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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雅岚殿的宫门大开,聚霞宫满宫的宫婢并着薛馥雅等人都聚在了雪地上,宫人自是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这昨日还花枝招展、飞扬跋扈的冯昭训如今却扑在雪地上。
冯婧妍蓬头垢面,泪水沾染着雪污,糊在曾经白皙的脸上,委实狼狈,而她却满是期待地看着站在一边的姜怀蕊。
这个昔日的好姐妹方才除了为她自己辩白一番并未给冯婧妍求情。如今姜怀蕊亦是眼神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倒也不怨她,因为她恨毒了的只有顾沛蕖一人而已,更何况她还指望姜怀蕊可是帮自己完成除掉顾沛蕖的心愿。
想到这她亦痴痴地对姜怀蕊笑着,那个笑容意味深长。
姜怀蕊见她如此模样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底越发的不安。
她此时害怕极了,她怕冯婧妍拉自己垫背,她怕冯婧妍供出自己告诉她冯附那里可以买到毒鼠。
正因为她怕,她希望冯婧妍此刻就闭嘴,最好永远闭嘴。
想到这姜怀蕊嘤嘤地哭了起来,硬生生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低声地对顾沛蕖和宇文焕卿说:“这人心真是可怕,不想冯婧妍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皇上和娘娘心存善念留她性命,只廷杖二十而已,她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薛馥雅听得清楚又见姜怀蕊惺惺作态,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心中暗想: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还有什么好心不成?
顾沛蕖见姜怀蕊有意挑拨自己与宇文焕卿的怨气便更加觉得此女心机深沉,歹毒狠辣。
宇文焕卿见这个身量纤小却心思诡谲的女子竟然有些暗叹鬼主叶重楼的眼光。此女果然可堪大用,懂得审时度势亦懂得撩拨人心。
只是她此时想重重处置冯婧妍未免有些太刻意,不过宇文焕卿倒想看看叶重楼插在自己身边的这根针的成色!
宇文焕卿肃然地看着宫中的众人,冷言道:“朕的宫中,无论嫔妃还是宫人,朕不怕你们不够聪明,不会办事,但朕怕你们一时糊涂油蒙了心,主子生出害他人之心,奴仆生出背主求荣之意。”
说着他瞟了一眼冯婧妍,继而慢条斯理:“冯婧妍戕害妃嫔,德妃章龄妤有失公允,朕都会查办。今日是给冯婧妍一个处置,也是给你们一个警醒!适才姜才人对处置冯婧妍一事颇有建议,那就由姜才人监刑!”
冯婧妍听到宇文焕卿字正腔圆却清冷言语,方知姜怀蕊怕自己招出她而起了狠心,她恨恨地盯着姜怀蕊将想要开口将姜怀蕊做下的事抖干净。
然而不等她开口,姜怀蕊便厉声的喊道:“堵住她的嘴,不要扰了皇上与娘娘的清净,就让她好好受着吧!”
她言闭,便见行刑的内侍已将白色的棉布塞进了冯婧妍的嘴里,另有四个内侍按住了冯婧妍的四肢。
那行刑的内侍用力的啐了一口,举起板子朝着乱扑腾却无力挣脱的冯婧妍落下。那丈许来长的实心板子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能听到冯婧妍含糊不清的呜咽嘶鸣。
渐渐地冯婧妍的华服染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红色,渗出了越来越多的血迹。顾沛蕖想到冯婧妍衣服里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还是不忍地别过头去,捂着嘴有些作呕。她忽而想到处置卫玄雅时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心中莫名一悸。
宇文焕卿见她如此,知道她虽恨这些兴风作浪的卑鄙小人却无心害任何人。他将她揽在怀里小声安慰:“苒苒,这是她该受的,她可以怨朕,但她不可以害你,不可以害其他人!”
顾沛蕖纠结的心绪不宁,她靠在宇文焕卿的怀中,闭着眼睛默默地数着板子落下的声音,期盼这二十板子早些过去。
她并非色厉内荏之人,也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她自认游走在二者之间,冷绝的恰到好处。她不愿自己终有一日变成一个冷森寒凉到可怖的那种女人!
