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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并无理解障碍,但入耳却十分不舒服,他们以此怪异语调交谈却神色如常,仿佛是必须的礼数、不改的规章。
龙渊学士微微一笑:“孚咎监寺,上次相别,骨瘦如柴。今次相见,心宽体胖。民脂民膏,岂能少哉?”
孚咎和尚正色道:“小僧诚心钻研佛法,僧身法躯,皆是佛性慧根充盈,而非民脂民膏。”龙渊学士仰天大笑:“孚咎监寺,自欺欺人,吾诚不及。”
胖和尚笑眯眯地合十行礼:“阿弥陀佛,龙渊学士佛性未觉,如之奈何?”二人渐行渐远,我也不想运功偷听他们语调怪异的谈话。一股子装模作样却习以为常,不知是何方神圣。我正暗自奇怪,忽然省起沈婉君曾言儒生谈说话阴阳怪气。
难道指的便是这种腔调?一时无法寻到沈婉君请教解惑,我也不再纠结,又走过了几丘田地,忽而见到熟悉的妇女迎面而来,我原地站定,待她走近时才呼唤道:“胡大嫂。”
壮实妇女以手遮住炽烈阳光,惊喜道:“恩柳兄弟,你怎么来了?”“随便走走。”我好奇问道“胡大嫂你们住在哪儿?”胡大嫂往后边一指,有些自嘲道:“在那儿,破破烂烂的屋子。”我眯眼远眺。
只见那处荒芜田地上方坐落着一间木房,有些简陋破旧,几块木料却很新,应是夫妇二人回来之后,为了落脚方便才做了修补。“柳兄弟,我正要去你那儿做饭,不如一起回去?”“也好。”
我点头答应,未时的阳光虽然炽烈不减,但已是强弩之末,很快将是夕阳西下,也该回去了。
我一边与胡大嫂聊些村里的趣事,一边打道回府,却路上见了一溜淡绯色花朵,灵机一动,采了几朵握在背后。
不多时,我们便回到了幽宅,胡大嫂与恰好出来的娘亲寒暄两句,便入后厨做饭去了“娘亲,这个给你。”
我从背后递出一段枝蔓,盛开着绯红花朵,钟形花萼,花冠内里鲜红、外面橙黄,惹人喜爱。娘亲玉手接过花儿,微微一笑“凌霄花?霄儿在哪里找到的?”
“这是凌霄花?”采摘者其实不知花儿名讳,只因授业者不曾讲解过花草纲目“孩儿在路旁山涧里采的,好大一蓬。”
“凌霄花又名陵苕,性喜温暖湿润,在山涧旁发现倒是不奇。”娘亲将凌霄花置于面前,琼鼻轻嗅香味,妙目却是一转“霄儿可知凌霄花象征何意?”
“啊,还有象征?”我一怔之下不由反问,连花都不识得,如何知其表意?“嗯,”娘亲淡淡点头,口气颇为奇异地解释,似乎别有用心“凌霄花寓意着慈母之爱。”
“诶,那不是挺适合娘亲的吗?”我摸着头感叹,误打误撞却正合情景,正感觉世事奇妙,却忽然瞥见娘亲眼中的一抹无奈无奈于我反应迟钝。不好!我霎时心中凛然,娘亲是借此坚定母亲的立场!
既然你送我慈母之花,我就顺理成章地如你所愿。我暗叫失策,思绪电转,却毫无挽回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讨要:“娘亲,要不还是将陵苕还给我吧?”
“怎么,霄儿觉得娘配不上慈母?”娘亲将凌霄花捧在胸口,黛眉微矮、桃眼半合,明明没有半分委屈之意,竟比沈婉君泫然欲泣的姿态更让我无从招架。
我何忍娘亲失落彷徨,却又无法将心意直陈,只得支支吾吾道:“不是,娘亲当然是慈母,但、但唉,算了,孩儿不说了。”
我借曲抒怀,娘亲借题发挥,母子二人针锋相对、见招拆招只恨凌霄花是我亲手赠送,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见我低头语塞,娘亲立时眉眼如常,重新泛起笑容在我看来是得意。我因此有些魂不守舍,连在饭桌上都盯着娘亲面前的凌霄花,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大嫂按时告别,我与娘亲门前相送。我正思索着该如何讨要回那几朵凌霄花,娘亲身形忽闪,雪白仙影出现在我身前两步。疑惑未及升起。
就见残阳余晖里,一抹青色人影浮现在了前坪。羽玄魔君!魔君神出鬼没得益于无上身法。
即使多次目睹、更亲炙其极速,我仍然惊艳万分,不过此时我并无太多惊讶,反而有种久候不至的客人终于到来的放松。
将我与娘亲引导至此处,到底有何阴谋企图,看来今日便要水落石出了,娘亲率先开口,冷淡发问:“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老魔君距离我们十余步站定,呵呵一笑:“本座身为师祖,只是来见见徒孙罢了。”娘亲面容冰寒,玉手一挥,下了逐客令:“现下见到了,阁下请回吧。”
“呃,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事。”魔君双眼一眯,见我们并无搭话的意思,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开口“徒孙,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之一,就在此处。”
这个消息如同雷霆贯顶,教我失声惊呼:“什、什么?!”诚然,我与父亲并无共享天伦之记忆,称不上父子情深,甚至还大逆不道地妄想将娘亲据为己有。
但我终究身为人子,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也正因如此,我隐隐觉得,这杀父之仇更是非报不可。我瞥了一眼娘亲。
只见她神色复杂,似叹息似愧疚。娘亲与佛门渊源颇深,无法下得杀手,看来此仇只有我能报了,我沉声问道:“是谁?他在哪儿?还剩下几个?”
