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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格兰之森的清晨还是有些冷,尤其对于瓦伦媞娜·贝欧纳来说,毕竟年岁不饶人。森林中的湿冷寒意如同死神的触摸一样深入骨髓。
瓦伦媞娜下意识的裹紧外套,(我应该撇下这该死的责任回家喝杯奶茶,这才是七十岁的老人应该做的事)。但她却依然站在原地注视着训练场,她叹了口气(我越来越像贝欧纳家的这帮榆木脑袋了)。
坚韧、顽强、绝不屈服是贝欧纳家从先祖沃夫甘就贯彻到底的信条。战时如此,和平时亦然。瓦伦媞娜从嫁到贝欧纳家的那一天起,榆木脑袋,大笨蛋就成了她的口头禅。她的丈夫在工作中是那么的严肃、一丝不苟,但每次面对她的抱怨与无理搅闹却总是宠溺的一笑,并在她的脸上印上一吻,而她每次都努力想板起脸,最后都会以失败告终。
(哦,那个傻瓜),瓦伦媞娜的眼神有些暗淡,(固执与责任最终害死了他),她的手不仅握住了丈夫送给她的吊坠。
(而我失去了全世界)。
圣职者总部的人和他的部下都在称颂他的勇气和牺牲精神,(我却只看到了愚蠢),直到现在,她还是偶尔会这样想。而当时的她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下更是诅咒一切,她拒绝任何人的探访,她愿意用任何人去换回她一生的挚爱。
她最痛恨的当然是那个人——他丈夫的弟弟,那个被称为天才的男人,那个本应成为家族中流砥柱的男人,那个人本应站在她丈夫站着的位置。
(那场仗本应由他来打,而死的人应该是他)。
萨尔瓦托雷·贝欧纳,这就是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咒骂的人。而让她最终振作起来的人也是他。
她逐渐开始冷静下来,她想着自己的悲痛而越来越理解当时他的悲痛。(那场悲剧,他的不辞而别。他让我明白了痛苦会把人带往何处)。当瓦伦媞娜终于走出悲伤的螺旋,她看到的是快要分崩离析的家族,她的儿子和她丈夫一样资质平平,年轻的他无法维系这个古老的蓝拳世家。
从那一刻起,她做出了选择。(为了不让她丈夫所坚持的一切消失),她告诉自己。
(为了爱)。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瓦伦媞娜回过神,发现训练场中四名蓝拳圣使学徒倒在地上,而胜利者正是她的小孙子,她不禁有些惊讶。(泰达何时进步这么大了)。
少年收起架势,拳头上的幽蓝拳气也逐渐消失了。他抬起头,望向瓦伦媞娜。瓦伦媞娜带着赞许的微笑对他点了点头。少年只是耸耸肩,还是紧锁眉头,一脸严肃。他转过身准备下一组的对峙。
(这孩子太刻板了),瓦伦媞娜摇摇头,泰达才十岁就如此老成,甚至比她丈夫当年还要认真固执,而他发起火来没人愿意靠近他,也只有瓦伦媞娜和大主教才能勉强劝的住他,当然有时主教的孙女欧贝斯也能起到一点作用。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的抬杠能力让泰达头疼的要命。
(不论怎样,泰达是个天才,是贝欧纳家的希望),瓦伦媞娜望着他,(只愿他能改变下他的性格,不会重走老路)。
“泰达的神格拳进境神速啊,”背后传来颇为苍老的声音,“他的执着确实不输于先祖沃夫甘。”不用回头,瓦伦媞娜也知道是谁。
“哦,他那一根筋当然执着了,但神格拳不仅需要力量还要有速度,那蠢蛋还差远了。”
(冤家啊),瓦伦媞娜笑了起来,“小欧贝斯,欢迎来找泰达拌嘴。马杰洛,吾友,什么事让你们一大早跑到这里来,路途可不近啊。”
“多久没见面了,来看看老朋友而已。”圣职者总部的大主教马杰洛走到瓦伦媞娜旁边,两人拥抱了一下,而后瓦伦媞娜亲昵的吻了下欧贝斯的额头。欧贝斯调皮的笑了笑挽住了瓦伦媞娜的胳膊。
“我可没老糊涂啊,总部的事务繁重,你还不会有那么多闲暇从首都跑到森林中吧。”瓦伦媞娜注视着马杰洛,他没穿教服,应该不是公事。“开门见山吧,老朋友,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马杰洛转过头看向泰达,看得出来,他有些犹豫。
