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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瑶琴一曲尽,余音陌上留,当我自意境中苏醒,此曲已然完成,心神微倦,既觉意犹未尽,又觉酣畅淋漓,甚是奇妙。
我吐出胸中杂气,轻声问道:“娘亲,此曲如何?”“很好,曲中意象与词章相得益彰,便是比起琴道大家也不遑多让了。”
不知何时,娘亲已然起身,负手而立,却是背对于我,仙音清灵“琴便学到此处吧,霄儿去将围棋拿来。”“是。”我默默看了一眼娘亲起伏如峦的绝美背影,不知她是何心思,只能乖乖回了西厢。
我心中黯然,若说娘亲不能领会我曲中心意,我自是不信,只能是她有心避开此节,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吝盛赞是真,顾左右而言他也是真。娘亲执意如此,我确实束手无策,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待我将围棋拿出来,瑶琴已然置于正堂木桌上,案几横垂屋檐,娘亲悠然坐于一侧。“娘亲,围棋是何规则?”我将棋盘与棋笥置于案几,搓搓双手。
娘亲将方方正正的棋盘置于中位,将棋笥盖打开,两指夹起一粒黑子,压住棋盘交点,开始为我详细讲解规则。
棋盘上十九条线段相互切割,纵横交汇成若干交叉点,此乃落子处。座子最前,白棋先行,子多为胜,又分为敌手棋、饶子棋、先两棋。
棋子留存于否,取决于紧邻的点,称之为气以及专有的术语,如尖、冲、镇、渡、玉柱、双飞燕、打劫、腾挪等六十余种,数目繁多。
但在娘亲一一讲解下,我很快便弄清了“娘亲,让孩儿讨教一番吧。”虽然我的武功不伦不类。
但在娘亲的言传身教下,亦是明白技艺的提高不唯意通神领,付诸实践才更有长足的长进。娘亲并未拒绝,颔首道:“好,霄儿执黑先下吧。”
这便是饶子棋,水平高者执白而让水平低者先行。身为初学者的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既不羞耻也不客气。
就依娘亲的意思而行,摆了座子之后,先行落子。我初学此道,小心谨慎,每下一步都要三思,而娘亲却不同游刃有余,落子如飞。
娘亲的素手起落如同垂雪霜枝,攻势却如同暴风骤雨,还未到官子阶段,我的棋子已如一潭死水,只得投子认输,略微扫视局面,至少输了一百子。“娘亲,这也太难了。”我唉声叹气,苦色不已。
娘亲精彩绝伦的血案推理,足可见她有多么缜密心细未至案发地就已查阅过卷宗、东离卫军职变动记录、楚阳五县官员名册、武林通缉令等等浩如烟海的资料
而后仅凭两个线索就将真相参透了七七八八,说是神机妙算也不为过。俗话说棋路观心,我自然料到娘亲棋力不凡。
但仍存了一丝侥幸娘亲在葳蕤谷中十余年未与人对弈,或许技艺生疏了也未可知可惜事实胜于雄辩,我被杀得溃不成军、片甲不留、一败涂地虽不知十余年前娘亲棋力如何,但哪怕现在不复当年之勇,可对我而言仍旧高山仰止。
娘亲挽袖收捡棋子,轻声安慰道:“霄儿初学弈棋,一场败绩算不得什么,须知勤学苦练、思行合一方能成就绝艺。”“嗯。”我若有所思地颔首应声。
弈棋与武道是何等相似,二者欲成就绝艺,皆非一朝一夕之功,正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自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反复思虑对弈情形、技巧应对以及局势变化,整理心得,重振旗鼓,又与娘亲重开了一局。
夏季日长,直至暮光隐现,我已和娘亲手谈了五局,却无一胜绩,直教我一筹莫展、愁眉苦脸。
而娘亲冰雕雪琢的仙容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可堪安慰的是,所输子数从一百五十目减少到百目左右。
第六局眼看又是败势难回,幸得胡大嫂救场招呼我们晚食已好,否则我的“功勋簿”还要再添一笔,我连称腹中饥饿,弃子进了正堂,如同犯错心绪一般低眉顺眼,自顾自地吃饭。
接连两日重拾基础,筋骨手眼再复灵活,再以剑式代替拳脚功夫虽然也只是剑术的基础动作练了三日,才复现含章剑如指臂使之感。
这五日里,练武之后仍是抚琴对弈以作休息与陶冶。琴谱记得很快,操弦奏曲难不倒我,学的也是名曲,如阳春白雪、高山流水、广陵散、平沙落雁和梅花三弄,可惜其中意境难以领会,弹奏不得神韵,娘亲的赞誉远不如第一日的凤求凰。
