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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清沅从观云坊顾家老宅出嫁。
清沅回京之后回观云坊住了几日, 又将老宅重新装饰了一番。另外还时不时去夕露巷, 看看私塾的事情。至于婚礼的事,她自己操持,并不时去宫中和礼部, 亲自关心婚礼的安排。
京中有关诚国公之死的议论还没有彻底消退, 燕王和顾夫人已经开始筹备婚礼,据说要在年前完婚。这让见多识广的京人都震惊了。皇室中虽然常常闹些丑事, 什么驸马养小妾,公主打驸马之类的事情,但是燕王这样的人物,居然会坚持娶顾夫人, 还是让人无比震惊。
从前与清沅来往的文友,都断了联系, 泛泛之交都还罢了, 有几个来往多年的是真令清沅伤心。
其中徐老先生是清沅父亲顾泽行的忘年交,这么多年他一直视清沅如自家子侄。如今清沅要嫁给燕王,他也以为清沅是琵琶别抱, 贪慕虚荣。他写信给清沅,劝她回头,又说清沅父亲若在世, 绝不愿看到女儿做这样的不贞之举。即便清沅要嫁给燕王,至少该等三年之后,以证清白。
这位老先生已快八十岁,清沅不愿想他有什么恶意, 但是她也没有精力时间去对他解释。何况这其中的缘由,不必对外人道。
她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萧广逸就足够了,她自信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母。在她的心中,早在霖州时候,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了。
这个婚礼,是为了圆一个心愿,也是为了昭告世人,他们要的是余生光明正大的相守,哪怕这余生只剩下一天。他们都会是彼此最郑重的唯一。
清沅这日在观云坊整理完了,乘马车回了燕王府。
燕王回京之后,病还没全好,但是一回京中这,就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他每天至少有半日要在宫中处理政务,陪伴皇帝。
幸而如今他知道清沅会在王府等他,他回去之后都能好好休息。
燕王一回到府中,清沅先照顾他吃了药。然后歇一会儿,两个人在书房中说说话。
王府中人已经见怪不怪——新王妃还没成婚,却已经住进王府,料理事务了。这都是燕王说了算,燕王乐意,旁人岂敢多说一句。
燕王说了诚国公府的后续。赵温被流放,至于赵温背后的那些人,他都查明了。这次能弄这么大动静,当然是两边人都在纵容他——吴太后正好说自己不管事,不去约束赵温。而燕王这边宁州派也有许多人看不惯这门婚事,有嫉妒顾氏的,有疑虑顾家的,还有认为燕王只是一时被顾氏迷惑,未必是真想娶顾氏。正好赵温要闹,他们便冷眼旁观,甚至给他银钱支持,算是推波助澜。
这样闹大了,要是燕王抛弃了顾氏,或只将顾氏养在外面,也算好事。
没想到燕王回来之后,迅速镇压了赵家,对一切反对之声一概不理,态度强硬,坚持完婚。
如此一来,朝中大臣都没了辙。而且燕王回来之后对外放出要改税制的风声。税制大事,盘根错节,影响方方面面,朝中大半人都懒动怕动,一听这事就头疼。
与改税制一比,朝中倒是宁可燕王忙着结婚去了。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挑剔燕王娶的是什么女人。至少燕王没有娶明嘉皇帝的后宫太妃。
朝中沉默下来,吴太后再反对也无用,成了孤掌难鸣。
萧广逸这会儿舒舒服服躺在榻上,要清沅给他揉按穴位。清沅疑心自己的力道不够,作用不大,萧广逸要她揉按,不过是讨个便宜。
不过她也喜欢细细在他手臂上抚摸揉按。
“吴太后要我明天进宫去。”她一边按着,一边柔声告诉萧广逸。
萧广逸睁开眼睛看她,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清沅微笑摇头:“你去了可不是火上浇油?我去与她说一说。这么多天了,她总算愿意见我了。”
她刚回京时候几次递话给两仪宫,说想给太后请安。太后一直回绝,不愿见她。
“明日你要不放心,可以让皇帝在两仪宫。只要皇帝在那里,太后总是心绪更好些的。”清沅道。
燕王想想:“依你说的。”
第二日一早清沅还未到两仪宫,皇帝先到了。他给吴太后请了安,道:“今日上课的老师有事请假,我可以陪母后半日。”
吴太后道:“怕不是你的老师有事,是你皇叔心里有事!”
皇帝没听明白,不过他能得这半天假,还是开心。他和吴太后说了一会儿话,笑着问道:“母后,我能找萍儿她们玩吗?”
