带离水仙宫。”
华斌阴阴一笑道:“你放心,从现在起,你就可以直接听命于我,不必受老仙的威胁了。”
于娉婷大喜道:“真的?哦,我竟然不信任你。”
华斌道:“我会派人告知老仙,你必须信任我。当然,你必须要有所表现,方能获得老仙的恩准。”
于娉婷道:“表现,华郎,你是说”
华斌道:“就是劝吴仙客合作的事。”
于娉婷道:“好,我将全力而为,给我一点儿时间,因为三妹对赵羽飞迷得近乎痴狂,得费不少工夫去说服她。”
华斌点头道:“好,给你一天工夫,不能再多了。”
于娉婷道:“一天该够了。”
华斌掀衾而起,一面穿衣一面道:“那就赶快准备,再迟片刻,说不定她已成了鼠群的腹中物了。”
华斌匆匆走了,满面春风,十分得意。
于娉婷穿着停当,刚挽好青丝,两名大汉已将吴仙客向房内一推,掩上门退去。
吴仙客脸色苍白,但是神情显得极为镇静,冷冷地打量房中的光景,脸上一片冷漠。
床上凌乱的衾枕,于娉婷那春横眉黛的娇艳神色,尚未完全梳理停当的云鬓,皆说明了刚才房中所发生的春情景况。
于娉婷载上青巾,拉平青衫的前襟,这一身书生衣冠,掩不住本来的面目。
吴仙客的目光,最后移注在于娉婷的脸上。
于娉婷脸上一阵热,像偷糖吃被抓的小女孩,羞赧地低下螓首,吃吃地干笑两声,手伸向锦墩道:“三妹,请坐。”
吴仙客木然地坐下,吐出一声清长的叹息。
于娉婷在她对面坐下,无限关心地问:“三妹,吓着了没有?”
吴仙客嘴角涌起一丝苦笑,摇头道:“没什么,死且不惧,千百巨鼠何足惧哉。”
于娉婷变色道:“真有鼠窟?在何处?”
吴山客道:“看守鼠窟的人告诉我,这里是他们潜伏了十余年的秘窟,也是东海海寇的联络站。后面的地窟中设有刑室、囚房、五毒坑。五毒坑是蛇、鼠、蜈、豺、豹,作为处理尸体之用。鼠坑的鼠皆重有两斤以上,狰狞可怖。但我丝毫不放在心上,平时我是最怕鼠的。”
于娉婷听得花容失色,骇然问:“它们没咬你?你真不怕?”
吴仙客道:“吃饱了的鼠,通常是不咬人的,除非你去惹它。大姐,怕什么呢?人死如灯灭,尸体喂虫蚁与喂鼠并无不同,看破了生死,就什么都不怕了。”
于娉婷倒抽一口凉气,依然道:“真要死,我宁可选择刀剑加身。”
吴仙客凄然一笑道:“问题是由不得你选择。”
于娉婷摇头道:“我不想死,我要创造活的机会。”
吴仙客道:“因此,你选择了牺牲色相?”
于娉婷低下了头,嗫嚅道:“这我我也是不不得已。”
吴仙客平静地问:“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自救?大姐,我不怪你,人各有志,个人的生死祸福自己负责,请答应我,不要勉强我做任何我不愿做的事,我不要你为我的生死祸福负责。”
于娉婷道:“三妹,请听我说”
吴仙客接口道:“大姐,我郑重的告诉你,我死不足惜,也存了必死之念,要我合作陷害赵郎,此生休想。”
于娉婷苦笑道:“三妹,你何苦死心眼?赵羽飞”
吴仙客脸色一沉,厉声道:“大姐,我不要求你做三贞九烈的女人,你也不能要求我做荡妇淫娃。我与赵郎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结为夫妇,但在我的心目中,他已是我未来寄托终身的夫婿,我愿为他粉身碎骨死而无憾。大姐,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夺,不要妄图说服我。”
于娉婷大急,跳脚道:“小妹,你我是为你好”吴仙客抢口道:“你的情义我心领了。”
于娉婷道:“你先冷静一下。”
吴仙客闭上凤目,沉声道:“从现在起,我不和你说话,你最好叫外面的人进来,把我带回鼠窟。”
于娉婷不死心,轻抚吴仙客的肩膀,柔声道:“三妹,请听我说,俗语说,好死不如恶活”
吴仙客不理不睬,像个冷冰冰的石人。
于娉婷浪费了不少唇舌,直至口干舌燥,好话说尽,吴仙客依然闭着眼,安坐不动,像是老僧入定,对于娉婷的话充耳不闻,脸上一片漠然,对身外事毫无反应。
于娉婷真急了,用尽了一切手段,劝解、恳求、痛哭、咒骂
吴仙客无动于衷,不理不睬。
一个时辰过去了,于娉婷束手无策。
房门推开了,华斌当门而立,叱道:“娉婷,不要劝她了。”
于娉婷长叹一声道:“华郎,我我已尽了力。”
华斌冷笑一声,缓步接近,一把揪住吴仙客的发结,嘿嘿阴笑道:“吴仙客,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如意了吗?你以为一死了百了吗?哼,你等着瞧,你不肯合作,在下就无法利用你了?少作你的春秋大梦。在下不让你死,我要你亲眼看到赵羽飞如何死法。来人哪!”
