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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讽刺,赵靖轩在我这里,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明知道危险,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想要安慰他,想要理解他,想要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哪怕,单单的递一张纸巾,我也觉得内心能够舒坦一些。
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握着纸巾在他的脸上擦拭着。面色假装很平静,心里却紧张的好似有一面旗鼓,“咚咚咚……”敲个不停。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声音略微有些无奈,此刻除了这句冠冕堂皇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饭馆里的客人基本已经散尽,只剩下我跟赵靖轩的这张餐桌上,还在冒着腾腾热气。服务生坐在收银台前,看着墙壁上的电视,极其投入。
转瞬间,整间饭馆里安静的不太真实。
赵靖轩反扣住我的手腕,箍得很紧,我用力挣了几下,没能挣开。
“我们姐弟四人,只有我跟妈妈可以配型成功,偏偏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坐在这里,等待肾源。妈妈每做一次透析,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没什么两样,已经被折磨的快不成人形了。从小到大,我妈为了我吃尽了苦头,到最后,我这个做儿子的,却坐视不救。凝凝你说,我是不是太混蛋了。”
他的脸上异如往常的平静,一双冷冽而沉静的目光凝视着我。我想,此时的我对于他而言,不再是曾经那个想爱却又不能爱的女人,而是——
一个贴己的朋友。
有些话,他不能跟妈妈说,不能跟三个姐姐说,更不能在韩絮面前提起。唯独我,可以站在一个外人的立场上,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聆听他积压在内心深处的苦闷。
我陪着他静静地坐着,他细细跟我叙述着这八个月来,在他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妈妈的病,他跟韩家签署的不平等条约,以及他跟韩絮的婚礼。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的眉头紧锁,嘴角从未扬起过。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鱼池边,他约我见面。他对我说:“你一定比我幸福。”
不管是祝福还是诅咒,它灵验了。我的确比他过得还要幸福,他比我想像中也还要不幸。
现在的我,多少会有些于心不忍。
我没有再挣开他,任由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十指紧扣。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传递给他一些温暖的力量,哪怕微不足道。
薛璟晗的电话打来时,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了三点的方向。餐桌上的酸菜鱼一片冰凉,赵靖轩面前的米饭,吃了不到一半,也已然凉透。
收银台前的服务生早没了方才的耐心,一副极不耐烦的神情,不停地往我们这里张望着。
薛璟晗大概是知道了舅舅打电话通知我回嘉州的事情,估算着我坐大巴车的时间,差不多这个时候到了汽车站。
他说要去车站接我,我推脱了,说在医院,看完外婆就回去。
赵靖轩去收银台结了账,服务生拉着一张脸,貌似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讪讪笑了笑。
颜值,男女老少通用货币。尤其还是像赵靖轩这样的年轻帅哥,他的笑有着治愈系功能。下一秒,服务生的脸上很快恢复了我们刚踏进餐馆时,标准的微笑。
走出餐馆,一阵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赵靖轩替我系好围巾,他的手环住我的脖子,指尖轻轻移至我的脸颊,额角的碎发被别在了耳后。
“再见。”他轻笑,语气尽量保持平淡。
“照顾好自己。”
最终,我没有对他说出“再见”那两个字。
再见,不一定说是还会有缘见面,也有可能是再也不见。
无论源于哪一点,都不是我心中所想。
——
我到了小区楼下,大楼前的停车位上,停了两辆我能够记住车牌的小汽车。
一辆是苏苑的红色路虎,一辆是大伯的白色奥迪。
我心中的忐忑油然而起,从未有过的不安,迅速在体内扩散开来。
我在楼道里迟疑了近五分钟之久,对于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一愁莫展。我深深吐了两口气,在心里宽慰着自己。无论如何,我的遭遇还是比赵靖轩幸运多了。
起码,他们都还是健康的。
屋外的防盗门虚掩着,站在门外丝毫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安静的让人有些恐惧。
我提着行李包走进了家门。该面对的,总归还是要面对的。躲,并不是一个明智的方法。
“我回来了。”
客厅的沙发上,妈妈跟爸爸紧挨着坐在一起,奶奶跟着大伯一起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外公站在阳台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薛璟晗拉着苏苑,站在客厅的玄关边上,耷拉着脑袋,表情十分的凝重。
我的出现,意料之中的没有引起众人的注目。这种被人漠视的感觉,我早已习以为常。
