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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静谧的走廊内,青年后仰着靠在墙壁上,神情自若地听着房间里头传来的小提琴声。
罗遇森演奏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这是一段单音演奏的三拍子舞曲,在技巧方面属于专业级别的一般水准,在感情方面的要求倒是颇高。
短短几分钟,戚暮就这么随意地听着,当听到某个技巧难关后,他微微一愣。等到再听到全曲一段小高|潮时,他终于忍不住地低笑出声,喃喃自语道:“罗遇森啊……这都一年过去了,你的水平怎么一点都没有进步呢?”
罗遇森这个人,有的时候说他聪明也不错,至少能混到维交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的位置,肯定不是一个平庸的乐手。
但是说他蠢,这也不能算是不对,毕竟他在维交呆了六年,都没有发现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的曲子。还是上辈子,有次罗遇森主动询问戚暮关于埃弗拉先生的喜好,戚暮才随意说出口的。
不过罗遇森……
既然你知道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的曲子,你还演奏得这么普通,这真的不是火上浇油吗?
如果不能演奏得十分出色,那么干脆不要选择巴赫的曲子,或许还更有机会得到副首席的资格啊。
戚暮只是听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他原本也是想听听罗遇森这一年有没有进步,毕竟他是乐团自己的人,如果他进步很大的话,很有可能埃弗拉先生便直接将他提升了。
不过罗遇森倒也没让戚暮失望,没退步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等回到准备室后不久,戚暮便看见罗遇森来拿自己的东西。乐团里的成员们各个都忽视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但是罗遇森却仿佛早已习惯了。
只见他拎着琴盒径直地走到戚暮的跟前,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戚暮,很久不见了,要不等你演出结束后……我们一起吃顿饭?毕竟都是华夏人,在维也纳碰上也是难得。”
戚暮温和地笑了笑,表面看上去很有礼貌,但是语气却十分平淡:“我的序号是在倒数几位,真的是很抱歉,你不用等我了呢。我接下来要去兰斯大师家中吃饭,已经约好了。”
听到“兰斯”两个字的时候,罗遇森倏地睁大了双眼,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了自己惊讶的神色。“好的,那以后再联络,如果都在维也纳的话,随时都可以聚聚的。”
说这话的时候,罗遇森的语气更加热络了几分,仿佛是在和一位多年好友交谈。
戚暮笑着说了几句,罗遇森便先离开了。
戚暮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眸子微眯,心中叹了声气:当听到兰斯大师的名字时……就这么让你动心吗?音乐这条路最重要不是你到底认识多少人,而是……
你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轮到戚暮进入排练室的时候,所有报名的乐手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到了排练室的正中央,只见那台下坐着的赫然便是——
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首席小提琴手贾思科,以及乐团的音乐总监卡罗琳女士。
听戚暮自我介绍结束后,卡罗琳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叫……戚暮?哦,你就是阿卡得的学生吗?”
戚暮笑着颔首,语气温和道:“是的,卡罗琳女士,我的老师确实是阿卡得教授。”
这位精练能干的乐团音乐总监留着一头简单的短发,闻言,她轻轻颔首,直接说:“好,那你直接演奏吧。你今天演奏的曲目是什么?我们只会给你10分钟的时间,你要自己把握好。”
戚暮早已习惯卡罗琳女士直入主题的性格,他微笑着颔首,道:“我要演奏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
这话刚落,一旁原本毫不在意的埃弗拉先生忽然抬眼看向了戚暮。这位脾气暴躁的指挥大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圈,突然问道:“是兰斯告诉你我喜欢巴赫的……还是里德?”
戚暮淡定地摇首:“埃弗拉先生,兰斯大师和老师都没有告诉过我,您喜欢巴赫。”
青年的模样诚恳真挚,语气也非常果断肯定,尤其是那双紧紧盯着埃弗拉先生的浅色眸子,实在太过真诚,让人一眼便觉着他绝对没有说谎。
对此,埃弗拉先生便点点头,说:“好,那你演奏吧。希望……你能演奏出我心仪的巴赫。”
听了这句话,一旁的卡罗琳和贾思科都诧异地看向埃弗拉先生。只见后者仍旧板着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严肃古板地盯着舞台上的青年。
虽然埃弗拉大师看上去没有一丝异样,但是他们都知道……
『希望你能演奏出我心仪的巴赫。』
——这句话,是埃弗拉今天第一次说!
在戚暮之前,除了乐团的很多成员外,有一些乐团外的人也误打误撞地选择了巴赫的曲子。但是对此埃弗拉先生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更多的点评都懒得说出口。
可是现在……他却在期待这个青年的演奏!
