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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顾玉薇匆忙赶到四方杂货铺,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发问。
这几日,她总是梦见鱼玄机,那些情感,那些经历,每一时刻,无不感同身受。那些离奇说不出的感觉,让她一再怀疑,自己就是鱼玄机。
可她始终不明白,鱼玄机真是杀人凶手吗?难道真的因醋杀人?
那样有才情的女子,受过那么多男人的苦?最后还会因为男人去杀人?
顾玉薇不信,可砍头那一幕,让她胆战心惊。
她想起余姬,一切都是从那支笔开始的。都是余姬给了那支笔,她才开始做梦。
余姬一定知道鱼玄机死亡的真相?
“死?”余姬笑笑“她不是被砍头的吗?”鱼玄机最后,被送上断头台,全长安的人,都目睹了那一画面。
鲜血喷洒在地,红腥的液体,让好事者兴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她是不是真的因嫉妒杀害了自己的婢女。”顾玉薇紧张问道。
余姬定定看着她,半响才开口“知道了,又怎么样?”知道了又如何,那是千年之前的故事,历史难以考证,史书都不乐意给她一个公平的记载。
流传于世的,只有一些文人的臆测。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一段风流故事而已。
“我.....”顾玉薇愣住,知道了又如何?那不过是一场梦,过些日子,就能忘记了,人的性子就是如此,再难过的事,时间一过,全都忘记了。
可是,她很难过,说不出的难过,似乎,那个女子的痛苦就是她亲身经历。
“顾小姐,这场梦,你迟早会忘记,不是什么大事。”余姬淡淡道,给她倒了一杯茶,静静递到她眼前。
顾玉薇愣愣接过,双手捧着茶杯,半响不语。眼中满是恍惚,还有失落。
世人皆知我有色,何人又知我有魂!
鱼玄机在牢里,用手在墙壁上比划着,写着写着,忽然笑起来。她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那些往来的男子,却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自己。
任是她如何风靡长安,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低贱的***罢了。谁又真的对她,用心相待?
谎言,都是谎言。
那些说着要为她生为她死,恋慕她才华的男子,原来不过一团白雾,风轻轻一吹,散个干净。
那什么又是真的呢?
这牢狱之灾是真的,有人看不惯她是真的,有人因妒生恨想要她的命是真的。
可怜绿翘那傻丫头,信了别人的花言巧语,白白丢了性命。
牢房门被打开,一男子踱步而入。鱼玄机回头,见到来人,唇边尽是嘲讽。
那人眉目清朗,却有一个鹰钩鼻,所以看上去有些戾气。来人见鱼玄机就算落入大牢,也是如此淡定,心里又不忿了几分。
“鱼玄机,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如何?”那人恨恨开口。
鱼玄机看他一眼,转过头去,连个正脸也不屑给他。反而拿起床上的梳子,姿态优雅地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那人见鱼玄机不搭理自己,眼中更是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拉起她,狠狠道“鱼玄机!”
鱼玄机被他捏的手疼,用力挣扎,“裴大人,你这样可有失风度。”
“鱼玄机,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乖乖做本官的妾,本官立刻放你出去。”裴澄一副施恩姿态,等着鱼玄机来求自己。
他的确喜欢鱼玄机,在到长安之前,他便听过她的才名。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朋友那里得来几句鱼玄机的诗,瞬间被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吸引。后来,他到了长安,才知道,鱼玄机竟是李亿的妾。
李亿的妻子裴氏,是他家族中的远方亲戚。算起来,也是他的堂妹。出于好奇,他借着亲戚往来的名义,想要到李家,见一见这位长安才女的真面目。
谁知,得到的消息却是,那女子被李亿休弃,不知去向。
彼时,他觉得十分可惜,也没放在心上。
三年后,他回京述职。在长安城里,再次听到鱼玄机的事。这一次,在同僚的家宴上,他再次见识的鱼玄机的诗,几年不见,她的诗越发精益,他再次动心起来。
宴会上,他得知鱼玄机在咸宜观出家做了女道士,却开门款待各方才子,开起各种诗会,心里便有些抵触。
时下有种风气,一些女子虽然入了道观,可实际上,却身穿道袍,做那风月场所才会做的勾当,实际上,跟娼门无异。
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也沦落这个下场?
