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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密室里, 雪亮的灯光照得屋内一切无所遁形。
年轻的神父笔直地跪在椅子前,闭着双目,虔诚祷告。他已维持这个姿势有十来分钟了,一动不动,好像化作了一尊蜡像。
密闭的空间里,时间被无限延长, 唯一流动着的, 只有通风口不断涌出来的新鲜空气。那淡淡的湿冷水气和霉味, 让伊安确定他正被关在一间距离地面很远的地下密室里。
“你正被关在皇帝寝宫底下七层一间编号005的房间里。”光纪说,“贴在你脖子后侧的药物缓释贴装有生物密码触发装置,当接收到的生物脉搏信息终止, 或者被强行撕扯时,它将会向你释放dhk神经毒素。这是一种从摩尔他星丛林毒树蛙提取出的……”
“我知道那是一种会让我即刻毙命的毒素,光纪。”伊安打断了光纪长篇累牍地分析, “我希望你能破解它的密码。”
“它使用的是一种新型的量子纠缠方法生成的密码。”光纪道,“通过常规运算来解开,需要八天零七小时二十四分……”
“……”伊安说, “不能加快速度吗?”
“加快速度需要接驳外部辅助装备,这也很容易暴露我们的定位。”光纪道, “危险系数太大, 我不能做!”
“你还需要求助外部?”伊安几乎以为这一团光无所不能。
“抱歉, 我已很多年没有升级了。”光纪的语气里居然有着淡淡的无奈,“他一直在严密监控着网络,我没有把握在升级过程中不被他发现。”
伊安心中长久以来的怀疑, 终于得到了证实。
“……所以,你是一个……系统?一个在我体内的系统?”
光纪道:“我并不在你体内,伊安。你是人类。而严格说起来,我只是一个系统的不完整复刻版。我仅有原系统不到十分之的功能,运转程序里已堆积了大量垃圾,我的感情模块也已残缺亟待修补。”
“你也有感情模块?”伊安意外,“算了,这不是重点。我需要摆脱这块膏药,或者至少帮我联系莱昂。”
“你的哨兵正位于头顶建筑第四层的皇帝病房套间,那里的皇家安全网络超出了我现有的级别,入侵那里将会暴露我的坐标,进而被他追踪到。这违背了我接到的‘匿藏’安全指令。光纪日后,他就已有所察觉,开始在帝都搜寻我们了。一旦被他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到底是谁?”伊安的困惑上升到顶点,“他为什么要猎杀我们?我又是谁?”
光纪却在这个时候又有点犯迷糊,道:“他就是我。而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你是能取代他的人,你具有最强大的力量。”
“算了……”伊安听得一头雾水,“你还能做什么?”
光纪道:“我能入侵整个民用网络系统和商用卫星,操控除了军用三级以下的所有机械电子产品。还能为你播放视频和音乐,不过这里信号只有一格。你现在的焦虑情绪超过正常水平两倍,我建议你听一点音乐放松。推荐治愈系轻音乐女王梅兰妮的新专辑……”
“请为我解锁,谢谢!”
音乐声戛然而止:“开始解锁。”
一条进度条浮现在伊安的识海之中,显然离走满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还可以为你直播楼上的动静。”光纪又说,“我黑了头顶上一颗路过的卫星,它有生物热感成像镜头。我将镜头定位在了这一栋皇宫上。你的哨兵已经在原地静止了将近十分钟了,他体温较正常略低0.8度,应该正在昏迷中。”
伊安霎时从闭目冥想状惊起,抬起了头。
莱昂受伤了?还是被控制住了?
“不过他也有90%的可能性是假装的。”光纪又说,“他是一名受过特殊专业训练的哨兵,完全可以做出假昏迷状态。同时,皇帝病房套间内的人口相当密集,95%的男性都配备有光子热武器。”
“是的。”伊安用眼角余光瞥了天花板上的监视器,重新伏在凳子前,摆出了祷告的姿势,“他们决定在今天动手了。”
皇帝的跌倒虽然是一个意外,却也是整个计划中本来就有的一部分。这个掌握帝国的雄狮终于倒下,在他苟延残喘的身体边,年轻的公狮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争夺这片领土。
奥兰公爵父子在帝都里精心布置了一年多的网,今夜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漫长的准备,为的是一出也许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见分晓的战斗。
而结局究竟是大获全胜,还是鱼死网破?
“你的哨兵醒过来了。”光纪突然说,“他攻击了同屋的三名人类……他到达了皇帝寝室内。我觉得他就要来救你了,伊安!”