吴太后正想支开他,本不愿意的,也松了口道:“去吧去吧,知你坐不住。不许瞎胡闹……林夫人,你陪着皇帝去。”
皇帝不等林夫人,跑去找萍儿几个丫头了。
萍儿几人是他这次在霖州一路玩的时候买来的小姑娘。他在宫中虽是人人捧着,但外面贫苦百姓又不同,更是奉他如神明一般。他小小年纪,已经尝到了一句话改变人的命运的滋味。
皇帝带回来的几个男孩家境不同,可以跟随读书,或在侍卫身边习武,将来一样侍奉皇帝。只是这几个女孩都是无依无靠的赤贫,只能入宫做宫女。
皇帝把这几个女孩带进宫来,吴太后自然不喜。在她看来,这些都是下贱坯子。如今皇帝年纪小还好,跟在皇帝身边还没什么。只是时间过得快得很,几年一过皇帝十几岁时候只怕要弄出什么事来。所以皇帝一回来,吴太后开口把这几个小丫头都要了过来,放在两仪宫她眼皮子底下,谁要敢有半分妄想,她定不饶过。
等皇帝离开,吴太后正在沉思间,宫人禀道顾夫人来了。
吴太后照了照镜子,让人把顾清沅领了进来。
她定定看着清沅。这是去年冬天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清沅看起来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碌有太多事情要准备。但是她看起来仍是那般风流袅娜。
吴太后想转过目光,却做不到,她只能看着清沅给她行礼,然后慢慢走到她身边。
“太后……”清沅道,“太后能见我,我心里欢喜。”
吴太后淡淡道:“真的么?说来哄我的吧。”
清沅笑了一声道:“我这几个月的信,太后应该都看了。事情我在信中都细细说了。与燕王的婚事,绝不会半分损害皇帝与太后。”
吴太后不说话。
清沅又柔声说:“太后应当看得出来,燕王对皇帝,一直悉心培养,绝无半分不臣之心。他若真想搅动这朝局,刚入京的时候就选些美貌健康的少女,这时候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太后知道的,我……这么多年了,从未生育过。”
吴太后嘴犟:“若你们有了孩子呢!”
清沅微笑道:“那可能微乎其微。这一路从霖州回来,我并无动静,太后大可放心。”
吴太后吃惊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顾清沅这样厚颜无耻地承认已经做了燕王的女人了。
她本不想生气的,这一下火气全被挑起来了,她冷冷道:“好。你不说霖州之行还好。你既然说到了,那我问你,燕王急病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你拿命护着他!若在从前,顾太后还在的时候,你会这样么!你还记得你是我这边,皇帝这边的人么!”
清沅静静笑了,她说:“太后是真不明白么?那种情形下,若燕王有个不测,京中的情形,难道是圣上和太后能掌控住的?皇帝在霖州,太后在京中,只怕朝中几派分立,重臣互相倾轧,太后恐怕真的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了!”
她说:“我是拿命护着燕王了,但也是在护着皇帝,护着太后。太后……你与燕王难道当真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么?这段时间燕王的变化,太后真的无动于衷么?”
吴太后面红耳赤。
清沅又道:“顾太后已经死了。我已经走出来了,太后也该走出来了……”
她一句一句全说在要点上,吴太后再没有反对的理由。
吴太后面色铁青,忽然问:“皇帝说燕王病得很重,此事是否当真?”
皇帝回来之后,当然把这事情给吴太后说了。他先说燕王吐了一大盆血,又说燕王吐了几大盆血。吴太后当然知道不真,人若是吐几大盆血早就死了,但燕王病得很重,不省人事总是真的。
清沅却不回答,她对这事情根本不在意,她反而微笑起来,只是看着吴太后,说:“那玉苓的事情,太后是否知道呢?”
吴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说:“什么玉苓的事。”
清沅叹了一口气,道:“顾太后有些事情会瞒着我,但未必会瞒你,你才是她的儿媳。太后……你瞒我瞒得好苦。你以为我听了玉苓的事情,还能割舍得下燕王么?”
吴太后知道这门婚事,她再没资格质疑。她捂住脸,她的眼泪顺着指缝溢出。她哭着摇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不许!我不许你嫁给他!”
她哭到几乎崩溃:“我不同意!”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道:“朕同意!”
清沅与顾太后一齐看向屏风边,就见皇帝正站在那里。
他站得笔直,好像想让自己显得更高些,面孔虽然稚气,但是一脸认真。
吴太后一阵眩晕,但也止住了哭泣,她惊奇地问:“贤儿,你说什么?你明白么?”她好像不信皇帝懂她们在说什么。
皇帝说:“朕明白,朕同意皇叔与顾夫人的婚事。这是好事情,母后为何不同意?”
