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弑神(三)

温酒斩青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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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虎山。

    双山拱卫上清圣地,二水环绕道门祖庭,有诗云之:碧水丹霞踞虎龙,洞天福地隐仙庭。

    与寻常远离人间的清静道门不同,龙虎山自立道以来,便一直伴随着红尘俗意,庙堂贵气;更有星华闪耀,神香氤氲。也正因为如此,它才亲近人间,成为广为人知的“道都”。山中观、庙、院、庵数以百计,道士女冠万余人,而其中最大最为尊贵的,则是上清正一宫。

    上清正一宫中,有六殿二阁一楼三馆,仅建筑就占地数百亩,气势恢宏,令人望而顿生敬仰之意。

    这里虽是尊崇贵地,却少有道士来往,因为它的另外的称呼则是“仙灵都会”,又称“百神受职之所”,乃是历代天师代天封神的所在。

    六殿分为三清、昊天、真风、南斗、北斗、琼章,供奉天庭三清玉帝帝君星官神位数千,每日里有那修为通神的道长携着灵明隽秀的道童一一焚香施礼。而天庭也毫不吝啬,把祥瑞之气赐下,紫气红光缭绕祖庭,佑护大贵大德之地。千百年来,人间天上彼此相得益彰。

    直到这一日。

    北斗殿中发出了两声轻轻的碎裂之声。

    那正在焚香施礼的道长仰起昏花的老眼看去,片刻之后,他面色大变,牵着童儿重重叩首,随后惊忙地离开了北斗殿。

    “一连陨落了两位星君,你莫非看错了?”

    “千载未有之事。”

    “老道绝无看错,星君神位崩裂,仙光不再。”

    “道经记载,先秦之时人道大乱,有星君陨落无数……”

    “那时还没有我正一道庭,星君没了,我们再封就是。”

    “新天师之位,至今未定,如何封神?”

    烦躁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在座的二十余位都是龙虎山重要位置的执事们,得到了那通神道士的消息之后,议题便转向了一个古怪的方向。

    自从老天师清虚道妙真人以年迈为由远避京城,这上清正一宫已有四十余年没有封敕过新的神灵了。

    最可恨的是,那位张朝元真人还一直硬撑着不死,倒是把几位原本等着接任天师之位的真人给生生熬得再入轮回。

    如今龙虎山上的天师种子倒也有四五个,可惜个个都卡在金丹的门槛上,原本最有希望近年来晋级金丹争夺天师之位的两个人,一个神出鬼没远避世外,一个做官不成甚至被流放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诸位难道不好奇两位星君到底是为何陨落的么?”

    在天师之位上争论了半晌,有人忽然开口问道。

    “天命如此,先前还有一百零八星临世呢……等等,你说陨落?”有人忽然明白过来,悚然而惊。

    “神位碎裂,仙光不再,真灵消散。”那通神道士叹了口气,垂首道。

    厅中瞬间静默起来。

    神灵被杀了,彻底消散。

    这种事情震撼了他们的认知。

    “灵瞳道长会不会是看错了?”

    “诸位可以移驾北斗殿一观。”通神道士道。他抬起昏花的眼睛,上面蒙着一层阴翳,众人皆知他看不清人间事物,然而对神灵之物却比每个人都看得真实。

    厅中又是一片沉默之后,有人艰涩地开口道:“道经有载,上古之时,人道逆天,有人持枪弑神。”

    “诸位还记得三年前从临安送来的那杆枪么?”

    “那枪已被封入禁地之内,莫非有人盗出?”

    “道长多虑了,那枪煞气不再,早已被仙人与众神炼化封印过,失去了弑神的能力。”

    “先前有散仙创出‘焚天’法诀,亦可灭仙弑神。”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提醒道,“那人与几名有旧怨的散仙同归于尽,灰飞烟灭,这法诀传给了那蛇妖,莫非此事是她所为?”

    而后轻舒一口气的声音和笑声响了起来:“若真的是她,倒是免了我们一番烦恼。”

    “那个叫做‘静默’的法诀也是一大威胁,此番两大心病已去,虽说赔上两名星君的真灵,但天庭应该也是愿意的。”

    “可是万一她没有死呢?”

    在原本渐渐轻松下来的气氛里,偏偏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皱起了眉头,望向从门口走进来的一人。

    “诸位道长,我提议最好前去打探一番,因为方才禁地中的噬魂枪突然有了异动,有欲飞之势。”进门的那人笑得浅淡而残酷,“若是她没有死,就让她再死一次就是。”

    “凌武子,你不看守禁地,来这里做什么?”有人望向他训斥道。

    “棺材盖子捂不住了,眼看就要变天了。”被称作凌武子的道士抬头看看天空,又望向众人,“南斗北极两位大帝不在,四御少了一半,北斗众星动作频频,弑神枪和焚天同时出世,只怕大乱要应在这一代啰。”

    “胡说八道耸人听闻。”

    “我只是提议一下,怎么做反正由你们决断。”凌武子哈哈笑了两声,而后又道,“大约你们还不知道一件事,就在刚才,我们的门下行走又回来了,如果不出意外,想来龙虎山马上就会迎来它的新一位主人。”

    “什么?”

    ……

    一炷香之前。

    竹筏划过泸溪的水面,张铮静静地站在前头,望向不远处的演法观。

    他厌恶这个地方,却又不得不重新回到这里来。

    因为有种东西叫做责任。

    “我想,三年之中,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心。”他低语了一声。

    “客官,前方就是天师庙。”那舟子招呼了一声,把筏子靠岸,望着这位光着上身的奇怪香客。别人朝拜龙虎山,无一不是装束正经,礼数虔诚,哪里会像眼前这人一般。若非他脸上没有金印,且神态自若,舟子只怕会把他当做逃跑的囚徒。

    “那里现在叫做演法观。”张铮帮他纠正了一下,从腰间抠出几枚铜币交给舟子,信步上岸,一步便跨到演法观的门前,面对愕然地看过来的道士们。

    “你们没有看错,正是我。”

    张铮笑了笑,吩咐道:“收拾一处空地吧,我要渡金丹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