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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月色,在莫家兄弟的护卫下,守汉骑着一匹小马,漫无目的的在整个港区内闲逛,许还山在一旁与守汉保持着一个马头的距离。
“莫家兄弟,你们两个千万要尽心,主公从来不会亏待手下,特别是身边的人。你们看看我和左天鹏就晓得了。”
晚上的气氛就不像白天那么正式了,许还山完全是以守汉的前亲随的身份在教导后辈。两个后辈,哥哥莫金脸上露出些许腼腆和憧憬,而弟弟莫钰,则是笑嘻嘻的回了许还山一句,“许大人,这可麻烦了,万一我们兄弟外放了,一不留神升官升的比你还大了,你见了我们,岂不是还要行礼?”
照南中军军纪,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但是彼此关系却是十分融洽。这是守汉煞费苦心,试图将解放军中的上下级关系再自己的部队中重现的结果。至少看来,现在还是比较成功的。
“嘿嘿!那得看主公给你的机会,你小子能不能抓得住了!”
蹄声哒哒,在几个人的斗口玩笑声中,将整个港区行走了大半。
“虎子,我将这几万人留给你,是给你加了包袱和担子了,这些人,新附我军,其心未定,你要恩威并施,该赏便赏,该杀便杀,莫要手软。另外,需要多少钱粮?”
聚人曰财。这是湘军领袖胡林翼人生经验的总结,守汉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他是学过哲学的,他把这一点上升到了哲学高度。
“你这里,修建房屋、港口、炮位、泊位,道路,都要花费大把钱粮。更不要说还要安置那些新附军、部族兵,这几处加起来,大概要多少钱粮,你尽快拿一个总数出来,在下半年的议饷会上大家议一议。这段时间,你所需的钱粮,便先从内府库中开支。”
从内府库中开支,这便是要李守汉自己掏腰包来养活这座港口,这些人。
“主公,钱粮,眼下我这里还是不太要紧的。您还是将那些钱粮,用在北方和西征上吧!”
许还山的话,不仅让守汉大吃一惊,连莫家兄弟俩也是吃惊不已。
“军中无戏言,你说什么玩笑话?!凭空多了几万张嘴,你那里去寻找这许多的粮食来喂饱他们?”守汉有些发急了。
“主公,您今日到了平巴港,便是着急巡视这里的防务,检点军备,却忘记了我还有另外一项差使。九龙江的屯垦,也是归我管的。”
几乎忘记了!守汉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让胯下的那匹小马以为主人要加速,正待小步快跑,却被守汉紧紧的拉住了缰绳。
“你不说,我几乎忘记了。最初去九龙江踏勘地势的,便是你去的。这里距离九龙江还有一段距离,这几年,辛苦你了。”
平巴港或者是金兰湾,位于芽庄境内,距离芽庄市区还有几十公里远,如果想要知道九龙江距离金兰湾多远,在地图上看看芽庄到胡志明市的距离就可以大概估计出来了。在公路不完善,没有汽车,只能依靠两条腿或者乘马,要么就是坐船的情况下,从芽庄到九龙江入海口的头顿、潘切一带,乘船也是要一天以上时间。
而许还山便是要两处来回跑!
“虎子,难为你了!”
守汉很是发自肺腑的说出了这句话。
几个人在山巅寻了一块宽阔的所在,许还山跳下马来,将马匹拴束好,而后,将自己的马鞍子取下来,摘下褥套,铺在地上,“主公请!”
坐定之后,守汉便开始询问许还山,如何的不要钱粮。
“主公,如今九龙江地域内,已有大小屯垦村堡数百座,几万人在那里开垦,每年至少可以收三季稻谷。而且,我将这些人按照保甲编制起来后,便在农闲时节、雨季,带领他们征讨附近的土人,以获取人口、田土。三年下来,单单这些土人的土地便缴获了百余万亩之多。可惜的是,这些土人,不晓得如何侍弄土地,粮食产量低得要死!”
“你把这些土地抢过来之后,如何处理?”
