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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楷……”不死之魂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信,“死了。”
“死了?”不死之魂身旁一名背弓箭的赤族汉子大惊道,“怎么死的?”
不死之魂轻叹口气,缓缓说道:“在他们从晓国赶来的路上,被晓国和纳国的禁军截住,就地解决了。”
“我们要回晓国,为廖楷报仇吗?”那汉子的眼中尽是杀意。
“不了。”不死之魂摇摇头,“晓国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没有价值?”余进不解,“属下不懂,请头领明示。”
“余进啊余进。”不死之魂笑道,“廖楷的精锐已被全歼,我们如今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兵力去报仇?无非是白白折损些人马,还捞不到半点好处。快别想着廖楷的林山了,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条路?”余进问道。
“投降。”不死之魂淡然地说,“我立马写一封信给于汐,今晚你就启程,绕道去中都送给他。”
余进有些惊讶,又有些迟疑,但还是拱手领命了。
“记住。”不死之魂又嘱咐道,“一定要送到于汐手里,千万不能被谢娇截了。拜鬼影所赐,她可是把我们毒牙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
“属下明白。”余进说完便想退下。
“还有一件事。”不死之魂叫住了他,“许逊,把许逊给我叫来。”
“是。”余进低头拱手道。
遂人之间的内斗无休无止,在距此上万里之遥的禹国,他们与西南本土人的接触,也一直充斥着刀兵与鲜血。
从西南人的神话时代开始,遂人们便一直被描述为从天而降的恶魔,至今在这里的地下巨洞里,仍能看到西南人先祖留下的笨拙涂鸦,内容也大多是西南人在与恶魔英勇作战。而自一千多年前,大赤部首领邓原强的第一次西征起,这两支文明便真正陷入了无休止地对抗与冲突中。落后的西南文明根本不是大遂文明的对手,很快便被与他们接壤的遂文明中的赤部和辉部赶到了世界的西南一角,苟延残喘。
不过,后来禹族人把赤国人赶回了北方,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大禹公国,禹国的议事们投票通过了《西南律》,他们把世上最后一片西南人的聚居地称为西南众邦,以立法的形式禁止了禹国任何统治者对其再兴征伐。
如今,高耸如云的龙杉树下,矮小的岩人再次蹿跳嘶鸣;齐膝深的绒草丛中,又有了四足迅人在奔跑驰骋;龙湖浑浊的水中,鲛人们继续翻滚浮沉;而在更西南、更隐秘的龙杉城内,则生活着当年最强大的西南人类。蓝龙人便是龙杉城世代的领主。
龙杉城内外种满了龙杉树与紫竹花——这是当地人最喜欢的两种植物。不论龙杉树形修长、紫竹花瓣异香无双,并且,在西南语中,这两种植物分别代表着不屈与和平——这正是淳朴的西南人世代追求与渴望的。
在龙杉城的中心,有一座用亮蓝色石头砌成的空地,这是整个西南最大、最华丽的广场——碧空台。
“他们,是从天而降的恶魔。上千年来,一直在屠戮我们的族人,强占我们的土地。”一个双目湛蓝且有着蓝须蓝发的男人,正站在碧空台上,向他的族人发表着激动人心的讲演。
“他们,野蛮无比!”
“他们,无恶不作!”
“族人们,是时候反抗了!”
