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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今年的鳌山灯果然是大受好评,御花园内人山人海,不少人看完了才去走百病,因此严重拖慢了整个上元节庆祝活动的节奏。第二天早上曹宝林等人破例没来给徐循请安——都睡过头了。
不过,即使是她们来了,徐循也未必能见得着,她昨晚宿在乾清宫,带了一晚上孩子,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都困得慌,听说曹宝林等人没来,便笑道,“也好,大家都休息一会儿。”
昨晚皇帝让几个孩子都歇在乾清宫里,是以点点和壮儿也是跟着她回来的,点点认床,昨晚没睡好,这会儿也困,壮儿倒是精神充沛,被人抱下去玩了。赵嬷嬷手里捧了册子走来,给徐循看道,“今早尚宫局把昨晚放赏的名单送来了,还有些差事没做好,应该领罚的,请娘娘勘验无误后转宫正司。”
徐循叹了口气,装病的心思就更强烈了,她放下了想要休息的念头,道,“我看看,事由都写了没有?”
拿来看过,见寥寥几人应受罚的,多数都是惫懒无赖、偷闲耍滑等,便道,“那送宫正司吧,年节里,也别太过分了,罚点……”
宫里处罚都人,花样不少,因为最简单的扣发工资根本没用,宫里按例本来就不需要银子,拿不拿钱并不重要,因为也没有出宫的希望,所以只能从体罚着手。比较轻的便罚提铃一夜,重些的便是板着——弯身到底,握住脚踝,身子是不能弯曲的,这样动辄就是一两个时辰,呕吐、晕眩都是常有的事。
这两样里,因为板着有时会出人命,提铃也要登记排号,所以会报上宫正司,至于那些不必上报的刑罚,就不知有多少种类了。就徐循所知的,一些脾气不好的大宫女,或者针戳,或者拿热水烫,被折磨的一般都不敢闹上去,上头的人也压根都不会知道。
徐循上手以后,一般不轻命行扳着之刑。唯一一次,便是有一大宫女将沸水泼到她干女儿腿上,闹得她不能服役,南医婆看诊后发觉她遍体青紫,层层上报到徐循这里,徐循当下就恼了,令她板着三时辰,又送去打一顿板子,发往浣衣局服役。
“就罚她们提铃一夜得了。”她随口下了决定,又道,“嬷嬷去尚宫局说一声,让她们往直殿监走一趟,传令多发几人来打扫花园,闹了一夜,花园里必定狼藉一片,就那几个人,扫到晚上还没干净呢,鳌山灯一放,人就又要来了。”
赵嬷嬷闻言,自然指派人过去传讯,她自己来到徐循身边,犹豫了一会,便道,“娘娘,是否要往清宁宫走一趟?”
“嗯?”徐循正犯困呢,昨晚圆圆做了噩梦,半夜闹起来,乳母都哄不住,徐循和皇帝都听到响动,皇帝坐不住,起身过去劝了劝,徐循自然也不能不起来,这么一搞,倒闹得她走了困,一晚上都没睡好,所以思维也有点迟钝。
“也是乔姑姑今早过来时候说的,”赵嬷嬷小心翼翼地,“昨晚,老娘娘在清宁宫等了好一会,还问起了您呢。”
老人家要逛灯会,媳妇肯定得陪在一边啊,皇后不能起来,徐循自然就被默认要顶起这个责任,不过昨晚她到了午门以后,兴奋得什么都忘了,闹到鳌山灯会完了以后,还站在午门城楼上,久久地眺望着这难得的景色,回去又困得要睡……反正根本忘了这码子事,她啊了一声,虽然不大情愿,却也勉强道,“那是应该要过去说一声的。”
赵嬷嬷道,“方才乔姑姑、周嬷嬷都过来,您不在就又回去了,有乔姑姑帮着分说,老娘娘应该也不会动大火儿。”
两人正说着,那边人已寻出衣服来服侍徐循换了——她回来时候,还穿着昨日的白衣呢。徐循又用了几口点心,问知点点还在睡,便道,“那就我自己过去吧。”
赵嬷嬷道,“壮儿可还醒着呢,就在里头玩积木——”
带个孩子,气氛很容易就会软和下来,徐循刚才问点点,就是这个用意。
韩女史正好掀帘子出来倒水,听了赵嬷嬷的话头,便截入道,“嬷嬷,还是罢了吧,奴瞧着,老娘娘可不大看得上壮儿。”
赵嬷嬷很少到清宁宫里,自然不知此事,她微微一怔,不由望向徐循。徐循点了点头,叹道,“老娘娘恐怕还是对吴美人有点……”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赵嬷嬷和壮儿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壮儿的天性如何,她不免叹了口气,“还以为老娘娘不大接壮儿过去,是为了太子着想……”
“现在太子倒也经常过去给她请安的。”徐循随口说,“毕竟大了,已经认娘了。”
至于这娘是谁,当然就不必细说了。徐循和赵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披上斗篷,出门去给太后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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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由于根本还不知道徐循的盘算,所以对她依然十分和气,因笑道,“昨日我还说呢,你没来还罢了,想是有事绊住了脚,可点点应该会来的么。原来是都被接去午门了——外头的焰火好看不好看啊?”