“很简单,出征将士,有功之人,可以优先获得分配权,哪个不愿意要熟田啊?!但是,我也有条件,便是在缴纳税收、公粮之后,这些土地的收成,要有一成到一成半作为公积金上缴。或是作为战死者的抚恤,或是留作它用。这个条件为期五年。这部分的积存稻谷,已经有了三十余万石。今年的第二季稻子还没有收割,收割之后,这个数目还会增长一些。”
“所以你说,这几万人的口粮你可以解决?”
“正是!”
看着月光下,莫家兄弟两个,带着几个亲兵在四外巡视的身影,守汉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许还山的性格,沉稳,扎实,做事缜密细致,如果是作为水师舰队的将领来的话,对他是一种折磨,舰队,要求进攻,而许还山的性格,则是善于经营,善于防御。
也许,是时候把玄武营和水师进行分割的时候了!将水师分为三个舰队,练习舰队由冈萨雷斯那班西班牙雇佣军为自己训练水手和炮手,顺便将他们的航海技术学到手。其他两个舰队,便是由张小虎和左天鹏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率领吧!
“至于说银钱,主公,便更不在话下。离此不远,便是满剌加,商船往来穿梭如织,标下等便率领水师炮船前往。。。。”
“这个家伙!”守汉心中一惊,难道真的是蔫人出豹子?这家伙去打劫往来的商船了?抢夺张小虎原来的海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收取过路费,或者是保护费,护送他们通过海盗出没无常的海域,有的时候,也以大明水师的名义,收取税赋。这些收入,在官署的收支明细账上都详细记载。”
守汉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几年光顾着种田炼钢了,守着金兰湾这样的天然良港,不远处就是黄金水道满剌加,居然还会缺钱?眼下的满剌加和后来的李家坡,都在苏丹、土王的控制之下,葡萄牙人,只是控制了海峡的要点,修筑了几座要塞和炮台来保护他们的商站而已。他们的那种要塞,在守汉和他的军官们看来,不值得一提。
难道战略重点要做一下调整?
守汉的脑子,如同一锅滚开的水,各种各样的念头此起彼伏:
占据满剌加,会不会引起周围众多势力的围攻,西班牙人、英国人、葡萄牙人,当地土著,能否接受换了一个征服者?会不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潭?现有的兵力、兵器、船只,能够维持这么长的战线吗?
如果攻克了满剌加,如何守卫,如何进行税费的收取?税率是多少合适?如果因为收税,引起了诸多海洋势力的围攻,自己的军事势力能够应付的了吗?
他狠狠的踢了一脚出去,恰恰好那里有一块石头,疼痛的感觉立刻从脚尖传到了大脑,不由得他呲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公!”莫金急忙奔了过来,“老子没事!滚远点!”守汉很是烦躁的低声吼了一声。莫金讪讪的转身想走,“等着!去!问问他们谁的身上带着烟,老子想抽一袋!”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寻到了一个烟斗,给守汉装好了烟丝,用火石打着火,递到了面前。
烟,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抽,要不是面临着战略重心调整这样的重大难题,估计守汉也想不起来抽烟。一口烟被猛地吸到了口中,辛辣的味道给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呛得他不由得一阵猛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伴随着脚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守汉继续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旁的几个人透过不时升腾起的淡蓝色烟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出了什么瑕疵。不过,在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在他身边很久的人,都比较了解守汉的习惯,知道他此刻正在与天神交流,说不定过一会便有什么新的东西问世。
烟草和疼痛的双重刺激,让守汉清醒了一些,“我为什么只算了利弊中的弊,为什么不算一下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这一仗,值不值得打,打下来之后,我会获得什么?”
他用烟斗在眼前的地上画出了一个有些类似于腰刀刀鞘的形状,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在一旁观看的莫家兄弟有些摸不着头脑,“兄弟,主公在画什么?”莫金用眼神向自己的弟弟询问。莫钰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倒是在一旁的许还山,稍微看出了一些味道,他一边用眼神制止了一下亲兵们有些惊异的表现,一边悄悄的移动了一下身躯,伸手将从一旁斜出的一根树枝拉低,好让月光从树枝之间的空隙投射下来,为守汉提供一个较为明亮的思考环境。
“这里是河静,这里是会安,这是顺化,这是芽庄,这是西贡,这是湄南河,这是金洲,这里是满剌加。过了满剌加,便是印度洋!”