“嗯,我们又有了关于他的消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瓦伦媞娜皱起眉头,“别这样,吾友,我们说过不要再提起……”
马杰洛从兜里掏出一个刻着狼头的吊坠。
“该死的,”瓦伦媞娜抱怨着。
“所以”,瓦伦媞娜端详着狼头吊坠思索着,“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上次那个矮人拿着一件破烂的圣职者外套来告诉我说他认识萨尔瓦托雷,当然他说他改了名字,然后壮烈的死掉了,他还说他与萨尔瓦托雷并肩作战过。”瓦伦媞娜重新抬起头看着马杰洛,“很显然那个矮人是个肮脏卑鄙的骗子!萨尔瓦托雷再怎么堕落也不可能与矮人走在一起,众所周知矮人眼里只有金子,为了金子他们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所以我轰走了那个可恶的小人。”她还记得那个矮人临走时气愤的要命,满口污言秽语。(这个世界真是要疯了,矮人都敢跑到大圣堂来撒野了。)
马杰洛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瓦伦媞娜手里的吊坠。瓦伦媞娜皱起了眉头,她刚要开口,马杰洛忽然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矮人说起萨尔瓦托雷的化名是什么吗?”瓦伦媞娜沉吟了半晌,“……卡洛,”她不禁有些惊讶,当时太过气恼了,竟忽略了这个细节。“卡洛·贝欧纳,萨尔瓦托雷当年给还没出生的儿子起的名字。”
马杰洛点点头,眼中露出些许哀伤,他转过头看向马车的车窗外。“还是蒂亚娜告诉我的,如果他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就叫他卡洛,是萨尔瓦托雷祖父的名字,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她瓦伦媞娜……”
瓦伦媞娜下意识的握紧了吊坠,手有些颤抖,她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我记得,我至死也不会忘却,老朋友。”瓦伦媞娜掏出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每年的那一天我都会到蒂亚娜和她孩子的墓前看望她们。马杰洛,你知道吗,我甚至觉得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了,我会觉得他们就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安德烈吾爱,蒂亚娜,甚至是萨尔瓦托雷,哦,你知道的,他从来不像贝欧纳家的人那么严肃,他是那么开朗,他一直是他哥哥的骄傲,直到……”(哦,神啊)
“我们真的都老了啊,”马杰洛握住瓦伦媞娜的手,“所以我们才要寻找真相,我们要了解他离开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从前是那么的坚强,他不会败给自己的。”马杰洛盯着瓦伦媞娜的双眼,“你知道的,年轻时我所经历的那场地狱之旅。如果没有萨尔瓦托雷……”
“我明白了”,瓦伦媞娜温柔的打断了马杰洛的话,朝他微微点点头示意不要再说了。那次“百人伪装者”事件是机密,而功劳并不完全属于马杰洛,如果没有萨尔瓦托雷违抗教会擅自去救马杰洛,他早已丧命于那地狱之中了。那次事件中与萨尔瓦托雷一同救助马杰洛的五名圣职者全部战死,萨尔瓦托雷抗下了所有处分,而功劳自然落在了马杰洛的身上。马杰洛愧疚难当,向教会抗议如此隐瞒事实,而萨尔瓦托雷却劝说住要离职出走的马杰洛,他告诉马杰洛,你如果想要改变教会,那你就以此为契机爬上去,这才不会辜负了战友的牺牲。
马杰洛把这段耻辱的过往说出,足可见他对萨尔瓦托雷的信任与崇敬。
(而我也曾如同亲兄弟般的爱着他,直到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安德烈)。
“那么”,瓦伦媞娜打破了沉默,“那个矮人说的可能是真的。那么这次又是谁?”
马车缓慢停了下来。
“他来自暗黑城。”
“一个暗精灵?”瓦伦媞娜诧异道,“这么说真如那个矮人所说,萨尔瓦托雷去了暗黑城?他要找寻什么?
