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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昊与苏祈约好之后,在铺子里头等了大半晌,总算是瞧见苏家的马车驶入视线,忙起身想出去迎接,但刚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抬手正正发髻,理理衣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是那么欢喜,这才又稳步朝外走去。
“苏老弟,见过苏四姑娘。”沈青昊上前施礼道。
苏礼也忙敛裾行礼道:“又劳烦沈公子,苏礼实在是过意不去。”
“苏姑娘客气。”沈青昊觉得苏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隔着帷帽又瞧不见她的面色,当着苏祈的面也不好多问,便说,“那咱们先去那店里看看吧,苏姑娘说的那物件——就是那个叫炕屏的物件倒是新奇,我从未听说过呢!不过我知道京中有家老木工行,那家的老师傅是个好手艺,大家都说,只要能说出的样式,那他便能做出来,所以咱们今天去那店里问问,只不过那边的位置有些偏窄,怕是要劳动姑娘走一段路进去。”
“不碍的,每次都是我随意说出个不知可行不可行的想法,便要麻烦沈公子为此劳碌,与此相比,我多走几步路又算得了什么。”苏礼微笑着客气道。
不多时,马车便在一处巷口停住,苏礼扶着哥哥的手下车,朝里面张望道:“这还真是个窄小的巷子,要不怎么大家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看来这越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地方,便越是出高人。”
“你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若不是个高人,怎么能达到你那稀奇古怪的要求呢!”苏祈宠溺地拍拍妹妹的头顶。
苏礼将半夏留在车里,自己跟着哥哥和沈青昊朝巷子里面走去,路上听沈青昊介绍,这是个京城老城区的巷子,铺路的青砖都已经年代久远,被磨得光滑如镜,也有许多的残缺和破损。两边的民居都显得有些低矮,每隔十几步便有个石头垒砌门框的木门。长长的巷子一眼望过去,只有个别的几个门口还挂着招揽生意的布幌。
沈青昊边走便介绍道:“这原本是老京城一条很热闹的巷子,大多都是有能耐的工匠,打铁、烧瓷、木匠、牙雕、打首饰……听我爹说,当年不管谁想做什么物件,只要来这条巷子,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的。”
“现在居然都已经这样荒败了,还真是遗憾,好多民间的老工匠,因为收不到合心的弟子,一门手艺绝活便无法传承下去,这千百年下来,老祖宗的手艺,十件里面估计能余下一两件,便都是不容易的了,却也不知道,这余下的一两件,能有原本师傅的几分火候。”苏礼看着地上的青砖,这都是当年人踩马踏留下的痕迹,可见当初这条巷子该有多么热闹,如今却已经如此冷清,整个巷子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行走。
“是啊,我也觉得十分可惜,我小时候跟我爹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最鼎盛的时期,但还是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铺子里的老师傅,便是我从这条街上请过去的。”沈青昊也应和道。
“若是有能力,花钱将一些老手艺人请回去,开个铺子,在帮他们找几个徒弟,将这门手艺保存下去,即便赚不到什么钱,倒也是个有功于后代的事情,更何况也未必是个不盈利的买卖。”谈到赚钱,苏礼的一扫刚才的疲惫,帷帽后的眼睛也变得闪闪亮,似乎看见了银子就在眼前。
另外两人还没等接话,他们刚刚经过的石头门内忽然涌出一群人,顿时将三个人冲散开来,苏礼毫无防备,就被人流裹挟着朝后退了好几步,随后听到一个人在自己耳边问:“可是苏府的四姑娘?”
她警惕地看看那人,反问道:“什么苏府?什么四姑娘?”
“呵呵,本以为是个温顺的家猫,如今看来竟然是个小野猫。”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浑厚,笑起来似乎都带着些许回声和共鸣,“不过你不承认也没用,早就有人说了,苏四姑娘是跟沈公子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的,从你们的马车停在巷口的时候,我们便已经盯上你了,那马车上的苏府徽记,总不会有错吧!”
苏礼此时听到人群外面苏祈和沈青昊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但是她更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死死扣住,腰间抵着个尖利的硬物,所以她没有着急呼救或是回应,却是低声问那扣住自己手腕的人:“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要钱,还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苏家姑娘果然不同寻常,不过我们既不劫钱,也不求事儿,不过是找苏四姑娘劫个色!”那人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好像找邻居去借个葱蒜一般简单。
“劫色?”苏礼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非但没有惊讶,竟还笑道,“为了劫我的色还动用这么多人,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呢?”
“哼!”那人冷哼一声,不肯再与苏礼说话,只拉着她朝外走去。
苏礼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因为跟不上他的速度,所以脚步也有些踉跄,但却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身后传来兵刃的碰撞声,估计是沈青昊和苏祈与那些人正在交手。身后传来连连惨叫,她侧耳倾听,似乎都是陌生的声音,没有苏祈或是沈青昊的,让她心里腾起几分微薄的希望。
抓着苏礼的那人也发现身后情形不妙,朝后面吆喝一声:“各自散了!”他将苏礼扯到自己胸前,用匕首抵住苏礼的下颌,朝着向自己逼近的两个年轻男子道:“你们如果不顾她的命,那便过来吧。”
苏祈和沈青昊手中提着还在滴血的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几个人正在僵持之际,忽然听到苏礼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杀我,那咱们四个人便在此地僵持不下,我相信不多时便会有巡捕的官兵前来,他们可不会像我哥一般在乎我的性命,带着我跑不快,你觉得到时候你能逃掉吗?或者说你杀了我,那我哥和沈公子更加不会放过你,别的不敢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哥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杀了。当然我想这两种情况你肯定也都想到了,只不过你还忘了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那人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道。
“就是如果我自己撞上你这刀尖,临死我也要拖着你陪葬。”苏礼说罢就向前探身。
苏祈大喊:“礼儿,不要啊!”
