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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江站于清光绪三十二年就开始承担国际客货联运业务了,位于乜河、黄花甸子间,连同新海、东宁、绥芬河、三姓等广阔地域,原同属于宁古塔将军府管辖。宣统年间,宁古塔府改为宁安府,隶属中还是包括牡丹江。民国以后,宁安府制改为县制,乜河、牡丹江站、黄花甸子、掖河、桦树林子等被划为宁安县的第五区。其中牡丹江站是因站址南靠牡丹江而得名。
道光年间,牡丹江叫胡尔哈河,咸丰年后先后改称穆丹江和牡丹江,是从满语穆丹乌拉译音而来,意为弯弯曲曲的江。牡丹江连着镜泊湖,清朝年间,这一流域虽然经常发生水灾,但因土地肥沃,便一直成为政府官粮地。清政府除派靖边军驻守防范沙俄从水陆进犯外,还经常派遣钦差大臣到宁古塔辖内督办边务,遇灾赈灾。尤其牡丹江、海浪河、镜泊湖出产的东珠,更是朝庭青睐的贡品。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国逐渐成为软弱可欺的大国,中国东北也成为沙俄帝国主义执行远东政策极为重要的地区。
光绪二十四年,沙俄为掠夺中国东北丰富资源,以中俄合办名义,强行修筑哈尔滨至绥芬河间的铁路,亦称中东铁路东线。光绪二十七年,沙俄又开通了从海参崴经由牡丹江到哈尔滨的列车,是为东清铁路东线。利用滨绥、东清铁路线,沙俄西伯利亚洋行等资本家在中国东北压价强买大豆、小麦、燕麦和大宗农副产品、毛皮、山货,并倾消其本国日用消费品。同时,他们还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除在东北开办学校、设立医院、出版各种刊物、发行报纸以外,还利用东正教进行侵略活动,先后从奉天到哈尔滨,又由满洲里到牡丹江铁路沿线修筑教堂一百多处。各教堂神甫看似道貌岸然,却也和沙俄资本家一样,强占中国土地后经营面粉厂、榨油厂、制酒厂、畜牧厂、印刷厂等各种企业,甚至把教堂变成他们奸**女、杀伤人命和进行特务活动的魔窟。
就在八国联军攻占北平、天津的半年前,沙俄以“护路”为名,加紧扩充“护路军”,在掖河建起大片营房,在牡丹江江岸架设炮台,还在乜河建立了黄俄罗斯士兵村。不久,山东、直隶派出义和团密使在绥芬河至牡丹江铁路沿线宣传反对沙俄入侵,成立义和团。八国联军占领天津、北平后,沙俄侵略军开始进攻乜河。乜河义和团勇士和爱国清军与沙俄侵略军展开激战,数百名勇士为保卫乜河英勇捐躯,但终因清政府软弱,并与沙俄签定妥协“和议”后共同镇压义和团,使坚持高举“扶保中华,驱逐外洋”大旗的义和团只能忍恨息鼓。
民国以后,驻守原宁古塔辖区的清军都换成了东北军,但这里的人民和资源却依然受着沙俄和日本资本家的剥削、奴役、奸淫和掠夺。
火车站前的街道上人气很旺。这便是龙彪所说的华街,也叫兴隆街。人们似乎已经适应了外强的侵入,街道两边排着各种店铺,各种招揽生意的幌子正懒洋洋地随风飘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除了川流不息的行人,还有行驶的“万国牌”汽车和人力车、骡马车、驴车、牛车等。各种店铺除了中国人开的煎饼铺、馒头铺、包子铺、剃头棚、浴池、中药房、杂货铺、稠缎庄等外,还有俄国人、日本人开的各种涉及民生且规模较大的商行。日本人于民国二十四年就在这里做起银行、旅店、大烟馆、窑子铺等大赢利生意,虽然是东北军的管辖区,但中国百姓还是受着外商的挤兑,加上官府的各种税收,日子过得很不宽松。
