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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大人被吓晕,这可不是小事,但也不能说刺史大人胆小。
试想,就算是普通人吃水果时,看到水果里有条小虫子,怕是都得恶心一下,要是看到虫子时,那虫子是半条,那就不是恶心一下,而是得恶心半天了!
可如果是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大蛔虫,这就不光是恶心的问题了,不是说刺史大人得被吓晕,换了再胆儿大的人,也得头晕脑胀,迷糊半天啊!
刺史大人吐出了可怕的生物之后,不久便被救醒,然后,他当然就是气上冲心,再也不想吃东西了,也感觉不到饿,而且胃脘和脐间疼痛,嘴里苦得很,却又不想喝水,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刺史衙门里的官吏们赶紧把马登高叫了去,让他给刺史大人看病,马登高哪敢怠慢,一叫便到。他给刺史大人号了脉,发现脉细弱,又看了刺史大人的舌苔,见舌苔浮黄,又听了刺史家眷们描述的病情,他很快就做出了诊断。
马登高认为,刺史大人这是厥阴腹痛,所以要制肝安胃,于是他就给开了个方子,名叫乌梅汤,所用的药材是西党参和大乌梅,还有白芍药和淡黄芩等,本以为两剂药下去,刺史大人应该就能好,而刺史大人一好,就能好好地夸他几句!
可万没成想,刺史大人服了药后,胃脘部疼痛及气上逆这些症状没了,可疼痛却下移,移到了下腹部,还伴有肠鸣,这还不算,腹中竟有一个大块隆起,而且这不知是什么的大块,竟时不时地攻动,把刺史大人又给吓晕过去了,还吓晕了好几次!
想想那条吐出来的大蛔虫,还有肚子里鼓起来的大块,这大块还能动,这哪是治好了病,这是更严重了,刺史大人没有立即把马登高给剁了,实在算是脾气好了!
刺史大人被吓晕,马登高也快被吓晕了,这病一拖就是好几天,半点不见好转,刺史大人一条命,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每天只能硬被灌些米汤吊命,要是再耽搁下去,这位刺史大人怕就要驾鹤西去了,马登高能不上火么,急得他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不过几日功夫,便快成秃头了!
马登高能当上医师,也算是做事果断的,他立知遇到了大麻烦,便赶紧派人去找出差在外的周玉晋回来,可周玉晋偏偏耽搁了时间,等回来时,又不肯出力气,一点指望不上也就算了,还想往他头上扣黑锅,马登高岂有不怒之理。
满堂的医生,却谁也拿不出个方案来,马登高又气又急,大发脾气,呵斥周玉晋出馊主意,又说医生们都是废物。
就在这时,大门外来了个官员,这官员虽也穿着浅绿色的官服,但却是八品的官阶,乃是一名功曹。
这位功曹还没等进门,马登高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陪着笑脸迎了上去,道:“鲁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刺史大人的病情又有反复?”
鲁功曹哼了声,道:“什么叫反复?治得好了,再恶化了才叫反复,你从没给刺史大人治好过,怎么能叫反复?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马登高极是尴尬,可又不敢顶嘴,只好闭嘴,等着鲁功曹往下说。
鲁功曹脸色非常难看,他道:“是长史大人叫本官来的,问你们什么时候能拿出治病方法来,刺史大人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再拖下去,恐怕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了!”
听是长史叫鲁功曹来的,马登高只感口干舌躁,几乎有快窒息的前兆了!他女婿纪新本也是冷汗直冒,不知所措。
鲁功曹道:“长史大人是什么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可是眼里不揉半点儿沙子的人物,如你们再治不好病,他便会认为你们是有意怠慢了,那时有什么后果,你们猜也猜得出来!”
想到长史的狠辣手段,马登高头皮发麻,他道:“卑职正在想办法,很快就能想出来了,很快,很快!”