“万岁!万岁!万岁!”台下站着的是他的众多族人,个个都振臂高呼,“万岁”声震耳欲聋。
“我,独尊十四世。今日,便要带领族人与野蛮的遂人做个了断。我们要……”独尊十四说到这里,掣出腰间的两柄蓝色短刀,高高举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万岁!万岁!万岁!”台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除了生活在龙杉城内的蓝龙贵族,龙族的平民大都生活在疗国境内。疗国是遂化严重的西南人国家,由于这里常有遂人到来,很多的蓝龙贫民便被卖往遂地。龙化后的他们力大无比,且能飞天遁水,赤国人就有驯服其为坐骑的历史。不过,这恰是西南人最为不能容忍的。
独尊十四世的父亲,独尊耀一向胆小懦弱。他既不敢与以赤人为首的遂人龙贩子抗争,又不想失去自己族人的支持。为了安抚民心,他只能将那些失去亲人的蓝龙人迁入龙杉城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独尊光武(独尊十四名光武)自继位伊始,他便开始厉兵秣马,四处联合、招纳其他部落不甘屈辱的西南人类,立志要带领他们摆脱上千年来的奴役与痛苦。
而此时此刻,便是独尊十四率众亲征前的动员会。
“好战者必死……”一个壮健的蓝龙族少年,他身背一柄刻有猛虎图案的遂制旧刀,看了一眼湛蓝的碧空台又望着头顶的自由天空,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几个月后
林山的野狼依旧低着头,在乱葬岗上到处寻觅着新鲜的坟墓,暗色丛林里的黑鹫腾空而起,盼望着下一个活物倒下;林山县的鬼魅们,仍然在黑暗里行走,就连一星烛光,他们也避之不及。
林山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包括即位的老沱湖人们。
廖楷部的毒牙已被鬼影引来的官军全歼,鬼影又利用索魂人大哥严匡曾经的关系,找到了允国中都大将军陆义隆。陆义隆在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他便亲自写信给了晓国上督赵传,以仇松、张显等人原是允国要犯为由,从晓国人手中要下了他们。
如今风声已经过去,张显准备接手原属毒牙的地盘,继续在林山活动了。
“仇兄,你真的不跟我们留下吗?”张显看了一眼正在收拾行李的仇松。此时,他们还住在廖楷那林山的隐秘老宅里,现在这里也被沱湖寨的人一并接管了。
“是的。”仇松点点头,面无表情,“鬼影头领已经派人将燕儿送去了藏峰,我也总算是给了死去的剑神一个交代。不过,巨剑烈早在十四年前就随着秦彪的死而不复存在了,我的心神,也早被多年来的恩恩怨怨煎枯熬干。你们便放我回去,我背着那空空如也的剑匣,寻一处空徒圣堂,就此了却残生也好。”
“也罢,既然仇兄去意已决,弟也不敢强留。”张显眼里留下泪来,他看到仇松走至门口,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后会有期。”
“保重。”仇松推开门就要往外走。
“等等。”张显喊住仇松,将桌上的一柄精钢短刀塞到他手里,“带上吧,以防万一。”
“哈哈哈哈。”仇松将刀还给张显道,“我已经用不着了。”说完,大笑而去。
而鬼影则在一天前,带着朱沅翰坐上了天江的一条船,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客舱里的朱沅翰问一直背对他而坐的鬼影。
“你和你父亲很像——都不太讨人喜欢,现在的那帮人里,只有我和他有过命的交情。”鬼影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说道,“但是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而你也要独自去面对。”
“你果然认识我爹!”朱沅翰一下便站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当年杀他的又是谁?”
“这类似的问题都不要问我,我暂时是不会回答的。”鬼影摇着头说道。
“呸。”朱沅翰一口唾沫吐在窗外,然后坐下来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突然让我离开老宅的原因是什么?”
