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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烟伸出手,掩住嘴轻笑几声。
“怎么会呢,这又不是悬赏。就算我真杀了人,左衽门与金主也看得出是谁做的,他们无非拿个收尸钱,赏钱也到不了我手里。行了,今天姐姐玩儿累了,你们可以滚了。”
这话听着令人不悦,但内容的确不假。这么一想,这几个妖怪一开始的目标说不定就在施无弃和慕琬的身上。四个人相互凝望过去,谁都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眼前的敌人更为要紧。但他们回过头以后,原先站着解烟的地方也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就像那俩妖怪撤离时一样。
“使剑无非三点:力道、剑、剑技。前两个,阿鸾都不占,但她方才的剑技我发现的确不凡。她拿剑的手法不大自然,一般来说是使不上劲的。”
“唔,那刀匠是这么教我的……他说这样更适合我。”
山海拿过阿鸾手里的剑,细细检查了一番,除了一些轻微的磨痕,剑刃都不曾变钝。力量与灵力,她也都不太占,山海也有些纳闷了。
“我方才专心与解烟周旋,没太注意你的剑法……”他左右看了看满地的碎石,“但你使出的招式,究竟是什么名字?我以前竟然从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
黛鸾还想解释什么,她接回剑抬头看着山海。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疑虑,有些……陌生。
“那刀匠,是何许人也?”慕琬问。
“……太久了,我那时候很小,我不记得。而且我印象里,他好像没有名字,我从来不记得有谁是怎么称呼他的。”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慕琬皱起眉。
“六道无常不就没有名字么。”施无弃接着了句。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人心里似乎有了答案。要说刀匠,六道无常里,的确有这么一个,而且施无弃还提过那么一嘴。
伏松风待·水无君,生前就是个刀匠。但没人记得他的名字,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自从成为走无常,阎罗魔就回收了他们曾作为人类的姓名。而水无君,虽是个锻刀的,却精通自己所打造的所有兵器,并以最后的刀剑自创了六道剑法。神无君那对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弯刀,也是他打的。
他们同时看了看阿鸾,她感到莫名其妙。看样子她对此是真不知情,几人也就不打算追问下去了。想想眼下该怎么办,是最要紧的。
“现在怎么走?”施无弃问山海。他看着山海的反应,没从那一层面皮上读出什么。他总是不喜形于色,但凭他对凛道长的了解,即使知道自己徒弟有这么一身过人的胆识和厉害的本事,他还是不会放心,他还要把她当过去的小丫头看。
应该吧……最好是。
“皋月君曾说,我们要找万鬼志,应当继续往东走。”
慕琬叹了口气:“那女人的话,还能信吗?”
“我想,这点上,她没必要骗我们。”
“山海说得对。皋月君的势力几乎都是蛊虫妖怪,万鬼志也与他们有所牵连。皋月君很早前就得知了此事,我
与她交谈的时候,她也的确有些担心。她理应是盼着我们找回来的。”
慕琬不吭声了,望向南方。这条路是商队从草地上践踏出来的,林木已经变得稀疏。路通向一望无际的远方,看不到终点,只是地势略微上升,远处是广袤的草原。
“东边的路,没有马不行。”黛鸾眺望着那边。
算上柒姑娘,他们一行五人,全靠天狗必然是不现实的。马十分重要,可意外发生得太快,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没有丝毫准备。可是这里距离租房已经有很远的路了,山海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把马牵来,顺便看看叶氏兄妹的安危。
“他们一定是没事的。我们回去,反倒可能给他们带来麻烦。不止青鹿涯,整个青璃泽都是皋月君的地盘。即使她对我们没有恶意,她也是纵容手下那群人为非作歹的。”
慕琬翻了白眼,似乎很烦躁,但也没说话。山海看了看她,又看看施无弃,轻轻叹了气。
“你们又吵架了么?”