皇帝的卧室里,莱昂起身,将沾着鲜血的针管丢进了垃圾桶里。
皇帝蜷缩在被子里,无力的呻|吟,浑身痛苦地颤抖。可他露出来的面孔和手看不出丝毫伤痕。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陛下。”莱昂走到了墙角,用沾着皇帝血的手,抹在了隐蔽的开关上,“你承担不起欺骗我的后果。”
门无声滑开,露出了一条狭长幽暗的通道。一阵阴风拂面而来。
“它……会辨认出你来的。”皇帝桀桀笑起来,“它还是会把你当做冒充者,警报会响起……”
莱昂淡漠地瞥了老人一眼,低声道:“妞儿,我知道你还在,听得到吗?”
嵌在他牙齿里的通讯器迅速将语音传到了位于一楼小房间里的桑夏的耳环里。
“收到。”桑夏从容道,一边优雅地划了一根火柴,将蜡烛点燃。
“你在和谁说话?”丹尼尔一头雾水。
莱昂道:“我需要你给我制造一点混乱。”
“明白。”桑夏吹灭了火柴,突然扭头朝丹尼尔破口大骂,“你这个骚鸡,你居然睡了我的男朋友!”
丹尼尔本就内存不高的大脑彻底短路,结结巴巴:“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桑夏已如一只暴怒中的母老虎,夹着一道罡风扑了过来,两出尖尖十指,朝丹尼尔俊秀的脸蛋上挠去。
丹尼尔吓得连声尖叫,抓住了桑夏这双利爪,拼命闪躲。
“你们做什么?”守在门外的两个禁卫冲了进来。
“他睡了我的男朋友!”
“我没有!等等,难道我有…………?”
“不要打架,住手——”
桑夏顺着丹尼尔的手劲儿后退,撞翻了放在桌子角的蜡烛和酒瓶。
酒精和明火喜相逢,霎时轰一声烧得热火朝天。
火苗沿着早就被酒精浸湿的地毯飞窜,不过片刻,墙角,窗帘,全部烧得红红火火,一片喜庆。
“噢,真糟糕呀。”桑夏无不遗憾道。
尖锐的消防警报响彻整栋寝宫。
莱昂跃进了门后的走廊中。门在他身后合上。
密道里的警报立刻响起,同消防警报融为了一体。
顶层套房入口的走廊里,正在争执中的禁卫和太子愣住,纷纷抬头。
奥兰公爵的目光越过人群,同站在另一端的“艾瑞斯皇后”交接。“皇后”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公爵随即松开了拉着拉斐尔太子的手。
在享用了那一根加了料的雪茄后,拉斐尔此刻的神智已陷入极度的亢奋和狂怒。他犹如出笼的疯狗,用力推开了拦路的禁卫,朝皇帝卧室冲去。
莱昂正沿着通道狂奔,身影如一头奔袭中的猎豹。
“他成长速度非常快。”识海之中,光纪闪烁频率明显在增加,“距离光纪日才过去一个月,但是他现在的体质已比之前提升了五分之一左右,正在向s+++级靠近。他的速度、力量和体能,全都增长得非常均衡。他现在也处于极度亢奋状态,这会将他的体能发挥到现有的极致——我明白了!”
“什么?”伊安问。
“为什么那么多黑暗哨兵之中,你选择了他。”
“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光纪。”伊安无奈,“黑暗哨兵又是什么?”
“黑暗哨兵是人类史上最强大的战士。”光纪道,“你和他在一起,总能激发出彼此最强大的力量。你们的基因无比般配,是天生的一对。”
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伊安的脸颊却忍不住泛起一阵热意。
“甚至,”光纪又说,“你们的后代很有可能将会新人类的鼻祖!”
“好了,到这里就够了!”伊安立刻打住,有点语无伦次,“我们不会有后代的……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他现在到哪里了?”
“他正乘坐电梯降落。等他抵达后,还需要经过一条二十米的走廊,会碰到留守在门外的侍卫……”
模模糊糊的叫喊声透过门板传来,越来越近,夹杂着轻微的爆裂声。
伊安起身,走到门背后,听着外面激烈的交战声。
其实不用光纪解说,就在莱昂朝地下室而来的时候,伊安就感觉到了一团温暖而熟悉的东西正在向自己靠拢。
这种感觉并不是在今天才第一次出现。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伊安就已隐约察觉到,每当莱昂距离自己不太远的时候,他总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一点点细微的情绪波动。比如此刻的莱昂,充满了愤怒、焦虑、担忧。
伊安甚至连莱昂心底深处一丝嗜血的快意都能捕捉到。
这种心灵互相的情形十分奇妙而美好,就像一座无形的彩虹桥,连接起了两块独立的大陆。
门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响,以此终结了所有的打斗。
伊安屏住呼吸。
门咔嚓响了起来,剧烈晃动,被人硬生生从墙上拆了下来!
