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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以为叶重阑会答应。
结果他竟然一口否认：“没有啊。”
“什么？”南乔黑白分明的双眼又睁大了一些。
“我说没有。”叶重阑笑眯眯地说道，“你不知道吗？我小时候跟着叔爷爷学过中医的，只是后来对西医学更感兴趣，后来就考了西医专业。现在只是抓紧时间，在爸妈退休之前，继续自己很多年前的爱好而已。毕竟再没几年我就要回去家里公司了，大概不会再有时间再来继续接触自己的这些兴趣爱好些。”
他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没有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
“这样啊……”南乔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喝药的？”
她已经喝药喝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觉再灌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要爆发了——那病是不是会让她早死不得而知，但是这个中药如果一直这样无穷无尽地喝下去，她宁愿不治算啦！
“请问，你这是在关心我么？”叶重阑立即反问道，潋滟的凤眸当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南乔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那倒没有，随口一说而已。叶大教授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弟’嘛，还是要问一下的，师父也说我们应该多交流了不是吗？”
叶重阑把脉的中食指稍稍挪动了一下，“是吗？”
“怎么？”
“你最近有些虚火旺盛？而且你的肝脏好像有点小问题，最近会咳嗽什么的吗？”
“没有啊。上火不是很正常么？喝了这么久的药，你可以看出我的症状好些了吗？”南乔低头看着他的手指。
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每天都得按照一日三餐喝中药，南乔的食量难免减小了一些，胃口变差了，于是不知不觉就瘦了许多。
要知道她原本就不胖的，现在这样瘦，看上去手腕就显得十分纤弱了。
细白纤弱的手腕上，叶重阑修长的中指与食指微微屈起，轻触她的肌肤，他的肤色也白，但那是与男人相比，与南乔稍显病态的苍白相比，他的白皙相当好看，宛如温玉。
唔，以前倒没发现，他的手指这样修长，骨节分明又显得很有力，真是好看。
想了想，南乔坐下伸出手，“拿出来。”
“嗯？”
南乔眼神示意：“把你的手给我啦，我也帮你看一下嘛。猜我能不能看出来你有什么病？”他刚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吗？转移话题是没有用的！
叶重阑神色微微一变，旋即移开目光，咳了一声，“不必了，我好得很。”
“是吗？”南乔的眼神里立即有了狐疑，“给我看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唔，似乎真像叔爷爷说的那样，你的身体有所好转了。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感觉？”
“当然有。”不然这么久的中药不都白喝了吗？“就像师父说的那样，会逐渐觉得身体有力气了很多，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上楼不会四五层就开始大喘气了。”
总之她的体质的确变得好了很多。
“他今天还没帮你把脉吧？”
“是啊，怎么了？”南乔一点头。
“等会儿他看过估计就会斟酌着再给你换一些药了，我之前有问过，你这个阶段的药就不会那么苦了，大多会是一些补药。”叶重阑收回手长身而立，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先去前面看看。”
“喂你……”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才开始学多少日子，就有这么厉害了？！果然是妖孽，智商也非同常人？
叶重阑走得飞快，南乔没能叫住他就已经消失不见。她眯了眯眼，怀疑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果然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她想了想，也起身去看叶光给人诊病。
那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阿姨穿衣着光鲜，但脸色却不大好。似乎是肠胃有什么问题，肾也有点毛病，经常小腹胀痛什么的。叶光看了看她的脸色和舌苔之后，给开了方子让她去抓药，并且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
