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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马鞍还没装呐!”马厩的小厮慌了神,着急地高举着马鞍追在白释言的身后。
刚刚,他只见白释言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闪身进了马厩,随手牵过最好最烈的那一匹马,也不顾天色将晚、马儿在闹脾气,也不顾没装马鞍子,一翻身就上了马。
小厮们面面相觑:这是出什么天大的事了?
待到白释言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一声长喝跑出老远,小厮们这才反应了过来:马鞍子还没装呢!马上又要入夜了,爷这是要去哪?
这才有了方才,小厮高举着马鞍追在白释言身后的一幕。
然而白释言哪有心思理这些,早就一溜烟跑远了。
白释言这个人,自幼立志当个懂吃懂玩的公子哥儿,那大宁的大都一定是他的后花园一般、常常要去的一处了。从小到大,白释言从没觉着大都的距离这么远过。
白释言牵的马,是马厩里最快的一匹,也是性子最烈的一匹。刚刚驯服,还不怎么听白释言的使唤。白释言不管不顾,用蛮力控着马头的方向,高声吆喝着,不断的快马加鞭。
他一门心思想着:顾迩雅怎么伤了?练舞时摔了腿?断了胳膊?甚至一个不小心撞伤了脑子?
连夜策马也无所谓,只要以最快的时间入得了大都。
驭马本是各世家公子们擅长的本事。若有谁得了一匹烈性的好马,那是人人称羡、值得炫耀的顶好的事。像白释言这种以玩耍为人生要义的,自然从小就是马术了得,常常四下寻得了好马,不惜花上数个月去驯服,再骑上各处去显摆。
然而这晚,白释言思虑过多,一副心思全不在驭马上。竟然一个闪失,从高高的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白释言呆呆地躺在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星空。他的第一反应,竟是顾迩雅也正在这同一片星空下。她还好吗?
躺了好一会儿,白释言才反应过来,稍稍一动,吃痛得紧。他咧着嘴坐起身来,抬眼一看,左腿伤得不轻,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又红又肿,血把鞋袜的一小块都浸透了。
若是橙澈在这里,看到这副情景,一定是拼死也不让白释言继续赶路了。
可现下的白释言,哪管得了这些?他随手从衫子上扯下一块来,把伤口草草的包扎了一下,继而又翻身上马。
眼看着大都越来越近,白释言竟也不觉着痛了。
第二天,就是荒唐皇帝举办舞艺赛事的日子了。
天刚蒙蒙亮,连夜策马、一整晚没歇息的白释言,就得以入了大都。
冲进顾迩雅房间的时候,他甚至忘了去想:现下是什么时辰?会不会太早、搅扰了顾迩雅的好眠?又会不会顾迩雅还没梳洗,莽莽撞撞冲入她的闺房,会惹得她不好意思起来?
这些事,都是在白释言冲入顾迩雅房间的那一瞬间,才涌入他的脑子里。
但没想到的是,白释言看到的是眼前这一幕——
顾迩雅已梳妆完毕,端坐在窗边,脸有些红扑扑的,露出十分害羞的神色来。这其中缘由,不外是顾迩雅竟脱了鞋袜,露出白净净、光溜溜的一只玉足来,而这只玉足,正握在白释乐的手中。
原来,白释乐正就着一瓶跌打损伤的药物,仔细揉着顾迩雅的脚踝。他一脸认真的神色,倒是心无旁骛的样子。
看到这副场景,倒是轮到白释言尴尬了。
顾迩雅看到白释言,心下一惊,更是害羞。一霎间,脸儿更是红透了。她小声唤道:“释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哥,你来得正正好。”白释乐急招呼白释言道:“你可知迩雅受伤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了。”
顾迩雅害羞道:“不过是略略扭伤了脚踝,不打紧的。”
对了,顾迩雅的伤。
白释言疾走几步过去,查看顾迩雅的脚踝。没有伤着骨头,只是轻微扭伤,稍稍有些红肿了起来。痛归痛着,不是什么大伤。
还好还好。白释言松了一口气,一瞬间,他的理智回来了。愈发觉着,这是一个何等尴尬的场景。
白释言轻咳一声,猛地又想起自己腿上的伤。这样看来,倒是他过分紧张,伤得竟比顾迩雅还重,这不是无端的惹人笑话么!白释言赶紧摆弄着衫子,挡了自己受伤的左腿,想着万万别叫顾迩雅和白释乐两个人瞧见了。
“咳,我在安国无聊得紧了,到大都来玩耍一番。”白释言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这不,想着今天是举办赛事的日子,也是闲来无事,过来看你一眼。”
白释言假装嫌弃地看着顾迩雅肿起的脚踝:“啧啧,出师不利啊。本来就技不如人,还没上场呢,就先伤了脚。我看你还是放弃的好。”
“我偏不!”顾迩雅被逗得认了真,气呼呼的瞪着白释言:“看你这一身凌乱的衫子,想必又是吃酒顽闹了整夜罢。你当我们安国的女子,也如你一般胸无大志吗?”