可转念一想,他又释怀,若是不沦落风尘,他们这些男子,如何有机会一亲芳泽。
过了几日,他跟随几个好友,进了咸宜观。这一回,他倒想真的见识一番这长安才女的风采。
他跟众人端坐在梨花树下,彼时花开的正好,万里晴空,正好让下人摆了酒席,坐落在此处赏花看景,别有一番滋味。
“玄机来迟,还望各位见谅。”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裴澄迅速转身,只见一身道袍的女子从梨花深处缓缓走来。
梨花落在她的发上,白色的花朵,让她的容颜越发娇艳。
可眉宇间那股清新淡雅的气质,却又让人肃然起敬。
这是个气质矛盾的女子。
鱼玄机扬起唇角,微微一笑,轻甩一下拂尘“各位公子,玄机有礼了。”
众人被鱼玄机的美貌惊艳,顿在当场,半天发不出声来。能将道袍传出如此风姿,这世间,唯有鱼玄机了吧。
丫鬟绿翘见几人目瞪口呆,轻笑出声。
这笑声让几人回神,纷纷起身回礼。鱼玄机轻声呵斥一句绿翘,上前道“小丫鬟不懂礼数,还望各位莫见怪。”
怎么会见怪,那些男子一个个笑的诚恳,本来风流自在的人,顺便变的拘谨起来。
鱼玄机看在眼里,并不多言,反倒拿起酒杯,像几人赔罪,只说自己招呼不周,慢待了各位。
进退有礼,知情识趣。
鱼玄机仿佛不是那风尘里的俗女子,而是大家闺秀,深得教养。却又不同于那些娇憨任性,高高在上的贵小姐。
裴澄一瞬间便沦落了。
他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可鱼玄机一听到他的名字,眼神却变了。在席间多次冷落他,就算友人,也看出不对来。
后来,鱼玄机借口身子不适,先行离开,留下失落的几人。
此后的日子,裴澄多次到访,却总是被鱼玄机各种理由拒绝。然而,却笑意盈盈招待其他男人,就连一无是处的乐师,都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裴澄怒了,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跟裴氏有亲的缘故。可他无法忍受,一个风月女子,竟然拒绝自己。
越是得不到,他越要得到。
裴澄立在咸宜观门口,再次被拒绝后,狠狠瞪着眼前的大门,心里十分不爽。我一定会让你哭着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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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愿人头落地,也绝不愿与你苟且。”鱼玄机不屑道,眼里只有嘲笑。
裴澄抓住她的肩膀,怒吼道“你不过是个出卖皮相的娼/妇,我好心给你从良的机会,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可以,他就不行。因为他姓裴?呵,一个娼妇而已,还妄想自己选择恩客?
裴澄怒火中烧,一把扯开她的衣服,想要霸王硬上弓。鱼玄机也不挣扎,由着他乱来。她扬起唇角,笑的冷漠“裴大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裴澄愣住,趴在她身上,不知她的意思。
“像你的堂妹,裴氏。”鱼玄机冷冷看着他,眼里的玩味让他颤抖“你跟那个女人如出一辙的恶毒下贱,让我恶心。”
裴澄半天说不出话来,鱼玄机继续道“我宁愿委身下九流的乐师,也看不上你们这种自私虚伪的权贵。你就算强了我,我也当自己被狗咬,反正要死了,被咬一口,又算什么。”
在鱼玄机的刺激下,裴澄再没了冲动,反而落荒而逃。
衙役再次关上牢门,鱼玄机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房顶,恍然走神。
裴澄对她的喜欢,她当然感觉得到。
但他是裴家人,纵然这么多年过去,鱼玄机依然记得裴氏的面孔。那个高高在上,轻易就能将她踩入泥底的女子,是她的噩梦。
她以为自己躲过去了,放下了,可裴澄一出现,那如出一辙的高傲,依旧令她厌恶。
权贵便能轻易主宰她的人生吗?
她就必须依靠一个男人活着?
她就非得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小妾,按照世人的想法从良,才算有个好归宿?
不,她偏不。
她不想再屈就一个男人,这天下,男人能有许多女人,女人为何不能有许多男人?不过有几个男人而已,怎么就大逆不道,有违伦常了?
哈!
都是笑话!
她的人生,凭什么靠别人的话来评判好坏?她难道没有过过依靠夫家的人生?可她等来的是什么?是伤害折磨,是背叛抛弃。
不,她宁愿死,也不想再过一次那种日子。
她宁愿抛弃别人,也不再让别人抛弃她。
她鱼玄机,宁可负尽天下男子,也不会再让男人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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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案子。
绿翘在观中呆了几年,见多了观里的风韵事,也见见识了长安权贵男子的奢华。她也像要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她不想像鱼玄机一般,成为世人指责的娼妓。
她想要的,是成为豪门贵妾,生下一子,母凭子贵,从此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
可到观中来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冲着鱼玄机来。
绿翘比不上她貌美,更比不上她知情识趣,文采风流,她唯独比鱼玄机年轻貌美而已。绿翘对着模糊的铜镜,为自己描眉画眼。
不禁哀叹,自己何时能够得贵人赏识,入得豪门。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恳求,这一日,她下山采买,遇上两个小贼,差点被人轻薄,好在被人所救。这人,竟然是一直被鱼玄机拒之门外的裴大人。
裴澄不仅救了她,还将她带回府中,命下人给她换了精致的蜀绣新衣,还贴心为她包扎伤口。这样好的男子,鱼玄机怎能不要?
