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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能行?”
“他怎么会肯?”
白释言和顾迩雅又是一同出声。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开口的内容不太一样了。
听得顾迩雅的第一反应,白释言默默看了她一眼。
“大哥,若我尚存半分体力,即便有人求着我把这比试的机会拱手让人,我也断然是不肯。”白释乐拼着最后的气力,强自支持。
白释言看得于心不忍,却也只能用自己的臂膀支持搀扶着弟弟,做不得其他半点甚么。
白释乐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可现在……我也清楚,长公主得了这一机会,断不会肯将这比试推迟了去。而这一回合的比试,却又关乎着迩雅的一生。”
顾迩雅默默的低下头去。
“若让我把这比试的机会,交给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是你,大哥。”白释乐握着白释言的手道:“因为我清楚,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如我一般拼尽全力、毫无保留,那个人也只会是你。”
白释乐身子太虚,一席话说得气若游丝,一旁的白释言却听的惊心动魄。
原来白释乐心里,是甚么都再清楚不过的。
顾迩雅也是看得心疼,强让白释乐重新躺下,又给他掖好了被子,关切道:“这些话容后再说。你快先休息一会子罢。”
白释乐也实在再支持不住,即刻再次昏沉睡了过去。
顾迩雅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又亲自端了铜盆去打水,打算重新给白释乐换着那敷额头的帕子。
白释言独自一人,悄悄走出庭院去。
清晨的阳光,在白释言手中出鞘的剑刃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这把白释乐的佩剑,是白释言方才走出房间时,悄悄握在手里的。
那剑柄的触感格外温润,不知浸透了弟弟的多少汗水。这段时日,白释言眼瞧着白释乐的佩剑从不离身,就连吃饭睡觉,也是握在手里反复摩挲,一刻也不愿丢开了,仿佛唯恐手感生疏了一星半点去。
反观自己的这段时日,喝花酒、斗蛐蛐儿、玩骰子,这一双手,就连自己那把粗糙木剑的剑柄也从未碰过了。
其实往日里,自己也不见得愿意这般顽闹。何以这段时日尤甚?
只怕私心里,也是怕自己会反悔罢?面对着谈一二的提议,只一门心思,想让自己彻底绝了这个念头才好。
白释言把弟弟的佩剑握着,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勉力舞了一段。
竟已是有些气喘。就连白释言自己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段日子的胡闹,可真是把剑术又荒废了不少。
气还没有喘匀,白释言就听得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走来的正是顾迩雅。突然发现顾迩雅看到了自己方才舞的那阵子剑后,一向不长进的白释言,不知怎的,心里竟涌现出一股羞愧之情。
他不想面对自己这般的情绪,赶紧转移话题道:“释乐可好些了?”
顾迩雅点点头:“又吃了一道药。这会子,总算睡得稍安稳些了。”
“那可好。”白释言也总算暂时舒了口气。
顾迩雅看着庭院里的一盆花草,不看白释言,话却是向着他说道:“你……当真要上?”
白释言一阵沉默。
顾迩雅竟觉得,自己的心兀自跳个不停,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得不受控制了。她唯恐被白释言瞧出了一星半点去。
好一会子,白释言才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毕竟是释乐托付给我的啊。”
“甚么?”顾迩雅容不得半分模棱两可。
“我是说,我自然要上了。”白释言突然转向顾迩雅,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傲慢神色:“毕竟我也是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一名,也是安国多少闺阁少女的梦里人呀。”
早已习惯了白释言的面具,顾迩雅并不被他面子上的顽笑所干扰。她只听得白释言郑重承诺道,他要上。
白释言看上去再不着调,承诺的事情,却自不会有半句虚言。
他竟然肯了?顾迩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她掩藏得太好,很难说这一丝惊讶里,还有没有藏着一分喜色。
“顾迩雅。”
迩雅正要离去之时,白释言叫住了她。
他在她身后问道:“你对我可有信心?”
顾迩雅并没有回头。只是低下头去,在衫子上摸索着甚么。
白释言看得好奇。这是甚么意思?
