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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绪先生雅量高致, 你们进去别弄坏东西。”萧暥交代了一句,一众武士就分队散开, 开始搜查府邸。
萧暥随身带着几名亲卫, 跟容绪去了茶厅等候消息。
容绪让下人奉上梅坞青雪和玲珑的点心。
萧暥此时疑心很重, 茶点都没有碰一下,一双清夭夺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容绪, 偏偏嘴角却彬彬有礼地微挽起, 看得人心底发毛。
容绪想了想,慎重地问,“寒狱戒备森严,这个郭通是如何能逃走?”
容绪是老谋深算, 他这问题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这郭通怎么就突然越狱了?寒狱戒备森严,说逃就逃出来了?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 “这也是我想请教先生的。”
容绪暗暗觉得不妙。
萧暥似随口道, “听闻先生雅好珠玉宝器, 因此和郭通私交不错, 先生是否知道他有什么好友或江湖同道?”
容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观其变道, “我虽然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也只限于鉴别宝器,他私底下有什么同道我就不知道了, 江湖之事我向来是避而远之。”
他这话绵里藏针,把私交不错换成了几面之缘。同时给萧暥一个软钉子,这事儿你不用问我, 也别想借此牵扯一些江湖上的有的没的事情来拖我下水。
萧暥道,“我之所以此问,是因为郭通是被人放走的。”
“将军是说,有内鬼?”容绪暗暗一惊。
萧暥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据报昨日的看守几名狱卒的吃喝里被人下了药,郭通是盗取钥匙开的牢门,所以此事必有内应。”
听到这里,容绪拿着茶盏的手一停。
这番话的指向性甚为微妙。
萧暥还暗示有人买通了寒狱的守卫,给狱卒下药,偷取了钥匙放跑了郭通。
下药,买通,这在别人听来或许与己无关,可是在容绪听来是针针见血,另有所指了。
容绪喜欢炼药修仙,所以他手头的荣宝斋,清和堂等药铺一直把持着九州药材生意。他本人也和方士多有往来,炼制各种丹药。他在几天前雅集散场时,还亲口跟萧暥提及过他刚到手的焕容丹。下药对于他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这买通就更不用说了,要买通寒狱的守卫,要让人家愿意铤而走险,这金子可不是一般人砸得起的。
加上他容绪确实又和郭通私交甚好。
有此三条,这只小狐狸表面上似随口提及,但这明里暗里都是在影射他暗中买通守卫,下药盗取钥匙放走了郭通。
所以这郭通被他藏匿起来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了。
这一顶大帽子砸下来,砸得容绪都一下子都有点稳不住了,百口莫辩。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藏匿郭通,将军若不信我,这朱璧居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将军都可以翻来覆去查,我绝无二话。”
萧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清楚以容绪的老谋深算,必会怀疑郭通为何会突然越狱。所以干脆先倒打一耙。
容绪这个人向来求稳,稳中取胜,现在他急于摆脱嫌疑,不信他不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萧暥摆弄着茶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微笑道,“容绪先生叠玉堆金,又雅好清净,这大梁的幽居之所,怕是不止这里一处罢?”然后他眼梢微微一撩,“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
这话配合着他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引人诱慕的神情,让容绪刚才还紧绷的神经忽地一酥。
“将军想去,当然可以,”他话刚出口,恍然察觉不妥已来不及收回了,他这么说不就承认了还有宅邸产业。
所谓狡兔三窟。
萧暥低头闻了闻,这茶真香。
就在这时,一名锐士进来报告道,“将军,在朱璧居后堂里宅,我们发现一扇暗门。”
容绪的脸色一僵。
萧暥一挑眉,“去看看。”
*** *** ***
容绪的后堂叫做退思堂,造得颇为考究,在退思堂后有一扇巨大的泓明太子遇仙壁画后。
壁画讲的是百年前泓明太子年少梦到神女,经指引入山,于是放弃继承皇位,修仙飞升的故事,密室入口的缝隙都完全隐没在壁画精美的线条和铺张绚丽的彩绘中了。不是预先知道这里有密室,几乎无法察觉。
萧暥赶到时,就见卢平带着数十家丁都聚集在密室门口,神色紧张而戒备。
卢平带头拦在密室门前,直眉瞪眼道,“这里面有先生多年的收藏和心血,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群粗粝莽汉任意作践!”