两名大汉出现在门口,欠身应喏道:“属下在。”
华斌挥手道:“把她带至内房看管,你两人必须寸步不离看住她,绝不许她自尽,出了意外,唯你们是问。”
两大汉应喏一声,架住吴仙客出房而去。
于娉婷摇头苦笑道:“华郎,你打算怎样利用她?想不到她对赵羽飞如此痴情,她不会合作的。”
华斌冷笑一声道:“只要她不死,我就可以利用她。即使她死了,尸身仍可派用场。”
于娉婷问道:“华郎,你已经有了妙计?”
华斌道:“不错,消息已经传出。”
于娉婷道:“可否说来听听?”
华斌道:“天机不可泄漏,届时自知。你也好好休息,明天成功与否,就看你的了。”
赵羽飞与铁冠道人在山下的岔路分手,他攀上了南屏山,藏身在山巅的一株大树上,居高临下察看南面一带山区的形势,也留意是否有人走动,尤其注意山林间散处各地的村落房舍。
整整观察了一个半时辰,方欣然返城。
在客店迎接他的人是蒲毒农,告诉他说铁冠道人已动身赴绍兴会稽山,枯骨神君与查三姑娘,亦已动身赴飞来蜂中天竺,等候麓大师消息,可能明日近午时分方能返店。
据传话的人说,将有宝贵的惊人消息传来。
蒲毒农是个老江湖,打听消息毫不费事,从衙门里得到消息说,运工银的船迄今仍无消息,何时可到难以逆料,府行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各州县缴来的助工银,已经大部分解到,府库近来戒备森严,昼夜不断派有大批官兵巡逻,天一黑,走近府库十分危险,官兵已奉有格杀勿论的严令,想抢劫府库势不可能。
说完所有的消息,蒲毒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苦笑道:“赵老弟,为了水仙宫的事,你已忙得焦头烂额,真是多灾多难,这封信是不久前送来的,不知道,你要不要看?”
赵羽飞注视着信上的名衔,道:“是给我的,当然要看。”
蒲毒农道:“具名是冯百韬,你还是要看?”
赵羽飞道:“我听说过这号人物,当今黑道四霸之一的鬼见愁冯百韬,在黑道四霸中排名第一,党羽遍布江南七省,势力范围在浙闽赣湖,他到这里来找我有何原因?”
蒲毒农道:“你如果不理睬他.可以把书信原封退还.与黑道群豪往来.难免贻人口实,有损老弟的清誉。”
赵羽飞笑道:“鬼见愁这封信,绝不是套交情来的。”
蒲毒农道:“这是大红拜帖式的礼书。”
赵羽飞拈起书信道:“即使是大红拜帖,也不见得是善意的,看看便知。”
他展信一看,剑眉锁得紧紧地。
蒲毒农问道:“书上怎么说?你的神色不对。”
赵羽飞道:“鬼见愁约会飞来峰翠微亭,子夜会面,过时不候。”
蒲毒农脸色一变,问道:“没有说为何?”
赵羽飞将书信递过道:“没有,措辞表面上客气,骨子里强硬。”
蒲毒农看完书信道:“果然不出所料,会无好会。”
赵羽飞道:“在下与黑道群豪杰并无过节,可知必定是鬼见愁被汪楼主所收买,向在下示威来的。”
蒲毒农道:“老弟是否打算赴约?”
赵羽飞道:“不能不去,如不把黑道群豪打发走,今后必将受到多方面的压力,要紧急措施应付,必须利用机会各个击破,尽可能避免他们在暗中捣蛋,遏止他们与汪楼主组成联合阵线,所以必须前往赴约。”
蒲毒农忧形于色道:“万一汪楼主与水仙官的人乘机暗算,岂不是自投罗网,中了他们的诡计?”