“……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吧。”施无弃摆摆手,示意他暂时不要提。
“我药箱怎么办……那是我二师父给我的东西。”阿鸾小声地说。
“回头我们寄些银票,给房主修缮屋子,再写信请他把箱子托付给镖局。穿过这片草原我们就去一座城里歇脚,等着收货。”
山海这样安慰她,她懂事地点点头。施无弃觉得山海不再着急了—虽说以前没有,但也只是没表现出来,他心里是急的。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破碎的信息组成的不再是明确又完整的目标,他自然是没什么动力了。但凛道长心里,一定还是为此烦忧着的。
还有慕琬……皋月君的回答他们都听到了。那样的表述或许有无数种解读,但那也只是皋月君用好听些的、委婉的方式说出来,仅此而已。雪砚宗主存活的概率,她心里清楚。
几个人慢吞吞地动起来,迎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默默前行,五个影子就在后面默默跟着。
在远处的一棵树上,解烟坐在枝丫上,靠着树干,望着他们逐渐缩小的身影。这时,突然有成千上万只美丽的灵蝶簇拥在她一旁,交汇,融合,聚拢成一个人形,化身成皋月君的模样稳稳地站立在树枝上。
“大人,他们往东边去了。”
“这很好。他们还有很久的路要走呢。”
“只是……只是这样做,朽月大人就满意了么?”
“他呀,甚至都没工夫知道这档子事,那位大人必要召他。不过,我们做了就好。”
她的嘴角勾起浅笑。阳光透过树冠,照亮了她的微笑。只有那双动人的眼睛还隐藏在阴影里,凝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青璃泽气候潮湿,遍布许多菌与苔藓,四处生长着多 汁的蕨类植物。同样,到了雨季,沼泽也泛滥起来。山海他们运气好,并没有赶上降雨的几天。没有新鲜雨露的滋润,这些沼泽略有干涸,水质也有些浑浊了
。
朽月君身后的沼泽里,浮现出两个矮小的人形。一个黑衣,一个白衣,他们都戴着高高的帽子,吐着长舌头。这是冥界的鬼隶,也是民间常说的黑白无常。在阴间,黑白无常数量众多,但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无非是一群小鬼儿罢了。
朽月君头也不曾回一下。
“谁?”
他面前不远处,有一棵不算粗壮的老树。树干边探出两根毛茸茸的触须,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何况就算它没露出来,气息也早已经暴露了。
听到这严厉的质问,那两根触须猛颤了一下,像是害怕。紧接着,触须缩了回去,一个瘦小的、战战兢兢的身影缓缓从树干后现身了。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妖怪,尖小白皙的脸上有两个大大的、清澈却有些吓人的黑眼睛。她穿着不合时宜的长靴,靴口缀着与触须相仿的米白色绒毛,领口也有。她身后搭着长长的披风,纹路如绽开裂纹的琉璃,颜色混杂,但很素。披风上还缀着状如眼瞳的美丽斑点。
是个还算好看的妖怪,但很弱。这是朽月君的评价。然而就在他准备质问她是谁,为何在那里躲藏了这样久前,他身后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叠声。
“红玄长夜,阎罗魔要见你。”
“知道了。真是烦的要命。”
那小妖怪有些胆小地躲回树后了。等她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时,朽月君与黑白无常都不见了。她有些焦虑地走上前,环顾四周,空气中只残留了些许大妖怪的气息罢了,却完全不见踪影。她有些失落,小触须都耷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她猛然转身,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类靠近。那是一个柔和的青年,周身上下透露着文人墨客的气息。只是,他身后背着一个画篓,里面的画卷传来浓郁的妖气。
“阴阳师?”
她的声音很柔,很轻,像软软的花瓣,又像飘飘的蝶。这语气有些敌意,但没有畏惧,刚才在朽月君面前怯生生的小妖怪仿佛换了似的。
“别紧张,我不会欺负你。”
“你未必打得过我。”
“我知道。我不喜欢主动惹是生非……不过你身上的妖气很强,也许你挺厉害,要不要来做我的式神?我叫成幽……”
成幽伸出手,微笑着看她。没有人会拒绝这样好看的笑,但小妖怪偏偏转过头,要走。
“不。我要去找人。”
“找谁?”
“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刚才在这附近的大妖怪吗?啊,别误会,我不曾看见,只是觉得附近妖气太强了,好奇才想凑近看看。”
“你这人类真不要命。”
“是么?不过正巧,我也在找人。”
“不,其实我也不是找人……”她摇摇头,“我要找一位无常大人。”
成幽轻轻挑眉。
“真是巧了,我也要找一位无常大人。对了,还未请教姑娘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