终于板子声断了,呻吟声亦变小了。
姜怀蕊以监刑官的身份,流着泪小心地走到冯婧妍的身边,假意查看是否有假刑。
她小声对着神志尚清醒地冯婧妍说:“你若是识趣懂事的,就给我闭嘴,我会帮你报仇雪耻。”
她假意地抚了抚冯婧妍的脸,眼泪若断线的水晶珠子落了下来,继而小声说:“我想你也不希望你我二人两败俱伤,你不要忘了害你的人是顾沛蕖。放心吧,我会送她去死的,你安心去你的冷香苑!”
说完,她便起身向宇文焕卿行了一个大礼,却满脸珠泪很是哀戚:“禀皇上,冯婧妍的二十廷仗已领了,嫔妾验了伤,杖杖落在实处。”
顾沛蕖睁开眼,闪身出了宇文焕卿的怀抱,看着眼前这个更为狠辣的女子。
两人的目光交叠竟然都含着一丝冷凛的决绝,姜怀蕊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却透着挑衅与谦卑。
宇文焕卿将姜怀蕊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虽听不到她在与冯婧妍说什么,却看到她的嘴唇在动。他更加笃定这冯婧妍与姜怀蕊之间应该还有见不得人勾当。
宇文焕卿招手示意简严过来,他附在简严耳边小声地说:“冯婧妍还有用,送到冷香苑后好生医治!”
他拢了拢披风厉声道:“来人,将冯婧妍送往冷香苑!”
“且慢!皇帝你就这样处置了冯昭训是否欠妥当?”
戚媚尖锐而严厉的一语不合时宜地回荡在了众人的耳边。顾沛蕖见德妃章龄妤与仁寿宫掌事姑姑易安扶着戚媚出现在了聚霞宫。
戚媚高耸的发髻上九凤红宝发冠在冷凉的日光下熠熠生光,着实有些耀眼,一袭墨狐大氅更是将她衬得越发的雍容华贵。
顾沛蕖见到这个一直不愿意自己去仁寿宫晨昏定省的皇太后,竟然生不出一丝亲切,反而十分反感。
而她身旁的德妃章龄妤却依旧端得贤淑温婉又不失暂代后宫诸事主管的威严。
她梳着牡丹头,两支累金丝双鸾衔寿果步摇,橙黄地金流苏随步而摆,很是婀娜。她披着一件橘色的蜀锦绣红芍的斗篷,脖领处围着一整只狐狸围脖,甚是华贵。鹅蛋脸上凤眼含笑,挺而翘的鼻子下是一樱桃小口,点着绛红的唇脂。虽然她的肤色不甚白皙,却依旧难掩艳丽。
此时她轻挑眉眼,笑意浓浓地向顾沛蕖点头示意。
众人见皇太后驾临,忙不迭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万寿金安!”
“儿臣拜见母后!”宇文焕卿拱手施礼,而他身边的顾沛蕖亦是俯身施礼。
戚媚的声线依旧低沉却尖锐:“平身!”
她忽而看到昏死在雪地上的冯婧妍,便急急地奔了过去,看到被用了刑的冯婧妍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心中隐隐不忍。
戚媚登时暴怒,青筋亦爬上了她有了些许皱纹的额头,她不由分说地回身指着顾沛蕖道:“你个毒妇,竟然对皇上的嫔妃下这么重的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顾沛蕖见戚媚无端指责自己很是不忿,但是还是全着礼仪道:“禀太后娘娘,这冯昭训指示她的侍婢芸儿在郦良侍祈福所登的梯子上做了手脚,意图害死郦良侍。此计未得逞,复又让臣妾登梯,若不是皇上他及时相救,臣妾与郦良侍怕是非死即伤!”
说话间,她眼波流连于郦代真,郦代真亦是会意:“太后娘娘,事情经过确实如此!”
戚媚听闻此言满脸诧异,不成想向来乖巧的冯婧妍竟然也会是辣手无情的人。
顾沛蕖面色沉着而和宁:“臣妾不过是依着宫规处置了她,绝非臣妾狠毒!这样的女子留在宫中,即便不害我二人也难免不生出害他人之心!”
戚媚剜了一眼顾沛蕖很是不满:“景妃可真会说话,理都让你占全了!可是即便如此,你是否调查清楚了便行了刑?”
