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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轲正在隔壁贴着墙在偷听,闻听白老五发话顿时惊慌失措:“糟糕,可别连累了大宝一家。”那大宝倒是镇静,对白老五说道:“白市长,我有一个同学在我家,和我一起回来的,我喊他出来。”
说完,大宝走到里屋,朝晏轲使了个眼色,说道:“晏南飞,别在里面躲着,赶紧出来见见市长大人。”晏轲一楞神,心想:“得,我以后得改名了,你他娘的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
但晏轲所想也是一瞬间的事,他转念就明白了大宝的良苦用心,不愧是团长官身边出来的人物,考虑问题的确周到,古有燕人张飞,字冀德,我就当自己姓晏名轲,字南飞好了。
他随着大宝走了出去,假装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头也不抬地朝白老五及身边一行人鞠躬行礼道:“晚辈晏南飞,拜见白市长,拜见各位长官。”
那矮胖男子迅速拿着枪走上前,顶着晏轲的脑袋,在他身上摸索搜查了一番,结果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小声骂了句后看着白老五。苟先生见晏轲被枪顶了头,老大不痛快,心道:“你这狗腿子,好歹我现在也是政府官员,你是在打我脸啊!”
白老五见苟先生面露不悦之色,用手指着那矮胖男子,假意怒道:“放肆!学文兄家来的客人,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走开!”
白老五转而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孔,对晏轲说道:“抬起头来,不要紧张。你叫雁南飞?这个名字好,江水侵云影,鸿雁欲南飞,很有诗情画意,而且在我看来,这名字还包含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劲,果然是文化人。”
晏轲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这白老五还有些文化,看来这个市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上的,我可得留点神。大宝也是甚感惊讶:“这老家伙比老子有文化。”只有苟先生心知肚明,他知道白老五附庸风雅,会背几首诗,仅此而已。
晏轲抬头装出一副谄媚的样子:“惭愧惭愧,这名字是父母起的,一直没人为我详解其中的含义,今日得市长点拔,有如茅厕……茅塞顿开,市长金口一赞,令晚辈顿感自己愚钝不堪,岂敢称作文化人。”
白老五明知晏轲在拍马屁,但仍是十分舒坦,心想:“这小子拍起马屁来不动声色、张口就来,既顺其自然,又婉转动听,颇有老子当年风采。”紧接着又笑着问道:“你这孩子在哪所大学上学,学的哪个专业?”
晏轲拱手答道:“晚辈就读于东吴大学,研读的是中华历史之上下五千年,不过当今时局动荡,校园里也不安份,因此学业方面基本荒废贻尽,实在愧对师长、愧对家人。还请市长大人及各位长官不吝赐教。”
这个学校和专业是早先大宝对晏轲交待好的,私立东吴大学远在苏州,听说个别学院已经迁到重庆了,还有个别学院迁到了香港,所以溜走两个学生既合乎情理又无法求证,如果说是燕京大学的,那就很快要露馅。
而历史专业更是“死无对证”,谁他娘的知道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晏轲从小就喜欢听故事、侃大山,各种传说、奇闻、野史什么的信手拈来,而且还能自编自创,不要说是学生,就算说他是教授也会有人信。
那白老五眼球骨碌碌转了一圈,又打量起晏轲来,心想:“当前市政公署严重缺人干活,不然也用不着老子亲自来讨好这些老学究。我看这小子有点意思,很对我胃口,刚才那个蠢材让老苟心里不痛快,我得给他点甜头安抚安抚。”
于是,白老五假意欣喜地对苟先生说:“我的眼光一向准,这孩子三言两语,就让我觉得是个人才,学文兄科里不是正好缺人吗?这孩子看着机灵,又是学历史的,能用得着,不如安排到教育科去帮个手。学文兄,你意下如何?”
苟先生知道晏轲空有一副好口才,其实还是个半文盲,教育科那些人个个老谋深算,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别给我捅了大篓子。忙道:“多谢市长美意。小晏刚刚在我家暂住了几日,虽然是我儿子的朋友,但也不宜直接进入政府部门。”
晏轲听说能够直接进入伪政府,心中不禁一动:“如果到了那里,对打听木村俊树和沈一秋的下落倒是大有便利。”于是抢过话头,对白老五说道:“今日有幸得到市长赞赏,晚辈甚感信念倍增,愿意扎根太原,为市长效犬马之劳!”
