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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个问题,顿时又让何阿一额头上布满了汗滴,他支吾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等一下,我可以拿医院的诊断书给你看……”
何阿一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病历本,松了一口气般,递给了我。
病历的封面上写着“青山精神病疗养院”的台头,我翻开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个,吉先生,能让我看一下病历本吗?”雾岛熏道。
对啊,我身边这位就是心理学专家啊,对于精神疾病的诊断和治疗肯定是拿手了!
赶紧将病历本递了过去,雾岛熏看了一会儿,小声道:“这本病历本,问题很多啊……”
“怎么说?”
我说着,望了何阿一一眼,果然从他的眼神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呐,首先,这只是一家精神病疗养院,似乎并没有出具精神疾病诊断的职能——一般来说,这种精神病疗养院都是精神病医院的附属或者合作单位,里面除了那些护工和管理人员是真正隶属于疗养院的人员外,主治医生都是隶属于精神病医院的,医生的职责是定期来检查病人的恢复情况,并判断是否可以出院……”
“也就是说,疗养院出具的诊断书其实并没有权威性,也没有实际效力?”
“差不多是这样。另外,吉先生,你看这里——”
雾岛熏将一处描述语句指给我看,上面写着【病人经常性产生精神恍惚、萎靡不振的现象,并产生幻觉,初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雾岛熏皱眉道:“这段描述非常不专业,而且忽略了事实。依照刚才何先生的描述,他的妻子明明是因为晚上睡不好、噩梦频频,才导致了白天精神恍惚,但就算因此产生了幻觉,也应该先让病人进行催眠、或者服用安眠药,进行充足的休息,然后再观察病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定性为精神分裂症?”
我冷哼一声,目光凝视何阿一:“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这个……”何阿一满脸惊慌,汗流不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到了这时,事实基本已经清晰:这个何阿一,肯定使用了某种手段,将自己的妻子强制送进了精神病疗养院,至于作案动机,就叫给警务局的人审理吧。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程城,告诉他,自己已经顺便帮他破了一件小案子,让他派人来逮捕这个何阿一。在我掌握的情况的基础上稍微审问,相信很快就可以问出事件的真相。
放下电话,我对何阿一道:“何阿一,你涉嫌使用非法手段限制你妻子汪慧伦女士的自由,现在已经被依法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来在法庭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在受审时请律师在一旁咨询——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法庭会为你免费提供律师。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
“什、什么?逮捕?”
何阿一已经瘫软在了沙发上。
“哈?”
一边的雾岛熏听得一愣一愣的,低声问我:“吉先生,你刚才那段话,好像并不符合贵国的法律吧?”
我面不改色,低声回答道:“嗯,那是我按照警匪剧里学的。”
“喔。”雾岛熏恍然点头,“难怪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没一会儿,距离此处最近的巡逻警察便抵达了现场,除了将何阿一正式拘捕,并带走那本作为证据的病历本之外,我还将那个电饭煲和两把厨刀也交给了巡警,让他们带给法证科的沈科长,拜托她对这些东西做一下检测。
虽然我判断这起案子另有隐情,但刚才我们也确确实实被两把厨刀袭击了,以此推测,那位被关进了青山精神病疗养院的汪女士,所见到的一切应该不是幻觉。
青山精神病疗养院也在南区,位于西南市郊的青山脚下。我和雾岛熏走出何阿一所住的东景丽舍小区之后,下一步便打算去见一下那位被丈夫构陷的可怜女士。
我早已经记下了病历本上主治医生的签名,通过沈棠之的关系,很快便用电话联系到了对方。
这个医生在这起事件中肯定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并且很可能跟何阿一进行了某种肮脏的交易,在我一番软硬兼施之后,这位精神科医生的心理防线便告崩溃。
他说出了事实的真相:汪慧伦女士很显然只是有轻微的歇斯底里症状,以及不常见的由噩梦引起的机械恐惧症,和所谓的精神分裂症相去甚远。
对于我想亲自探望汪慧伦的要求,对方并没有拒绝,但他表示,我现在去见她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就在大约十分钟,医生为她注射了大量镇定剂,她现在正处于半昏迷状态,这种状态至少将持续48小时。
“鲍医生,我建议你自己向警务局自首——在警察上门将你逮捕之前。我怀疑,他们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挂掉电话,我对雾岛熏道:“不必去精神病疗养院了,我们直接去北区的第二印刷厂吧。”
在我们抵达的时候,第二印刷厂门口居然围着一大群人,闹哄哄一片,似乎是一群记者被工人们从印刷厂里赶出来。
我和雾岛熏赶紧下车赶过去,一了解情况才知道,原来在警务局进行了现场勘察之后,并封锁了事故现场,但这群小报记者居然翻墙溜进了厂区,在被工人们发现之后,便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指挥着那些工人的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满脸不情愿地放我们进去了。
不过,这位姓王的领导向我们声明,他只是一名车间主任,没有让我们进入现场的权限,但他可以带我们去见工厂经理。
在路上我才发现,不知何时,雾岛熏戴上了一副墨镜。
我问她何故,她小声说:“工人的制服颜色……”
第二印刷厂的职工制服是深蓝色,而雾岛熏恰好患有深蓝色恐惧症,难怪要戴上墨镜了。
我们在厂区的办公楼里见到了第二印刷厂的经理,胡添珩。
胡添珩有着一个很常见的中年男人形象:中等微胖的身材,秃顶、啤酒肚,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格纹衬衣,说话则操着典型的官腔。
因为印刷厂里两个工人的死,他正苦恼于如何让印刷厂的免于负面新闻的烦扰,尤其令他烦恼的是那些小报记者。
“吉顾问,你们警方还有什么没有了解的吗?现场也勘查了好几次,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胡添珩的语气中显然有着怨气:“现在我们厂子被那些烦人的记者搞得鸡飞狗跳的,工人们根本没法进行正常的生产和生活了,我们已经足够合作了,但警方能不能先帮我们赶走那些记者?”