宇文焕卿不想顾沛蕖在与自己母亲之间再起冲突,他拦在顾沛蕖之前回了话:“母后,她的侍婢芸儿已经招供画押,儿臣怎会让后宫有被冤之人,冯婧妍实乃是咎由自取。母后不必为她过分忧心!儿臣已经将她废去位分,贬为庶人,幽闭冷香苑。”
戚媚不甘心地轻嗤一声,甚是不悦:“哀家怎么听说是景妃下得旨意处置的冯婧妍呢?景妃只不过是个妃子,即便皇后最近被禁足也有德妃与哀家主持后宫诸事,怎样也轮不到她!”
宇文焕卿见母亲不依不饶,处处针对。
他委实不愿意让顾沛蕖再受委屈,便言语清冷地顶回了戚媚的话:“是儿臣授意景妃行得处置,儿臣还授意才人姜怀蕊监刑,难道儿臣也不能过问与掌管后宫之事么?”
戚媚见自己的卿儿居然对这个顾沛蕖是百般维护,早已很是愤懑,如今他又当众顶撞自己,颜面上就过不去。
她更加狠厉:“哀家说不过皇帝,但是皇帝也要想想,若不是你偏宠她一人,何以搞得后宫天怒人怨,嫔妃妒怨深重!这个女人就是红颜祸水!”
“太后娘娘你口口声声说臣妾是红颜祸水,臣妾一未祸乱朝纲、二未扰乱君心、三未恃宠而骄,何来这祸水之名?再者臣妾进宫以来从未害过任何人,倒是三番四次得受人陷害!”
顾沛蕖见戚媚蛮不讲理,实在是忍无可忍,她掷地有声地继续回话:“臣妾知道太后不喜臣妾,但如今太后将后宫嫔妃的不端之举归罪于臣妾,是不是有失公允?难道太后娘娘您执掌后宫不是依理依法而是依照个人喜恶么?”
宇文焕卿见顾沛蕖又毫不留情面的将自己母后的荒唐之言顶了回去,在心中暗叹:婆媳之间难免有一战,只是他二人为何每每一战都要伤及自己?苒苒伶牙俐齿,字字不让;母亲耿直尖锐,步步紧逼,还真是针尖对麦芒啊!只是难为了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更在意顾沛蕖的感受,因为母后此时却是有些无理取闹。
戚媚被顾沛蕖顶得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手指着顾沛蕖,一副惋惜愤恨的模样:“皇帝,你瞅瞅,你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她居然敢与哀家如此说话,实在是有失尊卑太过放肆!你要如何处置她?”
宇文焕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抿了抿嘴,却见顾沛蕖横眉怒目地盯着自己,眼中似有一丝威胁,全无方才与自己浓情蜜意的模样,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宇文焕卿剑眉紧蹙,眼光有一阵的迷离,仿若透过这深深地宫苑看到烂漫盛放的桃花,看到了更为遥远的地方:“母后,景妃虽然言语犀利但是却不失道理,不过确实失了尊卑。景妃,朕罚你抄写《女戒》百遍,以思几过!”
顾沛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措,她没想到一向圣明睿智的宇文焕卿居然在他鄙陋无知的母后面前变得偏听偏信,她气闷的心情让她眼中渐渐有了泽润,寒凉如霜。
宇文焕卿清冷地眼眸给她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色:“景妃,你还不接旨受罚?”
顾沛蕖别过头,无奈地俯身施礼:“臣妾谢皇上、太后赐罚,回去后定当反思己过!”
宇文焕卿见她不忿却不得不乖巧地接旨,便过来扶起她,小声地贴在她的耳边:“苒苒莫急,朕知道你委屈,朕会帮你抄完《女戒》的!”
顾沛蕖听闻此言心中一甜,脸上却不禁挂了一丝邪魅地浅笑:宇文焕卿也有这愚蠢的时候,既然打算帮自己抄写还罚了一百遍!
她眼含笑意地看着宇文焕卿,心中却又在暗叹:宇文焕卿你是不是傻?
戚媚见自己大动肝火只换来了一百遍的《女戒》自然不悦,可是皇帝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如何?