吴太后长舒一口气,她又看了一眼清沅,说:“你走吧。”
清沅用帕子为她擦了擦眼泪,说:“我明白……萱华……”她低声唤太后的名字。
吴太后扭过头去,但她还是没有忍住握了一下清沅的手,然后放开。
清沅从宫中回去之后就将这事情告诉了燕王。
她问燕王:“这话是你教皇帝说的么?”
燕王也十分惊讶:“我岂会这样利用皇帝?这是他自己的决断。”
清沅感叹:“你是没有看到皇帝当时的神色,听到他的声音。他很果断。”
燕王满意又惆怅:“孩子长得太快,一年一个样。”
清沅微笑道:“那你更不用着急了,皇帝会长得比你想的还要快。说不定你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要娶皇后了呢!”
燕王听她这话,只觉得满心都是光亮和柔情,两个人依偎着说了半天将来。
这边婚事明面上再无人议论反对,京中的流言虽多,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诚国公府的事情也都安顿好了。清沅唯一挂念的就是几个孩子。如之前她担忧的,赵家长辈果然不把几个妾侍和妾侍子女放在眼里,盯着家财的,盯着爵位的,几个妾侍在赵温手上吃了许多苦头,钱也没留住。
她不想再回去与赵家有纠葛,她在幕后安排。爵位由赵逊的长子袭了,然后财产公平分给几个妾侍。又找了几个出色的老师给孩子。最重要是在赵家宗族中挑选了个还算老实的亲戚,再加上几名忠仆,为年幼的诚国公打理家产。
这间种种都安排好了,她又让人在寺院里留了一笔香火银子,为赵逊供奉,可以供许多年。如此一来,她在赵家该做的事便了结了。
八月中旬,清泠平安生产。生下了一个健康的,足月的女婴。封家俱是欢喜,清沅连着去看了小妹几日。
孩子白白胖胖,一看那个头,封家人都知道这日子怎么回事。不过小两口的事情,长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顾晟,顾羡的孩子,清沅都没能看到出生。这是几个小辈当中的头一份,清泠说:“这孩子有福气,一来就赶上姐姐的大喜事。”
清沅只是微笑,她也觉得近来都是好事。两个弟弟快到京了。这是他们连着两年回京,还都是为了喜事。
顾晟这几个月真正过得眼花缭乱,先是诚国公死了,接着姐姐的名声连霖州都在议论,他大半个月不敢出门。结果夏天一过去,京中又来消息说燕王和大姐赶着年前完婚,要他快些入京。
他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燕王。但是他一回京,大姐把他直接带来了观云坊老宅。他真真切切看到老家,眼泪夺眶而出。他哪还能说一句燕王的不好?
九月时候,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回来了。
安平公主竟然回到了京中。
清沅时不时给她写信,还以为她不会那么快回来。但是这次安平公主一听到燕王要与清沅成婚的消息,立刻赶回了京中。
她回来之前一封信没有,突然出现在宫中。
见到清沅时候,安平公主只是笑。清沅道:“看你这意思,是不反对了?”
安平捏了一下她的脸,道:“我岂有反对的道理!我拍手叫好还来不及!你太不明白我了!我是最爱这热闹的。”
她又叹道:“幸好幸好。我离京的时候,还以为四哥这心结是解不开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人终究是碰到一处了!”
安平这一回来,萧广逸当然高兴,也帮了清沅许多忙。
冬至前五日,宫中来观云坊迎亲,将清沅接入宫中。燕王与清沅在天极宫行礼,然后两人一同回燕王府。
这一路上围观的百姓站在路边,差点将路围得水泄不通。但他们不再骂顾夫人了,他们忙着看这奢华的仪仗。京中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盛大的婚礼了。
燕王府按照清沅的心意重新布置了,既喜庆又典雅。
燕王不能饮酒,用茶代替了合卺酒,他们每做一步,都忍不住看着彼此傻笑。
等人都退下了,萧广逸亲手为清沅摘下凤冠,她长发披散,抱着燕王的腰,道:“新婚之夜,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不一样的事?”
萧广逸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清沅嗔道:“去你的。”
她又柔声问:“我要你一句话。”
萧广逸说:“沅妹,不要说一句话,千句万句,我都会说给你。”
清沅牵着他的手,走到桌边。那里放着笔墨纸砚,她展开桌上的一本小册子,燕王道:“这是……”
这是用当年懿光书社的文集做的,将他们两人当年的诗画单□□下来,重新做了一本册子。
“这是我们两个前半生的草蛇灰线,”清沅拿起笔,“注定要遇见的。”
她在萧广逸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萧广逸微笑,站在她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同执一笔。
两人一起在那本册子的扉页写下十个字。
清沅放下笔,与萧广逸相视一笑,她慢慢抚过扉页,轻声念道:“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这就是她要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语出西厢记。非作者原创。
其实把这当做结尾,已经非常完美了。
后面还会有三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