过了满剌加,便是印度洋!这意味着什么?
满剌加,是太平洋的西大门上的门闩!同时,也是印度洋上的门闩。占据了这里,便可以同那些印度的土邦主和所谓的成吉思汗后裔、莫卧儿帝国的阿克巴大帝们打交道,做生意。印度的小麦、长绒棉,可都是守汉需要的。特别是长绒棉,秀儿机的投入使用,造成了棉花的短缺,依靠江春和叶琪从内地贩运来的棉花根本不敷使用,而从阿方索等人那里高价买来的海岛棉种子,也是需要改良、适应南中的土壤、水分、气候等自然环境。然后才能大面积的推广。
而且,眼前的简略地图上,很清楚的显现出另一个问题。
守汉的行政中心河静府,不仅是行政中心,同时也是经济、军事、工业等等诸多中心的复合体。更加要命的是,很多的垦民,无论是从海上劈波斩浪,还是在陆地翻山越岭,第一个目的地,都是河静。让守汉手下的官员们不得不再行将他们分别或是西进,或是南下进行分配。
而河静,在守汉画出的这副图上过于靠北了,几乎是在整个政区的一端的一角上。
“唉!”
守汉不由得长叹一声,祖先给自己留下的家业,和自己的目标比较起来,过于偏僻了!在没有铁路、没有电报的时代,从河静到满剌加,就算是乘坐伏波号座舰,也是至少三天才能够抵达。这如何使得?
他在不久前才刚刚扼杀了一个有可能造成分裂、形成割据的萌芽,已经发现了庞大的地域和单薄的行政体系之间的矛盾。各地都是村镇长,互相之间只是守望相助,一旦有大军通过,统兵的将领无形中要比这些行政体系的官员高出许多,势必会造成这些行政体系的官员们不得不屈从于威压。
“现在是一个问题,引出了两个问题。”守汉将兀自在手中冒着青烟的烟斗放在地上,“本来是考虑是不是要打下满剌加。结果却发现地盘越来越多,行政区域的扩大和行政中心的地理位置之间的毛病。还有,是不是要建立一套行政体系的问题。”
“算了,不想了!这些事情,回去河静,和大家一起商议一下吧!”
甫一站起身来,身上火星点点!却是方才放在地上的烟斗里面的残余烟丝,引着了地上铺着的褥套,将褥套烧了一个大洞不说,顺便将守汉的大红中衣也烧出了大小不一的几个洞口,
“哈!烟头烟灰不能乱丢啊!否则会引火烧身的!”一群亲兵冲上来帮助守汉扑打身上的火星,守汉倒是不以为然,口中同许还山开着玩笑。
“火烧旺地,主公,好兆头啊!”
在平巴港安顿好了新附军和部族兵的几万人口,已经是五天之后。按照守汉的意思,大队人马乘船北上,他带着两哨近卫营的兵士留下走陆路,准备沿途看看各地的风景,看看各处村堡的情况。嗯,算是游山玩水?还是深入调查?
在这五天里,李守汉调整了水师的建制序列。玄武营,不再是水师的营号。水师就是水师。而眼下驻扎在平巴港、九龙江等处的玄武营六个营的队伍,依旧还叫玄武营,继续由许还山统领。玄武营以后的主要作战任务和方式,依旧是和水师合作,哦,算是南中版本的海军陆战队?
平巴港的防务,则是由楚天雷负责,同时负责统领这里的水师船只。为此,守汉给楚天雷的衣袖上,也加了一个星星。
在签押房里,守汉和许还山有些脱略形骸的海阔天空的聊着天。也算是交代工作吧!
“虎子,把玄武营给老子带好,以后攻打满剌加,就要靠他们。还有,从金兰湾到九龙江,这一带的屯垦,依旧交给你掌管,你在柴棍给我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修造房屋,起造官署,说不定,以后我就到柴棍来处理日常事务!”