她这一问,屋内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对准了徐循,连静慈仙师都好奇地望了过来,面上现出了羡慕之色。徐循笑着比了比太后身边的阿黄,“你一早就过来了,怎么还没和老娘娘说起昨晚的事啊?”
“她年纪小,哪说得出所以然来,反正左右不过是漂亮。”太后慈爱地瞥了阿黄一眼,阿黄靠在太后身边,冲徐循甜甜一笑,也道,“徐姨姨说么。”
徐循只好略微形容了一下昨晚的景色,又说了些臣民争观鳌山灯的趣事,“好像有个官老爷,还被火星子给蹦着了。”
“还有还有,昨晚灯山上那仙女儿可漂亮得很。”阿黄的情绪也被徐循调动起来了,绘声绘色地和母亲、祖母说起了昨晚的见闻,一屋子人比听说书还用神,又是笑又是惊呼的,太后也道,“这个鳌山灯,从前也看过,那时也许是技艺不好,也就是那样。不料自从文皇帝作兴了这个规矩以后,如今竟然精巧到这个地步了,昨晚宫里那个也不错,胜在周围有冰雕,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也十分动人。”
徐循点头称是,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太后嘱咐她,“还有两日就要关节了,各处东西的拆换也要当心,库房不好再歇着了,今年的新补子还要往下发。”
宫里过年,过到正月十七,十七以后各种年节用品都要拆下来,也不留到明年,一般都是烧掉。徐循点头道,“正是,我还说呢,最好是等个下雪的天气,我再传令下去,各宫把这些东西集中一起烧了,最近宫里也要加紧防着走水——正是各处见烟火的时候。”
“不如都送出去烧掉算了。”太后对防火也是很看重,两人讨论了一会,徐循自然谨遵谕令,此时也快到午饭时分,她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为太后侍膳。
静慈仙师和阿黄亦是同太后同席,徐循站着亲自为太后捧了汤羹,待她吃完了,自己才坐下来吃点,虽然不至于是残羹冷炙,大部分饭菜都没动过,不过这么整,她的确有点没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听说太后在里间睡着了,方才能退回永安宫。
这一回去,她才打算休息一会呢,却又还是不能消停——皇后今早遣人来请她,她正好去太后那里,两边却又错过了。坤宁宫便留下话来,让她回来了过去有事。
虽然她和皇后的关系说得上冷淡,但如今她如此低沉落魄时,徐循却又不愿再借口回绝她的邀请。她叹了口气,只好支着眼皮又上了轿子,去坤宁宫找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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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进内屋呢,圆圆便跑出来给徐循请安了,“徐姨姨来了!”
她热情地把徐循往屋里拉,“娘正醒着呢,罗姨姨也在,还有栓儿!”
进了屋自然是一番问好,大家轮番请安,徐循笑对罗嫔道,“昨晚不用照看栓儿,你出去走百病了没有?”
