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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假对于狗剩这种苦逼到如同牲口般的家伙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所有狗剩连吃饭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这让可可很是恶心,暗道眼前的少年郎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爷爷这家伙的识海之滨有真武气机萦绕,难不成还坏了他的脑子?可可嘿了一声,狗剩才反应过来,轻咳两声以示镇定,随之低头扒饭。可可不明就里,只能斜着眼睛看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家伙下午绝对不会去干什么好事去,但可怜自己被爷爷定的有规矩,午后必须午睡,午睡后必须读书,否则定能一路跟着这子,看他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事儿。吃罢饭,狗剩很自觉的洗碗刷锅,可可自去书房读书,狗剩完事之后径直出了后厨,步履轻快浑身轻松,甚至还哼着调,这让可可万分不解,愤恨的瞪了一眼他的背影,非常的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派人通知自己放他一个下午的假。撅着嘴唇的可可扭过头来,望着从神州各处辗转送来的书本,苦着脸翻开一页页,百无聊赖又不得不的看下去。
应天学宫的建筑风格不一姿态迥异,有高大马头墙的江南屋舍造型,也有朱漆绿瓦的江北大气阁楼,甚至连圆穹庐的西域房屋都可看见,就更不要神州再偏南的双层竹楼了。不过其间最多的,还是当数梦华江以南的婉约风格,也就是江南普遍可见的高大马头墙,青砖黑瓦,古朴素雅,曲折回廊错落有致,很得读书人静以修身的风致。更为常见的,是很多墙头都会探出翠竹一丛,很是可人,这种普遍植竹的现象,来源于应天学宫书法大家东方易之所过的“食可无肉,居不可无竹”一话,所以应天学宫之内便有了养竹观竹爱竹的风气。狗剩踱步而走,便见到了许许多多品种不一的竹子。他是塞北之人,对竹子并不了解,但略微看去,总能分辨出一二不同。比如那挺拔粗壮的毛竹,纤弱惹人的紫竹,已经让狗剩赞叹不已。
绕过错落的屋舍,走过一条并不太宽阔但水流哗哗水势匆遽的河之后,抬眼就能看到一座座环形建筑。这便是藏书楼,共四座,每座三层,每一座藏书楼都是一个极大的圆圈,圆圈中间有石桌石椅,还有静雅亭台,以供读书疲乏后略微歇息,也可供读书的学子们辩难经义,各抒己见——因为在书阁内,是决计不能吵吵闹闹大声喧哗的。狗剩顺着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走到藏书阁前,站在门口,仰头便能看见一副对联:书山有路,走两步停一步干脆不走;学海无涯,扬千帆争百舸所幸滚蛋。狗剩每每看到这副对联便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他也曾绕着四座书楼都看了看,发现每座书楼上面的对联都妙语连珠令人莞尔,比如西边的那座,题的便是:看什么看,进去读便是;写什么写,出门做即可。东边的则是:格物致知,来读书的都是蠢蛋;修晌国,去经济者可称天才。而最为让他捧腹的却是最北边的那座书楼上写的四十个字:日久见人心不古,读个书当真要命?愿君横死当场;路遥知马力不足,翻片纸果然废力!盼尔五体投地。
这四副对联简直是粗陋鄙俗至极,于应天学宫的文脉地位严重不符,从书楼落成题好对联至今,不知已有多少学生对这几幅字破口大骂愤恨至极,甚至还有人成天成夜的守在学宫主事人吕正清先生门口强烈要求更换对联,否则便集体罢课返乡罢学。更有人夸张到挥毫泼墨写就洋洋洒洒一篇大赋痛骂题写对联的人有辱斯文,声称此人必将受应天学宫三千学子口诛笔伐,千夫所指。然而吕正清先生对此事的态度却出奇的镇定和淡然,一直到都闹成了不可开交的局面时,吕先生才出门了一句话。也只是一句话,仅仅八个字,却让围堵在门口的所有学子掩面而逃羞愤欲死。
吕先生:字是董老先生写的。
狗剩看着眼前的对联不禁失笑,暗道这位董承运董老先生果然让人猜不透啊猜不透,明明是个风头掩尽神州文脉的大师,为何行事却像那街头为老不尊的老泼皮一般呢?这让狗剩总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在燕国的时候那一喝二两酒便噙根狗尾巴草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乞丐老叫花子,二者之间,实在是有太多契合了。
出神的想了会儿,狗剩摇摇头,抬脚迈步入了书楼。书楼他倒不是第一次来,但大白天的进书楼,倒是第一次。半个多月的应天学宫生活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摸黑跑到书楼这里,进去默默翻上个把时辰的书,然后再一溜烟跑回去。这么干倒不是因为不想让董老先生或者可可知道自己来了书楼,一者是因为他白天活计实在太重,没闲暇时间跑到书楼看书;二来是白天人太多,他虽然刚来不久,脸面生分,可难免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吴国来的学子认出他是宋家七公子,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这是狗剩一如既往的行事准则和价值观念。