宇文焕卿给简严递了个眼色,简严便吩咐让其他内侍将冯婧妍抬走,又命人将有血的地方洒扫干净。
姜怀蕊见冯婧妍惨白无色的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妖娆花颜亦是胆寒,她不住地绞着手里的一方青色锦帕来掩饰自己此时的胆怯。
德妃章龄妤见戚媚脸色不佳,忙转了话题:“太后娘娘,你不是说来接玮元么?既然都来了,咱们接了玮元便回宫吧!这天寒地冻、雪天路滑的,太后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宇文焕卿见德妃此时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便想起这冯婧妍告她私迁宫室一事,便想借力打力:“德妃所言极是,母后来到聚霞宫不仅意在接回玮元,而且是在提醒儿臣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这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他神色淡淡的,轻轻浅浅地一笑:“德妃私自将冯婧妍迁到破败的蕴福殿进而引出这些祸事,全因一己之欲,当罚!郦代真心系大梁,诚心祈福,当赏!二位嫔妃可有异议?”
顾沛蕖听宇文焕卿区区三言两语便将赏罚行得分明,用郦代真的一赏直接堵住了德妃章龄妤的辩驳。
既然郦代真的赏是明确的,那德妃的罚亦是自然明白,叫章龄妤不敢申辩!
顾沛蕖觉得宇文焕卿是她见过最聪明的男子,话总说的婉转而动听,却在片刻间就赏罚决断,不拖泥带水,很是干净利落。他行事又是雷厉风行,总能生出一股不容任何人置疑的霸气与凌厉。
郦代真与章龄妤脸色各不相同,倒是成了一副对比鲜明落色沉重的山水画,一灵动活泼似水,一沉默压抑似山。
“即日起免去德妃暂代后宫诸事主管之责以示惩戒,后宫诸事暂由母后打理。郦代真赏珍珠一斛,玉佩一双,锦缎五匹,一则奖你祈福之情,二则抚你受惊扰之心!”
“嫔妾、臣妾谢陛下!”二人均俯身行了叩拜大礼。
只是此时德妃章龄妤却难掩恨意,她对冯婧妍的怨怼更深了一重。
戚媚见宇文焕卿决断地利落不容人置疑,自己虽然无奈。但内在软弱、无主见的性子让她一时三刻再找不到向顾沛蕖宣泄心中不满的出口。她只能用冷凉犀利的眼神一遍一遍扫着顾沛蕖。
她此时倒是想起了离宫祈福的东宫太后顾玉眉,她再暗想自己为何没有顾玉眉那些手段与戾气,以至于连顾沛蕖这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
而今自己的卿儿又对她十分着迷以至于处处维护,自己委实不知如何拔去这颗眼中钉。
好在顾沛蕖不能生养了,卿儿在她身上投入的再多也怀不上有顾家骨血的子嗣,这亦让戚媚老怀安慰所以她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轻蔑地瞟了一眼顾沛蕖,当初给她下的绝育药仿若是自己这一生做得最为正确的事。
宇文焕卿示意郦代真与章龄妤起身,他抬眼见戚媚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顾沛蕖,她怨恨与厌恶的眼神中复而又有一一丝丝轻蔑与窃喜。
宇文焕卿无奈地摇摇头,因此时的母后决然不知当日的绝育药被自己指派的瓷青换成了引起腹痛的绞肠丸而已,她的欢喜终究会落空,顾沛蕖不仅能生育而且还占据了自己的整颗心!
只是届时顾沛蕖真心接受自己时,他该如何向戚媚解释当初之事?
忽而瓷青抱着玮元与上官映波一起回来了。
只是玮元的手上脸上都抹着黑色的炭灰状的东西,可是她还是一副很欢喜的样子,露出一排齐整整地小白牙,笑得格外的甜美可爱。
小孩子喜欢热闹,这玮元见到这么多人都在,更是手舞足蹈起来,直直地拱着身子奔向宇文焕卿。
太后戚媚见玮元脏成这个样子,不住地咂咂嘴:“你瞧瞧你们,连孩子都带不好,怎地将我的玮元弄成了一个小黑猴了!”
“禀太后娘娘,嫔妾的女婢青芜领着小公主堆雪人,不知在哪翻出了一堆黑呼呼的雪,公主好奇抹得通身都是,是嫔妾看护不力!”