“小的敢不尽心尽力!”许还山也是一脸的轻松,交卸了身上的几副担子,对他来说,压力大大的减轻了不少,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带兵,种田。可是比出海有意思多了的事。
“还有,我此番从陆路北上,也是要看看各处的屯垦情形,你在九龙江地域,也要仔细探勘一下,我们不能总是将军府下面就是村镇,如今地盘这么多这么大,单单靠村镇,如何得了?哪里可以建商埠,哪里可以修建城市,你要心中有数才好。”
“等到我打完了北方逆贼,安南便再无隐患,咱们便可以一门心思的对付南方的事情。旧港,我是一定要收复的!不收复旧港,以后我们怕是没有衣服穿哦!”
守汉打了一句哈哈,调侃了许还山几句。
不过许还山却是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仿佛心中有着什么事情,欲言又止。
“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的许大人,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对于这个老资格的心腹,守汉还是很有感情的,他笑嘻嘻的问着。对于这批人,他有意无意的有些偏袒和宠溺。
“要是没钱,我从此次的缴获里给你拨付出来,要是想娶亲,你看上哪家的姑娘,我和福伯去给你做媒,你就是看上了那几个暹罗美女也没有关系,五个美女,我给你留下三个,怎么样?够用吗?”
话语有些戏谑,说的许还山脸色通红。
“主公,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他急忙摇着双手。
“只是您方才说到了屯垦之事,小的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故而有些失态了。”
看完许还山拿出了的一叠私人信函,守汉明白了几分。
这些书信,大多是许还山的亲眷、朋友、旧部等人写给他的回信,信中对于他的盛情邀请表示感谢,但是,不约而同的对于南下九龙江地域垦荒,表现出了不太大的热情,甚至有些冷漠。也难怪,书信的主人很多人守汉都见过,并且比较熟悉,都是最早一批分得了土地的守备府老人,先是获得了每个壮丁十五亩的田地分配,又获得了十五亩的附近垦荒权利,几年下来,经过辛苦耕耘,每一家的日子都堪称富足;依照国人的一般心态,自然不会再往那荆棘丛生、蚊虫遍地的荒野之地去辛苦垦荒,守着这几十亩水旱田地,又在将军府脚下,有什么好事都少不了自己的一份,何必呢?
“按照将军府的条文,前来九龙江的垦荒者,每人可以获得五十亩的土地,我便写信给他们,邀约他们南下垦荒,但是,写了几十封信,只来了几家人。主公您要我尽快把九龙江的垦荒搞起来,单单靠新人似乎力量有些单薄,且这一带土人众多,剿杀是杀不完的,必须要给这些人出路,否则,九龙江地域,势必会常年杀伐不断,那些新人也会望而却步的。”
“标下起初是这样想的,让他们放弃北方的土地,南下开垦,每人可以获得五十亩的田土,这样一来,他们带来的钱粮和耕作手段,势必会如同火种一样,带动其他新人,顺带也可以雇佣一些土人出来到各处村镇务工,稍加时日,自然便消去了彼此之间的畛域之见。”
看来,在实际工作中,确实是能够锻炼人,发现问题是水平,解决问题是能力。许还山在这几年中,水平和能力都大为长进,但是缺乏的只是权力的支持。
守汉暗自思忖着。
“你觉得症结所在在哪里?”
“主公,我觉得,一,安土重迁,小富即安。这是心病。”
哈哈!果然是我国人的心病和习惯。
“继续说。”
“二、心有顾虑,担心退路。这是眼前的事实。那些人怕放弃了北方的土地,南下后,一旦出现什么马高蹬短的事情,便是后路全无,一家老小辛苦数年,好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立刻又是家无隔夜之粮了!”
“标下愚钝,只是从书信中揣测亲眷们的想法,得出来的结论,还请主公莫要见笑。”说完,许还山咧嘴笑了笑,如同身上卸下了一个大石头一样,感到轻松自在。
他自在了,守汉却是为难了!
继续奉上将近六千字。大家是不是也把手里的东西都拿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