萧暥也不急,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容绪,很卖面子地表示,家务事你自己处理。
容绪朝他们摆手道,“都给我散了。”
数十家丁闻言面面相觑片刻,悉数退去,卢平见状忽然一把拔出单刀。
容绪变色道,“卢平你做什么?退下。”
卢平道,“再有半个时辰,这渡灵丹将成,天降机缘,不能让他们给糟蹋了!”
“不用你说,先给我退下。”容绪皱眉道。
谁知那卢平忽然神色激动起来,刀在身前一横,目睁欲裂道,“谁敢过来!”
换是一个月前的萧暥,也许会被他那满脸扭曲的肌肉拼个鱼死网破的声势唬住犹豫一下。但现在云越安危难料,他心忧如焚,另一方面,自从猎场那一宿酒醉以后,原主的记忆如炉中余烬幽幽复燃起来,午夜梦回时微微地熨帖着他的识海,层层浮现,那无数血雨腥风,刀丛箭雨仿佛身临其境。
所以相比之下,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萧暥不动声色道,“拿下。”
几名武士得令一拥而上要将卢平制住。
谁知那卢平竟然很有几下子,他像一只猿猴般灵活地左闪右避错开攻击,随后一刀砍向就近一名武士,那人本能地后撤拔剑相抗,谁知卢平竟是虚晃一枪,一个急转回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刀直劈向萧暥。
萧暥不躲不闪,目光一凝,手稳稳按上剑柄,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亲卫立即齐齐拔剑,挡在他面前。
“卢平,不可造次!”容绪急喝道。
可是他话音未落,这卢平忽然目光阴森森地掠向他,刀锋一偏,容绪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脖颈间就是一凉,一把冰冷的刀已横在了他咽喉处。
容绪这回彻底懵了,他就算机关算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瞬间脸色大骇,“卢平,你这是做什么?”
卢平没有看他,双眼盯着萧暥,“萧将军,这密室里丹炉的机括只有此人知道,我若杀了他,你就算闯入密室,也只是白忙活一场,别说是玄元渡灵丹,你什么都得不到。”
萧暥明白了,这卢平以为自己是掐着时间想要抢这什么玄元渡灵丹。
这真是想多了啊。
自从谢映之告诉他焕容丹有细腻肌肤,娇柔身体的功效后,萧暥对容绪捣鼓的这些丹丸敬而远之,到这里他连一口水都不会沾。
但这卢平又是怎么回事?一个管事,把自己的主公给绑了?
他一边下令所有亲卫后撤,一边道,“卢平,你先放开容绪先生。”
卢平道:“你们都退出朱璧居,等药炉成丹,我取了丹药,自然就放走他。”
“那不行,”萧暥道,“容先生是我好友,让你这样一个妄人挟持在此,我不放心。”
好友……带人来查抄,还好意思说是好友……
但萧暥确实不放心是真的,这不会在演双簧苦肉计罢?
所以他既不逼迫,但也不走,他要看看这容绪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听容绪艰难道,“卢平,萧将军不是为丹药来,你误会了。”
“误会?”卢平横刀道,“昨日就有人来清凉殿刺探,今天萧暥又带兵搜查密室,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清凉殿?”萧暥一挑眉,原来卢平是清凉观的修士,难怪身手不错。
看来这容绪触角够长,居然和清凉观也有瓜葛。
他微一偏头,对一名亲卫道,“传令,查抄清凉观。”
卢平闻言顿时面色铁青,“萧暥,你不要欺人太甚!”
