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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春的草原,景色又是全然不同于安国的钟灵毓秀,而是别有一番辽阔的美。白释言一路策马行着,望着那高远得触不可及的天际,以及眼前一望无际的碧色草原,远处的星星点点是那白色的羊群与牛群,哞叫声远远的传来、因着环境的开阔似是都带着悠远的回响一般,让白释言在霎时间觉着,整个人的身心都伴着这广袤的环境,一齐的开阔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在马背上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活动开整个身子的筋骨——哪怕他此行的目的并不轻松,是要找那齐兹族的大汗谈妥了结盟一事,其中必然少不了一番斡旋较量,但是眼前这样的景色,却还是让白释言止不住的愿将全副身心放松和舒展了开来。
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白释言这样的想着,眼前被一片宜人的碧色所占据,而他的心里却不同于眼前,是被远在遥远故乡安国的一个人所全部占据了。眼前这样的好景色,和给人带来的身心舒畅之感,让白释言忍不住的想着顾迩雅,而一旦想起了顾迩雅,他本就舒展的神情更会止不住的带上一抹笑意了。
他私心里想着,待到平定了天下的那一日,待得他实现了白释乐的梦想、终于可以卸下肩上责任重担的那一日,是不是他和顾迩雅就会有更多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光阴岁月,甚么旁的事都不需要再去理会,甚么旁的人都不需要再去管,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她一人,叫他无论怎么样也看不够她的眼神,可以一刻不错过的只落在了她的身上便好,看着她的明媚笑颜时时刻刻在自己的眼底绽放。待到那一日,是不是他就可以带了顾迩雅,全天下的任何地方都任凭他们去游历,他可以带她来看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牛羊星星点点,可以带她去看那千岩竞秀的山间一片桃红李白,可以带她去泛舟于烟波浩渺的湖间,无需急着划桨,只任那小舟随着湖水波流随意的漂浮,看着她的笑就能虚度大半日的时光去。
待到那一日……那样的一日,到底甚么时候才会来临呢?
在齐兹族大汗的帐内,为了迎接白释言的到访,大汗特命女奴燃起了草原上最为珍贵的熏香,是一股子异域特有的浓郁味道,带了安国从未有过的花植草药味道。淡淡缭绕的烟雾之间,这一次的会谈倒是比白释言想象的顺利得多。无论之前有着甚么样的恩怨,也无论之前齐兹与安国是各怀着怎样的心思、甚至互相为敌过,只要二者此时的目标是出奇的一致,都是为了趁那大宁腐坏到了骨子里的时节,狠狠将那大宁王朝一击而溃,这样的结盟会谈便是一定能够一拍即合的了。
谈话进行了数个时辰之久,那方向性的结盟之约,终于是由齐兹与安国的王者亲定谈妥的了。接下来具体进攻大宁军队的一些子细碎适宜,便要由白释言在草原之上多留一段时日,与齐兹大汗拜黑细细沟通了,毕竟这样的大事,每一个细节都是要尤为谨慎,容不得半点马虎。
从大汗帐内出来的时候,白释言终于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深春逐渐上升的温度,加之那齐兹特有用牛羊皮革子制成的大帐又是密不透风,配上那缭绕的熏香,着实是闷热得紧。也不知是因着这样的一股子闷热,还是因着与齐兹大汗的会谈太过紧张,白释言从大帐里走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一张脸也是红通通的。
正当白释言随意的抬起了手来想要擦拭去额上的汗珠,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他心底里自认为在平常不过的时刻,却会遭遇了接下来这样全然出乎意料的一幕。
大帐外快步急匆匆走来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脚步快到了白释言都未曾来得及看清了她,只是在须臾之间瞟到了她的衣着相较于草原女奴们的质朴,呈现出了一种迥然不同的华丽来。而一旁追随着她脚步的女奴对着她言道:“公主,大汗这几日事忙,时间本就不多,可别叫他久等了。”呵,白释言在心里揣测着,想来这盛装的女子便是大汗的女儿、齐兹族的公主无疑了。
那女子的脚步太过匆忙,又恰巧碰上了白释言正掀了那大帐的帘幕从大帐之中走了出来,那齐兹公主一个没有防备之下,也收不住自己的脚步,与白释言正撞了一个满怀。公主倒是一个有礼之人,不同于一般人心中对草原外族人那粗犷无礼的固有印象,她满怀歉意的急着抬起头来正欲对着白释言道:“这可对不住了……”这般谦虚,倒让白释言忍不住在心底揣测着或许她也是曾到过大宁中土,受到了那大宁礼数教化的?