我放下行李包,摘下围巾,在餐厅的木椅上坐下,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距离。
“你们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在孩子面前得有长辈的模样,凡事别这么冲动。别一口一个‘离婚’的,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大伯的脾气向来温和,言语间和谒万分。
“啥叫冲动?”奶奶暴喝了一声,“这绿帽子都扣到头上了,邻里邻居的,现在谁不知道她崔一玲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不配做我们薛家的媳妇。离,这婚必须离。”
奶奶的话,像一颗春雷,劈在了众人的身上。没有人敢吱声,更没有人敢顶回去。
妈妈坐在沙发上,闷不作声,眼睛空洞无神。搭在腿间的抱枕,边角的流苏被她扯了一地的碎毛线。
爸爸翘着二郎腿,双手捧着他的老古董保温杯,眼神在四周巡视,像是在观摩着什么,却只是虚空。
薛璟晗跟苏苑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俩就像两尊塑像立在那里,连姿势都是惊人的一致。
室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静,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外公手上的烟抽完,用力甩在地上,脚下娴熟地一拧,将这平静击破。
“亲家母,现在是民主社会,孩子们的婚姻,让他们自己做主。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们家一玲固然有错,可孩子她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你又何必非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了。”
外公的声音沧桑,不及奶奶的语气霸道,却也有几分的威严。
在场的这些人中,论辈份,论年龄,恐怕也只有外公敢跟奶奶怼上两句了。
“笑话了,我还第一次听人说,既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的。那么不要脸面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不成。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像她做出这样有辱家门的事,就该拉去浸猪笼了,让他俩离婚,算是轻的了。”奶奶的话越来越刻薄,也越来越尖锐。
我知道奶奶不喜欢我妈妈,从我出生那天,她跟我妈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就因为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孩子,败了他们薛家世代传男的好基因。
尽管我知道,她们婆媳的关系一直相处得挺紧张。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在骂我妈时,会这么不留情面,这么的污秽不堪。
外公没有接奶奶的话,而是对着爸爸大声喝斥道:“薛泽凯,你小子倒是说句话啊,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枉我平时那么信任你,把我家一玲托付给你,就是让她来受这种气的吗?”
爸爸的嘴巴张了张,像是要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奶奶给及时制止住了。
“二儿是我的孩子,轮不到你们姓崔的来教训他。这个家,有我在一天,就还是我说了算。我家二儿从小心地善良,耳根子软,这要不是亲眼撞见,恐怕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她崔一玲进这个家门,也快三十年了吧,我们薛家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她就是这么回报的吗?总之,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二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爸爸的脸“唰”的一下,一片惨白。其实不难看出,他适才还有些犹豫,当奶奶这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妈,您这孙媳妇还在这了,您跟亲家说话稍稍客气点。”大伯扯了扯奶奶的衣服,侧在耳边小声说着。
室内足够清静,他的声音就有足够的清晰。
奶奶侧眸望了苏苑一眼,果然,脸色缓和不少。
薛璟晗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凑近奶奶身边,半蹲下身子。在这个紧张的快要崩塌的氛围里,他居然笑了,跟个孩子一样天真。
“奶奶,您看啊,妈妈已经答应了我们,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跟秦叔叔有来往了。凝凝跟小凡的婚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反正凝凝也不喜欢小凡。等咱过完春节,我就把妈妈接到帝都去一起生活,咱们家跟秦家,至此以后,老死不向往来。少来夫妻,老来伴,他俩一起走过了三十年,您就别让他们离婚了,成吗?”
奶奶看孙子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拉过薛璟晗的手,轻轻在上面拍了拍,语气更是宠溺到不行,“还是大宝懂事啊,知道孝顺了。”
在我以为奶奶的态度会因为薛璟晗的话发生大逆转时,不成想,她接下来的话,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