她又询问了几句，就道谢离开了。
南乔被叶光抓着看了半天，果然跟叶重阑说得一模一样，他又要换药方了。
“接下来的药该是不会那么苦了，而且可能大多会是药膳。”叶光沉吟着说道，“小徒弟你的宿舍方便炖汤做饭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是不是得搬出来租房子住？或者直接来我这里？可这边路太远，你这来来去去的很不方便啊。那些东西得按照一日三餐来吃，这样可不行……”
“我宿舍里就可以。”南乔直接说道。终于可以不用喝药了！这些日子真是把上辈子加这辈子的药都给喝了！
她觉得她现在浑身都是药味儿，哪里受伤了流的都不是血而是中药……这样连续不断地喝药喝药喝药，一喝就是好几年，总有一种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活不长了的错觉。
弄得人都压抑得很，好像说不定啥时候就要变态了。
只要不用再一日三餐喝药，别说只是得每天都在宿舍里做饭了，就算让南乔休学去住乡下吃最原始的粗粮她也乐意啊！
“那就好。”叶光点了点头，收回手。“那行，我等下就去斟酌新的药方子了，一些药膳怎么搭配也会给你写清楚的。大概两三天之后，你就可以换一样吃啦。”
南乔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师父啦！”
“怎么？”叶光似乎也看出南乔的心情很好了，目光上上下下地扫了她几次，“你这是……喝药喝怕了？一听到以后不用再喝立即跟换了个人一样。”
“那可不是嘛！”南乔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指旁边看着她们的叶重阑，“他又是为什么喝药啊？之前问你你都不肯说。他也不肯告诉我。”
“哦，你说你小师弟啊？”叶光眼神移向了自己的孙子，其中饱含打趣而调侃，语气也是莫名地幸灾乐祸，“小徒弟，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答应了为他保密的。你想知道，还是得问他自己才行啊！”
南乔斜了叶重阑一眼。“他？他不肯说嘛，所以我才来问师父你的啊！”
“那我也没办法了。要不你再想想办法？老头子我先去斟酌着换药方的事情，你们在这儿慢慢聊。”说完他就抄着手，慢悠悠地往后面走。
南乔摸了摸下巴，又看了气定神闲的叶重阑一眼，想了想，又问了一遍：“你还是不肯说的对不对？”
叶重阑眉梢一挑，笑吟吟地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唔，师父答应要为你保密，你又死也不肯说。难道……”南乔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怎么？”
南乔接口道：“难道是你肾虚？阳-痿？总之就是男人那方面的问题？事关身为男人的尊严，所以才不好说出口？”
故意脚步慢吞吞地蹭地，想要听墙角的叶光听到南乔的话，立即捂着嘴巴呛咳起来。他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不要太引人注目，好继续听好戏。憋得满脸皱纹的脸都泛红了，最后干脆一转身，小跑到门口躲起来。
叶重阑注视着南乔，墨色的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想试试看？”
“什么试试看？”南乔顺口问道。
“试试看我是不是肾虚阳-痿啊！”叶重阑也学着她的样子，摸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你会关心这个问题，是不是代表你这是想通了，打算答应做我的女朋友？那可真是太好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预定宾馆？”
“……”南乔瞪了瞪眼睛，“喂喂！你还是做老师的呢！节操呢？！”
“不做老师好多年啦，你怎么还记着呢！”叶重阑耸了耸肩，一双凤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她，“既然你也不反对，我订宾馆去了。”说着真的掏出了手机来。
南乔跳起来：“你这是耍流氓！我去举报你。”
“请随意啊，相信警察叔叔也会了解了一个追求女孩子多年不能得偿所愿的老男人的悲惨心理之后，也会原谅我的。”
看南乔气得牙痒痒，叶重阑神色轻松地做了个“阿门”的动作。
“你！算了我去后院跟师父一起看书，研究一下我的病历什么的！”南乔用力地瞪了他几眼，恶毒地诅咒道，“画圈圈诅咒你真的肾亏啊喂！”
说完她几步抢上前，跨出门槛，一眼看到来不及躲闪的叶光贴墙壁站着。
“师父！”
“咳咳，咳咳咳……”叶光咳嗽了几声，抬头看着天空，“哦，我在这儿观察一下今天天气怎么样，明天会不会下雨呢。好天气的话就把咱们药库里有些药拿出来再晒一晒。你也要跟我去斟酌方子？”
“对的，我自己给自己把脉什么都看不出来嘛。得听听师父你的意见，看一下我的病到哪一步啦，为什么又可以换药方了呢。”
看到她整个人都好像充满了朝气的样子，叶光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你喝药这么多日子从来不抱怨，还以为你是真的不怕苦，已经习惯了。原来只是没表现出来吗？”