“胡经理,你不要激动,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我用沉稳的语气说道,“一切的问题的关键,不是那些记者,而是发生在贵厂中的离奇命案。只要能查出事实的真相,由警方一经公布,民众自然就没有了好奇心,那些小报记者也就作猢狲散了。”
“嗯?”
听我这么一说,胡添珩眼睛一亮,但他的很快又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
我露出微笑:“我除了是城南警务局的特聘顾问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灵探。”
胡添珩皱眉,但仿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灵探?”
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道:“如果胡经理稍加打听,便可以知道,我为警方处理过很多类似的离奇事件,所以,现在我很可能是全锦官城市,最能为贵厂的困境提供帮助的人。”
在我半真半假的忽悠之下,这位胡经理终于被我完全说服,他同意带我们去看查那台造成事故的印刷机。
那是一台巨大的印前设备整合机,具有传送带的流水线上有裸露的齿轮,还有锋利的刀片和冲压板,显得非常危险。
胡添珩介绍说,这是一台大型的整合印刷处理机,德国原装进口,在国内也属于高精尖的设备,照理说,这台机器是不可能出那么大的事故的,而且事后厂里的技术员也第一时间检测了机器,根本没有发现什么故障,肯定是那两个工人进行了什么奇怪的操作,才导致了命案的发生。
这台机器分为好几个部分,大致由冲版机、烘干机、搅拌机、涂胶机、切纸机等一系列机器组成,这些机器被传送履带链接成一个整体。
其中有着非常危险的刀片和冲压板的两台机器,正是切纸机和冲版机,我着重查看了这两台机器。
其中,那台冲版机以及附近的地面上满是血迹,甚至一些机械构件上还有残留的尸骸碎片——据说其中一名工人是被卷进了冲压板里,当场被冲压机械压成了一片肉饼,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一定是非常恐怖。
有着锋利可怕的刀片的切纸机倒看起来一切正常,但身材矮小的雾岛熏在切纸机底下的挡板上,发现残留有一些血迹。
“那下面怎么会有血迹?”胡添珩非常惊讶,“正常人是没法进去的,总不可能这台机器被人抬起来了吧?这可是接近3吨的重量啊!”
胡添珩无法推测到底发生过什么,他说,自己当时在车间前面的办公室中——他强调了好几遍,自己距离事故现场至少有两三百米远。
他当时听到车间里传来尖叫声,当他急忙赶来时,两个工人已经倒地死亡了。
我点点头,没有在这方面继续纠缠。
鉴于我在何阿一家的遭遇,以及我亲身经历的那个怪梦,我几乎可以肯定,在这间印刷车间内,肯定发生过什么离奇的事件——这才是导致两个工人死亡的原因,至于我面前这位急于撇清责任的胡经理,这件事应该确实跟他无关。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异样的情况吗?尤其是和那两个出事的工人有关的。”我提示他。
“额……啊,我想起来了。”胡添珩握拳击打了一下手心,“在事故发生之前,我确实听到一些传言,说是有一些工人最近经常做噩梦,休息不好。当天早上,我在食堂里吃早餐的时候,还碰到过黄国庆和窦家明,他们好像说什么他们昨晚上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怪梦,跟什么机械怪物有关——他们两个旁若无人一般说得很起劲,连我从旁边走过,都没向我问好……”
胡添珩坚定地认为,那起事故是的发生一定是因为他们疲劳工作导致的。
“吉顾问,人人都会有睡不好做恶梦的时候——我也做过噩梦甚至失眠,但是现在社会压力那么大,人人都需要努力工作,我就算再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疏忽到那种程度。”他有些用意不善的补充道。
胡添珩所谓的“疏忽”,是指第一名工人的死。
那个名为窦家明的印刷工人,负责操作那台冲版机,事故发生时,他被卷进了机器中。
但他很难解释第二起死亡——当时黄国庆在车间的另一边工作,冲版机发生故障的时候,他正在一百多米外的涂胶机那边,往涂胶机的胶水容器中注入胶水。
胡添珩推理说,黄国庆肯定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他原本的工作地点,当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估计正磨磨蹭蹭的在和窦家明闲聊——他们可能还在聊那个有关机械的梦境。
然后,他也被可怕的事故弄伤了——他肯定是摇摇晃晃地从冲版机那里走开,带着致命伤回到了灌胶水的地方,然后倒地死去。
我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胡添珩的推理,从他娴熟的话语中,我相信他在面对之前的警察时也是这么一套说辞。
能够支撑胡添珩的推理可能性的,是当时窦家明已经被卷进了冲版机中,现场惨烈的程度,导致在场的所有目击者都没有注意到,有另一名受害者,正摇摇晃晃离开现场,并倒在涂胶机傍边死亡。
但是,很矛盾的是,黄国庆的直接死因,是喉咙被切开,他死亡的地点血流了一地,但从冲版机到这里的沿途地面却干净得很,根本没有血迹。
光是这一点,胡添珩的推理就不成立了。
我思考的是——这个胡添珩明显不是傻瓜,那他为什么会搞出这么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
单纯为了保护工厂的声誉吗?
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就算最后证明,黄国庆是死于谋杀,对于工厂而言,也不会比现在的结果更差。
所以,他一定在隐瞒着什么,而且一定和他利益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