赵羽飞淡淡一笑,豪情风发,慨然道:“鬼见愁傲骨天生,极为自负,颇富道义感,汪楼主只怕未必能说动他联手。”
蒲毒农道:“九尾玉狐的狐媚功夫超人一等,只怕鬼见愁英雄难过美人关。”
赵羽飞道:“据在下所知,鬼见愁统率七省黑道群豪,极为自负,对女色极为看得开,他本人迄今尚未成家,九尾玉狐如想诱惑他,绝不是三五天工夫可以奏效的事。如果他们早有勾结,根本不用致书约会,他必定堂而皇之向在下叫阵,何必下书相邀,诸多顾忌?黑道人物固然无恶不作,但鬼见愁此人尚重道义讲信诺,他能致书相邀,就不会设伏算计在下。”
蒲毒农不住点头,深以为然道:“不错,鬼见愁的确是一个没遮拦的好汉,绝不会在约会时设伏计算,今晚咱们五个人一同前往应约。”
赵羽飞摇头道:“他信上并未邀你们,前辈如果前往,反而会引起误会,还是在下一个人前往应约的好。”
蒲毒农深知利害,也就不再表示意见,立即外出打听消息,希望能获得一些有关黑道群家活动的动静。
飞来峰在灵隐山的东面,同属北高峰的别峰,也称灵鹫峰,当然不是从天竺飞来的。
翠微亭在峰半,是纪念岳飞的名亭,附近极富林园之胜,夜间前来必须沿登山小径行走,沿途极易受到暗算,凶险重重。
赵羽飞艺高人胆大,决定沿小径上行。
亥时初正之交,他到了山下的冷泉亭。
他知道即将步入险境,在亭外撩起袍袂掖在腰带上,如此则行动时不致衣袂带风,减少拂动草稍树枝发出声响的机会,纵跃时也利落些。
亭侧方白居易碑的后面,突然踱出一个黑影,走动时声息全无,像是幽灵魅影。
他倏然转身,泰然道:“尊驾好高明的移影换形术,如果你先发暗器再现身,很可能已成功了。”
黑影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原来是戴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头罩,身材并不高大,举动轻灵如猫,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以奇异的嗓音发话道:“在下奉冯老之命迎客,岂是用暗器对忖你的人”
话未完,赵羽飞突然向下一仆,不等上身着地,猛地向侧滚转,一声长啸,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刀出鞘,人仰躺在地,上体微抬,刀已化虹出手。
接着,他挺身而起,随刀破空飞射而出。
原来他身后隐伏在草丛中,以暗器从后袭击的另一名黑影,并不知三枚暗器无功,因此并不打算重新隐起身形,满以为前面石碑后现身的黑影,吸引住赵羽飞的注意,暗袭必可成功。
赵羽飞长刀化虹而至,出乎对方意料之外。
三枚暗器越过赵羽飞的顶门上空,击中前面的石碑,火星飞溅。
从石碑后出现的黑影必须闪至一旁避暗器,失去了及时扑上的机会。
宝刀一闪即至,毫不容情地贯入偷袭人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仰面摔倒。
赵羽飞一跃而过,恰好拔回宝刀,配合得恰到好处,刀入手人倒地,倏然转身,跃回原处,横刀屹立哈哈狂笑道;“鬼蜮伎俩,如此而已,哈哈。华斌,你装神弄鬼的功夫,瞒不了区区在下。”
黑影真被他出神人化的应变,吓了一跳,几难相信眼前的事实,自仆倒避暗器至拔宝刀跃至原位,似在眨眼间完成,已臻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无上境界,变化之快,几至肉眼无法分辨的地步了。
黑影惊魂初定,骇然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赵羽飞迈步欺近,冷笑道:“移影换形轻功,乃是聚英楼主汪不凡傲视武林的绝学。阁下的口音毫无老态,当然不是汪楼主本人。汪楼主的诸门人中,文公柏与秦美姬诸人因资质所关成就有限,阁下乃汪楼主的得意大弟子,承受衣钵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在下可说一开始便叫出你的身份,阁下居然不省悟,仍然命人偷袭,失败自在意料之中。”
黑影哼了一声,拔剑在手。
赵羽飞徐徐迫近,沉声道:“在下已将尊驾列为最顽强的劲敌,今晚正好放手一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阁下比范南龙强不了多少,想缠住在下,阻止在下登山应约,绝难如愿。”
黑影冷哼一声,举剑迎上。
赵羽飞突然回身飞跃,叱声似沉雷:“不许动他。”
两个想带走尸体的黑影大吃一惊,两面一分急退。
他嗅到一丝脂粉香,站在尸体旁冷笑道:“在下有刀在手,想使用冷魂爪的人,最好自爱些,铁铸的手在下也能一刀砍下来。”
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两个黑影是女人,文公柏的师妹,其中之一一定是曾经用冷魂爪暗算他的金发四妹。
疑是华斌的黑影,突然发出一声低啸。
两女本已退出丈外,闻声再次暴退,闪入茂草中失去踪迹。
他扭头一看,讶然道:“怪事,他似乎并不打算缠住我。”
原来疑是华斌的黑影,已经无影无踪。
他收刀入鞘,低头沉思。
如果华斌无意缠住我,用意当然不是阻止我登山应约,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汪楼主已和鬼见愁联手了。
如果他们联手,我独自前往应约,岂不凶险万分?眼睁睁往龙潭虎穴里闯,岂非不智?