那人明显的一愣,手中的匕首也不自觉的从苏礼的脖子上移开寸许,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沈青昊手中的剑鞘出手,正好平着插入苏礼的脖颈与那匕首的刀刃之间。
他随之跨步上前,手中剑鞘用力横拍,将那人手中的匕首打飞,脚步便再度逼近。男人见情形不妙,将苏礼用力朝前一推,正好挡住迎上来的沈青昊,而他自己便翻墙而逃。
苏礼觉得沈青昊抱着自己的双臂在不住颤抖,呼吸急促,心跳声就在她的耳边,“嘭嘭”声大得惊人。苏祈也没有去追那贼人,扑过来吵着苏礼问:“妹妹,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礼摇摇头,她现在才开始觉得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鼻子里问到的也都是血腥之气。更让她后怕不已的是当时那尖锐的匕首,就贴在自己的脖颈上,只要稍有不慎,颈动脉被割破那自己在这古代,那可就真是回天乏术。
这时候巷口传来稀里哗啦的脚步声,十几个明刀晃晃的衙役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领头模样的问道:“你们在干什么?这里的血迹是谁的?”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半晌的沉默后,他觉得面上有些下不来台,将长刀抽出横在胸前,上前几步刚要再次喝问,却看清了沈青昊的面孔,忙将长刀插回鞘中,恭敬地行礼道:“原来是沈家公子,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是……”
苏祈将妹妹从沈青昊的怀里接过来,揽在自己怀里,不住地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沈青昊起身道:“我们刚才遇到贼人袭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跟你回衙门再说。”
半夏在巷口的马车里,看见一大群官兵跑进去,就觉得有些心里发毛,忙下车来朝巷子里张望,正看见苏祈满身是血地抱着苏礼朝外面走来,骇得她几乎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上前道:“爷,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没什么大事,怕是被吓着了。”苏祈将妹妹放进车内,沉着脸上马,随着衙役们来到巡捕衙门。
衙门的主官是沈青昊的三叔,所以几个人便直接被迎入后宅,并唤了大夫来查验身体,苏祈和沈青昊都只是有几处皮肉伤,并不严重。但苏礼自从下车后,便一直目光发直,别人唤她也没什么反应,什么话都不住,只呆呆地坐着。大夫诊脉后,也直揪胡子道:“这位姑娘只有手腕受了些挫伤,没别的伤势,但瞧这模样,怕是惊吓过度,我给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擦手腕,再配些压惊定神的方子吃吃看效果如何。”
沈青昊的三叔沈卓严来问事情经过,苏祺和沈青昊都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出来,唯有苏礼,问来问去都是一句话:“我要先见我祖母。”
苏祈哄了她半天,也都不见起色,苏礼就认准了这一句话。因为那挟持她的男子那几句话,一直在她心里盘旋,那人知道她的身份,并且知道她今天的行程,可以说就是为了劫她而去的,要不要向官府道出实情,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与家中长辈商议才行,所以她便咬死了不说,大家都拿她没有办法。
沈卓严只好派人去苏府去请老太太,其实苏礼心里也没底,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把老太太折腾来这衙门,出乎她意料的是,竟然没过多久,老太太便出现在她所处的房门口,进屋便唤道:“礼儿我的乖孙女,今天吓坏了吧!”
苏礼顺着她的话头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将今日听到的几句关键言辞都说给她听。她只觉得老太太的身子一僵,但随即便又放松下来,手轻抚她的背部,轻声安慰道:“乖孩子,别哭了,已经没事了。”然后趁人不备,悄声道,“此事休提,回家再议。”
苏礼心领神会,随即便松开搂着老太太的手,坐回椅子上低声啜泣,示意自己可以回答沈卓严的问题。但是只说三人被冲散之后,自己就被一个人用力拉扯着朝外走,那人没有说话,也没看见面孔,后来就是被沈青昊救了,其余就不知道了。
苏老太太一叠声地感谢沈青昊对孙女的救命之恩,并说定要携礼登门致谢。
沈卓严反复询问了好几遍,见苏礼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再没有什么新的信息透露出来,便派人将苏老太太和苏礼兄妹一同送回家去。
回家后老太太顾不得苏祈满身的狼狈以及苏礼的身心疲惫,将他二人叫到自己房中细细询问今日事情的所有细节,最后阴沉着脸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们莫要跟别人透露,我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先回去好生歇着吧!”随后便着人将他们二人各自送回房中。
苏礼直到躺在自己的床上,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个男人低沉的笑声,她心里暗想,如果能再遇到那个人,自己一定能认出他的声音。
半夏被吓得半死,不住地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坚持要跟着苏礼,虽然当着苏礼的面装得若无其事,但给她卷起衣袖,看见手腕上那都已经青紫的指痕,还是忍不住落下泪骂道:“那个挨千刀的贼人,盼他快快被官府抓住,判个千刀万剐才好!”
苏礼无力地笑笑,闭上眼睛养神,脑中浮现出的却是沈青昊紧张而灼热的眼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