罗嫔还未回答,坐在炕边的皇后已有几分嗔怪地道,“她可没这心思,我都和她说了,让她出去散散心,她只推说天冷,硬是在我炕前坐了半宿,烦得我还睡不着呢。”
只听她的语气,便知道罗嫔在坤宁宫的日子,已经是真正过得不错了。这阵子皇后生病,没把她拴在身边侍疾,亦是让她来照顾太子,虽说也是为了孩子好,但亦能看出,皇后对罗嫔的戒心,已经是放下了一大半。
也许是因为如此,罗嫔的气色也挺好的,敦敦实实的身躯,微胖的脸盘,站在炕前,把皇后衬托得分外瘦弱娇小,听了皇后说话,她亦笑道,“我是认真的,外头实在太冷了,一出门感觉都冻手,还不如在屋里烤火强呢。”
外头放鳌山灯呢,一年也就这么几天的热闹,这时候还能耐得住来陪皇后,徐循也佩服罗嫔的到位,不过她没心思多欣赏这种表演,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去补眠,她道,“不知娘娘传我来,又有何事呢?”
皇后沉吟了一会——她今天脸色也不错,眉宇舒展神色宁静,精神状态起码是要比上回徐循见她时好很多了,不过一开口又跑题了。“昨儿鳌山灯的热闹,都人们都和我说了,虽说你是刚插手宫务,但这个年操办下来,竟是处处都妥当,都做得很好。”
徐循欠身道,“娘娘过奖了,我也是萧规曹随,再说,今年也削减了不少事情,不然,我也应付不下来。”
“管过就知道了,这不是谁都能管的。”皇后淡淡地道,“夸你你就受着,没必要太谦虚了,反而让人觉得虚伪。”
听她们说起了正事,罗嫔早抱着太子,招呼圆圆一起出了屋。徐循见几个宫女也不言声退了下去,不禁有些奇怪:她都是要退下去的人了,还有什么碍到皇后的?总不会是皇帝昨晚接她去午门的事,让皇后忽然对她愤恨大生,要私下大骂她一顿吧?
“娘娘——”她对皇后扬起了一边眉毛。
“今日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又或者是想请托你的。”皇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字斟句酌地道,“我想,还是由你来把这个宫管下去好了,生病辞职的事,不如搁下了吧。”
徐循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她的眉毛抬得都快到发际线了——今日的皇后,实在是颇为陌生,陌生到她不能不怀疑她的话里有个阴谋。
皇后对她的讶异并不致以评论,她自顾自地往下道,“我这身子骨你也看到了,根据太医所言,起码也得修养两到三年,才能恢复元气。最快最快,也要静养一年以上,这期间,宫里实在需要一个人来管事,就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她唇角露出了一点骄傲,“不论如何,这毕竟是我的宫廷,我和别人可不一样,自己不能管,就不许别人来管——我不能管,就要挑个最好的、最称职的人来帮我管。”
她说得是谁,徐循自然知道,不过她实在不理解皇后的意图,闻言便试探着道,“可我管得也不算多出色,再说,诸嫔、袁嫔甚至是罗嫔——”
何仙仙肯定是不能管宫的,起码在莠子还活着——就算徐循不愿说,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孩子也只是熬日子了——的时候,让她管家是很不仁义的。再往下那就是三个嫔了,皇后道,“罗嫔要看太子,诸嫔……呵呵。”
轻易就被人挑出来触霉头的诸嫔,肯定没有管家的能力,徐循想想她年前要换年画的事就无语,她垂死挣扎,“那还有袁嫔呢……”
“袁嫔位卑无子,如何镇得住?”皇后反问了一句,不过她很快也揭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来管,还不如你来,起码我可以相信,就算你被老娘娘捧到了天上去,也不会来踩我坤宁宫。”
这话说得太白,徐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愕然望着皇后,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道,“那……你就不怕,老娘娘真的就把我捧上天了?你不是曾担心……”
“这一次生病,我也想了很多。”皇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徐循的问题,她的眼神带了几许悠远,顿了顿,才慢慢地道,“反正不论换谁都要被她捧,都要被她压着……那倒还不如是你了,真要是栓儿出事,那我也只能认个倒霉。”
她自嘲地一笑,“不然还能怎么办?再强打精神和袁嫔、诸嫔斗?我现在根本就不愿费这个心,哪怕是动一点脑子,我都觉得晕得很,恨不得马上就倒下来睡一会儿。”