他委决不下,心情十分沉重。
当然,他必须前往赴约,问题是如何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必须预谋对策。
小径上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生警觉,移至路中相候。
三条黑影疾奔而下,来势甚急。
黑影在三十步外便看到了他,一个黑影高叫:“李兄,啸声和笑声是怎么一回事?”
叫声中,双方已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赵羽飞前来应约,汝等何人?”
黑影在丈外止步,一字排开,中间那人一怔,抱拳行礼道:“赵大侠大驾光临,幸会,幸会,在下郑维,负责沿途防范意外,冷泉亭是第一站暗哨,由李嘉祥兄负责。”
赵羽飞一怔,听口气,这些人并非拦截他的人,鬼见愁在搞什么鬼?软硬兼施吗?
他并未消去戒心,回了一礼道:“原来是魔剑郑维兄,失敬,失敬,李嘉样兄,可是人称赣东第一神拳的李兄?”
郑维道:“正是他。”
赵羽飞道:“他是否带有同伴?是否曾奉命截击在下?”
郑维笑道:“咱们只负责防止旁人闯入,谁敢截击赵大侠。”
赵羽飞道:“刚才有四个人在此,用暗器偷袭,被在下掷刀击杀了一名。郑兄看看是不是神拳李兄。”
血腥触鼻,循血腥便可找到尸体。
郑维伸手一摸尸体的胸口,惊道:“是女的,怎么一回事?”
赵羽飞苦笑道:“可能是秦美姬,真是在劫者难逃。”
郑维站起问:“赵大侠认识这个女人?”
赵羽飞点头道:“认识,她是聚英楼主汪不凡的门人。”
郑维吃了一惊,惊然道:“你是说绍兴会稽山的聚英楼主?他真的尚在人间?可能吗?”
赵羽飞道:“郑兄如是不信,何不向贵上鬼见愁冯百韬打听?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冯老兄恐怕并未被汪楼主所收买,那么,你们派在此地的神拳李嘉祥,恐怕已经不在人间了,郑兄很可能中了汪楼主借刀杀人的毒计,怀疑是在下所下的毒手。”
郑维沉吟道:“赵大侠真的不曾见到李兄?”
赵羽飞道:“在下只看到四个偷袭的人,目下除了尸体之外,有三枚偷袭的暗器击中了石碑,暗器在碑下定可找到。时辰不早,在下要告辞了。”
郑维道:“赵大侠要往何处去?”
赵羽飞道:“上翠微亭,赴贵上的约会。”
郑维道:“赵大侠请先走一步,在下查证此事后,立即赶上,不送了。”
赵羽飞抱拳告辞,临行又道:“郑兄如果不能立即召来大批人手,留此十分危险,须防汪楼主的党羽去而复来,行灭口嫁祸毒计。”
郑维冷笑一声道:“对付那些妄图浑水摸鱼的人,咱们弟兄是不会客气的,赵大侠请放心。”
一声忽哨,一名大汉取出一面小金锣,连敲三声,上面立即传来了回音,是四声锣鸣。
郑维道:“咱们负责策应的弟兄,片刻即可赶到。”
赵羽飞道:“你们应变的计划倒还周详,可惜并未将意外计算在内,找到李兄的尸体后,定可发现是暗算致命的,李兄必定与暗算他的人是熟识,因而毫无戒心,送掉性命。”
他告辞向上走,小心地严防意外。
一路并无意外发生,踏入翠微亭,刚好子亥之交。
亭中鬼影俱无,但他知道,附近最少伏有高手十名以上,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
他站在享口,背着手神色悠闲,举目四顾。
身后微风飒然,黑影飘然而至。
他缓缓转身,笑道:“承蒙冯当家宠召,赵某极感荣幸,如约而至,冯当家不知有何见教?”
共来了三个黑影,飘越亭栏到了亭中。
中间那位穿长袍身材高瘦的人,一双眸子映着星光似乎有绿芒射出,嘿了声说:“老弟单刀赴会,胆气超人一等,你是没把冯某放在眼里呢,抑或是惧怕冯某而不敢不来?”