因不熟悉去黄花甸子的路,子昂只好叫了辆马车。那马车上面罩着棚,挂着蓝步帘的棚门正对着马屁股,车夫就坐在棚门和马屁股之间的左侧,右侧支起一盏玻璃灯,是天黑赶车照明用的。
车夫将他送到一片很空旷的地方将车停住,说黄花甸子到了。在子昂的想象中,黄花甸子应该是遍地黄花有人家。对于他来说,这可是野外写生的好地方。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傻了眼。除了田地就是荒草地,面北一道山,东西望不到头,虽有人家,但都是土坯草房,零散在一块块的田地间。
子昂并不知道姨母、姨夫家的具体位置。因母亲叫唐春英,他才清楚记得大姨叫唐春秀,而姨父的名字他似乎从没听父母叫过,平时父母唠起大姨夫,父母只是叫他姐夫,他和妹妹叫姨父,只是通过表哥表姐知道他是王姓。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他挨户打听着大姨的名字唐春秀,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忽视了一件事,虽然各家夫妻都有自己的姓,但以家对外时,则都是以男主人的姓氏为主,所说张家李家王家赵家,基本没有称呼女主人姓氏的。女主人的名字除了自家人或亲近的人知道以外,一般人是不知道的,虽有称呼,一般都是随着丈夫的姓;丈夫姓什么,叫起来就是什么奶、什么娘、什么婶儿、什么嫂,要么就是谁谁家的媳妇儿。如此子昂找不到唐春秀也就不奇怪了。若按着姨夫王姓找,乾隆以后许多满人也入了此姓,可谓大姓,仅凭一个王姓找到大姨夫,可谓大海捞针,子昂不禁感到茫然。
天色开始暗了,他依然没有收获,走得两腿象好象灌了铅。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这样奔走过,何况他这些日子就没休息好。他想找家旅店住下来,便顺着马车拉他来的方向又回到火车站前的华街。但他一时不知道旅店在哪,正好遇到一个沿街叫卖烟卷的男孩儿,便拦住问道:“小弟弟,这跟前儿有住店吗?”男孩儿打量他一下说:“我带你去!”这让他很吃惊,心想这男孩真挺好心,竟放弃自己的生意来帮他。
道过谢后,他跟着男孩又向火车站方向走去。没走多会儿,他们在一家客栈前停下,门上牌扁刻着“兴隆客栈”四个字。男孩冲里面喊道:“老板娘,来住店的了。”话音刚落,只见从店门里走出一位身材高挑匀称、貌美姿秀的女子。
虽然天色开始暗淡,但子昂还是看清了该女子,不禁眼前豁然一亮。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摸样,盘起的头是以编好的辫子卷起又插了簪子,椭圆光洁的脸庞上,两道淡墨细弯的柳叶眉和一双明亮妩媚的丹凤眼,与秀挺的鼻子和红润的小口搭配得格外媚气夺人。再看她丰满而不失婀娜的身上,上穿浅绿绣花绸的斜襟袄,下穿是青色绣腿裤,脚穿一双藕荷色的锈花鞋。
他不禁暗中惊叹,这女子长得实在太美了,光鲜媚气的面容和曲线优美的身段,被一身冷调秀装衬托着,简直就是个冷美人,就连秀美迷人的文静、金瑶也不及她更出色。
媚气夺人的老板娘一见到子昂,不由得也愣住了,但见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立刻又温和了,眼角和嘴角间一并透出甜美的笑,声音轻柔道:“里面请吧。”他这才缓过神来,心里只是感到清爽和甘甜,一身的疲劳也顿时消失了。