马杰洛在助手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转身看着瓦伦媞娜,“这正是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个世界正在改变,”瓦伦媞娜边走边说道,“自从莎兰来到赫顿玛尔,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我相信暗精灵新的女王想要努力修复他们族群与人类之间的紧张关系,但收效甚微,而最近却出现了好多年轻的暗精灵冒险者坐着他们特有的飞行器去探索世界。”瓦伦媞娜想了想,“嗯,西海岸有个暗精灵小伙子已经定居了下来吧,叫什么来着……哦,对,卡坤。”(据说他自称已经500多岁了,神啊,真是不敢想象,看上去他也就20岁左右。)瓦伦媞娜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而这次居然有个暗精灵直接来到我们的面前说他认识一名蓝拳圣使,马杰洛,我们难道真的不是老糊涂了吗?”
马杰洛笑了笑,“命运的丝线牵扯着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神安排了一切,自有其目的,我们不必揣摩其奥秘,有时需要的仅仅是顺从。”马杰洛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来到大圣堂后面的议事厅,“瓦伦媞娜,我们没有糊涂,如你所说,这个世界真的在变,而萨尔瓦托雷很显然在这场变革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我坚信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是如此。”
马杰洛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转头说道,“我现在反而担心把欧贝斯留在训练场那边是不是个错误,我怀疑泰达已经抓狂了。”瓦伦媞娜大笑起来,“抓狂也比他整天板着脸强,那小子太正经了,和欧贝斯吵吵嘴还能放松点,我们还是关心咱们的事,那两个冤家由他们去吧。”
两人走进议事厅,大厅里空荡荡的,毫无疑问,马杰洛清退了所有人员就是为了这次秘密的会面,也许有些事不能让世人知晓,也许有些真相会非常危险。
瓦伦媞娜定了定神,看向前方陌生人的背影。那个暗精灵非常高大,从身形来看也是异常的魁梧强壮。
暗精灵回过头看向走到身边的两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请你们原谅,我在欣赏这边的壁画,有些走神了,没有注意到你们的到来。我再次为我的疏忽向你们道歉。”说着他向瓦伦媞娜和马杰洛深鞠一躬。
“不必如此,远来是客,我们让作为客人的你独自等了这么长时间,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们。”
瓦伦媞娜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名暗精灵,他有着一头灰色长发,右脸有一处明显的刀疤,但不是很长也不会让他显得很凶狠,正相反,他的稳重和和蔼令人惊讶,与他战士般的身形形成强烈的反差。
“客套的话先到此为止,”瓦伦媞娜盯着暗精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是暗精灵皇庭直属情报机构的指挥官埃尔刚吧。”对方并没有惊讶,只是耸了耸肩,“我就知道不能低估了圣职者总部的情报能力,看来玛尔公国还是提供了不少便利啊。不过你们是如何在封闭的暗黑城打探消息呢……”暗精灵稍微沉思了下,“啊哈,混血,很难得的资源啊。人类对暗精灵的防备也真是煞费苦心。”
暗精灵向瓦伦媞娜点了点头,“我不会承认什么,我只能说曾经的职业已经离我远去,现在我只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啊,冒险家。”他不仅笑了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迈出这一步,当然,打打杀杀少一些,我还是向往不同的美食和美酒。”
“朋友们,难道我们不能先坐下来再慢慢谈吗,要体谅老人啊,埃尔刚,瓦伦媞娜,这边请。“马杰洛说着带头在旁边的椅子中坐了下来。
“所以你的改变是因为他?”瓦伦媞娜落座后问道。
“他就像投向湖中的一枚小石子,涟漪却还在扩散,很多人都因为他在改变,我的同胞,你们的同胞。”
“那么,你真的认识他。”这不是一个问句,瓦伦媞娜相信了他。她拿出那个狼头吊坠。
埃尔刚点点头,“卡洛告诉我,这个吊坠属于他的祖父,所以我带来还给卡洛的家人。”
“萨尔瓦托雷……你说说自称卡洛的他,真的战死了吗?”马杰洛问道。
埃尔刚沉默了一会,“在那次事件后没人见过他,我只能说他失踪了,很遗憾我不知道他究竟活没活下来。是谁说他战死了?”
“一个矮人。”瓦伦媞娜说道,“我当时认为他是个骗子。”
埃尔刚小声嘀咕了些什么,摇了摇头,“不,他不是骗子,我认识他,哦,那个大嘴巴,曾经也让卡洛头疼不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好人。”
“哈,一个矮人老好人,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不过我想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了,是吧,马杰洛,我们已经跳进了那个兔子洞。”瓦伦媞娜直了直腰,“那么,开始这段奇幻旅程吧,兔子先生,我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