“清凉观的众修士都是你的师兄弟,我们就做个交换,你放过容先生,我就放过他们,如何?”
这句话说得好像他萧暥查抄清凉观是为了容绪的安危着想。
容绪无话可说。
他此刻被挟持了很久,精力不逮,而这只小狐狸看上去在努力为自己斡旋,可似乎一点都不急于把自己解救下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让容绪捉摸不透。
王戎总是跟他说,萧暥如何作风凌厉,杀伐果断。
凌厉?果断?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萧暥继续不紧不慢做嫌犯的思想工作,“若你伤了容绪先生,这寒狱里的日子不那么好过,别说丹药,饭菜都未必管够,不然容绪先生为什么时不时为他的知己送衣食去?”
他一边威吓卢平,一边顺便又栽赃了容绪一道。
容绪苦于已经无力解释,只能默认。
听到要扔他进寒狱,卢平的脸色一厉,横刀的手有点颤抖。
萧暥心道,废话,那刀一看就很重,单手端着十分钟都够呛了。这会儿腕骨都快折了吧?
他微一眯眼,卢平的身后,两名锐士正悄悄地靠近。
他要抓活的。这个卢平押送回去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古代的锐士毕竟不是现代的专业警力,在解救人质方面表现得相当业余,就在他们离卢平身后还余下数尺距离时,被发现了。卢平就像所有劫持犯一样顿时暴躁起来,锋利的剑刃眼看要切入容绪的咽喉。
容绪自叹机关算尽,这回却要交代在这妄人的手里。
他干脆闭起眼睛,死也得死的从容优雅。
可就在这时,忽觉眼前一阵犀利的寒风掠过,随即他被卢平钳住的肩颈间倏地一松。
接着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卢平的惨嚎响起。
他愕然睁眼,就见萧暥利落地收剑入鞘。
从出手到收剑竟然只是一息的工夫,容绪骇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卢平已颓然跪地,垂着一条手臂,右手的筋脉已被尽数挑断。
萧暥道,“带他下去包扎。”
两个武士架着卢平离开。
容绪脸色惨白,深吸了口气,赶紧一躬身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萧暥温煦道,“先生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密室了罢。”
他语气恢复了向来的轻柔,容色俊雅,好像刚才一剑挑断卢平手筋的人根本不是他。
*** *** ***
阿青神采奕奕地走进屋子道,“吃饭了,今天我心情好,给你炖了个鸡蛋补补。”
云越蹙着细眉,一脸落寞地靠着床头,手指按在伤腿上。
她见状叹了口气,“又想你媳妇了?”
云越接过碗筷,没滋没味地扒拉着粟米饭。
阿青坐在床头,看了他片刻,道,“你再这样下去,没等你腿伤好,你自己先垮了,我怎么帮你出去?”
云越闻言眼神一闪,“嗯,鸡蛋呢?”
阿青是又好气又好笑,把碟子端给他,道,“没见过你那么痴的,才一天一夜没见,就跟得了相思病一样。”
云越吸了下鼻子,眼眶有点红,“我从来没有不告而别那么久。”
他以往执行任务,去哪里,去几天,他都会告诉萧暥一个明确的时间。而且只会提前回,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音讯了无。
阿青看他眼色凄清,神情恍惚,安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刚才清凉观被查抄了。也算给你出气了。”
“抄了?”云越一愕,立即问,“是京兆府衙的人?”
“不是京兆府的差役,是虎贲锐士!”阿青目光灼灼,眼中尽是兴奋之色,“这群臭修士,没想到竟然惹到将军府了,这回有他们是遇到克星了,萧暥什么人,郑国舅的事情还没过去几个月罢。”
云越猛然一震,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才吃了一半的粟米饭连同那个香喷喷的鸡蛋同时滚落到地上。
阿青看着这小子这样暴遣天物,不珍惜她好不容易下厨的成果,“你做什么呀!饭还不好好吃了。”
“阿青姐,我要出去,我现在就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