他忙为她微鞠一躬,又回身感谢男孩。那男孩见子昂转身要进店,突然说道:“我都给你领道儿了!”见子昂发愣,老板娘笑道:“有零钱儿就赏他点儿,没有就拉倒,等我给他。”他这才明白,忙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子儿递过去。男孩接过钱看了看,脸上露出笑,随后又冲老板娘说:“我领三个了。”老板娘驱赶道:“给你记着呢,快去吧!”男孩儿这才转身跑去。子昂此时才明白,这男孩儿除了卖香烟,还担着为这家客栈拉客人的差事,卖香烟是一份挣头,客人和老板还各给他赏钱,真够精明的。
进了店门,迎对着是一约有两米长的柜台。因屋中有些暗,柜台上已经点起着一盏洋油灯,只是有意把灯火捻小了。老板娘忙着将灯火捻大,又打量子昂,问道:“看你象个学生,多大了?”子昂欣然地告诉她说:“二十一,我在北平上学,我家是奉天的。”他看她更加清晰,只见她面似桃花,双眸清澈,唇红齿白,无不透着诱人的魅力。她笑着对他说:“我比你大七岁。”他的心一震。他没看出她比自己大这么多,还以为和自己差不多,心想她长得真年轻。这时她又笑道:“我给你当姐行吗?”子昂冲她微笑点头。她仍微笑地看着他问:“你想住啥样儿的?有大间儿,有小间儿,都是火炕。”他知道小间儿都比大间儿贵,为了省钱,便说道:“大间儿吧。”她仍看着他笑,说:“行,大间儿二十钱一宿,有热水。”又笑着问道:“你头次来这头儿吧?”他点头道:“嗯,来找亲戚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递给她。她顿时眼睛一亮道:“呀,大洋啊!俺这儿可很少有人用了。”子昂又一愣,问道:“那你们用啥钱?”她说:“日金,日本钱,还有哈票、江票、奉票。早些时候还用过羌帖儿,是老毛子的。”他更加不安了,身上只有银元,要在这儿不能用可咋办?便又不安地问:“你们不用大洋吗?”她笑道:“以前都用,民国十年就不大用了。不过大洋还是值钱的,只是要兑换一下,有出远门儿的用。你要相信姐,姐帮你兑,不会让你吃亏的。”他便又掏出两块银元递给她,说:“姐,我信你。”她在一枚银元上吹口气,然后举到耳边听。
他不在乎她对自己多谨慎,只觉得她手掐银元时的兰花指造型特别优美,美得让他心醉。她验过银元后收起,又笑道:“我先带你进房间,一会儿兑好了就给你送过去。”子昂点下头,跟着她进了一个大间。
借着一盏马灯的光亮,左侧是一条通炕,叠起的被褥、枕头在炕里摆了一长趟,有十多个睡位。这时屋内只有一个老汉赤着上身和粗糙的脚坐在炕头处。老汉五十多岁,有点黑瘦,正一手大饼子一手咸菜地吃着,显然是他的晚饭。见有来住店的,笑道:“好啊,又来个作伴儿的了。”他向老汉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她对他说:“你就挨着大叔睡吧,夜里炕热乎。我去给你打盆儿水来,先把脚烫烫,解解乏儿。”说完出去了。
子昂先将身上的画夹斜立到对面墙脚处,然后脱去上身外衣。老汉边吃边瞅子昂问:“瞅你像个学生,远道儿来的?”子昂又觉得两腿发酸,坐到离老汉很近的炕沿上说:“从奉天来。”老汉立刻直起上身,停住吃问道:“你是啥时出来的?听说奉天让日本军队给占了。”子昂说:“是。我从北平到奉天时,那块儿已经让他们占领了,家里的房子也让他们搁炮弹给炸了,俺爹俺妈和俺妹儿都来黑龙江了。俺大姨家住这面儿,我是来找他们的。”老汉叹口气道:“听说日本军队正往黑龙江这边儿打呢,政府开始往齐齐哈尔派兵了。”子昂眼睛一亮问:“蒋介石不是不让抵抗吗?”老汉说:“他不抵抗有抵抗的,马占山不听他的,准备和日本人大干呢。”子昂兴奋得站起道:“这太好了!”
