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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除开隗冉、昌琦几个武夫之外,俱都略通音律,即便是像颜良常年统兵在外的,也听得出此刻堂外传来的琴音是何曲调。∟★八∟★八∟★读∟★书,2▲3o︾
只听琴音慷慨激昂,奏的正是乐府名曲《战城南》,悲壮中暗含怜悯的曲调,让曾经经历战场搏杀的将士们都听得肃容以对,仿佛是想起了与他们一同朝行出攻,入暮却不能一同夜归的袍泽。
《战城南》的曲调并不长,演奏者在反复演奏了三遍之后,终于停了下来,而堂内众人俱都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人隔室传音。
稍歇片刻,那琴音又起,只不过这一回不再是使人压抑的曲调,而是清逸洒脱的春秋名曲《高山流水》。
众人旋即又沉浸在时而清越时而低回的琴音之中,而刚才沉闷的心情也随之渐渐舒缓,如站在高山之上,流水之畔,沐浴在朝阳辉月之下。
八段高山,七段流水,一一奏罢,众人俱都是持杯浅饮默不作声,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琴音。
正当众人以为还会有下文,引颈企盼时,却是再无声息,仿佛刚才那两曲或激昂或悠扬的琴音从未有过一般。
作为主客的辛毗最先回过神来,目视居首的颜良,而颜良亦是一脸莫名,于是二人齐齐看向了旁边的张斐。
辛毗道:“原来张司马竟安排得这一出,令人大饱耳福,不虚此行哉!”
面对颜良与辛毗的质询,张斐摇摇头苦笑道:“并非是在下刻意安排,我亦是不知此曲由谁而奏。”
张斐这话顿时把颜良、辛毗都整懵逼了,在张家饮宴,连主人家都不知道有人隔室鼓琴,这到底是唱哪一出。
不过这时被唤来作陪的张氏子弟中,却有一人起身作揖道:“启禀叔父,愚侄有一事容禀。”
张斐抬眼望去,见正是自己向颜良荐举的张广。
先前一众张氏子弟入座后,虽也一一介绍,但人多眼杂,当时并没有详细说荐其出使中山之事,不料平素里一向低调谦和的张广却主动站了出来。
张斐道:“贤侄但言无妨。”
张广答道:“方才内子遣使女告我,说广之妻妹闻知南征将士在堂中宴饮,遂鼓琴曲一阙以表敬意。”
张斐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甄氏女,怪不得,怪不得。”
坐在中间的颜良听闻此话眉头一挑,这张广的妻子乃是甄逸第三女,其后又有两个妹妹,难不成是甄姬在隔壁鼓琴?竟有这么巧的么?
与颜良有同样疑问的更不在少数,长史辛毗问道:“甄氏女?可是那甄氏么女?”
张斐虽然前些时日刚刚回到真定,又奔波于灵寿之间,但也听自家娘子说过甄宓来此省亲之事,便答道:“正是甄氏么女。”
辛毗赞道:“前闻甄氏么女容姿殊绝,不料琴艺亦如此出众。”
张斐问道:“德林,甄氏女可还有言留下否?”
张广答道:“这却并未,只是内子言道其妹素来崇敬英雄人物,今日得知颜府君、辛长史光临鄙舍,兴之所至,乃为英雄而奏。→八→八读书,↓o≥”
辛毗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英雄二字与自己扯不上关系,这曲子多半是献于颜良。
而作为时时刻刻关注政治动向的辛毗,对袁家老二和毋极甄氏之间的故事也是一清二楚,甄氏吊着袁熙既不答应也不否拒,情形很是尴尬。
而现在甄氏女居然以崇敬英雄为名,亲自奏曲助兴,这其中意味值得琢磨。
辛毗不由偷眼打量安坐中间的颜良,只见颜良一手持杯,一手轻轻拈着颌下胡须,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神在在的样子。
辛毗不知道的是,颜良心里此刻早就乐开了花,被人称作英雄本就是令人欣喜之事,更何况是来自甄大美人的称赞,让颜良犹如饮了一勺蜜,简直甜到了心里。
颜良甚至在想那甄姬是否是中意于我,而自己这趟真定之行难不成还会携美而归。
这一旦胡思乱想起来就没完没了,之后的饮宴也俱是心不在焉,直到饮宴结束,张斐问道:“天色已晚,将军与长史不若便宿在此间,如何?”
