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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啊!他那么懵懂无知,横冲直撞,而自己受了什么的蒙蔽,竟不但没有为他担心,反而一再试图将他向着危险的境地推去?甚至在他如此虚弱无力的时候?谷靖书霎时间“唰”地通红了整张脸,抱着少年挺起胸膛,道:“小珏没有力气,那么,应该由我来保护小珏,保护叔叔才是!”他说着,那竹屋门正吱呀一声打开,南宫北翊抱着棉花般轻的谷云起踏步出来,很是闲淡地道:“云起让我问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了?”那谷云起脑袋勾在他怀中,蜷缩成一团。
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睡了过去,并没有朝谷靖书他们看过来。谷靖书刚才向南宫珏说了这番豪言壮语,还未有所表现,便被南宫北翊的突然介入给吓了一跳,那挺起来的胸膛几乎立时又缩了回去。
所幸他怀里还抱着南宫珏,身躯刚一佝偻便意识到不对,重又挺直起来,只是全然不想泄露南宫珏此时的情状,对他的问题便无言以对,木然而立了。
南宫北翊也好像没怎么把他们的事情放在心上,虽在走过来,那步子却是从容悠闲得很,同时对着伏在自己怀中的谷云起温柔呢喃,喁喁低语,仿佛他只是带着情人在月下漫步而已。
谷云起没有回应,他也不着恼,亦只将之当做是这脾气执拗的情人闹的小小别扭。谷靖书在看到南宫北翊出来的那刹那,其实就很后悔没有听南宫珏的话先一步逃开。
可是他的双眼再一扫南宫北翊抱着的谷云起,又为良心煎熬着灵魂颤抖地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抛下谷云起逃跑。他僵硬地数着南宫北翊愈来愈近的步伐,偷眼溜着南宫珏的表情,想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应付他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的经验,可一无所获。
南宫珏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依偎在他怀里,面色恬淡,而且满溢着温情和幸福。他这边还没个主意,南宫北翊却已经走近前来,淡淡扫一眼他们两个,虽明见着南宫珏那副动弹不得的样子,却也毫不讶异,仍是轻言细语地道:“云起,你不是要看靖书么?他就在你眼前,你看就是了。”
谷靖书听见这话,一面为竟被南宫北翊这样好声气地说出自己名字而打个寒噤,一面又有些诧异和激动,忍不住便道:“叔叔”谷云起蹙紧眉头,勉力张开眼睛,月光下那眉宇间晦暗之色甚重,衬得他目光也分外黯淡。
他循着谷靖书的声音略略转动眼珠,模糊地瞟了他一眼,却不说话。谷靖书顿时便想要去亲近他些,甚至连南宫北翊强大的威压也不怕了。
南宫北翊却显然并不想让他们离得太近,对南宫珏更是漠不关心,只低声哄着谷云起:“看过他没事,我们便回屋里去。外面太凉,小心受了寒。”
谷靖书张口欲言,南宫北翊一双眼及时地刺到他脸上,利刃似的剜得谷靖书几乎肌肤生疼。他张着口话卡在喉咙里,自己却也在思虑着,只觉小珏的事来问谷云起,谷云起也并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问南宫北翊,南宫北翊既看见了,还这样不管不问的,怕找他也根本无济于事。说出来让谷云起听见,反而增添了他的烦恼。因此终是咽了下去,道:“叔叔,我没事。你的身体不好,却须好生养护才是,不必太记挂我们。”
他这几句话也全是真心,关切爱护之意溢于言表。谷云起面容苦涩,对他的话亦不作回应,跟着又轻轻挣扎,似想转过头来找寻什么。
南宫北翊忙托住他的脑袋,却也将他头颅固定在自己怀里,道:“夜这么深,早该睡了,你又虚弱得很,快别乱动。”说着转身要走。谷云起却并不听话,双唇蠕动。
终于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道:“小珏。”这两个字出口,南宫北翊面色阴沉,谷靖书有些奇怪,南宫珏也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一回南宫北翊刀子似的目光再扫过来,遇到的却是少年毫不示弱的瞪视。
他虽动弹不得,可脾性里那无所畏惧的性子却没有半分改变,自己接口问道:“谷你叫我做什么?”
谷云起的目光终于在南宫北翊不情不愿的协助下落到南宫珏身上,少年那全需谷靖书搂着才能站立的模样自然也令他吃了一惊,几乎是反射性地便朝南宫北翊看去:“你”“这却不关我的事。”
到底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南宫北翊不用他说完也知道他的意思,一口否决,接着又低头凝睇着他的眼睛,道:“就是不想你太过担心,才没打算告诉你,况且这孩子刚才对你那般无礼,你更不必管他的事。”
谷云起仍是被他气得头晕眼花,好一阵才有力气道:“他少彦将他交托给我”他想说的哪里只是这几个字,然而气息实在太微弱,就这几个字也说得十分艰难。南宫北翊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心下却仍是不快。
也不知是因他提到少彦,还是因他总要挑剔自己做法的缘故,便道:“他已经长大成人,你自顾不暇,还要操这份多余的心做什么?”