这时,老板娘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水盆是用洋铁皮打的。她笑盈盈地将水盆放到地上,又从身上掏出一叠纸币递给子昂说:“这是兑的钱,多少就这些,姐可没赚你的。”子昂接过票子,见面值有十钱、二十钱、五十钱、一元不等,但仍看不明白,也没好意思多问,回道:“我知道,谢谢姐。”她看着他笑道:“客气啥?有啥事儿招呼我。你们歇着吧。”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她秀美的身影离去后,子昂才转过头将纸币亮给老汉说:“我来时带的是大洋,这街面儿上没有用的,就搁两块大洋让这大姐兑一下,咋兑我也不明白。”老汉说:“我来帮你瞧瞧。”说着从子昂手里接过钱,点了点说:“差不多,黑市也就这个价儿。可不知她是不是也做这买卖的,她要是做这买卖,估计还能挣点儿。”
朱老汉这一说,子昂倒坚信她是在做这种买卖,不然她怎么这会儿工夫就把钱兑出来了?他很在意她的美,并不在乎她挣没挣自己的钱,不禁又想起他在北平时,不花钱就看不到那个外国女模特脱光衣服的样子。
他又想起那个金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外国女郎。后来知道她叫欧丽娜,是位专职人体模特儿。虽然他一直倾心于高挑纤弱、弱不禁风的东方美,但当胸部丰满,两只大眼里仿佛包着火的欧丽娜全身赤裸着出现在那个台子上面时,他还是感到眼前光彩夺目,浑身的血液在奔流。就在他身下的**胀得象根棍子时,他想起学长事先交代他的话:“初次上这种人体课,难免生理上有反应,一定要自我克服,排除杂念,要从艺术的角度去观察人体结构。看到异性身体,千万不要两眼发直,更不能盯着模特儿的那个部位看,要想着如何把自己的作品完成好。能不能画好作品,就看你能不能调整好心理,要努力靠心理战胜生理。”可想到学长这席话,他倒不敢抬头了,用力夹着双腿。这时身旁的一个同学小声惊叹道:“皮肤太好了,真是白得透明!”还有人惊叹道:“简直是近乎完美,你看她头发、比例、三围都那么好!美!”
见别人都很坦然地去审美,他不禁为自己身下继续膨胀而羞愧。终于又抬头看去,见欧丽娜通体洁白且泛着光亮,神态自若且透着微笑,正侧身躺在大红色的衬布上。她的造型也很美,一只手臂支着头,金色的长发象高山流下的水帘,在大红色的衬布上盘绕着,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搭在丰满的Ru房下,两条修长的腿一上一下,一曲一伸,曲在上面的腿,膝盖前探下斜着,正好挡住了隐私部位,一切都显得那么纯洁而优美。这使他又想起老师在讲美术史时提到的雅典最著名的美人芙丽涅。
芙丽涅是人类史中第一个敢于表现人类自身美的女子。然而她却因此被送上法庭,罪名就是经常全身赤裸着充当别人作画的模特儿,有伤风化。在法庭辩论进入到白热化时,她的辩护人竟毅然揭去她身上所有衣服,她便赤裸的美丽的胴体,展现在法庭上的众人前。辩护人又慷慨陈辞道:“面对这样美丽的身体,你们感到的是什么?难道是淫秽吗?不!芙丽涅是在表现我们人类自身的美,她是在为我们这个世界增加美!”
他又想起在北平老师就中国艺术不及西洋的慨叹:“中国的裸体艺术是鸦片战争后才从西方引进的,难道说我们东方人的身体不美吗?不,我们的东方美,是人类自身美中不可缺少的神韵!”可惜中国第一个女模特儿刚露面就被封杀了,没有辩护,只有声讨,他们也只能偷偷地自己花钱雇。
画过西方美之后,他期盼着着画一次东方美。可同为东方人的日本帝国却用大炮在中国的土地上制造了血腥,多少个东方美就在这炮火中香消玉损了!
