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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锦正发愁该怎么和娇娘解释清楚,一直默着的简照笙看着他俩面对面站这儿的身影,心里渐渐有了个念头。
他看着娇娘的面容,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有神,虽说出自乡野,举止颇有些粗俗,但长相大气,最关键的还是一个女的。
一时间愁云散开,简照笙说话比之前更要温和了:“事情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现在既然都没有定论,林姑娘不妨先在府上住一段时间,有什么事都好说。”
听了这话,简锦困惑之余更觉惊讶,她忍不住看向简照笙,然而他并没看她,而是一直目光温和地看向娇娘。
不会吧……
简锦心里顿时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大哥他不是对常姐姐有爱慕之心,怎么会突然对别人产生了心思?
先不说在她眼里,大哥就是一位谦谦温和、守身如玉的君子,绝不会随了那风流习气,在小白文里,他也是十分钟情一人。
是了是了,在小说里,他一直暗恋常将军,暗恋了许多年最后终于能终成眷属,成为京城里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眼下,他又为何用特别温和的目光看着娇娘,难不成是有别的目的?
简锦顿时一凛。
娇娘的语气十分高兴:“我本来就该和夫君住在一块,他要是一直住在这里,我也就一直住在这里!”
这回,简锦没有再反驳什么,眼睛却一直盯着简照笙。
而这一回,简照笙难得微微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万事有变,这段时间,林姑娘安心在府上住着就是了。”
他既没有说反驳娇娘的话,但同样也没有拒绝她。
看这意思,显然有鬼!
顿时,简锦心里凄凄惨惨。
怎么着,大哥也是要算计上她了?
不管怎么说,娇娘从此就在甄侯府小住了下来,虽说这场小住没有期限,但简锦跟她的这场绣球乌龙,终归是要有个了结。
这样下来,东园也就有了两位客人。
傍晚时分,斜阳落影,东园里树影沉沉。
凤吉吃过晚饭后在院里散步消食,晚风清凉的院落里,他倏地听到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丫鬟奴仆就从院门前匆匆经过。
他们手里有端着水盆的,拿着干净的白抹布,也有小心翼翼捧着缠枝莲玉壶春瓶,里面斜斜插着几枝水珠浸润的白芍药,显然是刚摘下来的。
这么大的仗势,显然有人快要住进来了。
他这院中栽了槐树,树下摆着茶几,正好放了几盏解渴的凉茶。
凤吉喊住正经过门边上的一个奴才,接着将手中的凉茶递上前。
奴才受宠若惊,赶忙仰头一口气饮尽,再抓着袖子摸了把滴着汗的额头,笑着道:“多谢凤大爷了。”
凤吉说道:“举手之劳,谢什么。”
又看他后面还跟着几个满头大汗的奴才,也都将他们叫了进来,把槐树下的凉茶一一递上去。
一群奴才正好也累了,就在此歇歇脚,休息时难免会说些闲话。
凤吉站在一旁正听有个人说道:“咱们二爷也是风流,这才几天啊,又有一个姑娘送上门了!”
另外一人笑着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二爷从小就招人喜欢,女人嘛也就一个接着一个送上门喽。”
众人纷纷打趣,其中就有一道粗犷的嗓音喊道:“二爷招惹的又岂止是女人。”
毕竟是在府内,后半截话就不方便说出来了,但大伙都心知肚明,一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瞬间传遍整个院落。
凤吉也就在里面站着不说话,静静地听他们的交谈。
正事不能耽搁,大伙儿吃完凉茶,又要火急火燎搬着东西去隔壁院子了。
眼见天色愈发黑沉,甄侯府静静的,唯有长廊下挂起的灯笼透着一抹亮光,温暖地映照着水中的月影。
简锦从大哥书房里走出来后,娇娘也跟了出来。
看她这架势,是要吃穿住行都要在一块了,这哪里能行啊。
简锦还是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心里不免有些惴惴,就随便捏了个理由,趁她不注意时溜了。
但是她没有回自己的屋里,而是直接去了简流珠的屋子。
一进简流珠的屋子,扑面而来一股清透馨香。
屋内正点着香,丫鬟们正围在榻前,一个捏背,一个捶腿,还有一对站在左右两侧轻轻挥着扇子。
这画面,瞧着就觉得慵懒。
简锦上前喊道:“小珠儿。”
懒洋洋靠在榻上的少女闻声惊喜,连忙挥开丫鬟坐了起来,笑着迎上去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简锦就在桌边坐了下来,正巧面前就多出了一双纤纤玉手,手里边端着凉茶,她往上抬眼,便瞧见一张笑盈盈的鹅蛋脸,绿珠声音柔柔的:“上好的茶种,二爷您尝尝。”
简锦就接过了:“多谢绿珠姐姐。”
绿珠忍不住轻声嗔道:“奴婢有这么老吗?”