羽玄魔君先打了个哈哈:“徒孙,且听本座慢慢道来。”此话一出,我便知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铺叙累牍了。但有求于人,我只得洗耳恭听。
“徒孙,杀害汝父者,乃佛门四大业师。”羽玄魔君稍稍停顿,我心领神会地适时发问:“业师?未曾听过。”
佛门有圣僧、上师、大师等敬称,业师却从未听闻当然,或是我孤陋寡闻也未可知。羽玄魔君抚着面巾一笑,娓娓道来:“呵呵,此事还需从上代佛门领袖、法号犹如幻翳的秃驴说起玄武王朝肇建,太祖心系百姓,与民修养生息,仓廪充实,而佛法也渐渐在九州大地上盛行,备受推崇。
“至第三代天子仁宗皇帝在位,遁入空门、不事生产的人愈加繁多,他为了节制佛门,先以度牒黄册限制普通人剃度受戒。
而后又以佛经出版之权,迫使天下僧侣齐聚京州白马寺,参与辩经大会,由礼部议定的魁首出任佛门领袖,每任领袖拥有朝廷赐予的五十年释经权,唯有经其解释的经书才能出版,否则视为禁书邪典。
“犹如幻翳大师乃是第三代佛门领袖,他传下偈语‘佛子降世,孽僧承业’,令各寺各庵寻找佛子,又择出佛法最为精深的四位高僧,以贪酒、痴色、恨财、嗔气为名赐予四僧,称为四大业师,令其入红尘、尝恶业,一身精深佛法化为诡异的武功。
“此事,你娘亲亦是知道的。”“娘亲?”我转头看向娘亲,只见她古井无波地颔首,肯定了羽玄魔君的说法,这样一来,我对这番说法仅存的谨慎荡然无存,娘亲的无声肯定让他的说法更加可靠。羽玄魔君点头继续:“本座明察暗访,终于得知十六年前。
正是他们四人联手,在无名村伏击你父亲。经本座数年来的追杀与讨伐,四大业师已去其三,唯余贪酒秃驴本座未曾得手。
“近日,得本教教众线报,知其藏身于司露村附近的回日峰云隐寺,每七日便会去往安澜县城买酒,两日必归
恰逢明日便是他的归期,故此本座才特意前来告知两位当然,如果你们下不了手,本座也可代劳。”我不容置喙地拒绝:“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能由他人代劳?”
“好,想必汝父泉下有知,亦能安息。”羽玄魔君点头称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上回不慎让他从手下逃脱,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本座便送佛送到西,统统告知徒孙。”“请阁下指教。”他这番话,无非是想让我叫他一声师祖。
但此时我实在开不了口,只能装聋作哑,敌情却照单全收。羽玄魔君倒也没有趁机要挟,开口直言:“贪酒秃驴虽说从本座手下逃出生天。
但却受了一记‘正气掌’若非打算拷掠一番,本座留了几分力,他早已命归九泉料他伤势难愈,无法久战,而他的武功有两处值得注意,其一。
他饮酒之后运起武功,会使人昏昏沉沉,手脚不听使唤。其二,他身具高明轻功,只比老夫的神速差了半筹。”
我一听不禁眉头紧锁。这其一还好,只消不让他有饮酒的余裕间隙,这项异能便无用武之地,但其二可就难办了,本来轻功身法就是我的弱项短板,偏偏贪酒秃驴却长于此道。
能从羽玄魔君手下逃得性命,想必是趁他一时不察,诡异能为与高明轻功双管齐下才逃出生天,倒是合理。羽玄魔君有了前车之鉴,若是再次碰上那贼子,自可以雷霆手段制服。
但我既无高明身法,功体更陷瓶颈,却要如何应对他的轻功,哪怕他身负未愈之伤难以久战。但要逃之夭夭我根本拦之不住,又谈何报仇?
“徒孙勿虑,本座早有对策。”羽玄魔君呵呵笑道“本座问你,你是否能以永劫无终牵引气机而至无声无息之境?”
闻得此言,我心中一惊,迟疑一会儿,还是点头道:“不错,阁下如何得知?莫非父亲也能如此?”
“非也,你父亲当年提出过构想,并未成功,否则何至于遭了那四个秃驴的毒手。”羽玄魔君摇头否认“至于为何得知,乃是老夫察觉到你使用过一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