光纪:“这个锁其实我可以开的……”
莱昂将门轰然丢在地上,剧烈喘气。他只穿着一条从皇帝那里顺来的睡裤,光着双脚,赤|裸的肩背和手臂布满汗水和血迹,双目中蓝火烧得发亮,直勾勾注视着伊安。
伊安刚朝前迈了一步,金发青年就已如一阵风卷进来,将他大力拥进了怀中。
“你没事……”
伊安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嗓音,让它不受自己激烈心跳的影响,飞快道:“我脖子后贴的装置会在皇帝死后也杀死我,并且不能撕掉。光纪一时不能把它解开。”
莱昂注视着以后后颈那张银白色的贴片,头皮险些炸开。
他在军校的一门课上见到过这种贴片的说明。它是用来掌控人质的常用工具之一,小小的贴片上遍布高敏机械神经元,又极其贴合皮肤,轻微的撕扯动作都会触发它。
在破解无效又情况紧急的时候,最常用的移除方法,就是手起刀落,将那一块皮肤削掉。
莱昂简直要疯了。他把伊安宝贝得连头发丝都舍不得碰掉的,怎么会让他被削掉一块皮?
“你们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伊安问。
这一句提醒让莱昂遍体生凉。
他顾不上回答,一把将伊安打横抱起,朝外奔去。
卧室大门被踹开的声音在警报关闭后的卧室里回响。
菲利克斯四世歪着身子瘫在床上,吃力地喘息,看着狂怒中的长子如一道龙卷风般冲到床前。
拉斐尔是子女中容貌最为出众的,男omega这个的性别让他的容貌糅合了男女容貌上的特色,哪怕已是中年,依旧美艳高贵,风情万种。
而此刻的拉斐尔,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狂怒已扭曲了他的面孔,双目闪烁着兽一样的血光。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父亲?”拉斐尔迫不及待地朝皇帝咆哮,“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设计我,陷害我,就为了让路易斯做皇储?你竟然这么对待我,你的另外一个亲生儿子?”
皇帝抓着呼吸器猛吸了几口气,哑声笑道:“从前有个人,没等狮子气绝,就卖起了狮子皮,结果反倒送了性命(注)。拉斐尔,你并不比路易斯聪明多少,被人利用了都还不自知……”
“闭嘴!”拉斐尔尖叫,“我受够你了,父亲!从懂事起我就在绝望地讨好你,争取你的目光,但是我永远都得不到,是不是?就因为我是个omega,你因为我的性别,而否定我的一切,一切——”
拉斐尔歇斯底里,紧紧拽着拳头,拼命跺脚。
“因为你够愚蠢!”菲利克斯喝道,“你不过走运生做我的长子罢了。不然没人喜欢你,没人瞧得起你……”
“闭嘴!”拉斐尔痛苦地抓着头发。
皇帝并没有闭嘴:“你愚蠢无用,被安东尼利用来算计我。你狂妄自大,居然妄想逼我退位?我没有看错你,拉斐尔,你确实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闭嘴!闭嘴!”拉斐尔狂叫着,踢翻了仪器,掀翻了茶几,又抓起放在窗下的椅子,直接砸破了窗户扔了出去。
“闭嘴——我叫你闭嘴——”拉斐尔的眼中全是光怪陆离的闪光,耳边环绕着父亲那些最能触动他伤痛的斥骂。自幼年到现在的所有的心酸、悲愤、不甘,和怨念,齐齐涌上头顶,轰一声炸开。
“闭嘴——你这个魔鬼!你是个魔鬼——”
拉斐尔青筋曝露的手死死掐住了菲利克斯四世的喉咙,将他摁得深陷在被褥之中。
皇帝毫无反抗之力,双目瞪得几乎脱眶,喉咙深处发出细得听不清的尖叫。
莱昂带着伊安从密道里奔出来,就见到这惊骇的一幕。
“住手!”莱昂爆喝,飞身扑过去,将拉斐尔抓起来甩去一边。
皇帝睁着眼躺在床上,心脏骤停,检测仪器发出尖锐蜂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