虽然老板娘身上的衣服有些宽松,但从她走路的姿态中,他已感到她三围间柔美的弧线,也自然联想到她的诱人的胴体,如果再将她盘起的黑发舒展开,一定是另有一番神韵。他甚至幻想能为她画一幅人体画,但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这时,朱老汉把钱还给子昂,叹口气道:“你说咱们国的大洋多好啊,那可都是用银子打的。可老毛子、小日本儿来了后,这银元就变成了洋纸,银元都被人家换走了。开始这儿都用老毛子的羌帖,可后来羌帖都成废纸了。咳,坑老鼻子人啦!现在老百姓用的钱还有好几样纸票子呢!什么哈大洋票、奉票、日金票,也不知是哪发的。我就知道日金票是日本人发的。你换的就是日金。日金也有钢蹦儿。”说着从旁边拽过一件粗布上衣,从兜里摸出三枚硬币让子昂看,说:“可这不是金也不是银,没准儿哪天也不值钱了,还得坑些人!”
子昂接过三枚硬币,见上面分别是五厘、一钱、五钱,没有说话,将钱还给老汉。老汉又说:“还得说是咱们的银元,啥时都值钱,就是不让花了,那银子还值钱呢!没看人生活好的人家,都攒袁大头,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
两个人越唠越投机,老汉还有半块大饼没有吃完,想起吃时,就问子昂道:“你晚饭吃了没?”子昂说:“我晌午吃的晚,现在也不饿。晌午是在黄花甸子一家吃的,我想给那家留点儿钱,可那家说啥也没要。”老汉说:“在黄花甸子住的,大都是外地来的,心肠儿都好着呢。也有当地人,是在那儿开地的,那块儿地界儿大,没人管,又都是好田地。我也是来开地的。”
子昂问:“你是本地的还住店?”老汉说:“我是朱家屯儿的,离这儿几十里呢。”子昂问:“在家干啥呀?”老汉说:“也种地,种了快一辈子啦!”子昂又问:“那咋不在家种?”老汉说:“家里种的都是官粮,一年到头儿剩不多少,就出来再刨点儿。白天去黄花甸子选了一块儿,就打发儿子回去把牛牵来,把家伙式儿拿来。我呢,不想住这店,现在挣点儿钱比吃屎都难!这不,白天看地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抢破了。左右明个儿还得来,儿子就硬让我住这儿了。咳,没办法儿,就得跟小鸡儿刨食儿似的,这多刨点儿就多得点儿,要不拿啥给儿子娶媳妇儿?”
子昂认可这老汉是个好父亲,便又想到自己的爹妈和妹妹。他也想和老汉亲近些,便问:“叔贵姓?”老汉说:“姓朱。你呢?今年多大了?”子昂说:“我叫周子昂,在北平上学,今年二十一了。”老汉说:“噢,和俺家大小子一般大。不过你可比俺那几个强。读书人总不会差,我那几个也只能种种地了,日后成个家,生儿育女,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咳,都是一辈子,活儿法不一样啊!”子昂也忧虑道:“现在也不好说。日本人这次把动静弄得这么大,蒋介石又不抵抗,可别把东北就这么让给日本人。马占山要和日本人打,那倒是好事,但终归不如蒋介石能力大。辽宁、吉林整个都让日本人占领了,黑龙江能不能打过日本人还两说呢。我听说日本人打长春时,东北军也抵抗过,可还是没守住。要是真亡国了,我这学上不上还有啥意思?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法儿找到我爹我妈他们。”老汉问:“我看出来了,你是冒懵儿过来的,那就不大好找了。”子昂说:“我现在搞不准俺姨家是不是在黄花甸子,我就记得当初大姨在俺家提起过,他们经常在家门口采黄花儿,晒干了炒肉吃,还给俺家带过呢,真挺好吃的。”朱老汉样子认真道:“那是不假!可你要是指这个找人儿,那就没准儿了。再者说,你姨就是真在黄花甸子住也未必好找。黄花甸子可不算小啊!要说南北方向,从火车站往北有山拦着,这还不算太远,可要说这东西的距离,那可就长了!从桦树林子到新海都是黄花甸子,就是跑火车我约么也得半个时辰。”
子昂更犯愁了,皱眉苦脸道:“我明天再找找看吧。”边说边脱鞋准备洗脚。朱老汉觉得是自己的实话更让子昂上火,便安慰道:“孩子,难得你这么孝顺,你也别太愁,明个儿俺们也去黄花甸子,我和我儿子也帮你打听。”子昂感激道:“那太谢谢您了。”朱老汉说:“谢啥,都是出门在外的,互相帮帮很正常。对了,你还没吃晚饭呢吧,我这儿还有饼子,就对付一口儿吧。”子昂说:“朱叔,我还不饿,等饿了再说。”
朱老汉自己吃起剩的饼子和咸菜,边吃边说:“你们大城市人尽吃好的,这苞米面儿你们吃不惯吧?”