夜晚来翻书倒也没什么可看,他没有名师教导,燕国的老秀才教书的时候也不过“三百千”这启蒙三板斧,如今更没有人领着他登堂入室,更没有谁会去指他要看什么书,如何循序渐进。所以狗剩干脆从一楼看起,一路往上看。如今已经看到了第二层。每层的书阁都是相通的,一整层的藏书大约有两千余卷,所以狗剩现在
其实狗剩并不是个爱读书的家伙,若他真的一心志学,早就答应老秀才去参加乡试博取功名了。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天分还算不错的少年,又怎么会变得如饥似渴读书不辍呢?不过如今的狗剩,还真就有如饥似渴的意思。原因不外乎其他,只是因为如今的他,有了一项让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恐怖的能力——过目而不忘。
不知为什么,狗剩记得好像是还在渭城的时候,他便已经模模糊糊的有了这份能力。在玄衣营待着的那几天里,因为闲着无聊,所以他便翻阅了一些玄衣轻骑的资料存档,谁知看过一遍之后,就再难忘却。狗剩当时还以为自己是那日之间灵台通明格外能记忆,谁知过了几日再看别的,依旧如此。他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当真是捡到宝了。他也曾询问过白龙,白龙虽然并不能出原因,但确定此间变化与龙息润养定然脱不开关系。这个天大的能力对狗剩而言,实在是天大一般,不过他性子沉稳,所以并未声张,以是于刚刚进入应天学宫,他便一阵激动,因为他知道,这学宫内满满的典藏书籍,都会慢慢的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清楚的知晓雷豹、霜狼、紫电蟒等猛兽特性。毕竟这些东西不是塞北产物,就算他倒腾过兽骨,也应该是全然不知的。
一层书楼,两千余卷——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整个应天学宫的藏书,都会一步步印刻在狗剩的脑子里,然后成为他成长的巨大养料。当然,一切都得建立在狗剩愿意读书的前提之下。
很凑巧的是,狗剩如今十分愿意读书。
进了书楼一层,左手边有一个不大的木屋,屋子里住着一个年近花甲的干瘦老头,这是应天学宫分管书楼的理书教习,学问并不见得多大,只是管理书楼处处书籍,分类排列,以供阅读,而且每层都会有一名。书楼没有昼夜之分,一天十二个时辰皆可随意进出,翻阅书籍,这是学宫迥异于神州别处的又一大亮,因此应天学宫的藏书阁又被成为“不夜楼”。大半个月的出入,那老人早就熟知了这个深夜来访又深夜而去的少年,所以当狗剩刚刚迈进书楼的时候,老人便向他投去了和善一笑,以示鼓励。没想到的是这个俊俏的少年只是微微对着老人头笑了一下,便径直上了第二层。这让老人很是惊讶,因为这许多日子以来,少年只是在一层徘徊,几成定律。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去了二层?老人皱眉想了想,玩笑般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莫不是已经将一楼的书都读遍了?”完老人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叹息自己的异想天开,继而继续坐在门口,看会儿旧书,再抬头望一眼出入如织的学子。
书楼二层的布置和一层几乎没有分别,除了楼梯口有个明显的“贰”字以外便是和一楼一模一样了。狗剩随意打量了一眼楼中密密麻麻陈列在一起的书籍,很是好奇这些书日夜堆放在一起,如何保存的如此完好?就算用以存放书籍的书架是以特殊木材制成,也不该几乎连灰尘都不沾染啊?难不成真的是如大家众口相传的看的人多了自然光洁如新的缘故?狗剩是不信的,所以他觉得,这自然是理书教习的功劳,于是对着楼梯口旁边屋子门口正埋头书写着什么的教习头致意。他倒不是矫情,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些教习们实在劳苦功高,许多日子以来的读书看书,狗剩不知不觉间早就成了一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爱书之人。所谓爱屋及乌,因此对理书教习,也不禁多加敬重了。在他头微笑的一瞬间,那教习竟也抬起了头,看到狗剩的微笑后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细毫,与狗剩回了一个笑容,随后摊手示意他入楼自去观书。狗剩笑了笑,抬脚走开。
在浩如烟海的群书之间,狗剩只从第一柜第一排取出了第一本书,那是西晔曾经的文渊阁学士,也是享誉神州的文章大家苏瑜所著的《四国论》,其中涉及了四国自建国伊始到苏瑜所在的那个年代中近六百余年的历史。所取内容乃是六百年间这四国中较为大的变革与崛起,当然还有衰落和消退,洋洋洒洒共二十四篇文章四万余言,历数了四国纷争与各自的经国之策。文章气度非凡,纵横有力,虽然言辞修饰上有不少欠缺,可意义却非同寻常。不过可惜的是此书历经波折,直到苏大家去世之后才得以刊印发行。有传言,此书一出,晔国皇帝甚至伏案痛哭,连连呼喊“朕失鹿,朕失鹿也!”
不过这苏大家写的好与不好,狗剩哪里能看的明白,他只是囫囵吞枣,先记下来而已,至于用处,总会有的。就算没有,那起码也不会赔本不是!这般的精打细算,不知苏大家知晓后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狠狠敲打狗剩一戒尺。
日光和煦,狗剩浑身暖洋洋的正读得爽快,冷不丁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狗剩微微皱眉,回过头去,顿时挑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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