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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一觉起来,先来到酒店的西餐厅,点了一支红酒,一盘果拼,静候林展宏。
恋爱时,林展宏真的如他表白时说的那样,将她宠上了天,宠到外出就餐,无法两人一起时,必定是他先去,挑好位置,耐心等她。
有那么几次,他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婉婷怀里抱着一叠书,急急忙忙地跑来,边跑边说:“对不起,对不起,一定等坏了吧!哪坏了?我看看!”
跑到跟前,婉婷会捧起他的脸,左一下,右一下,唇上一下,额上一下,再牵起他的手,像小鸡啄食一般,在他手背上留下一串吻,把他的愠怒吻得一干二净。
那时,林展宏不仅宠她,还事事迁就她,当然,除了回国争吵的那次。然而,令婉婷始料不及的是,他的第一次不迁就,也是他的最后一次不迁就,而这唯一的一次,竟然结束了TA们的爱情。
所以,这是婉婷平生第一次等他吃饭,也是分手后,“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残酷现实,甩给她一记耳光后的,顿悟。
见林展宏过来,婉婷一边往他杯里倒酒,一边随意道了句:“你以前喜欢喝的酒是这款,喜欢吃的黑胡椒牛排是七分熟,几年没见,也不知你口味变了没有?”
倒好酒,婉婷抬眸看着他,淡淡地笑,似乎再无更深的意味。林展宏对面坐定,没有回避她那云淡风轻的眼神和笑容,这个女人哪怕成为了过去式,在他心里也依旧举足轻重。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林展宏心里其实有一丝轻微的心疼:她瘦了,苍白的肤色,没了以往的白里透红,反而将黑眼圈衬托得显眼了几分。
或许只是长途飞行,时差还没倒过来吧!林展宏只能找这个理由,不然,还能是什么?他不愿多想。
“还跟原来一样吗?黑胡椒牛排七分熟?我等你过来点!”
“好。你呢?吃什么?”
“跟你一样吧!”
他不知道,他离开后,她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想念他——吃牛排只吃他喜欢的,喝红酒只喝他喜欢的,甚至连穿衣,也只剩下他喜欢的黑白灰,以前她确实喜欢素色,但多少带着点碎花,现在素得没了任何点缀,就像他离开后留给她的世界,因为没了他的点缀,而瞬间失去了色彩。
林展宏其实有很多关于婉婷的话可以聊,比如,有男朋友吗?回国干什么?需要帮忙吗?等等等等。
但他轻抿一口红酒后,却莫名其妙地聊起了自己:“其实我现在不太吃西餐了,我女朋友......嗯......应该差不多可以叫未婚妻了,她菜烧得非常好,如果不是外面有应酬,我一般都家里吃。”
婉婷心里一紧,紧得那口红酒卡在咽喉下不去,险些呛到了自己——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为他改变了自己的口味,他却同时,为别的女人换了口味——婉婷的脸上尽管没有任何的伤心欲绝,心里却像唱着“葬花吟”的林黛玉,对自己,对自己的改变,一阵又一阵的悲天悯地。
林展宏离开的那天,她的耳畔不再有“婉婷长”,“婉婷短”的聒噪,这世界突然安静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以至于不小心,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当场晕倒。
当她在医院醒来时,首先看到打着石膏的右腿,然而这还不算坏消息,真正的噩耗,是医生过来轻声细语地告诉她:“你流产了,注意身体!”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恶运一旦出现,便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发生连串反应,而且当你以为最坏也不过如此时,却不料它只是刚刚开始,远远没有结束。
那一刻,婉婷甚至还没来得及为受伤的右腿,逝去的爱情,以及夭折的爱情结晶而感伤时,她接到电话,通知她实习资格被取消,因为这一跤摔得她没能及时报道。
这是一个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结局,理想状态,应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却不料竟是两头落空。这种落空让婉婷一时忘记了流泪,直到医生见她神情木然,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难过”时,她才想起她也有泪腺,才想起人难过的时候,泪腺里会流出一种叫“眼泪”的东西,于是,她头一缩,躲在被窝里没日没夜地哭,昏天暗地地哭。
......
“婉婷!”林展宏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轻轻唤了一声。
“啊!不好意思,走神了!”婉婷拨弄一下留海作为掩饰,不痛不痒地问了句,“你刚说什么?未婚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差不多可以叫未婚妻’?”
林展宏思忖了几秒,并不避讳:“婚事,爸明天才给答复,但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噢!”婉婷简单应过后,没再说话,心里却端正了两个事实:一,伯父应该不太喜欢这个准儿媳,若真喜欢,应该一口应承下来才对;二,这个准儿媳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否则,首先林展宏看不上这样的女人,其次伯父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否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婉婷心中的判断,令她对林展宏的未婚妻,生了万分好奇,表面却只是轻浅一笑,说:“那先恭喜你了,你未婚妻是不是有沉鱼落雁之美,你看我大老远地回国,你还把她藏着,不带来看看!”
婉婷语调很轻松,轻松得让林展宏以为,她如叶珊前男友那般洒脱,对于旧情,早已拿得起,放得下,于是自己也放开了讲:“她绝对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惊艳之美,但绝对也是一个秀外慧中,外柔内刚的女人。你呢?谈婚论嫁了吗?”
“分了,不合适!”婉婷轻描淡写几个字后,扭头望向窗外,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夜景不错!”尔后,默默欣赏夜景。
在外打拼的这几年,她的喜怒哀乐早已不显于色。其实,林展宏刚才那个“也”字,像把利剑,刺痛了她的心,什么叫“也”,“也”就是“同样”的意思——我在国外苦苦等他的这几年,他却在国内找了个跟我大致一样的女人,若他的未婚妻真是我的复印件,叫我这原件情何以堪?
窗外的夜景本就谈不上美,现在她更是连假装欣赏的心情都彻底没了,有的,只是对自己这个原件的自嘲,以及对那个复印件的羡慕,嫉妒,恨!
林展宏见她安静就餐,怕是自己刚才那句“谈婚论嫁”的提问,勾兑起了婉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便就此打住,埋头吃饭,间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绝不涉及情感话题。
饭毕,林展宏起身上了趟厕所,回来依旧边喝边聊,可聊着聊着,一阵困意上来,他只好强打起精神,单手撑着太阳穴,用力按压。
“怎么了?不舒服吗?”婉婷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突然有些晕晕乎乎的,不会这点酒就喝醉了吧?”说话的当时,林展宏眼里的婉婷都隐约有了模糊的重影。
“是否有可能你最近压力太大,身体太累了?要不,我先扶你去休息一下,休息好了,你再开车回去,这样安全些。一觉醒来,若还是这样,我再送你上医院,好吗?”
林展宏迷迷糊糊中点了点头。
第二天,林展宏躺在酒店床上,睁眼便看见婉婷立在落地窗前,朝阳带着桔黄的暖色,将她茕茕独立的身段,投射在地上,拉出一个孤单颀长的黑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