“好了好了,大哥也是好心。”白释乐笑着打圆场道:“你们俩,怎么还和小时候一般,一见面就斗起嘴来。”
白释乐指着那瓶跌打药道:“大哥,迩雅应该没问题的。这瓶跌打药,是我寻遍了大都最好的医馆,才得来的。听闻也是异域进贡,对止痛消肿有奇效。”
顾迩雅点头道:“这一次,当真是辛苦释乐了。为着我这点小伤,跑了一个整天。”
白释乐只是笑着:“不妨事。”
白释言点点头:“迩雅郡主,那你可得为我们安国争口气呀!别辜负了释乐的一番心意。”
顾迩雅又瞪了白释言一眼:“那是自然!还用得着你教我?”
白释言却想着,白释乐这般心思,自小是只会对顾迩雅才会有的了。在这个弟弟心里,应是断没有什么,比顾迩雅还重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
舞艺的赛事上,各属国世家的仕女们,首先在衣饰上就下足了功夫。碧绿的衫子如雨后洗练的天空,空灵中透着一些的哀怜,正称那哀而不伤的舞曲;琴弦拨弄出春天的意味,那鬓角上颤抖的花朵儿,必应和着那弦间的鼓点一气呵成,端的是好看。
皇帝看得兴起,在高高的宝座上抚掌大笑。怀中的异域美人儿古丽仙不高兴了,娇俏的撇一撇嘴,皇帝马上抚着她丝缎般的秀发安抚道:“终是没有谁比得上你!”
长公主也是一旁观赛的座上宾,这一幕尽收在她眼底。此时她端着一杯花茶,并不急着喝——皇帝这么宠爱她寻来的古丽仙,程度甚至比她所想得更甚,她还有甚么可急的?
想到这里,长公主舒心的笑了。
这会子,轮到顾迩雅登场了。
白释言说着不看不看,却还是悄悄地溜到了赛场边上来。
没想到,那顾迩雅一袭白衫,不施粉黛,一头秀发也不成什么花样,就直直地披散下来。
“这是什么架势?”空灵的姿态,引得那荒唐皇帝都不禁坐直了身,来了点兴致。
顾迩雅从背后摸得了一把软剑。她有功夫的底子,又苦练了一个月的舞艺,这会子身姿施展开来,柔中带着几分刚硬,恰如那坚冰在温润的手中握着、握着,眼看是快要化作了温柔的一汪水,一用力,却又出其不意地硌了一下手。
“有意思,有意思。”那几分新奇的味道,看得荒唐皇帝也频频点头。
这会子,古丽仙是真的闹小脾气了。
坐席上的世家公子们也看得有趣,频频击掌喝彩。白释言假意嫌弃的撇撇嘴:“这两下子也能吸引人?其他世家姑娘的所谓舞艺,都靠糊弄的吗?”
最终的名次公布。前三甲照例是那世家女子里顶妩媚的三个,柔和的身段押着韵律,舞姿最是符合传统,也算意料之中。
倒是那顾迩雅,靠着一股子出其不意的劲头,在百位世家女子里,夺了个第四的好彩头。
没能位列三甲,回安国的路上,顾迩雅还是有些闷闷的不高兴。
白释言调笑她:“怎么样,顾大小姐,我说你高瞧了自己吧?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要夺个舞艺的状元回安国?”
顾迩雅没好气的瞪了白释言一眼。
白释乐笑着说:“已经很厉害啦,迩雅,短短一个月的练习,你竟能夺了第四。”
“厉害什么呀,临出门前海口都夸了,这下子没能实现,怕是连家门都进不了吧!”白释言笑嘻嘻的继续打趣道。
“你还说!”气得顾迩雅纵了马直去追打白释言,白释言叫嚷着四下躲,白释乐一脸无奈的笑看着他们顽闹。
回安国的路程不赶。是夜,三人找了上好的驿站休养,明天一早再启程。
临睡前,白释言把一包添了抹茶粉、碧绿可爱的点心果子递到白释乐手里。
白释乐一愣:“我不爱吃甜。”
白释言翻他一个白眼:“谁说是给你的了。这是我临出大都前买的,看迩雅闷闷不乐的,这是她喜爱的口味,你拿了给她吧。”
说罢,白释言自顾自的睡下了。
灯烛下,白释乐望着兄长的背影。是了,这就是他的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