赵羽飞成竹在胸,哈哈一笑道:“冯前辈两种估计都错了。当然,在下不甘菲薄,自信尚具几分胆气,料定冯前辈一代黑道霸主,绝不是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既然致书相邀,即使在下有何把柄落在前辈手中,前辈也不会在翠微亭反脸动手搏击。”
他这话不亢不卑,从容道来,风度甚佳,稍顿又道:“在下不敢说有知人之明,与前辈也素不相识,但人的名树的影,江湖道上凶险重重,波诡云橘,盛名绝非幸事,前辈能荣登黑道霸主之尊,绝不可能凭心狠手辣阴毒诡诈而获致今日的成就,如果为了赵某区区一个后生晚辈,竟然不择手段玩弄阴谋诡计,在下敢断言,阁下绝不是真的鬼见愁冯百韬。”
冯百韬呵呵大笑,笑完道:“后生可畏,你竟然把冯某看透了。”
赵羽飞也笑道:“好说,好说,不是在下看透了,而是就事论事,坦诚说出在下的看法,前辈真是冯老?”
冯百韬道:“正是区区,老弟的胆识,老朽佩服。”
赵羽飞道:“前辈客气,承蒙宠召,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冯百韬道:“听人说,你想独吞五十万两工银?”
赵羽飞沉声道:“家祖在朝廷掌握虎符,侯爵功臣世家,赵某再不肖,也不至于不顾身家性命,来换取这些关系沿海八州县百万生灵生死的工银。”
冯百韬狠狠地盯着他,久久方道:“老朽有一不情之请,老弟务必答应。”
赵羽飞道:“前辈可否样说?”
冯百韬道:“老弟立即离开杭州,置身事外。”
赵羽飞道:“为何?在下必须知道原因。”
冯百韬道:“这笔工银,老夫要定了。”
赵羽飞大声道:“抱歉,在下不能答应。”
冯百韬厉声道:“你敢与老夫上百倍弟兄作对?”
赵羽飞也厉声道:“大丈夫义之所在,虽赴汤蹈火亦义无反顾,为保全这笔工银,在下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虽千万人,吾往矣,前辈不必威吓我。”
他冷笑一声,又道:“即使前辈能将在下毙了,这笔工银前辈也沾不上手,只怕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日后将成为替罪的的羔羊,将有无数弟兄的家小死于非命,你们也一个个成为钦犯,天下虽大,绝无容身之地,前辈的基业,也将被官兵一举铲平,信不信由你。”
冯百韬沉声道:“你说你能阻止老夫沾手?”
赵羽飞笑道:“前辈难道没听清在下所说的第一句话?”
冯百韬一怔,道;“你说唔,你说将你毙了,这笔工银老夫也沾不上手,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羽飞笑道:“意思简单明了,工银将落在挑唆前辈向在下问罪的人手中,你们成了他的代罪羔羊,被他利用而不自知,在下真替前辈叫屈。”
冯百韬惊道:“小子胡说八道。”
赵羽飞道:“前辈应该问问居住在镇江附近的弟兄.便知在下是否胡说八道了。”
冯百韬道:“杭州与镇江相距数百里,与此事何干?”
赵羽飞道:“这五十万两工银,是由南京启运的,途经镇江,原该由运河运至杭州,临时变计,改从海道运来,此中自有原因。”
冯百韬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赵羽飞又道:“他们在镇江,就千方百计缠住在下,转移在下的注意力,几乎得逞却功败垂成。目下他们又唆使前辈出面阻扰,而他们的主力已乘船出海,在海上拦劫运金船,你们却在西湖的山区里,与在下相缠。”
冯百韬讶然道:“你的话是真是假?那些人是何来路?”
赵羽飞道:“在下的话是真是假,前辈一问镇江附近的弟兄便知道了。与前辈打交道的人又是谁?”
冯百韬道:“山海夜叉杨波,与一个不起眼的半死老头。”
赵羽飞笑道:“山海夜叉杨波,三年前登水仙舫挑战,从此失踪,下落不明,而水仙舫的规矩是登舟必死。难道说,他又复活了不成?世间知道此事的人为数不少,这可不是在下信口开河杜撰的。”
冯百韬道:“他说他并未登水仙舫挑战。”
赵羽飞道:“在下说一件可笑的事与前辈参详参详”
他将闹海蚊沈九州,在客店用勾魂魔手奇袭无功,引他至凤凰山废墟入伏的经过说了,最后又道:“前辈如果把山海夜叉找来与在下对证,在下保证可以拆穿他的鬼把戏。”
冯百韬道:“这个在下当设法把他找到。”
赵羽飞道:“最好把那位半死老头儿一并找到,但恐怕前辈一个也找不到,因为他们可能已经乘船走了。”
冯百韬道:“你认识那半死老头儿?”
