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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义村的生活安详平静,田师父是关帝庙的看庙人,又是这平静之处的一个世外桃源。
要晓义村建设得也不错,特别是关帝这一片,也是村上的活动中心,修得像一个公园。庙西侧是一个供群众健身的地方,放置了一些全民健身器材,常常有些孩子和老人在这里玩耍。庙门前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广场。广场背面,回廊长坊之间,是村里的活动中心,有读书室和活动室,晚上有村上的自乐班在这里唱戏。
活动中心在往北,则是一个大广场,这应该是村里的主广场,晚上会放音乐,闲下来的村姑村婶们,会在这里跳跳舞。
广场北面,是戏台子,正对着关帝庙的大门,这是建筑上的讲究。逢初一、十五集会唱戏,按过去的法,其实都是唱给关老爷听的。
广场的西侧,则一个布满浮雕的文化墙,上面有一些娶媳妇嫁女的风俗民情。但大面的积的,却是戴氏心意拳一招一式的浮雕,正中间,是一幅大大的戴奎的头像。
这是因为戴奎晚年最后的几年,一直是住在晓义村的,这也是纪念宗师的意思。
晓义村是远近闻名的蔬菜基地,这里吃的菜很新鲜,带着天然的泥土香味儿,因此一顿饭吃得格外香甜。也是在吃饭时,谢寸官见到了田师的老伴,一个爽利中带着厚道的妇人。吃过饭,王冰清就告辞离开,他还要忙自己的生意。
田师给谢寸官教了猴桩的第一步蹲法,让他在那里琢磨。
其实这些东西,在京城时,戴若夕都给他教过,不过,谢寸官并没有提。
因为田师并没有让他直接练,而是让他琢磨。
这琢磨二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特。中国传统文化,戏曲、书法、音乐、绘画、武术,包括丹道,都是个性化非常强的东西。
就拿最简单的厨艺来吧,国外的餐饮是讲配方的,一个菜牛肉多少克,放几克盐,放几粒芹菜丁,都是有严格的数据的。所以,你在餐厅吃东西,第二次同第一次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而在中国,就是一句俗话,好厨师一把盐,一语道破天机。
其实也就是中国菜纯是厨师个人的感觉。
但你很难是国外的好,还是中国的好。
因为国外,你喜欢一道菜,每天去吃,都一样,却很难享受到更高层次的感觉。而在中国,你会发现,有经验的厨师早上早,盐味会稍微重一,因为经过一晚上的代谢,人体缺少盐份。所以你会吃一个很舒爽的早。
到了天热时,辣味会重一,因为天热时,人是外热内寒,所以辣能开胃。
总之是好厨师会琢磨不同时间人体的味觉和身体需要变化,对症下材调味,所以你虽然偶然会吃到极难吃的菜,但也偶然会吃到你以前以后,都可能再无法品尝到的美味。
具体到武术上,也是一个琢磨。
传统武术包括丹道学,都是真正的言传身教的东西,老师只能是先给你画一个形,也就是先演示给你,他练成后是什么样子。然后再告诉你怎么练,但这个怎么练只是大原则,具体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具体到细节,却要你自己琢磨。
用书法打个比方,就是老师先给你一个字帖,让你看好字是什么样子。
然后告诉你,横平竖直,逆锋藏锋,天覆者凡画皆冒于其下,地载者有画皆托于其上等一系列注意事项,然后就是你练。
在这个期间,你主要是临摹,而且主要临摹一个人的字帖,照着对方写画。
打好基础之后,就要见识,要多看碑临帖,不限于学某一个人。
再到以后,就要破法!就是破掉这些学自别人的东西,琢磨出一套适合自己表现的东西。这样能在书法上有所成,形成自己风格。
现在谢寸官已经在田师身上摸到了丹田的运行,他现在就要先找丹田,然后练丹田。
过去他也练过一些,比如郭踏虏一支的丹田鼓荡法,还有简单的意守丹田。但那都是偏静的,在那些练法中,丹田区会发热,人很感觉有精力。
但戴家猴的丹田却不一样,在为他是实实在在的丹田为用的练法。
像田师父所表现出来的,那个翻滚的球,他是有一个中心的。这个中心,是原来鼓荡和意守中根本无法感知到的,所以就要先在翻转中找到它。
有了这个,找到了这个,你丹田才能翻转。
其实也就是在不停的翻转中,你在自己身体内部,假定出一个虚拟的轴来。
以后所有的肌肉、骨骼、胯关节和背部运动,都以这个轴为中心,做立圆运动。直到有一天,这个轴由虚渐渐变实,你直直正正地感觉到,好像自己体内真正有了这个轴。