宇文焕卿不以为然地爽朗一笑,便将玮元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顾沛蕖见玮元着实有些脏,脸花得似一只小花猫。她拿出绢帕仔细地为玮元擦着小脸,玮元却咯咯地笑个不停,越发的可爱。
玮元的笑声似乎冲淡了方才的沉重阴霾与针锋相对,似明媚了聚霞宫的一方碧空,在场诸人的脸都隐隐有了一丝喜色。
薛馥雅摸着自己用棉絮堆起来的假肚子,看着宇文焕卿对玮元毫不掩饰的舐犊之情,她的心酸涩无比。
她甚至希望肚子里是真正的孩子,真的是宇文焕卿的骨血。
她何尝不知宇文焕卿送血燕的目的,他要她尽快去胎,可是自己还没有‘物尽其用’,她心有不甘啊!自己被卫玄雅算计后,便不得不应承了这个本就没有的‘身孕’而诓骗太后等人。
每日除了进补餐食便是一碗一碗的药汤,自己现在丰腴的身子倒真似怀孕一般。只是如今这幅模样,别说向宇文焕卿邀宠了,即便是让本就对自己清冷的他多看自己一眼,他都是不肯的!
此时她恨透了在离宫的卫玄雅,她要让她死,让她不得好死,还要让顾沛蕖去陪卫玄雅,让她二人即便是在阴曹也要生生世世地斗下去。
姜怀蕊假意咳嗽,用绢帕掩着口鼻,小声地对薛馥雅说:“薛姐姐发什么呆啊?玮元是有骨血的孩子,可不是你肚子里的那团棉絮!要我说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将这脏水泼倒该泼的人身上,否则难保你我二人不会成为下一个冯婧妍!”
她细挑着的眉眼犹如月季花的硬刺,美若月季的娇艳实则凌然而狠厉。
薛馥雅静默不语,恨恨地剜了一眼姜怀蕊,然而她心中却在告诉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要好好筹谋一番,尽快将假胎去掉。
玮元在宇文焕卿的肩头咿咿呀呀的耳语,忽而很高兴地将自己方才握得紧紧的肉嘟嘟小手展开给宇文焕卿看。
宇文焕卿笑着扫过玮元手中之物,脸色骤然一变。
那是一片被烧得有些残破的针绣蝴蝶,边缘的鹅黄色的锦缎被烧的有些发黑,但依稀可见锦缎的纹理上的“福”字,不过他知道这是何物!
因为玮元的那条填满了杨树花絮的锦被便是自己亲手撕破的,那床破了的被子让简严送到焕渊那里用以调查此事。
而今这相同花色的,相同质地的残片无疑便是皇后郑雪如给玮元做得那床‘真的’百福蝴蝶被。
宇文焕卿快速地从玮元的手中将那残片拿了过来,隐在自己的手里。
此时顾沛蕖倒是看得清楚,她小声地问:“怎么了?皇上!”
宇文焕卿笑笑并未言语。
他澄明清澈的双眸闪过丝丝疑惑,他的眼神不住地环绕在上官映波的身上。
戚媚出来这么久委实有些乏了:“今日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真是不吉利!皇帝,玮元玩了这么久许是累了,本宫带她回仁寿宫吧!”
宇文焕卿为玮元拢了拢斗篷,恭声道:“母后连日来带着玮元甚是辛苦,今日便由儿臣带着她便好!让母后得闲一日,好好睡个安稳觉!”
戚媚见宇文焕卿难得今日可以清闲些,又想与玮元多处些时候,自己也不好不应允,便点头称是。
她搭着易安的手准备离去,忽而转过头严苛地说:“景妃,别忘了将一百遍《女戒》尽早默完,及时送到哀家的宫里,哀家要亲自查验!”
顾沛蕖见戚媚此时还阴魂不散地叮嘱自己,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俯身施礼:“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戚媚白了一眼顾沛蕖便款款地迈着莲步回了仁寿宫。
章龄妤委实有些尴尬,自己兴师动众地来趟聚霞宫为得便是彰显一下代理后宫的主管威严,没想到宇文焕卿却就此罢了自己的这份尊荣。
她知道自己难与景妃相较,亦不强求什么。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废为庶人的冯婧妍临了摆了一道,心中自然郁结难平。
她俯身见礼意在逃离这纷扰之地:“臣妾也告退了!”