赵羽飞道:“可能,可惜在下始终找不到他的藏身处。他是不是中等身材,白胡子乱糟糟,小鼻小眼脸色苍黄,弯腰驼背骨瘦如柴?”
冯百韬道:“咦,你怎知道?他是山海夜叉的老仆。”
赵羽飞笑道:“老仆?山海夜叉还不配替他提鞋。”
冯百韬更是吃惊,意似不信地问:“老弟,你不是说笑话吧?”
赵羽飞道:“严格地说,山海夜叉该是把命交在他手中的奴才,他要山海夜叉死,山海夜叉绝活不成。”
冯百韬惊然道:“他是谁?”
赵羽飞道:“二十余年前失踪的聚英楼主汪不凡,水仙宫假华水仙九尾玉狐的老姘头。
如果他年轻些,或者相貌英俊些,九尾玉狐可能早跟定了他,可能不会在江湖到处找面首以色易艺,也不会打水仙宫的主意,也就不会有水仙舫肆虐江湖的事故发生了。”
冯百韬嗤之以鼻道:“你是愈说愈玄了。”
赵羽飞叹道:“在下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水仙宫的人在杭州制造机会,待机而动,汪楼主带了手下在镇江候机下手。镇江之谋失败之后,汪楼主赶来杭州会合水仙宫的人联合行动,前辈你凭什么能和他们斗?你们不但中了他借刀杀人的毒计,也中了他李代桃僵的嫁祸毒谋。”
冯百韬道:“老夫仍难相信。”
赵羽飞沉声道:“不管前辈信不信,纸是包不住火的,前辈人手众多,弟兄们都是老江湖,不难查个水落石出。”
冯百韬道:“老夫当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赵羽飞道:“前辈去查无妨,但这笔工银如果幸而逃过海上的拦劫,平安运抵杭州,前辈务请放手,事关沿海八州县生灵的安全,倭寇海盗残害海疆的惨祸记忆犹新,在下绝不许可这种不幸的事再发生。事实上,运金船上有在下几位师门长辈主持大局,汪楼主与九尾玉狐海上拦动的计谋恐难得逞。前辈如果参予其事,后果将万分严重,言尽于此,在下告辞。”
冯百韬伸手虚拦,沉声道:“且慢。”
赵羽飞昂然道:“前辈改变心意,不要不顾道义。”
冯百韬道:“如果老夫查出内情,的确如你所说,老夫就撒手不管。”
赵羽飞道:“在下深感盛情。”
冯百韬道:“老夫有条件。”
赵羽飞道:“愿闻其详。”
冯百韬道:“江湖盛传老弟神勇,老夫年虽老迈,气概不减当年,愿与老弟互换三掌,一刚一柔,最后各承一掌,如果老夫输了,明晨即退出杭州,不必调查了。”
赵羽飞心中迟疑,进退维谷。
互换三掌,可不是闹着玩的。鬼见愁是黑道四霸之一,功臻化境,声誉极隆,他既不能赢,也不能输。
要维持和局,谈何容易?
一刚,这是说各拼一掌,高手相搏,硬拼必须全力施为,一击之下不死亦残,功力相当更可能两败俱伤。
一柔,是内力相吸引,表面上看,似乎并无凶险,其实凶险的程度比一刚更可怕,如不能及时消去被吸引的内力,必将气机崩散,体内贼去楼空,虚脱而死。而且比内力,经验丰富的人,获胜的机会增多。
各承一掌,更是要命的玩意,先承受的人必定吃亏,除非先承受的人功力比对方深厚三成以上。
按规矩,他是晚辈,对方是挑战的一方,因此他可以先攻,但难在他不能伤害对方,以免引起黑道群豪的仇视,很可能误了大事。
他不能伤害对方,而对方后攻,很可能一掌要了他的命,姜是老的辣,鬼见愁是不会和他客气而手下留情的,他如果被打死,谁还阻止黑道群豪抢劫工银?
他不知鬼见愁武功的底细,也不知对方具有何种可怕的奇功秘学。
如果是反脸交手拼搏,他可以凭机智自信以试探性的神奇招式,诱出对方的绝学来相机回敬。
可是,互换三掌却是硬着头皮挺。
冯百韬见他沉吟不语,催促道:“老弟意下如何?是否有所不便?”
马行狭道,船到江心,已不容他退缩。
另一名黑衣人冷笑道:“赵大侠可是害怕了?”