但这话必然令谷云起更生气,他紧跟着改口道:“若是真的担心,你倒是告诉我那甘为霖在何处,或是怎样去找他,也好请他来一并为你们诊治。”
这句话却煞是有理,谷靖书听说眼睛都不由一亮,虽不想太让谷云起烦恼,却还是禁不住哀求道:“叔叔,倘若那位甘神医真能治你的病,你便听我们一回,找他来将你治好了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南宫北翊亦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哄道:“靖书这么关心你,你就是不想听我的话,也为他,为小珏考虑考虑。”谷云起呆了好一阵,才道:“我不是你叔叔你又乱叫什么?”
这话自然是对谷靖书说的,南宫北翊却接了话茬,道:“小珏不是少彦托付给你的?”原先是他不想管南宫珏的事,此刻却又拿南宫珏来说动谷云起,那关心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实在可想而知。谷云起脑筋清晰,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果然不能撇下南宫珏不管,微微叹息似的道:“他怎么了?”
南宫北翊顿觉说服有望,总算又抬头来看了南宫珏一眼,道:“便是不太听话,内息走岔了路。”谷靖书也是这才晓得怎么回事,忙看向南宫珏求证,南宫珏反而竖起眉毛不甚领情地道:“我没有什么事,你们不用管我。”
“小珏!”谷靖书虽不赞同南宫珏的这句话,谷云起倒好像听进去了,道:“你教他的功夫,你其实有法子帮他。”
总是铁了心不提那甘为霖的茬。南宫北翊一怔,还在考虑是否要反驳他的话,他已又道:“甘为霖虽是我大哥的朋友,我却根本没见过他。
我若是知道他在哪里,怎么找他,当年就去找到他了,又怎会和你在一起。”他这话说得南宫北翊心头不期然竟是一阵嫉妒,道:“怎么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你无论要去哪里,我都是陪着你的。”
他多年来从来自认只爱着少彦一个,并每每践踏嘲笑谷云起对自己的感情,但谷云起话中若是摒弃了他却去推许旁人,他一样会觉得不高兴。上次只因谷云起一句“宁肯给那世上千人万人碰,也不想与你有这种事”便指使两名仆人糟蹋蹂躏了他。
此刻话语中更是敌意毕露,也不管自己早已离题万里,简直就有些幼稚。只是谷云起没有精神与力气来反驳揭穿他那所谓“陪着”不过是为了监视与探听秘密便利而已,南宫北翊当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安慰他时也是一般的温柔体贴。
只是这份细心在如今早被勘破真面目的情形下,却只有无尽的讽刺意味。谷云起也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了,喘息了一会儿,道:“你帮小珏恢复。”
言简意赅,毫无商议之意。南宫北翊倒是一怔,大概从未听过谷云起用如此笃定的命令语气说话。在他的印象中,谷云起是谦和而温雅的,所以才会那么轻易落入自己当年张设的陷阱。
谷云起想必下定决心不再听他的任何话语,接着又道:“你,让小珏恢复,放他们,安全离开。我给你,天门”除了南宫珏,谷靖书与南宫北翊都大为震动,只是两人惊异的内容大不相同。
谷靖书是感慨谷云起虽总是不肯与自己认亲,态度里却对自己两人百般回护,他心里早认定无论如何都将他作为亲叔父来看,谷云起这么为他们考虑,虽可能是为着少彦曾托孤的南宫珏。
但他早已说过,对方的亲人便也是自己的亲人,南宫珏的亲人长辈不也正是他的?双方到底会成为一家人的。南宫北翊为之惊诧的却是谷云起抛出的那巨大的诱饵──天门天门所藏
秘宝?谷云起说出这话,究竟无可置疑,他的心再硬如铁石,此时也不禁怦怦猛跳了起来,谷云起并没有要含糊其辞,闪避利害的意思。他话没说完,一是不欲谷靖书二人知道太多,二是本已上气不接下气说不下去。
他的眼神很是冷静,并不像是神智昏乱下的胡言乱语。南宫北翊吃惊的眼神对上他冷静的眼睛,几乎呆了一阵,才醒悟过来,忽然有些狼狈和痛苦。他终于不可能忽视那天门宝藏的秘密,虽然怀疑,虽然顾虑,但他眼中仍有藏不住的贪婪与狂热,而这神色必然全落入了谷云起的眼中。这也是他痛苦狼狈的来源──无论谷云起是不是真心要告诉他那个宝藏的秘密,他面对这消息时便丝毫没再想起谷云起性命堪忧的事实,已足够谷云起一直冷眼待他了,他对谷云起的“爱”究竟比不上对那秘宝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