苟先生怒道:“年轻人,不要华而不实,胡乱承诺!你可懂得机关的礼数和规矩?不要市长一夸奖,就自以为是、忘乎所以了!”晏轲不禁愕然,心道:“伯父怎么突然就发火了?”于是不再言语。
那白老五见苟先生不领情,也有些不悦:“老子不过是想给你个面子,难道还求你不成?”便打圆场道:“好了,就不要再争了,学文兄的意见我是听从的,但人才我也还是想留的,学文兄既然觉得这孩子不宜到教育科,那就换个部门,除了财政科以外,其他部门给老林说一声,随时可以去报到!”
那苟先生见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推辞就是典型的不识好歹,只好连声称谢。白老五挥手对晏轲和大宝说道:“你们可以下去了。”随后又换了副笑脸,对苟先生道:“学文兄,机关长催得急,那编新教材的事……进展如何了?”
苟先生心中充满了酸楚和无奈,忙道:“明天!明天我就到科里,把小伙子们都召集起来,汇总一下资料,即刻开展工作,预计不过一个月就会有成果。”
白老五笑道:“可不要小瞧这部教材,这可是推动大东亚共荣核心文化的重要组成,你上回说要见见那个日本记者中田,机关长说他现在在香港,不便邀请,所以学文兄暂时还是从山本先生赠送的几本书里找找素材和灵感吧。”
苟先生有些受宠若惊,惊慌答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岂敢劳驾机关长亲自关心,折杀老朽了,明天开始,我每天向市长报告工作进展,也请市长多多指教,并请市长转告机关长,老朽拼了老命也要完成任务。”
白老五听了苟先生的忠心表态,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右腿,站起来兴奋地说:“好!有学文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机关长说了,我们山西版的新教材,质量和水准一定要超过满州,让那些个酸文人看看什么才叫有文化!”
随后,那白老五也不寒喧了,起身告辞。苟先生将一行人送至门外,千恩万谢,点头哈腰。大宝看着老爹的背影,嘴角多少有些不屑,但心中也有一丝伤感:“爹爹他骨子里清高,为了我妈和这个家,竟然装孙子装到了这个程度。”
苟先生回到家掩上门,皱着眉头责备晏轲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那教育科是你去的地方吗?都是有些名望的人在里面。万一让你写材料怎么办?你认识几个字你说?你让我脸往哪搁?”说完,打开门拂袖而去。
晏轲和大宝还是第一次看到苟先生发这么大火,不禁面面相觑。这时,苟先生又折返到门外,严厉地说道:“大宝!你和我一起上街去买点东西!”大宝朝晏轲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了出去。
苟先生带着大宝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让大宝惴惴不安。不一会儿,他们来到大宝母亲的娘家宅子前,径自进了房门。自大宝的外公外婆去世后,这里久已无人居住,苟先生夫妇俩不时过来打扫打扫,念念旧。
苟先生关上房门,查看了一下屋内四周,对大宝说道:“你和你的朋友到底是怎么认识的?那孩子临危不乱、才思敏捷,你爹我都自叹不如,那白老五可是出了名的人精,居然对他毫无戒备,可见此人不简单,不是那种粗俗的士兵。”
大宝也是一惊:“我也没认识他多久,确实不知他的底细,但我感觉他不是坏人,顶多就是喜欢吹牛罢了,这一点你儿子我不也是一样?”他依旧隐瞒了晏轲进城和鬼子交火这一段,以免苟先生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苟先生道:“我不是说他是坏人!我是怕他给我们家带来麻烦。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被人骂作汉奸走狗,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到政府去上班,是不是还有其他企图。”
大宝恍然大悟,他看着父亲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一种温暖加内疚的感觉涌上心头:“爹爹虽然有些想法不能赞同,但他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这个家,我不能让他受伤。我相信晏轲兄弟也不会伤害他。”
于是,大宝对苟先生说:“爹爹,我听你的,我回去仔细问问他,他应该不会对我撒谎。” 苟先生语气变得缓和:“晏轲应该是个好孩子,但保险起见,以后在外人面前,特别是上班时,最好还是别让人看见你们经常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