简锦连忙说道:“哪里,你在我心里可是最年轻的。”
绿珠听闻这话,惊奇似的咦了声,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我怎么听说二爷今天又往府里带回了一个小姑娘,听说还不满十五岁呢,都是掐出水的年纪,奴婢可不敢跟她相提并论。”
她这话难免有些酸醋味儿,可经她这张红艳艳的小嘴皮子一说出来,却又是不让人听到丝毫的醋味,简流珠就忍不住打趣道:“论嘴皮子的功夫,哪个又敢跟你相提并论?”
绿珠一听这话蹙起了眉头,佯装又惊又羞道:“小姐!”
简流珠却是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主仆二人打闹了会,看时间差不多了,简锦才将茶盅搁在桌上,淡淡笑道:“好了好了,今日我来是有事来找你的。”
她看向简流珠。
简流珠却是一怔。
最近几日府内外一片安宁祥和,二哥还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亦或是为了别的事?
简流珠敛起心思,就将丫鬟遣了出去,屋内只留她二人,这才低声开口问道:“二哥这趟来,可是为了要商量如何整治林琮?”
简锦摇头:“不是这件事。”
简流珠目露困惑。
简锦就道:“我是来问你当日祠堂的事。那天我晕倒了之后,你是怎么跟大哥解释的,我醒来之后他的态度完全变了样。”
简流珠回想起这天,“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二哥你是被燕王胁迫去的,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燕王恼羞成怒故意陷害你的。”
她又忍不住说道:“你也知道大哥的性子,他惯是吃软不吃硬,你当日在祠堂上梗着脖子,可把他气得脸都涨红了,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大哥真一气之下把你打残废了。”
简锦问道:“这是真话?”
简流珠到底是脸皮字薄,这会露馅了,支支吾吾道:“其实吧,我还漏了几句。我就跟大哥说,说燕王有断袖之癖,把你骗到酒楼里以后就想行不轨之事,幸好萧玥经过,把你给救了,不然你就要失/身了。”
她越说,声音越说,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明显一副心虚的样子。
她小声说道:“二哥,这话我也不是故意要说的,只是当时看你被大哥都快打死了,这一急之下就编出了这么个理由,后来,我也有想过跟大哥解释清楚,就是一直碰上好的机会。”
简锦终于知道大哥为何突然提出让娇娘在府内小住,原来是想借娇娘来掰正她的性取向。
大哥素来看重门第,这会却是连娇娘的野性子都不顾及了,可见他着实怕她会跟燕王好上,或者会跟那萧家的小霸王好在一块儿。
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了,简锦也就轻松了许多。
好歹明白了大哥的意图,接下来的事就自然而然好办多了。
但看简流珠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显然是觉得她生气了,简锦不免好笑,就故意逗着她,慢悠悠问道:“这回全是真话了?”
简流珠却是看简锦绷着个脸,心下一紧,不自觉哀声道:“话都说到这份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况且,我是你亲妹妹,能有诓你害你的理由吗?”
简流珠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惹人怜惜。
简锦抿着唇轻翘:“还真没有。”
简流珠一瞧她露出抹淡淡的笑,顿时乌云散开,一下子攀住她的胳膊,露出抹讨好的笑容:“所以这件事二哥你也别怪我了,再说了,要不是我及时编了这个理由,大哥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你。”
简锦点点头道:“也是。”她转过脸,又看向眨巴着浓密眼睫的简流珠,“不过俗话说得好,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外一个谎去圆,当日大哥是放了我一马,可是如今却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简流珠听了这话,不免觉得好奇。
今天傍晚就听到屋内丫鬟在讨论二哥的事情,说什么出去一趟却是带回来一个野生野长的小姑娘,而且这小姑娘脾气还特别直接,都逼得徐管家躲到了后厨。
现在看二哥愁眉苦脸的,就知道肯定是在为这事苦恼。
可是有什么好苦恼的呢,如果没有大哥的授意,二哥的人怕是连门都没进,直接被徐管家叫人远远地赶出去了。
不像她,有了心上人还要偷偷摸摸的,怕大哥知道。
想到这里,简流珠心情就郁闷了一分,不觉恹恹地垂垂头。
简锦见她这模样,也就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就问道:“沈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简流珠点了点头,说道:“好些了,只是还需要修养一阵子。”说到这里,她又揪起两条细细的眉毛,“林琮这厮,迟早要治他!”
“是啊。”简锦说道。
简流珠转过头看她,却是担忧道:“上次咱们失约,按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会不会又把咱们记恨上了,想暗地里给咱们或者给大哥使绊子?”
