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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婕妤起初还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乔姑娘被选为太子妃了, 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她没有想过顾皇后失宠这件事情, 她只是在疑惑顾皇后为什么突然会放弃吴姑娘,选了不相干的乔姑娘。
可她又不好直接去问顾皇后,她向来顺从惯了, 顾皇后的一切决定, 她只管接受就是。
许婕妤只能将疑惑憋闷在心里。
后来皇帝来她这里一次。没有留宿,皇帝已经好几年不在她这里留宿了。也没有用膳, 只是问了几件事,都与皇后有关。
许婕妤不敢讲皇后的不是,她低眉顺眼,只挑好话说。
皇帝问她:“顾皇后这些年, 是不是对你一直欺凌?”
许婕妤道:“皇后只是要妾恪守宫中规矩,并无苛责之处。妾只恨自己驽钝, 不能为皇后分忧……”
她话音还未落, 皇帝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桌上。
许婕妤浑身一抖。
皇帝声音冰冷:“你确实驽钝。”
许婕妤已经说不出话来。皇帝的这一下发作,她终于如梦初醒。最近所有的异常情形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有那么一种可能曾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但她不敢肯定,连在心里想一想都会让她惴惴不安。
但眼前不是梦,这一次, 失宠的人轮到皇后了。
许婕妤只是沉默。
皇帝又问:“之前四郎的婚事,你到底有没有上心。”
他抱怨许婕妤不关心。许婕妤许久没有被皇帝抱怨了,她只能小心回道:“四郎非清沅不娶,妾只是不想他伤心……”
皇帝的脸色似有不屑, 但怒意减轻了。
许婕妤后背绷得紧紧的。过去这么多年,她和皇帝之间一直有皇后在。因为顾皇后在,她不用直接面对皇帝,所以她在皇帝面前还比较轻松。
如今不同了,顾皇后不在了,她突然面对皇帝,只觉得十分陌生,皇帝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皇帝为什么对皇后如此敌意,皇后又是为什么突然失宠。许婕妤完全不明白——顾皇后在宫中这么多年没有变过,怎么突然皇帝就变脸了。
幸而皇帝似乎觉得许婕妤宫中着实无聊,他没有耐心久待,很快就离开了。
许婕妤很快知道了,皇帝近来常常宿在沈修仪宫中。沈修仪是皇帝前两年宠幸过的,后来被皇后排挤,郁郁寡欢,很快就失宠了。
但好在她年轻,人也聪明,沉寂了两年,终于等到皇帝回到她宫中,皇帝一开口,她就向皇帝诉起苦来,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一般,只将自己这两年的委屈都说了一遍。不用两天,就又重新得宠。
许婕妤心中没有什么感叹。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就跟随了。这么多年了,宫中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顾皇后地位稳固的时候,皇帝还时不时有新宠,如今没顾皇后压着后宫这些莺莺燕燕,皇帝岂有空闲的道理。
自从顾皇后不问事,后宫为争宠的事立刻就分成了几派。许婕妤被她们排挤成了“顾皇后派”,如今还对顾皇后忠心耿耿,立刻就将许婕妤排挤了出去。
不过许婕妤也幸好有燕王,所以宫中其他妃子也不敢真欺负她。
许婕妤没有争宠的心。她只是不习惯。从前她的日子都是绕着两仪宫过。如今两仪宫生变,她也不能再去了。也再没有顾皇后磋磨她了。
一开始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样的悠闲该如何享受。
忐忑了一段时间之后,许婕妤终于确定了,顾皇后这次是真的犯了大事。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大事——皇帝不许后宫议论。有人说是因为静珑真人与顾皇后有些首尾,被皇帝发现了。传谣的人立刻被皇帝处死了。宫中再无人敢议论皇后为何失宠。
许婕妤渐渐放松下来。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就正好。她不用去顾皇后面前伺候,皇帝也不来她宫中,其他宫妃忙着争宠,她一个人自得其乐,反正宫中依然供养她,不会短她的衣食。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十分想念萧广逸。
萧广逸若是靠得近些她还放心些,偏偏萧广逸在宁州。许婕妤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若顾皇后早几个月,早一年出事,皇帝未必会将萧广逸封去宁州。
许婕妤每天就盼着萧广逸的信,这成了她最大的乐趣。宫中的大事没有影响她太多。
萧广逸在宁州每隔几日就会收到一封许婕妤的信。
自从顾皇后事发,萧广逸就密切关注着许婕妤的信。他知道母亲生性软懦,她从没有主动要过什么,从来都是她被形势推着走。
所以萧广逸并不指望在她信中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只要她平安。
许婕妤的来信还和原来一样,十分规律,写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在她的信里几乎找不到宫中发生大事的迹象。但萧广逸熟悉她,看到她的信里两仪宫和顾皇后消失了,这本身就是大事了。许婕妤还难得提了一笔,她在自己宫中办了一次赏花小宴,虽然这个小宴招待的只是她自己宫中的人,但许婕妤已经十分满足了。
心境能像许婕妤这样平和的人很少。
萧广逸在其他人的信中能寻到蛛丝马迹。
安平本来说好了,会给萧广逸和清沅都写信。到了宁州之后,他们只收到了安平一封信,信中问了他们许多事情,字里行间都是向往他们的旅途。
在这之后,安平再也没有信过来。
清沅担忧安平想不开。安平自尊极强,如今顾皇后被软禁在两仪宫,恐怕对安平是个不小的打击。
萧广逸在宁州也照顾不到她,只能写信给她,并在给太子的信中委婉提了几句安平的事情。
太子萧重钧也有信来。
萧重钧隐晦提到了两仪宫事,说顾皇后因操持他的婚事而受累,不得不“养病”。不管别人信不信这话,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信中提到顾皇后的部分十分自持,若清沅不是真知道出了事,她几乎要被萧重钧骗了去。
“你说,太子知道了吗?顾皇后做的事。”清沅将太子的信看了几遍,这么问萧广逸。
萧广逸道:“顾皇后是不会告诉他的。这事情太子知道的越少越好。若将太子牵扯进去,那才是不能善终。顾皇后为了给自己留后手,也会把太子摘出去。就看父皇是否告诉他了……”
他若有所思:“父皇应当告诉他。除非……”
清沅说:“除非?”
