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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的葬礼定于三日后,我由沈建国带着前往了市区的西山火葬场,王彬的灵堂便设于其中。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正如王彬自己所言,他是一个孤儿,所以到场的只有二十余个宗事局的成员,大部分,是他的手下。
一应的准备也十分的简陋,甚至比起我老家的葬礼,都逊色三分。没有奏乐,没有唱经,更没有哭丧,只有一尊杉木棺,安安静静地躺在灵堂中央,四周摆放着花圈。前往火葬场的途中,沈建国帮我们俩买了一个花圈,所以我和沈建国的也在其中。
如果说有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话,也只有宋凌城和八剑,卫简也在场。
所有人,黑衣戴白花,将整个洁白的灵堂渲染地肃穆哀伤。
我和沈建国站在角落之中,萧叔则站在我的另一侧。
我们静静地望着王彬的棺椁,等待着主持司仪的宋凌城一个一个念诵着前来祭奠者的姓名。
这时,我看到灵堂外又走进来一群人,他们的出现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十六个孩子,每两人捧着一个花圈,面容庄重地走进了灵堂。他们,是我和萧叔从狼妖洞窟内带出来的孩子,因为其中两人伤重没能到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就连宋凌城,也停下了念诵,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进场。
不知道是谁将他们组织起来送王彬一程,但他们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愈发沉重。
有人开始偷偷地抹起了泪水。
然而,紧接着跟在十六个孩子之后进来的一位鹤发须眉的老者,却让所有人的呼吸为之颤动,就连宋凌城,也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
他手中捧着王彬临走前那一身中山装,缓步跟随在孩子们身后,衣服上的血迹已被洗净,破损之处也得到了缝补。
老者轻轻将王彬的衣服置于棺椁前,然后朝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朝王彬地棺椁鞠了三躬,随后就退到了一边。
看他的穿着,我想应该是宗事局的人,看到宋凌城对于此人的态度,便能够看出他在宗事局的地位非同一般,只是看外貌实在平平无奇,一张大众脸,就像一个邻家老爷爷,而且他站在那边,我感受不到他带来的一丝半点气场,整个人就仿佛彻底融入到众人之中一般。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要么他是个文员,没有半点修为,要么他的修为极高,能够对自身的气场收放自如。
所以我拉了拉萧叔的衣袖,小声问他:“这个老头是谁?”
萧叔小声回答道:“他就是岳尘清岳老!”
我顿时目瞪口呆,我曾经一度幻想他是什么样的人,必然会和电视剧中的教派高人一般,仙风道骨,神鬼莫测,气势凛人,然而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却和菜场老大爷一般,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我远远地望着这位只在别人对话中草草提及的非凡人物,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同样转头朝我望来,然后朝我微微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有些恍惚,这位岳老还真是平易近人,寻常大佬级人物,看到我这种小菜鸟,基本都会选择直接忽略掉。然而他,非但与我对视,还向
我做了礼貌性的回应。
尽管人家可能只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节或者和蔼的性格,却让我有一种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不知所措之感。
随着宋凌城最后读完所有人的姓名,王彬的遗体,由宋凌城和岳尘清二人送灵,前往火葬。
其他人,则都被留在了灵堂内。
斯者已逝。
我静静地望着空空荡荡的灵堂,怅然若失。
每一个人,如沧海一粟,几经沉浮,最终沉入海底,无踪无迹。海天长青,从不为任何一人逝去而伤怀,天地自行,亦不会受到一星半点影响。
也许有的人轻如鸿毛,有的人重如泰山,然而当他们汇入天地广阔空间的那一刻,却毫无例外的渺小如沙,随风易逝。
不知数十年后,又是否有人还记得曾经铁骨铮铮的王彬。
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转头看到萧叔站在我身边,他说道:“我们所面对的,是这个世界最为黑暗的一面,我们的肩上,扛着无数人的未来,很多人因此失去了生命,我们如果不强大起来,也早晚会被眼前的黑暗吞噬。云翼啊,我们这条路,是一条充满悬崖峭壁的不归路。”
我没有回应萧叔的话,但我心中的信念,却变得愈发坚定,前路漫漫,不论是悬崖峭壁,还是荆棘遍布,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在等待王彬骨灰的过程中,我再一次向萧叔问起了岳尘清这个人,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够让余有龙如此畏惧,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的存在如同泰山北斗。