若是原本,颜良多半是拒绝的,因为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轻易落脚在还没完全掌控住的地方,但今日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在张斐的带领之下,颜良来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中,进入屋内,自有婢女上前服侍更衣沐浴。
张氏作为真定大族,挑选出的美婢自然有几分颜色,在沐浴的时候就假借着助浴暗中撩拨。
颜良刚才喝了好一阵酒,被热水一泡,正有几分酒意上涌,险些便没有经受住撩拨将其就地正法。
但颜良脑袋里得亏装着那仅闻琴音未见其人的甄氏女郎,让他保持着一分清明,才不顾美婢那幽怨的眼神,拒绝了主动暖床的提议。
按说这年头,士族大家以美婢招待贵客乃是司空寻常之事,且颜良也非是道德君子,饱餐一顿秀色也不为过。
可如今颜良所谋者大,想着万一今夜里的表现传到张氏族人和甄氏女的耳中,那自己定逃不过一个好色之徒的风评,对于赢取美人芳心殊为不利。
所以颜良只能忍着送到嘴边的点心不敢下嘴,晚上自己努力一把翻越了五指山。
不料第二天早上,那美婢端着水来到屋中,发现床脚有一条污浊的丝绢,拿起来一看一嗅,上面满满地全是祖传宝贝的味道。
这时候恰好颜良颜良醒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美婢的眼神别提有多嗔怪,而颜良则是尴尬地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美婢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袅袅婷婷一步三摇地出了门。
颜良怕那小妖精再进来,也不要人服侍,赶紧自己起床穿衣。
张斐得知颜良起床后,便请他与辛毗到一处偏厅中用朝食。
由于昨日饮宴之时人多眼杂,并未多提什么中山国的事情,今天张斐特意唤来侄子张广单独作陪。
席间张斐问道:“德林,你与内弟关系如何?”
甄宓共有三个兄长,其中前两个都已经亡故,只余下三兄甄尧,而张广与甄尧既是表兄弟,又是姐夫小舅子,那关系哪能不好。
张广答道:“吾与叔安自少时便相友睦,如今虽然相隔两地,仍时有书信来往。”
张斐又问道:“剿灭黑山贼之事,德林如何看?”
张广虽然为人谦冲,但也不忘趁机小小拍一下马屁道:“黑山贼多行不义,必受严惩,有明府临国,长史辅佐,克贼可期也。”
张斐道:“黑山贼波及甚广,中山国中亦受其滋扰,将军欲联络赵国、中山,共商剿匪之事。德林可愿走一趟?”
听叔父如此说,张广一开始也觉得讶异,但仔细回想刚才的问答,才明白这是要利用自己与甄氏的关系去帮忙游说。
张广知道这定是叔父在颜府君面前代为美言,便道:“在下自当为国效力,听命于明府。”
这时候,颜良呵呵笑道:“司马向我荐举张君,而长史亦尝闻张君之贤名,可见君实有大才。既然君愿意往中山一行,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我府zhong gong曹一职尚且虚悬,不知张君可愿屈尊。”
张广忙躬身道:“当不得君之一称,明府但称广之字可也,广只怕德行低微才具平庸,担不起功曹重任。”
“德林过谦了,能同受司马与长史荐举之人,岂有虚名乎?”
既然张广答应了出任功曹,并赴中山关说中山国相,颜良便授意辛毗将联合剿匪的计划说与他听,包含征募训练新兵,阻断道路禁绝与山贼沟通和盐铁酒专卖筹集军资等等。
张广听了这一整完整的计划也惊叹不已,却是闲话暂且不提。
用罢朝食之后,按说颜良是该返回军营之中,不过他显然另有打算,根本没提回营之事。
而张斐也很有眼力件地提出他张氏宅邸中的听风阁乃是常山城中一大胜景,既然来了,若不登高而远望,实在是一大憾事。
张斐盛情相邀,颜良当然不忍拒绝,便与辛毗相携登楼远眺。
而在张氏后宅,那个被遣去照拂颜良的美婢被召入张甄氏屋内,张甄氏靠在锦榻上,语气懒散地问道:“昨夜你去侍奉颜府君,可侍奉得妥帖?”