赵羽飞一咬牙,断然道:“在下愿和前辈印证三掌。”
冯百韬喝采道:“壮哉,少年人,咱们就在亭中印证,为翠微亭留一段佳话。”
赵羽飞移至下首,行礼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前辈赐教。”
冯百韬笑道:“老朽虽老仍以筋骨为能,见笑了。”
两人按礼数行礼如仪,同时踏进双手一伸,等四掌相帖,方收掌立下门户,开始运气吐纳。
这时,四面八方人影纷纷出现,不下二十人之多,把凉亭团团围住。
这给赵羽飞心理上的威胁甚大,深感今晚大事不妙。
脚步声急骤,魔剑郑维带了两个黑衣人,两人各背了一具尸体,排众而人,愤然道:
“启禀当家的,李兄弟被人用毒针拍入脊心穴而死,是被认识的人掌中藏针暗算的,被赵大侠掷刀击毙的女人,镇江的飞刀张曾经在镇江见过她,她是文公柏的师妹,前些日子曾经在西湖出现过,他们在船上落脚。”
冯百韬挥手道:“等会儿再说,暂且退下。”
郑维应喏一声,退出亭外,群豪立即议论纷纭,有些发出愤怒的咒骂声。
情势对赵羽飞有利,他心中略宽。
冯百韬吸入一口长气道:“石兄弟,发令。”
右首不远处的黑衣人沉声道:“数至三发掌,一!二!三!”
啪一声大震,两人的右掌相触,劲气迸射,两人脚下的方砖一阵怪响,纷纷碎裂下沉。
两人衣袂猎猎有声,须发俱张,袖口的衣帛化为百十碎片四散进飞。
冯百韬上身一晃,收掌道:“好浑厚的大力金刚掌,老弟的内力修为,不像表面那么年轻,老夫真老了。”
赵羽飞已用了八成劲,仍感到掌心麻麻地,不由心中暗惊,也油然兴起戒心和好胜之念。
石兄弟被迸发的掌劲迫得站立不牢,退了两步接近亭栏,嗓音也变了:“第二掌,一!
二!三!”
两人的左掌贴上了,马步依然未变。
黑夜中,看不清双方的表情,短时间也很难看出谁占上风,因此局面显然相当沉闷。
比内力,本来就没有精彩可言。
但此中凶险,却比较量拳脚更具危险性,除非有一方表示认栽,不然不死不休,至少也会成为残废。
片刻,两人的手皆出现颤抖之象。
亭外围观的人,皆屏息以待,鸦鹊无声。
又片刻,两人的上身皆因用劲而晃动了。
赵羽飞开始感到吃力了,突然发觉对方的吸力起了特殊的变化,一缕若有若无的诡异潜劲,从奇大的吸力中逸出,从另一角度循他的吸劲透入,不绝如缕透过掌心,穿越小臂经脉外缘,不徐不疾地循势上钻,所经处,像是附骨之蛆,经脉起了难以忍受的波动。
这一股奇异的潜劲,如果抵达曲池要穴,他这条左臂很可能失去作用,所发的吸劲无法控制,必将立即倒流,刹那间便要气散功消。
他心中一惊,神意一动,劲道便发生失去控制的现象,气血如流水下滩,被对方吸收而去,头脑立生昏眩之象。
这是逆水行舟透经术,乃宇内九大奇功之一。
如果他的内力修为不够火候,潜劲到达经脉的起穴,内腑与经脉必将爆裂。
左臂有三条重要经脉: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
修为的深浅,乃是强弱的关键,功深者胜,取巧不得,比内力绝无侥幸可言,因此年轻气盛初道的人,宁可在拳脚招式上分高下,不愿做这种傻事。
但任何皆有例外,比内力亦然,有些高手意志力极为强韧,可以将精神贯注于某一点上,神意所指,可能出现不可思议的特殊变化,发出无与伦比的神奇力道,这种无法解释的能力,可以令三丈外的杯盘爆炸,可令隔室的物品移位,而他本人并不需移动手脚助力。
赵羽飞一惊之下,气血波动,生死关头已到。
生死关头,也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
他闭上虎目,呼吸一变,用上了大禅定功夫。
大金钟神功,也是禅定功夫的伏魔妙手。
他的灵智,从惊涛骇浪中归于静止。
然后再从静止中,徐徐趋于寂灭。
他的马步稳下来了,身躯停止晃动,最后手臂成了铁铸的定物。
阴极则阳生,静而后动。
大寂灭之后,已隐下另一次蓬勃生机。
生生死死,循环不息,这就是轮回。
他的灵智复苏了,从寂灭中解脱出来,意识凝注在不断增强的吸劲上,生生不息的潜劲源源不绝。