当然,在戴氏的丹田功中,并不需要这个轴,而是要给丹田里这个球体找一个中心。
整个球体要随时能绕着这个中心,做万向运动。
因为谢寸官在田师父的腹上摸到的那个球,并不是仅仅做立圆运动,而是做一个前后左右,以及不同的斜角的万向滚动。这个就是田师父给谢寸官展示出来一副好字帖。
晓义的关帝庙是一个村庙,并不是旅游景,所以香火并不很旺,每天时有人来,却都是三三两两的。
田师父住在东厢房里,西厢房本来是庙里会客的地方。
不过,因为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所以很清静。谢寸官就一个人呆在西厢房里,先找那一个虚拟的轴。
晚上时,他住在田师父家的老屋里。
老屋是晋中平原上农村四合院的形式,前门房,后正屋,左右偏厦,中间是院庭。
屋里屋外,都是清一水的青砖铺地,只不过,已经风吹碱化的青砖,昭示着这老屋的年龄。谢寸官就住在正屋的大炕上,当年田如文老先生八岁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屋子里,跟着戴奎先生开拳学艺。
那个时候,晋中平原的冬天很冷,戴先生往往没事的时候,就坐或躺在炕上抽烟。
而田如文每每把炕烧热,就站在炕上蹲猴猴,一老一少,其情融融。每每他有不对的地方时,紧了松了,戴先生也不话,用手中的长烟锅子在他身上敲敲打打,纠正姿势。到了夏天,屋子里很凉爽,这个时候,往往戴先生坐在炕栏板上,看着他在地上蹲。
过去跤师教拳,是要吃饭,教徒弟往往都是几份真打法混在一些演法中,而且,教人肯定要留一手,真要一下子将东西教完,大部分徒弟也就不上门了。虽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毕竟师父不是人亲爹亲妈,没有那层血缘。
而且,真要是徒弟个个儿都将师父当爹妈一样,那也不用提倡这句话了。
其实,世道就是这样怪,越是提倡的,其实越是欠缺的。越是大家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其实越明师父不是父亲。弟子位学完东西后,往往因为在同一地区抢弟子的事情,同师父反目成仇,不相来往。这种事情非常常见。
所以,在过去,真正学到东西的,要不就是真正的大财东,给钱,给到师父衣食无忧。要不就是真正的真情,几十年如一日地伺候师父。
像那种今天几斤心,明天几张票子,能不能学到真东西,肯定能学到些。因为师父也是人,是人就有情,他接了你的心票子,肯定要还你这份情。所以东西肯定要传一些,但如果,你靠这样子,就能完全继承或系统学习师父的武功,那就是一句歌词:天真的不得了!师父这样都把东西给你了,估计他早就饿死在城隍庙前头了。
田如文的父亲田九元是戴奎早期的弟子之一。戴奎晚年,落脚于晓义,先是住在村上的一座庙里,田九元家道殷实,常常接济师父。到了最后,更是将师父接到家里养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田如文开始跟师爷练拳。
戴奎先生一生无后,隔了辈份,对田如文也就没有像对自己弟子那样严厉了。但在田如文蹲桩上,却非常严格,稍有差池,烟锅子就敲过来。
田如文在老先生身上,继承的最全的,就是这个猴桩。
这一段历史,都是谢寸官后来慢慢知道的,田师父还专门领他去了当年戴奎住的那座老庙,已经破败不堪。庙门已经不知在何方,大殿里也已经没了神像,两边厢房,只剩了一边还在,不过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谢寸官看着这座残破不堪的庙,根本想像不出戴奎当时的风采,不由得感慨万端,都沧海桑田,都是物是人非。纵使英雄一世,终到底难逃那一步,到最后能留下的也不过是个名字和一些传奇故事。
他的眼前就闪现出张苗儿孤单、倔强的面容来。人生路上,苗儿先他一步离开,只不过在另一个地方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自己终究是要去陪她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逃避了两年的谢寸官第一次直视了自己的内心。
人生自古谁无死!那么,也让自己在百年之后,能将自己的名字留下来,谱写出另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