简锦说道:“他不会这样做。虽然咱们失约了,他也等上了好几个时辰,可是换一个方面想,就是因为他等的这几个时辰,才正好看见燕王欺负了我,把这事及时上报到皇上跟前,也因此得了嘉奖。”
说到这里,她不免微笑道:“这样说来,他反而要该谢谢我们。”
简流珠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想象到林琮要来道谢的模样,不免惊讶地啊了声。
简锦笑着揉揉她的头,“你放心,就算他真要使绊子,有二哥在,料他又掀不起这个风浪。”
……
简锦走出了流珠的院子,正要回自己的屋内,岂料半途迎面撞上一个步履匆匆的下人。
两人皆是始料不及,她跌后几步,才刚刚稳定心神,这下人见到是她,却是喜得立马上前道:“二爷,可算是找到您了!”
一听这慌张的语气,简锦心想,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下人却是见她神色淡淡的,急得一拍大腿,喊道:“林姑娘见不着您,这会儿正闹着要上吊!”
简锦眉心微蹙:“怎么会又闹着上吊?”却又随即明白过来,娇娘这是见不到她,才会想着要闹上这一出,于是吩咐道,“带我去东园看看。”
下人赶紧领着她去了东园。
结果一到屋内,气氛静悄悄的,不见上吊的尸体,反倒见到一堆丫鬟婆子正围成一团,里面似乎围着个人,抽噎不断的哭声就从里面传出来。
丫鬟婆子们注意力都放在了一块,没有人注意到简锦的到来。
简锦也不打算惊扰他们,先上前探看情况。
外面围着的丫鬟余光扫见她,惊得立马要喊二爷出口,她却是把手指抵在了双唇间,不让他们发出声音。
等全部的丫鬟婆子都看见了她,也都知道了二爷来了,被围在里面的娇娘仍是不知情况,还在捂着袖子哭哭啼啼的。
而且,擦着眼泪的袖子还不是她的。
少年蹲在她身侧,伸出了一条长臂,臂上的袖子就由得她擦拭。
鼻涕眼泪一块沾染了。
娇娘却是没有一点愧疚感,一边哭,一边哑着嗓子问:“相公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他怎么还不来啊,我快要哭死过去了呜呜呜……”
看样子,她也是哭累了。
简锦便好笑地站在一旁看她。
她不出声,周围的丫鬟婆子也没人敢吱声。
屋子里愈发安静了,少年的嗓音清悦,像是上好的玉佩投掷在清泉山涧下,轻轻地撞击着水底下的石块。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能造出动听清耳的响声。
明明是最简单的话,他说起来却自带一股抚慰人的魔力。
他朝哭声不止的娇娘柔声说道:“你不哭了,他就来了。”
娇娘打了个哭嗝,接着却是不哭了,怔怔地盯着他:“真的?”
“当真。”他微微笑着,顿了顿,又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事来,忽然轻笑了起来,语气却无比认真,“骗你,我就是臭狗蛋。”
简锦听着听着,脸上就渐渐没了表情。
她想起了上高中的一件事。
中午安静教室,两道人影挨肩一块坐在窗边,少女一边抽着一张张餐巾纸往眼睛上抹,想起周末爸爸失约的事情,就更要哭了,一边抽抽噎噎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少年顺口接了过来:“可不是,都快把你气回姥姥家了。”
她气得一整盒餐巾纸往他身上砸。
少年肩膀一歪,稳稳地躲了过去,还把餐巾纸盒接到了手里:“多大点的事,值得这么哭吗?”
她愤愤道:“就是因为这屁大点的事,把我气哭了。”眼泪又流出来了,她朝他伸出了手,“给我。”
他却弯腰往书包里胡乱摸了一通,接着往她手心里一放。
她不想要,立马缩回手。
少年却是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并且强制性地把东西塞到她手心里:“这可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只好拿了。
手心沉甸甸的,她摊开手,却是一部手机。
她诧异地看着他。
他却说:“你可别说出去我把手机带来了。”
他又说:“好歹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清楚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做父母的总会想自己的孩子。”
她犹豫着,眼睫垂下,沾着湿润的泪意。
气氛似乎更静了。
他好像觉得有些尴尬,挠挠头笑着开了句玩笑,又是安慰:“说不定你不哭了,他就马上来了。”
她抬眼,怔怔的看着他:“真的吗?”
他好像没有料到她会回应,有些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道:“真的啊,骗你我跟臭狗蛋一样这次期中考全部垫底,坐到最后排。”
她回过神来,赶紧用手背擦了脸上的泪:“你到最后排了,谁坐我同桌?”
听到这话,他就哈哈大笑忙不迭点头:“是啊,我到了最后一排,也没人跟你做同桌了,这样你多寂寞,我也过意不去啊。”
……
“真的啊,骗你我跟臭狗蛋一样这次期中考全部垫底,坐到最后排。”
“骗你,我就是臭狗蛋。”
简锦忍不住闭了闭眼。
真是凑巧啊。
耳边响起娇娘的惊喜声:“相公你终于来啦!”
紧接着,一道软绵绵的身躯扑到了她怀里。
简锦猝不及防,连跌几步,却是看到少年已经站了起来,眉目温和,面容清丽,比当初刚见到他时的狼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轻轻问道:“阿凤,你怎么回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