鲁功曹又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马登高垂头丧气地好半晌,这才抬头道:“诸位,咱们瓜州的事,大家心中也都有数。刺史大人好相处,可长史却非如此,所以长史来我瓜州时间虽不长,又与刺史大人关系不和睦,但却处处占着上风,军政大权一把抓,如果刺史大人出了意外,朝廷派来位新刺史,万一也是个厉害人物,那长史大人便不会有什么上风可占了。那时,长史大人的满腔怒火定要有发泄之处才行,本官是医所主事,想躲也躲不开,可诸位请想,我躲不开,难道你们就躲得开么?长史大人心狠手辣,他要是发起火来,光靠我一个人,怕是顶不住的啊!”
纪新本也道:“所以说,刺史大人的病,各位还得集思广益,拿出个具体的方法来才行啊,不能光靠我岳父一个人啊!”说着,他看了眼周玉晋。
周玉晋却面无表情,他早就打定主意,绝不帮马登高,只有马登高倒台了,他才有机会,可如果马登高不倒,那他这辈子,除非离开瓜州,否则都不会有机会了。
堂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粗粗的喘气声,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人说话。马登高长叹一声,退后一步,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本官,也只有认栽了!”
这时,有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医生,小声道:“马大人,卑职倒是有个法子,但却是民间百姓所用的方法,这法子颇有些失体统,所以卑职刚才实不敢说啊!”
马登高眼睛一亮,精神头儿稍稍恢复了些,道:“你且说来听听,民间有些方子,虽难登大雅之堂,可却是有奇效的,这种时刻,咱们也不求四平八稳了,只要能治好刺史大人的病,也就成了。”
花白胡子的医生道:“刺史大人的病,卑职和马大人看法一致,也认为是厥阴腹痛,需当要制肝安胃,那乌梅汤乃是对症良方,可用了此方之后,刺史大人却全无起色,病情还严重了,这个情况……”
“你就快点说那个方子吧,刺史大人的病没起色,别人不知,本官还不知么!”马登高不耐烦地道。
花白胡子医生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道:“卑职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估计咱们都是看错了表症,刺史大人可能不是厥阴腹痛,而是肚子里有了虫子,要不然他的腹部怎么会有大块,而那块又能不时地攻动呢?”
这个结论和刚才周玉晋胡说的那个,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要按刺史大人肚子里有虫子来治。
满堂的医生同时微微点头,他们刚才看马登高和周玉晋闹不痛快,所以就算是认为周玉晋说得对,他们也不敢吱声,现在有人当出头鸟儿了,自然也就都点头,表示赞同了。
马登高见医生们都点头了,他信心便也开始动摇,其实他信心本来就不足,别人又都说可能是虫子的事,他当然也就感觉,有可能是虫子的事吧!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彩超,也没有各种仪器可以检查身体,只能凭着传统的望闻问切,而医生的经验是否丰富又在其中占了很大成份,所以如果遇到了疑难杂症,谁也不敢说自己诊断的就对。
给当官的,尤其是大官看病更是如此,谁都不敢咬定一种治法,万一没治好,反而把病治得更重了,没人能吃罪得起。
马登高想了想,对白胡子医生道:“给刺史大人看病,需讲究四平八稳,宁可见效慢些,但总比没效果要强。本官看你说话吞吞吐吐,是不是你要说的那民间偏方,药力太霸道啊?”
花白胡子医生呃了一声,脸上表情古怪,道:“药力倒是不霸道,事实上不用给刺史大人服药,只是治病时的方法,比较……比较那个啥!”
医生们一起看着花白胡子医生,都等着他说那到底是个啥法子,周玉晋也皱起眉头来,心中暗想着,那到底是个啥法子呢?
花白胡子的医生道:“在卑职的家乡,如果有人肚子里有了蛔虫,又因身体虚弱,所以不敢吃药,各位都知道,打虫子的药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毒的,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了,那就是香喷喷地炒上一大锅的南瓜子……”
说到这儿,医生们都不明白了,难不成是要病人吃那香喷喷的南瓜子?那不是更把蛔虫喂饱了么,南瓜子似乎没有打虫子的功效吧?