却只见顾迩雅远远的抛过一个物件来。白释言生怕摔得坏了,赶紧伸手接住。
拿到眼前定睛一看,白释言却惊了——那竟是顾迩雅贴身佩戴了十余年、顾大将军于她极幼时所求的护身符。
顾迩雅仍是没有回头,只是远远的站着,扬声道:“赢不赢的,又有甚么打紧?别受伤了就好。”
说罢,便一刹也不停的走开了。
只剩下白释言一个人愣在原地。
好一会子,才全力握紧了掌中的护身符。那上面,还沾着顾迩雅身体的一阵温热。
转眼日头高照。昨日的倾盆大雨恍如隔世。
郊野擂台的观战席上,再一次坐满了兴致勃勃的王孙贵胄们。
“哎呀呀,想不到这释乐公子看着弱不禁风的,身子竟当真这般弱。”听得白释乐病倒的消息,长公主果然不愿放过这一机会,定先要调笑一番:“就这副小身板,往后数十载光阴,怎么能护得住我们迩雅郡主周全呢?”
“且不说释乐身子并不弱,只是人吃五谷杂粮,总难免有病倒的时候。”顾迩雅朗声道:“何况我无病无灾,身手灵活,何至于把自己当废人一个,还需要另一人来保护我?”
顾迩雅斜眼笑望着半躺的长公主,她正欣然接受着众位清隽门客的服侍,把一杯新沏好的花茶直捧到她手中,只差嘴对嘴的喂下去了。顾迩雅奇道:“呀,长公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如有冒犯,多多见谅。”
“小丫头片子,你好大的胆子!”长公主拂袖怒道:“皇帝,既然那白释乐连出现都不能够,今天这一回合的比试我看也就可免了。获胜的自然是萨仁王子了。”
“且慢。”白释言突然从观战席间站起身来,大踏步迈上擂台:“释乐不能来,也不意味着我们安国无人。长公主,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对萨仁王子的武艺无甚信心,还是只盼着天下指摘大宁皇室有失公允呢?”
“哼,安国有人?不也就是有一个如白释乐一般的毛头小子么。”长公主一声冷笑:“是你要替了那白释乐?你若要比,萨仁自当奉陪。我们大宁皇室定下的规矩,绝不反悔。”
“那,萨仁王子,请吧。”白释言缓缓抽出了白释乐的佩剑。
看着镇定自若的他,其实心里好一阵打鼓。
万万不能,给这把真正浸润了弟弟心血的剑丢了脸去。
武士高声宣告:“第三回合,开始!”
观战席上的顾迩雅,紧张的注视着擂台上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拳头握得过紧,指甲都深深的嵌到了肌肤里。
白释言清楚自己的剑术并无几分胜算,体力更是退步得厉害,尤其是对阵蛮牛一般的萨仁,端的是危机频频。他直靠着不拘一格的脑筋,几个跳脱了套路的步移,看得萨仁眼花缭乱,摸不着头脑,总不至于在初初开始过招之时就落了下风去。
可那萨仁眼见着招式上难以突破,又是一阵发急,仍是照样使出他那一身蛮劲,力量和速度皆远在白释言之上。不待顾迩雅看透萨仁的招式,白释言已是抵挡不住,在萨仁的暴击之下,重重摔倒在地,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释言!”顾迩雅慌了神,直冲到擂台边上来。
她的呼喊,听在白释言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却好似隔了好几重苍穹。白释言尝试着起身,却是半分气力也使不出,只觉得天旋地转,嘴里一股子血腥之气。
那蛮牛,竟是下这般狠手。
白释言心里闪过一丝恐惧,身体所有感官的失灵,宣告着他正游走在生死的边缘。他拼命调动着自己,在心底狂呼:回来啊,任何感觉都好,回来!
可身体里只觉得一阵空虚,连五脏六腑都失去了痛感。
白释言不愿放弃,调动着一寸一寸的肌肤去努力。
有了!
忽然间,他觉出有一甚么东西,硬硬的硌着自己。
想起来了。
顾迩雅竟看到,颓然趴在擂台地面上、整张脸都蒙了一层灰尘和血污的白释言,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不明就里。可此时的白释言,心中已是一片了然——那是顾迩雅今天早晨,送给他的护身符。
哈,还真是救了他一条小命。
随着这一阵微弱痛感的恢复,白释言身体的所有感官,渐渐回来了。方才的那一丝胆怯,在白释言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迩雅只看到,那分明是受了重伤的白释言,仍是带着往日里一般的嬉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顾迩雅表情复杂,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想痛哭,也想大笑——
并不是所有的时候,白释言他都会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