宇文焕卿点点头,示意其退下:“玮元玩了这么许久,身子有点冷了!苒苒,你与朕到上官修仪的寝殿与玮元暖一暖,然后再回芷兰宫,可好?”
姜怀蕊与郦代真等人将宇文焕卿对顾沛蕖的轻声软语听得太过真切。
顾沛蕖那成祖皇帝御赐小字‘诗苒’在她入宫之初为她平添尊贵,而今宇文焕卿的‘苒苒’昵称则让她在入宫之后霸尽了他的宠爱。
如今这两个字便像两根锐利的银针直直地插在了她们的心中,鲜血淋漓间竟是一片内心的荒芜寒凉……
上官映波看着一众新鲜似可掐出水的娇嫩面孔上难掩的酸涩与失落,淡然一笑。
她看着眼前这个绝世独立,清高俊朗的宇文焕卿,暗暗庆幸:还好我爱得从始至终都不是他!
顾沛蕖听到宇文焕卿此言,不禁脸颊有些灼热,宇文焕卿见她静默不言自顾自地说:“朕知道你会答应!你们先退下吧!朕改日再与你们说话!”
薛馥雅等人便俯身见礼退了下去。
宇文焕卿寒凉的眼神依旧掩得温暖而和煦:“上官修仪,朕还要借你的寝殿一用,自然也有事要问你!”
上官映波听到宇文焕卿如是所说,便知道玮元手中之物,他定然是瞧见了,她心中不禁暗暗欢喜:“陛下何必与嫔妾如此客气!嫔妾在府中多年,承蒙陛下不弃才能伴陛下这些年月。所有之物无外乎都是陛下所赐,自然都分属陛下!”
宇文焕卿细细品味了一番上官映波的话,她说所赐之物分属于他,唯独没有将她自己也捎带上,可见她并不将自己视为他的女人。
宇文焕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存疑的女人,不,确切地说是自己的对手!一个心机深沉,有着不可告人目的的对手!
顾沛蕖见上官映波礼数周全、言语得当,对她倒是心有好感。
不过这半日,宇文焕卿对上官映波颇为上心,聚霞宫那么多嫔妃的寝殿不去,偏偏要去上官映波的雅岚殿。
这让顾沛蕖十分的纳罕,当然她心中亦是隐隐不悦。她不承认自己的不高兴是因为吃醋,只是对宇文焕卿见一个爱一个的脾性表示内心的抗议。
顾沛蕖从宇文焕卿的怀里接过玮元,抱在怀里,自顾自地往雅岚殿而去。
宇文焕卿见顾沛蕖有几分怨尤的眼神,像是被他冷落而生出的情绪,心底却很是高兴。
不成想今日自己对上官映波的犹疑竟让向来清高傲物、自命不凡的顾沛蕖吃了醋。她那傲娇冷漠的表情委实有小女儿的神态,美而俏,让自己爱得越发的不能自持。
他难掩得意地笑着,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沛蕖的身后,随她进雅岚殿。
只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残破布片似火烫的炭火,灼烧着他的神经。
人心善变他不是不知,可是这不可捉摸的人心连玮元都不肯放过,那是多么可怕之人的黑心。
他紧了紧拳头,誓要将此人挖出来,从严惩处,绝不姑息。
再次踏进雅岚殿,顾沛蕖对这个古朴素淡的寝殿多了几分好感,上官映波的品位虽不能说是绝佳,但亦是雅致。布局大方简洁,少了嫔妃们惯用的大红之色,只是那红绡纱的床帐到底难掩女子渴慕爱意的私心。
顾沛蕖领着玮元小心地在炭笼前烤着火,她明眸皓齿,顾盼流连:“上官修仪的位分虽不高,但是在宫中经营多年,红罗炭也是用得起的!为何上官修仪要用呛人的黑炭呢?”
上官映波被顾沛蕖问得微微一怔,稍后便局促道:“嫔妾惯得简朴,所以对这些不是很讲究,让景妃娘娘见笑了!”
顾沛蕖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是自己从小便锦衣玉食,好东西见得太多,所以对这些细枝末节不甚在意才不知勤俭持家?