而后者却不让我再行弹奏其中何意我自是通透无疑,可惜束手无策。对弈就惨不忍睹了,五日间我与娘亲手谈数十局,无一胜绩虽说败果从百子减至五十,却毫无疑问仍是一败涂地,连个难分难解的局面都未曾出现过,只因娘亲走一步想三、五步甚至十步。
而我唯有见招拆招,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第六日,我照例将剑式练了几遍,快到未时,便即收功。娘亲坐于案几前,白袍拂席,如昨日般招呼:“霄儿,来,抚琴养心。”
“娘亲,还是不了,新学的琴曲孩儿把握不到意境,还不如乱捶破鼓。”我走近几步,皱眉迟疑。
如此说辞,自然是希望娘亲允许我弹奏凤求凰,借曲抒怀,但显然不可能瞒过娘亲,她毫不介怀地微微笑道:“也好,那我们母子手谈几局吧。”
没成想娘亲搬出围棋来,我一下哭丧了脸:“娘亲,孩儿惨输数十局,都快麻木了。”娘亲黛眉微蹙:“那霄儿意欲何为?”“孩儿想出去走走。”
此话一出,娘亲美目微抬,樱唇吐辞:“伸手过来。”“哦。”我乖乖照做,双目紧闭,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只见娘亲伸出玉指,轻轻在我手心一点,一股清凉之意游遍全身,体表的汗渍一扫而空,而后便听见娘亲亲切嘱咐:“早去早回。”“是。”
我悄悄松了口气,还以为娘亲打算如惩戒幼时顽皮的我一般打手心。向娘亲行礼告退之后,我便沿着屋旁的宽敞土路出行,说实话,娘亲并非娇小可人的江南女子,反而称得上亭亭玉立,虽说较我矮上一些,但我从未感觉到自己身材高大。
正如方才娘亲席地而坐,我直直站立,反而觉得矮了一头、甚是惶恐,盖因娘亲十余年积威甚深,我尚不能摆脱影响。这几日相处下来,娘亲依旧如同慈母一般。
毫不吝啬照拂关切,但我所想要的关系却无法寸进,我深知按部就班无法动摇娘亲的心防,只会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穷则思,思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目前我已技穷,正当求变,因此选择外出散心,寻找变化之机。这条路沿山体而开掘,道旁内侧有枝桠藤蔓拦路垂下,偶尔有泠泠水流、烂漫山花。
行出数百步后,便连接到了一条差不多宽敞的路牙子,走到外侧一看,视野开阔,如棋盘排布的田地,埂路水渠若隐若现,高低错落的土房木屋,远处拔地而起的山脉,白云似冠而加诸于绝峰,如同穿针引线的墨绿绣针,天高云淡,令人心胸坦荡。
虽是沿着山体弯弯绕绕、下坡而行,倒也平缓,路面镶嵌着石块沙砾,许是车马行人皆自此来往,土壤夯实。山间景色虽好,却不能让我驻足,悠然漫步而行,沿路而下。
渐渐可以望到田地里的青苗,水稻业已抽穗,但谷粒俱是干瘪瘪的,还未充实。不多时,我便来到了连绵田地的一头,前方青浪泛着一股泥土与作物的芬芳,我竟觉得十分受用。环顾四周,田坎垒岸高低相交,坐落着数十几间房屋。
可惜我不知胡大壮夫妇住在何处,否则倒可登门拜访。我沿着田埂小路而行,田里的青稻未至膝部,偶尔拂过我的裤管,仿佛柔弱女子挽留不及。
将稻田分割开来的田埂、水渠仿佛四通八达的城街,除我以外,依稀可见几人在其中穿行,光脚草履,裹着泥巴,似在观察稻苗长势、拔除稗草。
越过几丘田亩,我路过一个交汇点,视野里下一条横道上有两人并行,服装华丽,自右而左走过田埂。
其中一人身着麒麟绯袍,戴四梁朝冠,腰盘素花带,头发花白,面目沧桑,双眼清澈,蓄着山羊胡。
另一人杏黄僧衣,外披镶金大红袈裟,手拄金环禅杖,脖颈挂着黑亮念珠,肥手勒着菩提串子,头顶戒疤,脑满肠肥,每走一步浑身肥肉颤颤。
一人是高官,一人是僧侣,这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们口中的话语声调,那高官面目沧桑,老态分明,一手背腰一手抚须:“孚咎监寺,云隐宝刹,坐拥福田千亩,一年租税几何?”孚咎和尚瓮声瓮气,单手合十行礼:“龙渊学士,福田供奉佛祖,何谈租税?并非众僧所享,俱为如来。”
二人一问一答,除了互称之外,其余语句音调极其怪异,每一停顿之间的句读,首字必是由低到高的长音,而尾字则是由高到低,其间则平如水面,而且每句或四或六或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