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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夜晚光线很暗,虽然距离有点远, 但周鹤还是惊诧发现, 后下车的那个男人和照片里与周璟珏谈话的那个人,侧影实在太像了。
如果他是老刀?那……
他们进门后栾卿涵和高唯双双起身去迎, 足以证明身份。
“周鹤。”,方南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 湿热的气息吹进树林里,和连绵不绝的荒野虫鸣一样被树叶遮盖, 渐隐渐消。
“这下有点失衡了, 四对二啊!”, 方南扯扯嘴角, 预感大事不妙。
刚做好的计划还没等实施就光速殆尽, 周鹤躬身往前, 轻轻走到墙根下, 方南也尾随过去, 失望之外的惊喜是窗户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到蚊子都不一定能飞过去。
周鹤冲方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才幸亏离得远, 要不然肯定被发现。
他用食指把窗户悄悄拨开一点缝隙, 里面的说话声立马清晰了。
老刀站在陆情对面,问她:“你就是周鹤女朋友吗?”
陆情没说话,她知道对方冲周鹤而来, 从她这获取信息才是目的所在。
陆情的表现并没惹恼老刀,他不紧不慢, 继续问:“去过周家吗?有没有见过一幅画,画得是敦煌莫高窟洞窟内的佛像。”
他没提什么66窟,也没说《五台山图》,尽量简化让对方明白。
陆情继续沉默,她的眼里全是憎恶,毫不掩饰。
老刀这边没什么,倒是高唯受不了了,他冲过来照着陆情的脸就是一巴掌,声音响彻屋里屋外。
第二次,今天他第二次对一个女人施暴,与其说是打陆情,不如说是他为了报复而喷瀑的恨意,但表面传达的却是对老刀面子的维护。
周鹤怒火中烧,那记耳光如同打在自己脸上,他握紧拳头克制不住要起身往里冲的时候被方南及时按住了,他转头再看过去时竟然发现高唯腰上有一块凸起,凭形状判断应该是把枪……
方南焦急地抓着周鹤因发怒而颤抖的身子,猛摇了好几下头。
周鹤克制着,逼迫自己冷静,现在的局面是他们势单力薄,不能以卵击石,何况对方有枪,而他俩只有一把刀,虽然他以前在国外练过拳击,身手不错,但却在开始低估了对方持枪这个问题。
趁周鹤冷静的时候方南掏出手机,对着里面录了一段,证据比什么都重要。
在陆情挨了一巴掌之后高唯和老刀都阴森森地笑,只有栾卿涵把脸转向后面,像是故意不看。
老刀对高唯慢悠悠地说:“别打人家女孩子啊,要是让周鹤看见心疼怎么办?再说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她乖乖交代才能活命,你说是不是?小姑娘。”
陆情垂着头,头发有几根粘在脸上,嘴里泛着血腥味道,她咬咬牙,继续装哑。
“刀叔,太晚了,您先回去休息,我有办法让她开口,给我点时间。”
与高唯相比,栾卿涵不会什么事情都付诸武力来解决,他有脑子。
“没事,我晚上茶喝多了,还不困。”
外面的周鹤一看到老刀坐下来马上预感不好,他应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想到这周鹤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两点半。
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串字给方南,意思是等老刀走后再行动,因为高唯有枪,所以要先钳制他,方南也这么想,一拍即合。
只是谁都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再次打乱计划。
……
坐在沙发上的老刀本来要跟栾卿涵说什么,可在看向陆情的时候忽然定住了,眼睛眯缝着,人也站起。
已是还历之年的老刀身形莫名微颤,五指伸向前,高唯和老刀的跟班不清楚状况,但让栾卿涵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窗外,周鹤眼看着老刀的手伸向陆情,他抓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扔向房顶。
“门口/交给你,我夺高唯的枪。”
周鹤指令落下,方南小步急蹿到门口,周鹤则绕到另一头,等待时机。
石子撞击房顶后滚落,屋里听见动静,老刀的小弟先跑出去,脚下被方南突袭,整个人趴下后被方南一拳击晕,过程持续不超过两秒。
声音让屋里人全部警觉,栾卿涵第一个往出冲,他知道是周鹤,也料定不是警察,因为在他给周鹤发完第一条信息之后又补了一条。
就算是警告吧,毕竟他不是圣人,也要保护自己,万一发生什么事,不排除以陆情为人质带她一起逃离的可能。
在栾卿涵跑出门的第一时间,周鹤双手拽住门边,以木板为支撑点,跃身踹向他,他没使全力,但栾卿涵倒下就没起来。
有故意之嫌。
倒是这一踹把方南踹愣了,“操!你丫学会用脚点穴了?”
周鹤没心思扯皮,人躲在门后,让方南当诱饵。
当高唯拔枪顶到方南头顶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蒙了,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个……
周鹤瞅准时机踢向高唯手腕,枪虽然掉了,但是高唯回首给了周鹤一拳,前脚将方南踹出去老远。
相比栾卿涵,高唯身手更好一些,打起架蛮力也很厉害。
拳脚之间,本来不落下风的周鹤竟然被偷袭,他忽略了屋里的老刀,也没想到一把年纪走路都有些颤巍的老头子竟然会有那样利落的身手。
高唯趁周鹤倒下的空隙捡起地上的枪,然后指向他。
胜负已定,赤手空拳加上正面相向,夺枪的几率缩小到百分之几。
“说!怎么找来的?他妈的敢打老子,老子一枪崩了你!”
