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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一个录事参军的官职,李素成功将裴行俭收入彀中。
换了前世的说法,李素这是提前买下了一支潜力股,而且是在价格最低的时候抄底买入,这支股究竟有多大的潜力,李素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未来裴行俭的成就一定不小。
人尖子就是人尖子,裴行俭这种人本身的能力非凡,学得一身文武艺,在同龄人当中出类拔萃,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李素所做的只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下而已。
录事参军不过是个小官,当然,比裴行俭如今的仓曹参军要高两级,裴行俭欣喜若狂,他赫然觉自己时来运转,迎来了事业的春天。
一旁的许敬宗和李义府羡慕得眼都红了。
这实在是不可理解啊,按道理说,许敬宗和李义府这两人皆是昔年秦王府旧臣,都是官场老油子了,论为人处世,论官场经验,论人生阅历,二人比裴行俭岂止高出一筹两筹?
这位李公爷虽位高爵显,但在官场上却仍是单打独斗,如今正是需要党羽势力的时候,相比之下,许敬宗和李义府对李素的价值不知比裴行俭这个官场新丁高出多少,为什么李公爷偏偏第一个看中的却是裴行俭?这个长着一脸正义嘴脸的新兵蛋子到底有什么好?
此刻李家前堂内,宾主四人心情各异。
许敬宗和李义府僵着笑脸,不停向裴行俭道喜,而裴行俭则非常憨厚地笑出了声,连连谦让,李素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的表现,他也笑得很灿烂。
许敬宗和李义府的想法并没错,从李素个人的需求上来说,许敬宗和李义府对他的价值更大,裴行俭虽是潜力股,但目前毕竟年轻,数年之内应该看不出涨幅,可许敬宗和李义府却是实实在在的秦王府旧臣,智谋机变皆是当世鲜有,他们缺的只是个遇到伯乐的机会而已。
可是李素还是决定先提拔裴行俭。
其中道理很简单,裴行俭是好人,许敬宗和李义府二人却实在不能称之为善良,对好人和对坏人,李素各有办法。
提拔裴行俭,李素其实也是做给二人看的。
这个举动先告诉许敬宗和李义府,你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所以我宁愿先升裴行俭的官,先把你们晾着,坏人没人权,你们就等着吧。
对许敬宗和李义府这种功利心重的人来说,明明前程无比光明,眼看触手可及,但就是到不了,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为了达到升官的目的,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豁出命为李素立功。
而裴行俭珠玉在前,也能时刻给二人一种危机感,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存在并非李素的选,这种危机感会在以李素为的小团体里产生一种良性竞争,从而拼了命的为李素解忧排难,力求在他面前立功,稳压别人一头,得到更实际的官职利益,然而最终的受益者却是李素本人。
对好人有好人的用法,对坏人有坏人的用法,李素深谙其道。这个法子只对李义府这种功利心重的人有效,若将它原样拿到裴行俭身上,以裴行俭耿直的性格,恐怕马上会选择离开。
裴行俭升官就生在许敬宗和李义府面前,二人的神色果真有些不自在了,虽然仍旧是堆着笑脸,看似真诚的向裴行俭道喜,可那笑容却已有些僵硬,眼中的嫉妒之色一闪而逝。
李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头望向李义府,道:“李兄曾经说让我去农学指点,这话我一直记得,不过很抱歉,最近我实在太忙了,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农学那里只好再拖延一阵,辜负了李兄所请,我很愧疚啊……”
李义府坐直了身子连连道:“不妨事的,公爷是日理万机的重臣,经常被陛下召进宫奏对,自然是国事为先,说来倒真令人感慨,大唐出了李公爷这等当世英杰,实是陛下之幸,苍生之福,为黎民福祉计,也只能委屈公爷能者多劳了……”
许敬宗在旁边听得老脸有点黑。
作为李素的外戚长辈,李素究竟有多“忙”,许敬宗是再清楚不过的,不仅是他,李素的懒惰几乎已是朝堂君臣尽知,尚书省当差时房玄龄基本没怎么见过李素的人影,今天病了明天伤了,请假的理由千奇百怪别出心裁,懒得令人指,这种人居然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忙得顾不上家”,偏偏李义府还一本正经的表示很理解,深情款款拍着“苍生之福”的马屁,两人一搭一唱,嘴脸实在令人恶心极了。
李义府期待地看着李素,吹捧的过场走完,接下来总该表示一下了吧?
谁知李素马上转过头望向许敬宗,笑道:“叔父大人在火器局当差还算顺心吧?”
许敬宗苦笑摇头:“贤侄婿在火器局当过监正,自是清楚个中内情,火器局颇受陛下重视,而且事涉机密,通常轻易不会变更人事,我这个少监做了好几年仍无寸进,说来尤觉惭愧,就算我想挪挪位置,恐怕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李素笑道:“无妨,守得云开见月明,待到国有疑难时,陛下总会想到叔父大人的,叔父大人耐心再等两年便是。”
许敬宗苦笑应了。
李义府在一旁却有些着急,自己投奔的意图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为何李公爷迟迟不肯接话?就算要拒绝自己的投奔,至少也要含蓄表达一下拒绝的意思呀,总这么吊着不上不下算怎么回事?