所有的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真正发生起来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当那女子抬起了头来正面对着白释言,那样的一张脸庞蓦的出现在白释言的眼前,居然叫现在已经沉稳了不少的白释言,和那女子一齐惊呼出了声:“朵拉?!”
那女子的惊讶反应竟是比白释言更过,初初的一声惊呼之后,就只能一双眼紧盯着白释言的面庞出神,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居然……还能见到他?
这样的一种震撼在朵拉的心里,简直不亚于草原的圣女真身可见可触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一般。毕竟在她从大宁离开的时候,在她酝酿起了自己毕生的勇气,才能从白释言的面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的时候,才能让这张脸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不见的时候,朵拉已经暗下决心,从今往后把这样的一张脸好好收藏进自己心底的最深处。这样一种泛着微甜、漾着淡淡的苦的思念之味,从那一刻开始,应该会伴着朵拉的一生,让她本会寡淡无趣的后半生全部光阴,平添了许多的滋味。
那时的朵拉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见到白释言了。
可是那张令她日思夜想的脸庞,竟然就这样在她毫无准备之间,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温热的鼻息,只要她再微微的往前一步,就能用脸上的肌肤去真切的感觉到。还有那刚才没防备的一撞之下,虽然随即就闪身开了,他胸膛间那滚烫的温度,却还是隔着朵拉春日里已换的轻薄的衫子,让她能用整个身体去感受那样的一阵余温。
释言,好久不见啦。
令朵拉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样一个照面的须臾时间里,自己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却竟对着这样一张无数个夜晚在她心里盘桓不去的脸庞,怔怔的突然落下了泪来。
朵拉这样的一番反应,却是叫白释言更没有料到,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道朵拉身上发生了甚么事:“你怎的突然哭了?可是方才撞得痛了?”
朵拉摇摇头,两行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可与此同时,她的脸庞之上又绽露出了如这草原春色一般的笑容来。
如果白释言对朵拉回到草原之后的这段时日,像伴着朵拉的女奴那样熟悉的话,白释言便会知道,这样明媚的笑自朵拉从安国、从他的面前离开之后,便是再也未曾出现过了。
那样笑出来的一瞬,朵拉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去想自己对白释言所做过的永远不会被原谅之事,没有去想安国和齐兹过往的恩怨和未来的走向发展,也没有去想自己现在身为护佑草原的圣女、已是终身不能婚配的身份,她只是尽情的享受着眼下的这一刻,享受着这样的意外之喜。
或许在朵拉自己的潜意识里也是知道,这样单纯的快乐,这样能够让她全然忘乎所以的时刻,在她以后漫长的一生时光之中都是屈指可数的了罢。
当朵拉很想不顾一切的、伸出自己的手指去轻轻的触碰一下白释言的脸庞,碰到他那带着胡子茬的下巴,让那柔软中带着粗粝的质感加倍提醒自己,这样一瞬的快乐是真实无疑的。但是就在朵拉想要抬起手来的一瞬,最初那一股子冲动的情绪过去了,她脑中的理智已经开始渐渐的回归了几分。
她开始记起,是啊,自己现下里,已是草原的圣女,终身已与这些子情情爱爱之事绝缘了。
那一刻,朵拉很想问一问自己,如果在决心成为草原圣女的那时,提前获知了自己的这一生中还有与白释言再见的机会,她还会做出成为圣女这样的抉择吗?
待到朵拉不再哭了,白释言也就恢复了重新思考的能力,他惊讶问道:“朵拉,我以前只知你是草原外族而来的贵族……却不想,你竟是齐兹族的尊贵公主?”
朵拉为难的点点头。
她是公主,但并不尊贵。因为女子在这草原之上、在齐兹族里的地位是低下的,她是父汗的左膀右臂,却也只是执行他意志的好用工具罢了,不然安王来访会谈结盟这么大的事宜,朵拉也不会事前半分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样的一个偶遇,也就让之前朵拉最为忧心的事,拦不住的尽数摊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