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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场边。
“输了,班副又输了,早就给他算过命了会输的。”吃过中饭后,一脸无奈的赵明冬,对着正坐在草皮上享受日光浴的几个同年兵开始发牢骚。
“你小子生得好一张乌鸦嘴。”陈进文讪笑道。
“哎,不说了不说了,中午还来不来的嘛?”赵明冬的意思是中午加加班,再来打几把拖位机。
“不打了,回去睡觉。”众人顿作鸟兽散。
下午起床后,晒在食堂二楼的那些床单和被套,大多数就被收回了宿舍,还有一些留在上面的,说明毒还没有杀够。
每逢收床单和被套的时候,战友们之间总是免不了相互取笑一番。
相互取笑什么呢?
取笑被子上画的地图形状。
有说形状像中国地图的,有说像亚洲地图的,还有说像地界地图的......
你看看,这马给跑得都快冲出地球了。
当兵的小伙子,个个年轻气盛,雄性荷尔蒙处在一个满血的状态,如果说十天半个月的不画一回地图,那说不定还是他的肾上有毛病呢!
所以,与其说是相互之间的取笑,倒不如说是相互之间的比拼更为贴切。
就拿排长钭星宇的那床被套来说吧,被套早就被洗得有些发白了,但是发白了不要紧,上面画的比比皆是的大小地图,依然无声地向众人宣告:虽然我当兵六年了,但是火力依旧生猛!
有这么一床鹤立鸡群的被套晒在二楼,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修完路回来,干部们到连部开会,其他人下菜地搞生产。
六班菜地的那席木耳菜全部拔了,这是副连长之前交待过的,他说食堂炒了几次木耳菜,结果大家反应怎么整都不好吃,既然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换种其它的菜。
“这个不要扔了,以后说不定还用得着呢。”翻地的梁荆宜见张明黎准备把架子扔掉,赶紧制止。
“有什么用,下次搭架子的时候再出去砍。”蒋古日不以为然地说。
“关键是下次搭架子的时候,你还在不在这里?”梁荆宜白了他一眼。
蒋古日没吭声了,他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现在扔了一了百了的,可等下次六班再要搭架子的时候,你喊他出去砍竹子,他又是怨声载道的。
一席菜地很快就翻完了,闲着没事干,梁荆宜拿起一把月牙铲,整起了垄。
五班菜地边上有人在斗嘴。
“你看你那个熊样,整天吹牛皮,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的,结果呢,哼,我不想说你。”
“你说嘛,怎么了,鸟毛,我是欠了账不承认,还是怎么滴?”
斗嘴的是五班长余白水和三班副王荣锦,他俩是拖拉机的对手,这次斗嘴也是因为打牌而起。
“越欠越多,我是担心你还不起。”余白水这话里,明显嘲讽的意味很浓。
百把块钱的事,人家还是还得起嘛!
“这个不用你操心。”王荣锦的口气也是相当强硬。
哪怕一时半会还不起,这不是时间还长着呢!
“卵样。”
“你么的,你才卵样。你还天天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你看看你脸上长的那些青春痘。”
“怎么了,青春痘怎么了?”如是不是被班里的两个老兵拉着,余白水都准备挥拳相向了。
他和王荣锦发生冲突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就是因为粪坑的事,俩人差一点动上手了。
“特么的脸上坑坑洼洼的,连蚊子都不敢停在上面,担心把脚给崴了。”王荣锦这个比喻打得比较形象,只是时机不对。
“还钱,马上还钱,欠我七十块,马上拿来。”当众伤人自尊,余白水岂能轻易放过王荣锦,他必须让王荣锦也丢丢脸。
一时逞了口舌之快的王荣锦,的的确确打拖拉机欠余白水七十块,这下尴尬了,人家当面要他还钱。
“没有那个量,就不要打牌。”余白水趁机又往王荣锦的伤口上撒点盐。
“我没量?你有量吗?你有量的话,就不会追着我要钱了。”王荣锦还在挣扎。
俩人随即口吐芬芳,陷入到骂战中。
六班菜地与五班菜地毗邻,余白水和王荣锦之间的对骂,梁荆宜听得是一清二楚。因为打牌而引起矛盾,他觉得很可笑。
站在他的立场上看,他认为俩人都有错,都不应该相互揭短。
特别是当他听到王荣锦说余白水的脸上,哪怕蚊子爬上去会崴脚时,他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气的是王荣锦这话说得太毒了、太绝了,好笑的是王荣锦的脑洞开得够深、够狠。
“王荣锦你有量是不是?”说话的是叶辉建,他是一班的副班长。
这个九七年兵军事素质不错,去年他还被推荐到团教导队参加“预提骨干集训”了,只是由于平时作风不是太严谨,所以没有担任班长。
“对,我有量。”王荣锦的脖颈,那是像划玻璃的刀子,硬度杠杠的。
“你如果有量的话,有本事跳进你们班的粪坑,我那三十块钱就不要了。”叶辉建此话一出,立即招来同年兵们的起哄声。
有人主动跳粪坑,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你跳了,我的钱你也不用还了。”余白水这回不撒盐,他改放糖了。
王荣锦没有丝毫地犹豫,他径直走到三班粪坑前,手朝看热闹的人一指:“你们都帮我当证人,我跳下去了,外债一笔勾消。”
看热闹的很多人都在喊,“你跳啊!快跳啊!”
余白水不说话了,他现在只想静静地看一个笑话:不跳,你小子说话不算数;跳吧,你小子沾一身粪便不说,把人丢到太空了。
提出跳粪坑建议的叶辉建,此时也是默默地看着王荣锦,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出这么馊主意。
“扑通”一声,王荣锦跳下去,很快他从粪坑里爬出来,这才两米不到的深度,只当跳四百米障碍的深坑了,对他而言没难度。
浑身上下披挂带彩的王荣锦朝十米之外的蓄水池狂奔而去,又是“扑通”一声传来......
跳粪坑一百块,这通操作恐怕也是没谁了。
当众人还没从惊掉下巴的不可思议中缓过神来,站在蓄水池边上的王荣锦甩甩头发和身上的水,上去了,他大摇大摆地回连队了。
菜地出了这么个大事,很快在连队传得沸沸扬扬,上面开会的连队干部们也是人尽皆知了。
开饭之前,食堂门口
连长徐志乐说:“今天我的心情很复杂,连队出了那么多事,我觉得都没有这件事令我感到悲哀。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在我们一连还有人会为了一百块钱,区区的一百块钱呐,他连自尊都不要了。没钱可以挣,哪怕你是一个月还不起,我们可以两个月、三个月还嘛,你费得着这样吗?做出这种‘鸟蛋上挂镰刀’的事,你不觉得丢人,我特么都替你感到丢人。”
他歇了口气,接着说:“我是连长,一连走下坡路,一连出事,我负主要责任,但你们这些人呢,也有责任。‘骨干’是兵头将尾,它不是停留在嘴巴上说一说。你还要让你做的事,要让你说的话,对得起‘骨干’这两个字。连队让你当骨干,不是当着玩的,当着看的,而是希望你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人。”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不想以后到团里参加集会,别单位的人在背后戳着我们一连人的脊梁骨,说是因为我们一连拖了整个一营、拖了整个炮兵团的后腿。”
整个队伍一片死寂,他来连队两个月时间不到,却操了在指挥连当了两年连长的心。
至于王荣锦、余白水和叶辉建三个当事人,则是吃过饭后,被立即叫到三楼会议到写检讨,而且是一千字的、很深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