“哪会不怕？！”南乔跟着他一边走一边甩了甩胳膊，“是个人都受不了这样长年累月地喝药吧？人都要灌傻了呀！但是师父你们都已经为了我的事情这么费心费力，而且从来不跟我收药钱，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意思抱怨说药太苦不想喝？真说出来师父你一定会赏我爆栗子吃的吧？！”
叶光立即摇了摇头：“那当然不会！如果是叶重阑那个混小子这样我肯定给他加多多的黄连没得商量。你不一样，你可是我老头子的小徒弟嘛，喝了好几年的药，抱怨喝不下去那也是正常的，师父早就准备好了很多糖果，打算你叫苦了就给你拿来吃。”
“师父喂！”南乔哭笑不得。她是小孩子吗？给她糖果来哄她吃药？
“到啦，咱进去我给你讲解一下你的问题。”
叶光抬脚先进了室内，南乔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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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几天就换了药方，大多数是要用药膳来调理了，这阵子补得南乔有点容易流鼻血。但是比以前整天灌苦药灌得整个寝室都是药味真的好太多了！
再流鼻血她也愿意啊！
这天考完试南乔立即接到电话说有个病人在等南乔，于是她打了车急匆匆地赶过去医馆。
一边跨进门内一边叫道：“师父？”
但通常看病的堂屋里却不见叶光人影，只有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稳稳当当地坐着。见她进来，只是微一点头，“南医生？叶老先生高足？”
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南乔，她下意识居然听成“男医生”，心里随之冒出一个念头——我明明是女医生吧？
旋即反应过来，立即也微笑着冲那人点了点头，“您好，我是南乔，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您是刚刚师父打电话给我说的那位病人？”因为明显那穿着寻常的灰色半袖衬衣和休闲裤的男人，看起来明显年龄比她大了一轮。所以南乔不自觉地就用了敬称。
那男人又点了点头，依然坐在桌子前纹丝不动，“对，今天突然腰部疼得厉害。”他的右手摸到右侧后腰的位置。“我一下班就赶紧过来了，叶老先生说我这不需要吃什么药，让南医生你给扎几针就行。”他显然是不习惯自我介绍了，说完停顿了几秒之后才又说道，“哦，我姓李。”
“那李先生你稍等，我去拿针，很快就好。”
南乔将包往旁边台子上一人，动作非常迅速地换了衣服，穿上白大褂，摆放好椅子，拿出自己卷起的针袋打开，一只手拿出长针紧紧捏着放在一旁的火上炙烤，坐在那人右后方摆开了架势。
“李先生，麻烦把衣服打开我看下。”
李先生显然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行动起来这样雷厉风行的，愣了一下，才将衬衣从裤腰里一点点抽出来，“呃，你不用再看看？”
“那自然是要的。”南乔一点头，将另一手上的针一放，伸出双手触摸他的腰部，一边稍稍施力按压，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这里疼？是肌肉还是骨头？”
“骨头。往下一点。”
“这里？怎么个疼法？针刺一样还是跳着的剧痛？还是一直持续着，不温不火地疼？”南乔手随之往下，动作专业而迅速，继续观察病人神色询问。
那人听她问得像模像样，想到到底是叶老先生信任的徒弟，据说也是有口碑在的，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带着怀疑了。
南乔虽然干别的都有点风风火火的，有种冒失的感觉，但她为病人下针时，却是极为专业细致的。
那个李先生腰部被她扎了几针，立即就有所好转，他立马又说自己的肩膀也不舒服很久了。
这是病人相信自己的医术，南乔当然是二话不说立即放下银针，将手放在了他说的位置。
很快就弄完，她刷一下站起身，又开始风风火火地收起东西，一边嘴里却跟手上动作不符地说了一下他的病症发作原因，以后该注意怎么做，锻炼身体哪些动作比较有效等等。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说得头头是道。
“谢谢南医生了，你这一手针的确像几个朋友传得那样厉害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蓝胜于蓝！”李先生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腰部和胳膊，正站起身。
“不好意思！”叶光敲着自己的脑袋步履匆匆地走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小李，我后头看了点东西，就把你给忘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唉！实在不好意思！”
南乔冲着李先生点了点头，又跟师父点头打招呼，“李先生你跟师父谈，师父我去后面放东西。”
叶光朝她挥了挥手，又去跟李先生说话了。