卡罗琳和贾思科不由认真了几分,转首看向舞台上的青年。
只见在耀眼刺目的灯光下,这个俊秀好看的青年将小提琴轻轻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身子挺得笔直,与小提琴形成了一条优美的直线,光是从视觉效果上,卡罗琳和贾思科便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自想到——
『我给他满分。』
而在下一秒,低沉悲伤的琴声更是让他们齐齐一怔,瞬间忘记了刚才纯粹视觉欣赏的心情来。
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有一个颇具悲剧色彩的名字——
《恰空》。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在戚暮第一次听说《》的中文译名叫做《恰空》时,他听着自己的中文老师解释着这两个字的意思,瞬间便被这种“恍若一梦,恰然全空”的意境给折服了。
巴赫是一位典型的古典主义音乐家,他是一个忠诚的宗教徒,所以在他的音乐作品中总是掺杂了宗教作品的雄伟宏大、庄严肃穆。而这一首《恰空》,却稍稍有几分例外。
巴赫一生结过两次婚,他的首任妻子在他三十五岁前便遗憾离世,次年,巴赫就娶了第二位妻子。这样一个故事看上去并不美好浪漫,但是……
巴赫却用一首《恰空》,让这个爱情得到了永恒。
《恰空》,是巴赫在悼念亡妻。
这种感情深刻而入骨,将多年的爱情融入进了一首曲子中,表达着对爱人的思念,对过往时光的留念,以及对生死相隔、再也不见的悲痛。
青年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按动着,对于家境优渥的贾思科来说,这样一把精致优秀的仿制斯式琴并不能算是多名贵,但是此刻他却惊讶地发现:这把琴,演奏出了让他都忍不住泪下的声音。
如同男人悲沉的哭泣,那低柔徐缓的琴声从琴孔中缓缓流出,每一分都是悲痛的低泣,每一个节拍都在表达着如同大海一般深沉的哀念。痛到最终,只能化为无声的叹息。
这首曲子的难度真的很一般,但是它所要表达的感情实在太过丰富。
在戚暮之前,只有一个人表演了这首曲子。当那个人表演结束的时候,埃弗拉先生是连一个余光都懒得扔给对方,而贾思科也冷笑着不给予评论,只有卡罗琳还脾气好点地让对方下去等候。
没有对比,也就算了,一旦有了对比……
这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戚暮的最后一个音结束的时候,埃弗拉先生轻轻鼓起掌来。他目光认真地打量着舞台上的青年,那眼神似乎要将戚暮看入了骨子里。
下一秒,埃弗拉先生叹了声气,说:“兰斯说,你是个技巧性很强的小提琴手。你的技巧已经达到了炫技的层次,而你过去也经常演奏一些炫技的曲子。”
埃弗拉先生的声音在空旷的排练室里响起,戚暮微笑地颔首,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曾经以为,你应该像伟大的帕格尼尼那样,喜欢那些花式炫技的乐曲,对于感情这方面可能稍有欠缺。但是今天……我却意识到,我很喜欢你的巴赫。”
戚暮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夸奖,埃弗拉先生。”
“哦!小七,”一旦喜欢上对方的音乐后,埃弗拉大师对戚暮的称呼直接从名字转变为了“小七”,他说:“你对这首《恰空》的理解让我也很震惊,说实话,你的音乐风格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们很像,当然,还是有一些差异的,你比他的小提琴更为成熟圆满一些。”
戚暮闻言倏地一怔,只听埃弗拉先生继续说道:“他曾经……就站在你正在应聘的那个位子上,他演奏出来的曲子除了熟练的技巧外,还有非常丰沛细腻的感情。”
“你说的是陆?!”一旁的卡罗琳惊呼出声。
闻言,贾思科也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舞台上的青年。
只见戚暮依旧淡定冷静地笑着,听埃弗拉先生继续说道:“是的,我说的是陆,卡罗琳。”接着,他转首再看向戚暮:“在你之前,演奏这首曲子的还有一个人。他演奏得真是很一般,在没有了专业技巧的情况下,他竟然妄想理解巴赫的感情,真是让我很失望。”
戚暮忽然开口:“埃弗拉先生,不知道您说的是……?”
“哦,是我们乐团的一个小提琴手。”埃弗拉先生语气平淡地说道。
一旁的贾思科冷笑着补充:“是啊,那个家伙的水平已经很久没有一点进步了吧?他除了还算过得去的技巧外,对于乐曲本身的理解真是糟糕透顶。”
卡罗琳则有些斥责地道:“贾思科,罗就是再怎么样,也是我们乐团的成员。”
贾思科摊摊手,表示不予点评。
埃弗拉先生也懒得再说关于罗遇森的一个字,他看向戚暮,继续说道:“小七,其实在昨天晚上,你的老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虽然并不是很赞同你来到我们乐团……但是,他希望我能听听你的小提琴,公正公平地给你一个分数。而现在我认为……即使后面的几位小提琴手没有演奏,我相信他们也绝对无法拥有超越你的实力,你是这次招募会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对于这样高的评价,戚暮谦虚地道:“您太过奖了,埃弗拉先生。”
但是接下来,埃弗拉先生却摇摇头,说:“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