“老宅之外的世界十分残酷,不是现在的你能应付的。”鬼影回答得很干脆,“而当我离开之时,我便会把你送回林山。你最终得自己解决一切,而不是靠救过你的仇松,当然也不是我。”
“老宅外的世界——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朱沅翰睁大了眼睛问。
“那是一个全凭刀剑说话的世界!”鬼影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一段的天江两岸有不少连绵起伏的高山,清晨时分,被山峰挡住的阳光不能照到江面,所以船舱里显得很暗。第一次在天江乘船的朱远翰并不知道这一点,他问道:“为何天一直这么暗,我觉得身上有些冷。”
“暗?”鬼影缓缓转过身来,朱沅翰看到了他脸上如鬼一般的面具,“是的,你现在确实是在黑暗中爬行,摸索。但是,山是终究挡不住太阳的。”
鬼影做了个“随我来”的手势,把朱沅翰领上甲板。他指着前方道:“你看。”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循着鬼影手指的方向,朱沅翰并没看到什么。
“啊!”朱沅翰话音未落,在船转过一个弯后,两岸连绵的群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典型的纳国平原风光。没有了山的遮挡,耀目的阳光突然从天空投下,一时竟照得朱沅翰睁不开眼。
“这,就是光明。”鬼影说道。
鬼影刚带着朱沅翰离开林山不久。就有一个以发覆面的大汉,与两个表情严肃的赤国高级军官,三人正穿过茂密的植被,在林山间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你们回去吧。”大汉突然扭头看了两个赤国军官一眼。
“先皇的处理未免太过了。”跟着那大汉的一个赤国军官道。
“住口!”大汉破口大骂道,“先皇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哪里轮得到你们两个鸟人多嘴。”
“是,大将军。”那两个军官连忙低头拱手道。
“还有,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以后也不要这样叫我。”那大汉又道。
“是。”两军官似乎很听大汉的话,他们也不反驳什么,只是恭敬地应道。
现在是三三七九年末了,晓国全境又被极度的严寒所统治,冰雪再次将这一年发生的所有故事悄悄掩埋。就在今年的早些时候,晓皇刘元亮驾崩,其长子刘牧骁继位。新陛下担心他德高望重的六弟会威胁到皇权,于是以各种借口对刘饮骢的权力一削再削。敬王府也被迁到了皇城最北方,有传言说,这是为了限制刘饮骢与太史来往。
敬王于是闷闷不乐,他不禁想起了自己亲信曾劝自己出逃的建议。不过,在如今的情形下,连逃跑都成了一种奢望——州统刘晟已经被刘牧骁调走,根本不可能再有人护送他出城。刘饮骢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日日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看书,聊以度日。
一天,刘饮骢像往常一样把书平摊桌上,砚台里摆着一支熊毫笔,他支颐而坐,准备开始阅读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刘饮骢略一分辨,听出其中似乎有刘晟的声音,他便高声喊道:“刘晟!”
可是,刘饮骢一连喊了数声,刘晟既没有答应他,喧闹声也没有停止。
“刘晟!刘晟?发生什么事了?”刘饮骢发现似乎有些不对,便让几个宫人把大门打开了。
“刘晟。”刘饮骢走出门外,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了着戎装的刘晟和许多禁军。
“末将也是奉陛下之命,敬王殿下,你就随我们走一趟吧。”说话的是中都大将军刘固,他掏出圣旨,展示在刘饮骢面前。
“为两国盟好?”刘饮骢看完圣旨后大喝道,“你们以为把我送去做人质就能换来太平吗?这怎么可能?”
“刘州统,把殿下请走吧。”刘固对刘晟道。
“带走。”刘晟别过脸,命令他手下的禁军带走了挣扎的刘饮骢。
刘固等人带走刘饮骢后立刻便把他交到了赤国人手里,赤国人将其作为质子安排住在了原中都大将军石忠的府邸,并将这里改名为顺苑。
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了,顺苑内外早已缠满了枯藤蔓草,凋敝的豹柏老木,它脚下的厚厚落叶也在渐渐腐朽。跨过赤晓两国间的漫漫黄沙,从东面拂来的暖风带不来故国的点点温柔。刘饮骢乡愁难剪,只得日日握着他那柄晓制冰雪古剑,抚摸着上面的白熊花纹。
“我被软禁在这里已经两年有余了。”刘饮骢在顺苑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两年前父皇驾崩,皇兄即位应该也有足两年了。”
“相比于父皇,刘牧骁更不可能会让我回国了。”刘饮骢捡起一朵腐烂的豹柏花,凑到鼻子下使劲闻了闻,“我本无心与他争夺皇位,无奈他和其亲信刘固却屡屡害我。最可恨的是,我无比信任的刘晟,竟然也倒向了刘牧骁。”
“唉。”刘饮骢苦笑道,“我可能要在这里终此一生了。”
于此同时,晓国明光州州统府内已经集合了大量的禁军,他们全都着白衫白袍,手提山贼们惯用的朴刀,静静地在院中等待刘晟的命令。
“晓光州一县白衣卫全体注意,再确认一遍武器、着装。切记,绝不可穿晓国军服。”刘晟看着面前的一卫全体一百来名禁军,他也抄起靠在墙上的一杆朴刀,对众禁军道,“目标,赤国中都顺苑,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