虽然张甄氏的语气慵懒,那美婢亦不敢大意,她虽然不归属与张广这一房下,但深知眼前的这个少夫人极有手腕,当下低眉顺眼地答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尽心了,只是……只怕是未曾侍奉得妥帖。”
“噢?我可是听说你惯会侍弄的,却为何没能侍奉好?”
被张甄氏隐隐羞辱,美婢却不敢有丝毫不满,只楚楚可怜地道:“奴婢蒲柳之姿,未能入颜府君法眼,却是让少夫人失望了。”
“噢?竟然是这样?难道……”
张甄氏原本以为美婢说得未曾侍奉妥帖乃是指颜良这等猛将马上功夫娴熟,美婢不堪挞伐,却不料颜良根本就没有提qiang上马。
而美婢好似听出了张甄氏的言外之意,说道:“奴婢也曾尽心侍奉,颜府君似有意动,最后却是忍耐住了。另外……另外……”
“另外什么?说。”
“另外奴婢早晨端水入内时,发现床脚有一方沾染了污渍的丝绢。”
这么一说后,张甄氏更为讶异道:“咦?这颜府君竟有展氏之风。”
张甄氏所提的展氏指的是春秋鲁国的展获,也就是人们耳熟能详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显然张甄氏是高估了颜良,他颜良哪里能比得上古之圣人,更不想和那柳下惠粘上半毛钱关系。
张甄氏极有心机,昨日得知颜良前来家中赴宴后,就令下人去探听颜府君家中状况。
这些时日来城内遍传颜良的故事,虽然大多数是战场之上的飒飒英姿,但难免也夹杂着对颜良家世的传言,其中自有颜良心爱亡妻而数年不娶的传闻。
知晓颜良至今仍未续弦,而无论是人品家世都堪称上佳,在张甄氏看来颜良这个本地士族远好过汝南袁二,便愈发生出了撮合他与宓娘的念头。
张甄氏平日里很会做人,偌大一个张宅中,得了她小恩小惠的下人不在少数。
在张广被叫去作陪不久,在偏厅中端案递食的仆役便兴冲冲赶来报喜,说是广郎君被颜府君辟为功曹,将获大用。
张甄氏听自家夫君得获美职自是大喜,在赏赐了前来报信的仆役后,更吩咐到有何动静再速速来报。
又过了一会儿,那仆役果然又来报信,说是六叔休武与广郎君陪着颜府君、辛长史登迎风阁赏景。
这时候还只是巳时,离着中午还早,通常城中那些无所事事的士族子弟都会到下午未时、申时后才与张氏子弟相约登楼清谈。
张甄氏心生一计,吩咐仆役去各房知会一声,便说因着颜府君见在府中,为免闲杂人等打扰,让各房这几日暂时莫要带人登楼,更关嘱门房提醒前来拜谒的之人。
然后她唤来贴身婢女去与宓娘递话,便说这几日迎风阁不对外人开放,若是宓娘闲着无聊,可自去登楼赏玩。
甄宓虽然性喜安静,但静极之下亦思动,如今三姐马上临盆,她又没什么机会出外游玩,往日里迎风阁也被那些无聊的士人霸占,正百无聊赖间,听说迎风阁终于空了出来,也没多想,便带上贴身婢女往迎风阁而去。
与往日的喧闹不同,今日迎风阁上十分安静,甄宓悠哉哉地迈步登楼,直到踏上从三层往顶层而去的阶梯,走到一大半时,忽然听到楼上隐约传来人声。
甄宓先是一个心惊,又想着迎风阁不对外人开放,还以为是张氏族中哪几个表兄在,便放轻脚步,攀到顶层边沿往上窥看。
迎风阁说是阁楼,实际上顶层中间也是个小厅的格局,四周用挡板挡起,在秋冬可以遮风,春夏可以去除挡板透风。
如今正值冬日,中间的厅堂被挡板围住,让甄宓看不出是谁在阁上,只隐约听得厅内有二人正在对答。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