她觉得没意思便自顾自地烤火,只是她分明见宇文焕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却佯装不见。
宇文焕卿怕火炭熏到她太热,一会儿回去乍冷,再感染风寒,便走过来拉着她和玮元坐到了高座上复又说:“上官修仪,你也坐吧!”
上官映波恭敬施礼:“嫔妾谢皇上赐座!”
宇文焕卿将手中的残片放在他与顾沛蕖座位之间的几案上,此时顾沛蕖才真切的看到是一枚被烧得有些残片的绣片。
上面的银丝绣的蝴蝶花纹甚是考究,缎面亦是上等的福字锦缎,只可惜被烧成了这个样子。
顾沛蕖转而一想:玮元从哪将这东西淘来的?
宇文焕卿言语清冷:“来人,传上官修仪的侍女青芜!”
上官映波此时更加笃定宇文焕卿要查这‘蝴蝶百福被’一事了,她见青芜沉着镇定地进了殿,心中已有胜算。上官映波微微扬起的嘴角分外的妩媚自信。
“奴婢青芜拜见皇上,拜见景妃娘娘!”
宇文焕卿目光如炬:“免了!你方才带公主在哪里玩耍了?玩了些什么?”
青芜低着眉眼,口齿伶俐:“奴婢奉我家娘娘的意思,本打算就带公主出去散散,奈何公主央着奴婢和瓷青姑娘和她玩雪。奴婢便想堆个雪人与公主玩!”
宇文焕卿关心的更为细致:“后来呢?”
青芜难掩局促,继而悠悠道来:“后来公主一时兴致大发便和奴婢等人一起下了雪地!不成想公主在雪堆里刨出了一堆乌漆墨黑的黑灰来,奴婢赶紧给公主擦拭却还是弄得通身都是!奴婢该死!”
宇文焕卿见此侍婢言语清丽、条陈清晰,却依旧没有说出玮元刨出的是何物,要么是真不知,要么便是佯装不知罢了!
“你可看清了公主刨出的是何物?在哪里刨出来得?”
“奴婢瞧着像是绣片,上面的蝴蝶绣得还不错!公主喜欢地不得了,抓在手里不肯放。至于到底是什么,奴婢委实不知!”
青芜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悲喜与表情,只是她灵动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公主刨雪的地方,在薛明训和姜才人两人宫室之间的巷道里。那里的雪多,是前几天郦良侍差遣奴婢和聚霞宫的所有的侍婢将雪扫过去的,说是怕雪天路滑摔着有身孕的薛宁训!”
顾沛蕖听了这一大圈也不明所以,更不知道玮元公主只是弄脏了衣衫罢了,宇文焕卿何必问上那么多!
她聊赖地玩弄起腰间的紫玉玲珑,发出一阵脆响,清甜的声音似泉水叮咚。她时不时瞄一眼在殿内与瓷青疯跑的玮元,她一副天真无邪的稚童模样委实可爱。
而宇文焕卿此时确心绪难平,婢女青芜将聚霞宫的一众宫婢和满宫妃嫔基本都牵扯了进来,只是排除了上官映波一人而已。
当然,青芜也参与了那日扫雪,她亦有条件将这些残片冷灰藏入雪中。
只是这样上官映波也有了嫌疑,若是青芜所说是实话,便是没有多想的据实以告。
但是若是这婢女有意为之,以一人之疑换阖宮诸人更大的嫌疑,这未免不是一出合算的买卖!
宇文焕卿将清冷地眼光投向了上官映波,只见她眉目如画间竟是一脸的风淡云轻。
“上官修仪,你的婢女照顾公主不周,难道你这个做主子的也不一并赔礼请罚么?”
上官映波委实不想宇文焕卿的诘问会到此为止,她赶紧跪地:“嫔妾教导婢女失职,请陛下责罚!”
宇文焕卿眼中闪过一丝冷峻,复而一脸和煦,亲自走了下去牵起上官映波的双手,爱怜地抚了一抚,眼中柔情一片:“朕过于严苛了,都是小事,无妨!”
宇文焕卿白皙修长的手指碰到了上官映波无名指抵笔处说完一层薄茧,心中的疑虑将解却未解。
他转身回到高坐上,却见顾沛蕖寒凉诧异的眼眸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她瞪了一眼他,便将头别了过去,手中大力的摇着紫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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