冯百韬开始是手臂抽搐,然后是浑身颤抖,最后双腿像在弹琵琶。
按理,冯百韬有自知之明,输了服输,该举起右手示意认栽,以便让赵羽飞收势。
可是,右手举不起来,口中更不敢发声,以免岔气伤身,浑身像是僵了。
这位黑道霸主先前以为自己已胜算在握,岂知转瞬间局势便全然改观,像从上天突然跌下十八层地狱。赵羽飞先前被吸引过来的劲道,突然汇聚凝结成一股无法撼动的巨流,似坚韧极富弹性的巨钳,扣牢他全身的经脉与气血,以缓慢的,无可抗拒的速度向外吸拉,令他浑身脱力,肌骨内有如千万虫蚁在爬行、咬啮、撕抓
他强忍痛楚,定神向赵羽飞看去。
赵羽飞屹立如山,闭目内视,宝像庄严,似乎睡着了,已浑忘身外的大千世界。
旁观的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虽则黑夜中看不清双方的脸上神情,但看外表姿态便知冯百韬已到了生死关头,整个身躯佝偻前倾,双脚虽仍然钉牢地面,但像是虚搁在地面上,而不是真正的站稳。
首先是发令的石兄弟看出不妙,太过关心难免失常,猛地欺近大喝一声,一掌劈向赵羽飞的左肩。
一声闷响,掌力及肩。
赵羽飞双目睁开了,似从沉睡中醒来。
石兄弟大叫一声,平空弹起老高,带动了身躯,仰身暴退出丈外,背部重重地撞在亭柱上,然后下滑坐倒,浑身的骨头像是已被震散了。
亭外的人大骇,纷纷向内抢,一阵大乱。
赵羽飞吐出一口长气,沉声发话道:“前辈徐徐收劲,最好能用卸力术引气归元。”
冯百韬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缓缓伸直腰干站稳,收回左掌,运气吐纳片刻,一言不发盯着赵羽飞。
赵羽飞伸展双手,歉然道:“得罪,得罪,在下深感抱歉。”
要折服武林朋友,仅凭口说是不够的,真才实学最为重要,恰到好处地展示实力,功效最大。
冯百韬扭头便走,大踏步出亭,在亭外转身瞥了手下一眼,大声道:“天亮之前,咱们撤离杭州。这里由郑兄弟负责调查李兄弟的死因,石兄弟负责缉凶大计。立即通知所有的朋友,谁敢染指这笔修建海防的工银,一律秘密处决。”
赵羽飞拱手道:“赵羽飞深感盛情,容图后报。”
冯百韬豪笑道:“好说,好说,老朽惭愧。老弟不是本地人,不惜赴汤蹈火为本地沿海生灵尽心力,义薄云天,深今老朽汗颜,老朽欠你一份情义。”
接着,转首向跟在身旁的另一名黑衣人道:“许兄弟,你意下如何?”
许兄弟欠身道:“投桃报李,兄弟愿为赵老弟尽一番心力,可以证明杭州的黑道朋友,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冯百韬道:“很好,很好,这里的事,就由你负责。”
许兄弟道:“大哥允许兄弟调动黑龙帮的弟兄吧?”
冯百韬道:“可以,一切由贤弟见机行事。”
许兄弟走近赵羽飞,拱手道:“兄弟许三山,匪号是狂鹰,萧山人氏。”
赵羽飞回礼道:“宇内三鹰之一,幸会,幸会。”
许三山笑道:“老弟大仁大义,在下不胜景慕。”
赵羽飞道:“前辈客气,尔后请多赐教益。”
许三山道:“老弟虚怀若谷,名门弟子,果然不同凡俗。天一亮,本城黑道弟兄便可接到指示,留意一切陌生人的举动,监视那些前来看风色的江湖朋友,他们如有异动,兄弟立即将其驱逐出境,以免误了老弟的大事。今后老弟可能随时接到兄弟所供给的消息,老弟附近,经常有兄弟派去暗中保护的人,希望老弟不要误会。”
赵羽飞诚恳地致谢道:“晚辈正苦于人孤势单,有前辈呵护,晚辈便可免去内顾之忧,感激不尽。”
独木不成林,赵羽飞的确感到处处被动,十分苦恼,在镇江他有杨家帮可用,在此地仅靠麓大师供给消息,大有耳聋目盲的感觉,出家人打听消息真不容易,有道高僧按规矩是不问世事的。
有了黑道人物相助,他心中狂喜。黑道人物遍布每一角落,每一行业皆有人混迹其间,消息之灵通。不问可知,他等于是获得千里眼,顺风耳两位神灵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