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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惜大多由深转浅,相忘江湖。
江春水醒来的时候,枕边空落落的,昨夜尽享鱼水之欢的伊人早已不知所踪。
坐怀而不乱,不是圣人便是傻子。江春水自认为自己两样都不沾边,所以昨夜稍加犹豫后还是选择了服从于本能的呼唤。
爱情是个奢侈的字眼,尤其是在他这样的年纪。
缺乏物质和阅历做支持的感情大多经不起几场风吹雨打。
江春水起身站在窗户前,视野可及的地方都是一副绿意盎然的景象,依稀还有几个习惯了早起的老农佝偻着身体在田地里忙碌。
到双峰不知不觉已接近一年的时间,江春水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从之前的城市到现在的乡村,江春水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被时光抽丝拨缕,在环境的更迭中,连自己血液中许多的印记都被冲刷得淡如昨夜倾盆大雨之后的农田。
作为中国行政级别的最底层,乡镇无疑是一个可以沉淀人心的所在。
以江春水当前的级别,觥筹交错与其无缘,尔虞我诈也要退避三舍。如果抛开日复一日朝九晚五的枯燥乏味,除了下村入户的汗流浃背和时不时通宵达旦的加班熬夜,江春水甚至觉得就这样一辈子就这么待在这个地方也挺好。
当然前提是他能熬住这份安逸背后的寂寞,而现实是,安逸这个词汇在他这样的年龄被提及总显得不那么合时宜。
天天吃肉未免太腻,但天天吃素就太淡了。文章里可以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女子,但生活不行。
就好比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喜欢旅行,但相比百年前徐霞客之流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初衷,现在年轻人的旅行往往裹挟了太多旅行商刻意操作的意味以及大环境下攀比物质的风潮。
旅行不一定是出于向往或者热爱,很多时候很多人只不过是为了在茶余饭后给自己填上几笔勾人眼热的谈资或者在朋友圈多上几次炫耀的机会。人人旅行的时代,没有旅行过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才是可怕的。
这不是个可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时代,是人都被裹挟在汹涌的“民意”之中,任你喊破喉咙,那些内心的声音终归也逃不过泥牛如海的结局。
江春水其实很迷茫,一方面,在见识过这个社会太多的阴暗面之后,他萌生了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感,更厌倦了在功成名就之前是人都得承受和妥协的绝对谈不上令人舒心的人事。另一方面,打下父辈的言传身教以及信息化时代关于成功的渲染让他这个出身农村的小伙子越发的痛恨平庸。
他想成功,想出人头地。但他不想像父亲一样,终日奔波,以血汗换取生活的宽容。他也不想像黄新一样,为了所谓的高官厚禄,一把年纪了还不得不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如果成功的代价是放弃尊严,那样的成功还不如不要。但问题是,在功不成名不就之前,又有几个人可以有尊严的活着?
江春水站在风景绝佳的窗前,心潮起伏,丝毫没有登高远眺应有的开怀畅意。
起点决定终点不是一句穷苦人家孩子的愤慨之言,而是历经几千年文化沉淀之后智者总结的经验。
有条件的人自然可以轻松写意的选择生活,哪怕世态再光怪陆离、雷鸣电闪,他们仍旧可以闲庭漫步静看云卷云舒。但像江春水这般的寒窗学子不止早已被出身限制了想象力,更只能屈服在生活面前极尽谄媚之能事,任其予取予求。
江春水叹了一口气,稚童时自然可以只管想要什么,及冠之后才明白人活于世不只是想与不想的问题,更多的则是能或不能、该或不该的问题。
既然此生无法做那种豆南山下的神仙散人,那就不妨心甘情愿的做一世劳人吧!
——
出乎江春水的预料,之前一直拖拖拉拉落实不下来的办公室、人员猛然间就突然都有了。
从村里回来的路上,黄新颇为得意的告诉江春水,镇领导同意腾出一间办公室出来给扶贫办。不仅如此,书记还破天荒的提出让黄新从其他站所抽调三名人员出来协助江春水开展工作。
镇政府大院里里还有好几间闲置的屋子,但江春水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正对着政府大门口的那间办公室。不为其他,就因为这间办公室是之前的政务服务大厅,够大!