周玉晋忽然想起来了,他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这个方法,可这个方法实在是太那个啥了,普通百姓用用还成,可当官的,却是没人肯用的。
花白胡子的医生道:“把那些炒得香喷喷的南瓜子,放在一块大布之上,大布左右摆两只高凳,然后让刺史大人下衣脱下,左右两脚分别踩在高凳上,高高悬空,股眼……不不,是贵臀尊门,对着那些香喷喷的南瓜子,此时刺史大人肚内的虫子闻到香气,便会忍耐不住,从那个,那个尊门之中爬出,去吃南瓜子,但肚中之虫一旦落地就会惊觉,身子就会断裂,留在体内还没爬出的部份还会活着,继续让刺史大人难受,所以刺史大人一定要蹲得高些才成!”
花白胡子医生说了一大通,总算才把方法说清楚了,这可不能怪他刚才吞吞吐吐,实在是这个方法有点过于让刺史大人丢人现眼了,现眼二字,怕就是形容这种事的!
满堂众人目瞪口呆,连马登高都傻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方法,这也太过份了吧!
众人展开联想,把画面脑补了一下,想像中,刺史大人下半身啥也没穿,露着光滑溜溜的屁股,还蹲在高高的凳子上,而他的尊门对着的,是一大堆炒南瓜子……
我的个天爷呐,这方法不要管好不好使,可只要是让刺史大人这么个姿势一摆,就算是把他肚子里的虫子给弄出来了,那刺史大人也非疯了不可,官威尽失,重要的是这事知道的人太多,肯定保不住秘密,要是传扬出去,非得让百姓笑掉大牙不可,刺史大人这官,还怎么当啊!
当官的人最注重面子的,可这方法也太难让人接受了,别说让刺史这样的高官接受,就算是让马登高这样的九品小官接受,他也得偷偷摸摸的进行,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现在满堂都是外人,又都知道了这方法,刺史大人定然不会接受的。再说,谁敢和刺史大人去说啊,这种让刺史大人露屁眼儿的事……
周玉晋看过不少的杂书,里面记载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所谓“秘法”,南瓜子这个就是其中一例,还有比如什么灌尿可以治头疼,吃用人血沾过的馒头可以治肺痨,甚至肚子上绑只活鸡,可以治肚子疼,什么古怪法子都有。
但这些法子大多数都是在极度落后,且封闭的地方,由神棍和神婆这样的人物来实施的,医生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官家医所更是不可能用到。
马登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方法啊,本官怎么不知道,简直闻所未闻啊!”
花白胡子医生尴尬地道:“道听途说,民间俗法,都是些下里巴人才会用的,马大人没听说过,也不足为怪!”
周玉晋忽然道:“这个方法下官倒是在书上看到过,可时间隔得太久,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了!”
马登高猛地转头,道:“周大人,你真的看到过这个方法?兹事体大,可万万不能胡说啊!”
周玉晋道:“下官当然知道此事重大,也不会胡说。好吧,那就算我胡说好了,千万不要用这个方法,我是反对的!”说完,他把脸转到了一边,又默不作声了。
堂上又没人说话了,马登高想了好半晌,实在拿不定主意,他转头问女婿纪新本:“这事儿你怎么看?”
纪新本倒是挺痛快,他道:“这方法是不用服药的,那自不会加重刺史大人的病情,虽然有些失了官威,可我们只要尽到责任,接不接受,那是刺史大人的事了,和我们是没有关系的。”
马登高和众医生犹豫了片刻,终于都同意了纪新本的这个说法,治病的方法由他们来想,可接不接受却是刺史大人的事了,那就再不能说他们不办事儿了吧!