皇后这么坦诚地分析利害关系,倒是显示了她的诚意,徐循不免有几分踌躇,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后见她不语,便又打起精神道,“这对你也不是全无好处,别的也不多说了,你若真装病,老娘娘如何看不出来?势必要得罪她。”
她嘿地一声冷笑,略带讥诮地道,“昔年她如何待我,如今又是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来,在她看,待你无论如何也不差,你要削用度,她无所谓,丢个小脸换你的贤名,也是极划算的买卖,这缘故你自己知道,我也不多说了。可你要不顺着她的意继续管宫……嘿嘿,我看日后她恨你,不会比恨我还少。”
说真的,徐循还真未必在乎太后是恨还是爱她,但她毕竟想要的是清静,而非成日应付清宁宫的揉搓。太后揉搓皇后都是如此轻而易举,要揉搓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只是她能靠皇帝护着而已,不过她想的是把装病的事做严密点,太后也未必会发现其中的蹊跷。现在皇后这一说,她不免皱眉不快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为你指出一种风险罢了,”皇后不在意地道,“威胁你,我哪有这个心力。现在我的话能否传出这间屋子,还不好说呢。”
她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苦涩,“就连周嬷嬷都念起了你的好话……嘿,她瞒着我不想让我看出来,可我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徐循听着有些尴尬,好像自己抢了皇后的人一般,她道,“你多心了,底下人念我的好,不过是因为平时日子实在太苦。你若羡慕我,等日后你掌宫了,再施些德政,难道她们还能不拥护你?”
皇后捉住了她的话缝,“可我不还得将养好一阵子吗,你若撒手,谁知道接手的会怎么管?现在我都明说,不介意老娘娘捧你压我了,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徐循本就疲惫,又被皇后步步紧逼,不得已吐露了很重要的一个理由,甚而有点耍无赖、发娇嗔的味道。“千头万绪那么多琐事,累死人了!我压根就不想管啊。”
皇后猛然一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她唇角抽动,好像要笑,但到底还是忍下了,只是声音有丝古怪,“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劝我要做个好人,多待宫娥宦者们好些,我料你心底必定也是有些想法的,你又有这个本事,连年都能管下来,还有什么不能管的?你还有老娘娘捧着,天时地利人和全备齐了,你就为自己累心而不想管,说得过去吗?”
徐循这回,是真的完全被逼到了死角,她默然片刻,再做垂死挣扎,“可、可我都和大哥说过了……”
皇后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她很有几分胜利地望着徐循,得意地道,“今早大哥来看我时,我已和他提起此事——大哥自然非常高兴,言说只要你能点头,他自然是再乐见其成不过的了。”
废话,妻妾之间若能握手言和、关系回春,他这个做丈夫的,还能不乐见其成吗?
徐循翻了个白眼,还想再挣扎挣扎,但却找不到任何话语,纠结了半天,只能吐了口气,愤愤地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说任何真心话了!”
若非她一番诚心劝诫,让皇后看懂了她的心态,只怕她还未必会有此决定,这一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皇后唇边逸出一丝笑意,她自若地道,“哎,这是好事嘛,你这个好人又可以做好事——应该高兴才对呀。”
徐循对着她的笑脸,竟无语凝咽。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吐槽下我的猫
我们家今天有海鲜吃,大概是因为鲜味的缘故,她胃口大开。我们已经给她吃了一些海鲜了,但是她依然不满足,从9点半吃过晚饭到11点40分,她几乎一刻也不停歇地纠缠我要了两个多小时!!!!!疯特了!!!!!!我抓了一把猫粮给她也是瞬间干光!!!!还在继续要!
她也太要吃了,而且好分心啊!
但是她已经吃太多了,坚决不可以给,这一次她要了大约十分钟后终于不甘愿地不要了,趴在那里开始睡觉,耳朵居然还是飞机耳,还在因此而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