她立刻明白了:“除非他想试探太子。”
她有那么一瞬间为这样的宫廷,这样的父子感到揪心。
“他会来试探你么?”她问。
萧广逸苦笑着摇头:“我想不至于,我都已经到宁州了。他还能怎么试探。”
清沅想想也是。皇帝这时候应该是紧盯着太子,压根没心思来管萧广逸。
太子萧重钧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他知道顾皇后一定是犯了大事。从顾皇后第一次劝他不要再来两仪宫开始。
萧重钧明白他的母亲。若是小事,她不会这么劝他。若是寻常和皇帝置气,她向来不当回事。只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冷静,甚至到冷酷的程度,对他说:“太子当以国事为重,不用来看我了……”
在东宫他有自己的幕僚,自从太子妃从吴姑娘突然变成乔姑娘,幕僚就如临大敌,只觉得像要变天了一样。
这些人比萧重钧还关心两仪宫的动静。他们很快就打探出来,皇后的事与静珑真人有关。静珑真人已经失踪,之前不知道在秘密做什么,只是十分神秘。
萧重钧知道事情无非那么几种。他想过是不是巫蛊。但若是巫蛊,只怕这事情还要闹得更大,连他都危险。而且顾皇后并不信巫蛊之术。
他隐隐猜测到这事情里面说不定皇帝也参与了,如今掩得这样严实,更多是为了皇帝自己的颜面。
尽管猜测了许多,但萧重钧十分冷静。到了这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他父母的孩子。
不久之后,皇帝与他长谈一次。要他婚后,好好待乔姑娘。不要因为吴姑娘的事情,迁怒乔氏。
萧重钧应承下来,他向皇帝承诺,会与乔姑娘相敬如宾。
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事情到这地步,也不是这位乔姑娘的错。恐怕这位乔姑娘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选为了太子妃。虽然他与这位乔姑娘素未谋面,但他并不会因此厌恶她。
只是在想起去年的时候,萧重钧心中还是有些酸涩。去年春天时候,顾皇后办了亲蚕礼。宫中来了许多新人,大家熟悉起来,常常一处玩。安平去哪里都带着她们。
他想起清沅,想起棠婳,那时候萧广逸也在宫中。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看中清沅的……
如今萧广逸与清沅远在宁州。他给萧广逸写信时候提起乔姑娘……他想写几句赞美乔姑娘的话,但他心中竟一片空白,只挤了“贞静娴雅”四个字。
皇帝说了,乔姑娘与顾氏的女儿不同,家风严谨,闺阁少女不轻易抛头露面,成婚之前不与太子见面。
他话语里竟是嫌顾家女儿轻浮,在顾皇后怂恿安排下进宫来就是想勾搭太子。
萧重钧听了这话本想沉默,但他还是没忍住,只道:“这些女孩也只是听从家中安排,就和乔姑娘一样。”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向来疼爱萧重钧,见萧重钧脸上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由笑了。
他想萧重钧到底还是年少。
“你呀,是真怜香惜玉。这本是好事。只是要小心将来被人利用……”皇帝微笑道,“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萧重钧道:“儿臣记得。”
正因为他记得,所以皇帝在慢慢剪除顾家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先开始是两个顾家任官职的人被免职,其中就有燕王妃的父亲。
之后是顾家的几桩官司都输了,还有人抄家下狱。一看风头不对,京中惯会见风使舵的人立刻就退了顾家姑娘的婚事。玉苓就在其中。
顾皇后那里没办法求情,顾家有人就求到太子这里。但萧重钧没有发话,他没有出手帮助顾家。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大体是满意的。
顾家的这些事情,宁州这边很快也知道了。清沅每日都在关心京中的动向。她这天冷不防就看到玉苓被退婚了,不由一怔。虽然有些意外,但事情也在情理之中——这种情形下,刘尚书家不愿再与顾家结亲了。
清沅正想着事情,徐木兰走了过来,说有事要禀。
徐木兰是顾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清沅收服了她,但顾皇后也倒了。徐木兰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清沅把她随便许个人嫁在宁州。
清沅见她进来,就问:“什么事?”
徐木兰期期艾艾道:“奴婢收到了信。”
清沅看向她:“什么信?”
顾皇后出事之后,与徐木兰通信的蔡嬷嬷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写信了。清沅估摸着要么她作为皇后的亲信心腹被收押了,要么就是两仪宫如今根本无法传递消息了,更不要说写信了。
徐木兰说:“是蔡嬷嬷又写信来了。”
清沅立刻拿过蔡嬷嬷的信看起来,她练了这么多年字,看笔迹很准。她一看就知道,这封信确实是蔡嬷嬷写的。
徐木兰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害怕。清沅忽然一笑,道:“行了。你下去吧。要写回信的时候我叫你来。”
她又叫人取了银子赏给徐木兰。
等萧广逸晚间回来,清沅就把那封信给他看,道:“你看看,他的试探这不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