小眼睛眨了眨,李义府决定索性不顾脸面,把话挑明了。
“李公爷,下官这人耳朵尖,听说前阵子魏王殿下欲招揽公爷,却被公爷拒绝了?”
李素笑着看了他一眼,道:“魏王是皇子,我是陛下的臣子,外臣本不应跟皇子过从太密,再说魏王殿下也只是寻常的登门访客,怎说得上‘招揽’二字?李兄这话若传出去被朝中御史听到,我可会有大麻烦的……”
李义府急忙赔罪:“下官失言,请公爷恕罪,说来下官这张嘴确实给自己惹了不少祸,就是因为口无遮拦,常常得罪人,故而到今日仍功不成名不就,公爷莫与下官一般见识。”
李素哈哈一笑,摆摆手连道无妨。
李义府沉吟片刻,在脑中组织措辞,良久,方才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公爷,容下官说句放肆的话,今日在座的皆是公爷之心腹,裴贤弟素慕公爷一身鬼神莫测的本事,许兄更是公爷夫人的叔父,下官我也对公爷一见如故,只觉相识恨晚,不能早日为公爷效命,咱们今日说的话传不到外面去,不如……开诚布公说些心里话,公爷意下如何?”
李素目光闪动,盯着李义府的脸看了一阵,然后缓缓环视裴行俭和许敬宗,见二人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李素不由笑道:“开诚布公当然固所愿也,李兄莫非有赐教?”
李义府急忙道:“公爷盖世英杰,在您面前下官怎敢说‘赐教’?只是下官有些心里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言若有失还望公爷莫怪罪。”
李素笑道:“愿洗耳恭听。”
李义府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的同时,也放缓了语,轻声道:“陛下自去年废黜太子后郁郁寡欢,下官听说陛下如今沉迷炼丹之道,以求长生,臣下多有不满,谏书渐多,皆劝陛下励精图治,重拾贞观初年君圣臣贤之盛况,然而陛下却未纳诸臣所谏,如今魏征老大人去世,房相合长孙相两位又只知唯唯,鲜少进逆耳之忠言,眼下能让陛下纳谏的人怕是越来越少了……”
李素眼皮跳了跳。
话是实话,大唐如今还算言论自由,私下议论帝王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人在朝堂官场,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李义府的这番话说不上大逆不道,但至少不太妥当,看来李义府今日为了博得自己的注意,果真是不顾自己前程安危了。
李素眨了眨眼,笑道:“李兄的意思,莫非让我效魏征老大人之遗风,上谏逆耳忠言,劝陛下放弃炼丹?”
李义府忙道:“非也,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如今听不进忠言,让李公爷上谏岂非陷您于险境?下官绝无此意。”
“那么李兄的意思是……”
李义府神情迟疑,显然接下来的话更犯忌,犹豫半晌,终于一咬牙,道:“下官的意思是说,自从太子被废后,陛下……已渐生迟暮之气,一心炼丹求长生,更有避世之念,这一点相信陛下自己也很清楚,有些事咱们做臣子的不敢提,但陛下却心如明镜,虽说避世,但陛下仍有一丝执念,那便是东征高句丽,这是两朝帝王一心想做却做不了的事,在这件事上,陛下雄心未灭,不可改易,已是势在必行。如今朝中诸臣已在暗中准备东征事宜,那么在陛下东征之前,下官以为,陛下必定会册立一位太子,为了安抚臣民之心也好,为了御驾东征之后留其监国也好,册立太子已是迫在眉睫之事了……”
李素点头:“李兄说得不错,你继续说。”
李义府看了一眼李素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也不知李素对自己这番话究竟是何态度,但是既然话已出口,李义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下官刚才说咱们彼此开诚布公,那么便恕下官放肆了,前阵子魏王殿下登门招揽李公爷,却被公爷拒绝,下官当时百思不得其解,毕竟陛下诸皇子之中,魏王的身份最合适当太子,一来魏王勤奋博学,在士林中素有声望,二来魏王是长孙皇后所出之嫡子,天生便有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身份,三来魏王暗中绸缪多年,朝中人脉甚广,无论怎么看,太子的人选必然是魏王殿下,下官一直不明白公爷为何拒绝魏王的招揽……”
李义府又看了李素一眼,然后露出“我懂你”的微笑,接着道:“下官冥思苦想,想了许多天,开始下官以为李公爷无心参与立储之事,拒绝魏王的招揽只因性情淡泊,无欲无求,不过下官又觉得不对,不论出于何种心思,当面拒绝魏王,而招魏王忌恨,终究是不太妥当的,以李公爷的聪慧,断不会行此不智之举。直到前日东阳公主府上夜宴,下官见李公爷与晋王殿下相谈甚欢,直到那时下官方才恍然大悟……”
李义府的笑容越来越深:“原来李公爷并非无心立储之事,而是心中另有中意者,此人……竟是晋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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