裴澄笑的温柔,眼里全是惑人的光芒,绿翘哪里被男人这般对待,瞬间放下了心房。两人成就好事,裴澄对她处处贴心。
绿翘以为,她的好运来了。
她开始跟裴澄频繁的偷情,每一回,裴澄都会送自己些许好玩意儿。那些金银玉器,让绿翘心动不已,她一定能进入豪门。
裴澄总是不经意间问她有关鱼玄机的事,得知鱼玄机最近最爱跟一个乐师来往,他笑的越发诡异。绿翘不察,以为裴澄如他所说那样,不过是想见识一下堂妹厌恶的女人是何种样貌。
为了迎合裴澄,绿翘将鱼玄机说的十分不堪,各种似是而非的风流韵事,被她描述的肮脏下流。在她嘴里,鱼玄机就是一个生**荡的女子。她被李亿抛弃,定然是因为李亿受不得她的下作行径。
终于,绿翘的不对劲被鱼玄机看出来了。
鱼玄机告诫她,男人不可靠,绿翘讥唇相讽刺“你自己是个荡/妇,难道还让别人效仿你,去干做那千人作践的下贱行当?”
鱼玄机愣住,她想不到自己视为心腹的丫鬟,竟然这般看轻她。她气不过,那藤条抽了她几鞭子,将她驱赶出去。
绿翘擦着眼泪,气鼓鼓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彼时的鱼玄机哪里知道,绿翘跑出去找裴澄诉苦,却被裴澄狠心虐杀,埋到了鱼玄机的后院。
裴澄知道,这是个十分好的机会,可以将鱼玄机狠狠抓牢在手里。
到时候她无路可走,自然得来求他。
不过一个婢女,要处理起来,能有多难?
可惜鱼玄机不肯低头,她将那块纸镇交给温庭筠,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等来了余姬。
她不知道余姬是怎么进来的,这漆黑的夜晚,牢头似乎没有察觉。大牢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余姬轻轻松松出现在大牢内,就像逛自家后院一般,闲庭信步。
“你想要要什么了?”余姬淡淡问她,余姬曾经许诺给她一个心愿。鱼玄机起初没当回事,后来诸多变故,便将纸镇放入锦盒,不再提起。
出事那天,她鬼使神差拿出纸镇,心里有了思量。
“我想好了,你真的能帮我吗?”鱼玄机紧张地问。
隔着一道牢门,余姬笑的轻松“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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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求了什么?”顾玉薇紧张地问,都到那个地步,她究竟求了什么?显然不是求余姬救命,否则后面不会那么心甘情愿死去。那她求了什么,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以求的。
余姬笑笑,神情诡异看着顾玉薇。
店里的光线不知何时变的昏暗,顾玉薇有些穿不上气来。她有些胆颤看着余姬,不知她会说什么。
余姬却张口,说了一句话。
“她说,她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大牢里,余姬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鱼玄机笑笑“再清楚不过,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想我的人生能自己做主。无论生也好,死也罢,再不会沦为别人的附属,不会被男人肆意抛弃,不会被权贵折辱。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
这世间,一个女人要有多难,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活在男人的世界,没个女人都依靠男人而活。她们伏地身姿,小心讨好,生怕被抛弃,失去宠爱。为男人生儿育女,孝敬父母。千辛万苦熬成婆婆,继续磋磨儿媳妇。
可是,还有那么多熬不到的女子,谁又记得。
那些深藏在女子心里的愿望,谁又看见?
她鱼玄机,不过想不委身给一个男人,都要被众人唾弃。可这世间的男子,拥有多少女人,都被人佩服有本事,赞扬一句风流。
而她只想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已,凭什么就大逆不道?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成全你。”
余姬离开大牢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溜头发,那是鱼玄机的。
人很奇怪,有时候死了千年,骨头都腐烂了,可头发还在。这是为什么?
因为,头发是人最后一缕精魂所在。
顾玉薇走出四方杂货铺,看着屋外的阳光,眼中多了几分淡定坦然。原来,这才是她想要的。
一个女人,最开心的,就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如今的她,要钱有钱,要名誉有名誉。
如果这时候,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那些媒体也好,那些粉丝也罢,都不重要,甚至她父母的看法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不管年岁多大,若是不能遇到值得自己相爱的人,那就继续一个人吧。
不管外人说什么同情,感叹她年岁渐长,赚再多的钱,也是孤家寡人。
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世,她要活得肆意快活。
顾玉薇笑笑,戴上墨镜,挂断温言的骚扰电话。大步向街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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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姬将一张纸丢进火盆里,看着纸张慢慢燃烧,眼里满是释然。
“顾小姐走了?”七叔走进来问。
余姬点点头,松了口气“总算了结一桩旧事,不过....”
“不过什么?”
余姬转身,看向七叔“上一次顾小姐来我店里,在门口遇到过庄睿。今天她跟我说,她在梦里见到过庄睿。”
“这...”七叔不解“这说明什么?”
“她说在她的梦里,庄睿跟我十分亲密。”
“那可是一千年前。”七叔惊呼,如此看来,庄睿的身份更加神秘了。
“是啊,可是,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会这样?”余姬很奇怪,从她成为契约人开始,经受过的人和事,就劳劳记载脑海,想忘也忘不掉。
可为什么没有庄睿的记忆?
就连何依依的曾经她都记得,没道理她不记得庄睿。到底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