漆黑的枪口对着周鹤的头,生死就在瞬间。
周鹤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笑着看高唯,他不笑还好,高唯恼羞成怒,扣动扳机开了一枪,只是这一枪是为了警告,子弹擦着周鹤的左臂打进墙体,但还是灼伤掉一块皮,鲜血晕透衣服往下淌,在手臂上流出一道红线。
枪声在暗夜里惊起树枝上的飞鸟,呼啦啦飞向天际。
周鹤用手捂着伤口,虽疼但没吭声,屋里,陆情一直叫他的名字,歇斯底里,带着哭腔。
“我没事。”,他大喊回应,说完挣扎着站起来,与站到门口的老刀四目相对。
栾卿涵适时爬起来,捂着头脚步踉跄走到被打晕的男人跟前,用手拍了几下他的脸,男人才从晕厥中睁眼。
“把人都带进来。”
老刀发号施令,几个人或被扶着,或被枪顶着,只有周鹤脚步飞快地最先站在陆情跟前。
他顶着一身伤,急慌慌去解绑陆情的绳子,“没事的,宝贝,有我在。”
绳子还没解开的时候周鹤被高唯从身后扯着脖领甩到一旁,撞到墙上,方南跑过去扶。
两方阵营划开,各自一列。
老刀和那位受伤的小弟坐在沙发上,栾卿涵则站在老刀身旁,脸色阴郁。
今晚最大的失误是他没想到老刀会这么晚过来,如果老刀不来,那周鹤和方南就能轻易救出陆情,一切顺理成章,但现在的情势非常不乐观,得见机行事了。
老刀看向周鹤,说:“初次见面,周家小少爷你好啊!”
“你是谁?”
老刀一掌拍在身旁小弟的腿上,“你刚才打了我的人,我绑了你女朋友,就算扯平了,现在我要问小姑娘几个问题,你们都给我闭嘴,否则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老刀又对栾卿涵说:“过去把绳子解开。”
这个命令栾卿涵当然乐意执行,就是周鹤根本不给机会,他健步挡在陆情面前,栾卿涵无奈耸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
绳子的结很好解,但周鹤手抖,手心全是汗,陆情满脸泪痕,看着那道血迹,问:“胳膊疼不疼?”
周鹤笑了声,“小伤。”
等他解完绳子顺势坐在陆情旁边,用受伤那只胳膊搂过她肩膀,看着老刀,说:“开门见山吧,《五台山图》一直被我父亲收藏,他前不久去世了,我觉得你们还是直接要钱比较快。”
老刀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那幅画上了,他忽视周鹤的话,转而问陆情:“你戴的玉坠,在哪弄的?”
怎么又扯到玉坠?
陆情捂着被绑了几个小时的手腕,决定实话实说,“我妈给我的。”
“你妈……她叫什么名字?”
“梁静姝。”
听到名字,刚才还气势汹涌的老刀忽然身体一沉,靠在沙发后背上,喃喃道:“原来你是静姝的孩子。”
往事从眼前呼啸,老刀心头百感交集,眼前的陆情仔细看着和年轻时的梁静姝确实有几分相像。
屋里人全都愣住了,包括周鹤,也是那一刻他判定老刀就是徐广生,在梁静姝讲给陆情的故事里,他们曾是相恋的爱人。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陆情,那位她妈在援疆时结识的恋人大概是眼前这位了,这辈子有缘无份,徐广生想要的不一定是玉坠,而是梁静姝的消息,和对待玉坠的态度,就此验证她是否斩断了过往。
在大家纷纷脑补的时候栾卿涵走回老刀跟前,躬身说:“对不起刀叔,是我的失误。”
陷在那段回忆里的老刀一改往日冷峻的态度,像个慈祥的老者一样叹了口气,说:“不怪你,凤鸟纹玉坠本来就是一对,你认错很正常,再说你带回来的也是真品。”
只是栾卿涵弄回来的那一块当时被老刀误解了,他以为梁静姝早就将玉坠卖掉换钱,可怜他苦等多年,至今孤零一人,胸中不免愤愤。
“高唯,把枪放下。”
“刀叔,他们……”,高唯知道把枪放下意味着什么,他不甘心。
“放下!”
“……是。”
老刀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到了这个年纪,爱人失不再来,他还有更想得到的东西。
“周鹤,你知道《五台山图》是何人所画吗?”
“不知道。”
周鹤对那幅画里的内容很了解,也对作者的画功深感佩服,但很遗憾,它是一幅无款画,所谓的无款画就是画作上没有印章和落款。
老刀微微欠身,说:“敦煌莫高窟的壁画有很多摹本,我年轻的时候有幸见过一幅220窟的部分描摹,西方净土,画得惟妙惟肖,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220洞窟。”
关于这个周璟珏生前没讲过,但是周鹤自己看书了解过一些,他说:“当年莫高窟的洞窟多被冠以”家窟”的名号,220洞窟就是李工和同伴收到翟氏出资建造的一个工程,洞窟南北壁分别绘制的是维摩诘经变、净土宗和药师经变画。”
很久没有人能和老刀探讨这些了,他感觉后生可畏的同时又觉得兴奋,“感谢李工当年倾尽半生为220窟绘的壁画,相比颜立本那样的大家,李工可以说是生不逢时,但是有生之年能遇上敦煌莫高窟,也算是对李工抱负的施展吧。”
周鹤知道这不是老刀想说的重点,果然他又拐到《五台山图》上。
“说起来我和你父亲周璟珏有过一面之缘,朋友谈不上,但在你家见过那幅《五台山图》的摹本,非常欣赏,只不过不管我出价多少你父亲都不卖,倔得像头牛,现在他死了,决定权交给了你,不用想就知道要是从你这买,价钱我肯定出不起,既然我混的也不是白道,那今天绑你女朋友过来也理所应当,你说是不是?”
老刀一席话大有婊/子想立牌坊的意思,画想白要,还给自己冠以正名,简直荒唐得可笑。
周鹤站起来,无畏地直视他,问道:“你和我父亲的一面之缘,不只是看画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