马登高一挥手,道:“走,咱们一起去见刺史大人,把此法告于他知!”他自己是不敢去的,怕刺史发脾气修理他,所以要拉着同僚们一起去。
众医生都不愿意去,可顶头上司发话了,他们要是此时置身事外,以后的就等着天天穿小鞋儿吧,众人只好跟着马登高一起去街对面的刺史衙门。
快出门时,马登高回头看向周玉晋,见他没有动地方,马登高怒道:“周大人,你是不想去吗?”
周玉晋道:“我身子不适,不利于行,就不和你们去了,如治好了刺史大人的病,功劳算你们的,我不争功,可要是治好不好,也与我无关。”
马登高冷笑一声,道:“与你无关,真会与你无关么!”哼了声,带着众医生,出医所去了。
周玉晋在堂内又站了一小会儿,叹口气,回自家去了。此后两天,他一直在家称病,闭门不出,只是派仆人出去打听消息。
仆人带来的消息是,马登高他们去了刺史那里,是怎么说的仆人不知道,可刺史大人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发脾气,也没有痛打马登高等人,但方法肯定是没有使用的,听刺史府里的仆人说,刺史的病情没有好转,已经派人去林州,请州里的名医来给看病了。
周玉晋很是失望,如果州里派来名医,那么刺史的病有可能治好,而马登高又和州里的医正关系好,自己怕是更没机会了。
他心情郁闷,便不在家里待着了,这天下午,他出门上街,想找个饭馆喝两杯,散散心,免得连日来心情郁闷,再闷出病来,可就没这个必要了。
周玉晋出门之后,正在街上溜达,忽然听见人叫道:“少东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着刺史大人没有?”
周玉晋听这声音耳熟,转头看去,见竟是那个在加饭坡镇见过的半大小子,这半大小子正站在一家客店的门口,不远处,杨泽正慢慢走了过来。
见到了杨泽,周玉晋大喜,杨泽医术高超,说不定能帮他渡过眼前的难关呢!大步迎上前去,周玉晋笑道:“是小杨先生啊,你也到了瓜州了,真是巧,咱们又见面了!”
杨泽今天刚刚到了瓜州,进城之后与向张氏分开,向张氏带着孩子去寻她丈夫了,而他则寻了家客店住下,行李收拾之后,他洗把脸,换上套干净的衣服,便去了刺史衙门,可却没有见到刺史大人。
忽听有人喊自己,杨泽抬头一看,见是周玉晋,他忙笑了笑,拱手道:“当真是好巧,周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不会也是住这家客店吧?”
周玉晋笑道:“为兄是本地人氏,住家里就成了,怎么会住客店。我家离此不远,我出门是想找个饭馆喝两杯,正好碰到了小杨先生,不如咱们一起吧,由为兄做东,给小杨先生洗尘。”
杨泽嗯了声,道:“倒是让周兄破费了。正好,小弟有事想要求教周兄,咱们边吃边谈吧!”
“这就是更巧了,为兄也有事想要请教小杨先生呢!”周玉晋拉过杨泽的手,一起往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走去。
木根站在客店门口,见有人请杨泽吃饭,他忙道:“少东家,我和你一起去吧,你喝醉了,我好背你回来。”
杨泽气道:“你这好吃懒做的家伙,想吃就跟上来吧,不要找什么借口!”
周玉晋冲着木根一笑,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小杨先生家里养这么个下人,怕是很头疼吧!”
木根急道:“我不是下人,我是学徒,卖艺不卖身!”
杨泽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艺可卖,就算想卖身,也没人买你!”
三人进了大酒楼,点了酒菜,周玉晋道:“小杨先生,为兄那日走得匆忙,却忘了问你来瓜州所为何事,刚才听你这小学徒叫喊,说你去见刺史大人了,那必是不会见到的,不知你有什么急事?”
杨泽道:“急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事要求刺史大人。对了,周兄怎知我没有见到刺史?”
周玉晋苦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要请教小杨先生呢!”
杨泽一愣,我没见着刺史,怎么反过来,变成了你请教我了,这个因果关系,大大的不对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