通过萧叔的描述,我得知,岳尘清此人,论年纪与师父平辈;论出身,他师出道教圣地茅山,乃俗家弟子,身居外门,一身修为却堪比如今茅山掌门真人苏承炀;论地位,他是宗教事务局总局元老,身居幕后,在宗事局可谓一字千钧;论修为,一身精湛的茅山道法,而真正让人如雷贯耳的则是江湖上对此人的绰号——天下第一剑。何为天下第一剑,那便是在剑法造诣上此人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虽然其中含有不少造势的成分,但是仅仅凭借自创的一套尘清剑法便可以傲视群雄之人,绝对乃一方龙首。
而萧叔在进入宗事局后,有幸得到岳尘清指点,习得尘清十六剑式的前两式,所以岳尘清之于萧叔,亦是师父,亦是引路人。
我惊叹不已,这样一个人物,才是真正的龙首大拿。也难怪余有龙听到之后,如此震惊。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宋凌城捧着王彬的骨灰盒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没有再多逗留,安排好接下去的事务后,和八剑一起坐上了宗事局的专车,立即离开了火葬场。
王彬的骨灰也被宋凌城带走,他说要将王彬埋在他的老家,让他最后落叶归根。
我们目送宋凌城带着王彬的骨灰离开,而岳尘清并没有一起走,他留了下来,坐上了另外一辆车,至于何去何从,无人得知。
又过了三日,我偶尔听闻几个乡亲提及,说是萧叔回来了。
于是我立即赶往萧家,远远地就看到萧叔披麻戴孝,跪在家门口。
萧璞萧翎也在我身边,他们看到自己的父亲时,却没
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只是远远望着,目光之中带着陌生与疏远。
沈奶奶的丧事,五天前就已经办完,沈奶奶也已经入葬,此刻等待着萧叔的只有那冰冷的相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萧叔,于是就没有上前,且让他极尽自己最后的孝道罢。
萧叔在自己门口如此一跪,就是整整三天,柴米未进,只是偶尔喝一些水。
原本还在因此对萧叔指指点点的村里人看到这一幕后,便再也没有多言。
恶毒的流言蜚语终归还是抵不过迟来的孝道。
三天之后,萧叔出现在我家门口。
奶奶早就知道萧叔回来,也知道他跪灵三天,一口饭没吃,于是急忙招呼他进屋,给他做了饭菜。人是铁饭是钢,再精壮的人,也敌不过三天不吃饭,此刻的萧叔,整整瘦了一大圈。
他如狼似虎地大口大口吃着饭菜,然而眼眶却依旧通红。
萧璞和萧翎一直与萧叔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地望着他。
一顿饭才下肚,萧叔站了起来,看到萧璞萧翎,于是蹲下身,轻声呼唤道:“小璞、小翎,让爸爸抱抱。”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两个人的沉默。
萧翎懵懂未知,面对萧叔似乎有些犹豫,不停地打望着自己的姐姐,不知所措。
然而萧璞的眼神,却变得尖锐起来,我看到有一丝恨意从她眼中射向萧叔。
面对这样的情景,萧叔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擦了擦手。
奶奶见状也忍不住埋怨萧叔道:“建和啊,你看看,你从来不回来看看姐弟俩,现在都不敢认你了,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他们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这个当爹的就要好好带孩子,工作什么的在忙也得抽出时间来陪陪孩子。”
萧叔要叫奶奶一声大姨,所以面对奶奶的数落,他连连点头称是。
奶奶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朝萧璞萧翎招了招手,道:“小璞、小翎,过来。”
萧璞始终保持着怨恨的目光,看了一眼萧叔,转身就拉着萧翎跑开了。
我知道,乡亲们的话或多或少都会进入两个孩子的耳中,加上沈奶奶葬礼,萧叔全程没有出现,已经有些懂事的萧璞会恨他,也是情理之中。
奶奶急忙追了上去。
而萧叔,则默默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口点了一支烟,闷闷地抽着。
我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没过一会儿,看到他不停地用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这个为了事业奉献所有的男人,承受了太多的痛与不幸,妻子离世,母亲离世,现在就连唯一的依靠也对他产生了恨意,在那一刻,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然而他深深知道,这一切,无法改变,他所从事的职业,注定了他肩负着黎民苍生,也注定了他颠沛流离的一生。
面对这样的命运,他实在力不从心。
于是,我转身朝萧璞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看到在池塘边,奶奶蹲在萧璞萧翎身边劝说着他们,试图让萧璞原谅自己的父亲。
我走了过去,拍了拍奶奶,说道:“奶奶,我和他们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