南乔耸了耸肩，一把抓起自己的包向后面走去。进了屋里，刚刚将包放下，巡视了一圈，就看到书桌上打开的一个黑色皮质封面的本子，正打开的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师父刚刚就是在看这个？”南乔没有多想，走上前去拿起那打开的本子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这本子上的字大气而又飞扬凌厉，力透纸背，与南乔的鬼画符不同，着实是一手好字。但是这并不是让她发愣的原因。
抬起头来想了一下之后，她低着头继续翻看，看着看着，她的神色逐渐变了。
这本子是叶重阑的，上面记载的一些东西让南乔看了之后心中无法不觉得震动。
他居然……
这厚厚的小本子里写得满满的许多页全是逐步分析南乔的病情因素，病发状况，如何有效预防、尽量降低她生病的种种方法，药物方面、生活方面、饮食方面，用哪一样药、预计会达到怎样的效果、南乔使用后的效果又怎么样，哪些有了效果，哪些需要改进……
这厚厚的册子里，居然整本都是在记录着她的病况。
南乔越翻越快越翻越快，手中动作蓦地僵住了，盯着那本子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呆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直接将黑色本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背面也有字，干脆翻过去，定睛一看——
“佛手、红菱根、荆芥、甘遂、佩兰、沉香这几样可以去掉了……”
“可以开始试着改用药膳调理看看恢复情况，当用到这几样药物来开始调理……”
“快要受不了陈皮和商陆的味道了，哪天非得喝吐了……”
那几行字让南乔彻底愣住——所以他才会知道？明明只学了两三年的时间而已，只是摸了摸她的脉，就告诉她师父可能又要给她改药方了？
师父果然改了药膳，用到他预测的那几样药材，甚至要她用到的食材也跟他上面写得差不多。
这小本子虽然只有小学课本大小，可是却写了很长很长。
他还当着她的面一口否认，说自己并不是因为她才改来学中医的？
她包里放着的好几个装着药材的香囊，还有他写到的快要受不了的药物味道……
为什么要否认？
可是叶重阑的否认却在这时让南乔觉得心中有一种——就是这样，她一直想要的，在等的，似乎就是这个。
南乔盯着手里的本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瓦蓝瓦蓝的天空，然后她慢吞吞地放下册子，慢吞吞地走到自己放包的位置，掏出手机来，解锁，打开电话薄，慢慢地、慢慢地翻了好几页，找出那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关注过的号码——备注依然是最初时候的【叶教授】。
回想起来，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他……
南乔又想了一会儿，将电话拨了出去。
几乎只响了一声，那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南乔？”
“叶大教授。”她叫出这个很久没用过的称呼。
“嗯，南乔同学，你好啊。”那透过电话依然好听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你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莫非是想通了？打算答应我啦？还是又想跟我讨论肾亏还是阳-痿的问题？”
“叶教授，我明天上午考试全部结束，下午就没事了。这里恰好有两张欧美恐怖片的电影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欣赏一下？”
南乔居然没有反驳他的话！电话那头的叶重阑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个，同时他也十分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他一口答应：“当然好啊！”
试探地又问了一句：“看完电影再去国贸大厦的玫瑰吃晚餐？”
国贸大厦顶楼的玫瑰餐厅是a市最著名的高级情侣西餐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她答应的话……
叶重阑一念至此，下一瞬间就听到电话那边南乔笑盈盈地说了两个字：“好啊。”
说话间，如有灵犀般，她侧过脸，便见穿着紫色衬衣的叶重阑正站在门口。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他逆光而来，背后有金色的光芒映照，五官看得并不清楚，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他。
那时的他在她眼中，没有五官，只有那件颜色极为冶艳少见男人穿着的格子衬衣。
但此时与第一次见面已然不同，即使她眼中是模糊了面容的他，他的形象却已经在她脑海里清晰可见，不需用眼观耳闻。
时值盛夏，这一刻却恍若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