扶贫工作以后怎么开展江春水不知道,成千上万的贫困户怎么脱贫江春水也不知道,但江春水知道,从县里印发关于开展精准扶贫的通知开始,民政办两进两出的办公室就已然堆不下日益增多的台账资料了,而这些材料将来只会更多而不会变少。
工作未动,材料先行,这已经成了政府机关工作的常态。也难怪老百姓常揶揄政府干部是材料干部,说起文字功夫务虚能力个个是一把好手,但天天加班熬夜,也没见做出点什么实事来。
不过只有体制中人才明白,“干部累死累活,百姓半点不领情”这样的怪圈与其说是政府干部不作为,根源其实还是考评考核机制出了问题。
公务员晋升提拔也好,福利待遇也好,归根到底还是取决于上级部门的考核考评结果的好坏。但不论是年底考核还是绩效考评,是个考核组都得看材料看台账,工作做的再多再好,材料体现不出成绩也是白搭。反之,就算工作做的一般,但材料做的足够漂亮,漂亮到让考核组满意,那一般也能落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不过话说回来,不靠材料体现工作成效还真不行。难不成每次考评都拉着上级下来考核的人到处跑?且不说考核组就那么几个人,根本跑步过来那么多地方,就算人手充足、时间充裕,实地看终归只能看个结果,过程怎么评定?还是得看材料。
江春水坐在崭新的办公椅上,抚摸着还透着一股子油漆味道的办公桌面,免不了有一丝“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的感触。
作为以前的政务服务中心,办公室的面积足有50平米。靠马路的那边是一整面全透明的钢化玻璃,光纤毫无阻碍的透射进来,更显得办公室格外宽敞。
政务服务中心搬走之后,这间办公室就闲置了下来。时间一久,不光地面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那些遗弃下来的破旧物什也都结节上了蜘蛛网。
江春水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搞了一场大扫除,期间除了杨明阳路过看见进来搭了一把手,其他人都熟视无睹的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过江春水也没主动让谁过来帮忙,虽说一个人干活辛苦是辛苦了点,但好歹比大张旗鼓的会会少点本可以避免的流言蜚语。
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己这个扶贫办负责人毕竟也没见着戳着印章的文件下来,还只是领导口头给的头衔就开始人五人六,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不说,背后被人戳断脊梁骨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江春水有这个觉悟。
办公室刚打扫完,党政办那边就联系县里的家具厂送来了几套崭新的办公座椅。向来拖拖拉拉的党政办突然如此配合,旁人摸不清底细,江春水却知道里面少不了黄英的掺和。
领导交办的事情肯定会办下来,但办快办慢,就不是领导可以说了算的事情了。毕竟领导那么忙,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什么都帮你盯着。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就是这么个道理。
想到黄英,江春水就忍不住一阵头疼。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万万是受不了这种被人脚踏两条船的委屈的,秦婉茹是这样,王静也是这样。但或许是有了先前两次的经历作为铺垫,这一次江春水反而心平气和了许多。
只要一天不撕破脸,他江春水在双峰镇就能多一分气定神闲的底气。抛开黄英那显赫的门庭不说,光是她占着党政办主任这个位置,不光是信息他要比旁人灵通得多,工作推进协调上他也要少费不少脑细胞。
人大多都有做生意的天赋,江春水也不例外。凡事都计较得失,工作、家庭、身体乃至爱情都可以沦为交易的筹码,不问该不该能不能想不想,只管算好盈亏账就万事大吉。
人到中年大多会长出一副自己少时憎恶的面孔,自己还不到而立之年就这样了,算不算早熟?
江春水心底暗叹了一声,都说女子深情时感人最深,无情时负人最狠,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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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闻不问到大力支持,主要领导的态度转变,让江春水恍若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一夜之间中了巨额大奖,之间的差别不可谓不大。
不过江春水刚乐呵了几天,问题就来了。
他点名要来协助他工作开展的几个人选黄新都没同意,原因不言而喻,江春水选的都是各个站所的业务骨干,能力相对出众不说,更是双峰政府大院里有口皆碑肯吃苦不抱怨的好苗子,要是一股脑都给江春水截胡去了,其他站所也就没剩几个能正常运转的了。
说到底,撑起乡镇政府的不是那些熟暗官场规则的老油条,也不是那些成天窝在办公室里只管在文件上签上诸如“已阅”“知道了”之类批示的领导,只能是那些默默无闻、没有背景关系一门心思想着靠傻傻做事谋取进阶的年轻人。
不过江春水递上这份名单本来也没指望能把上面的那几个人都给要来,能给他一两个,他都已经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不过领导显然没给他感恩戴德的机会,或许是出于两位主官的授意,名单上的人黄新一个没给,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写好了名字的A4纸交给江春水。
“就这4个人吧,书记都同意了。我也跟他们几个说过了,你再跟他们沟通一下,等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好了,就让他们过扶贫办去上班。”
江春水无语。这前两天还让自己随便挑人,到头来,谁来谁不来,这几个老家伙心底其实老早都有了人选。
还是太嫩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