听老朱汉这样说,周子昂倒不好意思了,说:“朱叔,俺家也吃这样干粮。等会儿,我洗完脚的,我吃点儿;您这一说,我还真饿了。”朱老汉边笑边从身后拎过一个褡裢,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大饼子。
第二天醒来时,子昂发现通炕上住满了人,都是大男人,这时有的醒来下炕了,有的还在被窝儿里打着呼噜。这些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他一概不知,就连打鼾声和脚臭味也都没听到、没闻到,自然是前天酒劲未过就在火车厢内颠簸了一宿,接着昨日又在黄花甸子走了一白天,身体确实太乏了。好在夜里这店内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无非是些陌生人和他睡在一条大炕上。他看一眼自己的画夹,又摸了摸自己衣兜内的钱,见还都在,这才穿衣下炕。朱老汉也起的早,这时并不在屋,但他的褡裢还在叠起的被子上,大概是出去遛弯儿了。
子昂走出大间,在柜台处遇见了年轻美貌的老板娘。打过招呼后,老板娘问:“退房吗?”子昂说:“先不退。”说着先交了三天的住店钱。他喜欢看她,便想多住几日。然后找话跟她说,问道:“大姐,和我住一块儿的朱叔呢?”她说:“去逛街了吧?”正说着,朱老汉有点瘸着从外面走进来,一手端着烟袋杆儿,烟袋杆上挂着巴掌大的烟口袋。子昂先打招呼道:“朱叔起挺早。”朱老汉说:“习惯了,到点儿就醒。”子昂又关心地问道:“我看你走路不大方便,就是昨天摔的?”朱老汉说:“是,强多了,再活动活动就没事儿了。”
见他俩唠得亲热,老板娘笑道:“你俩挺有缘的,一宿觉儿工夫就热乎到一块儿了。”朱老汉说:“小伙子仁义,我挺喜欢。”
她没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一眼子昂,目光是温柔的。子昂虽喜欢看她,但目光和她一对上便有点心慌。见子昂不好意思的样子,她忙说:“我给你们打洗脸水,用热水不?”朱老汉说:“天儿不冷,各凉水就行。”
老板娘斜了一眼朱老汉道:“都深秋了,咋不冷?不冷晚上给你们烧炕干啥?”然后去用一铜盆儿端来温水,放到柜台旁的凳子上,招呼子昂先洗。子昂先向老板娘道谢。老板娘笑道:“不用那么客气。”突然喜欢地用指背在子昂的脸上滑一下,把他吓一跳,实际是感到惊喜。她笑道:“瞧把你吓的,姐还吃了你?”他心中甜蜜地笑笑,被她碰过的脸倒不舍得洗了。老板娘转身去做别的事了,他还真就偷着把她碰过的半面脸留出来细细感觉。
因昨晚吃了朱老汉的玉米饼,便执意请朱老汉出去吃早点,在一家馃子铺吃了馃子,喝了豆浆,然后等来朱老汉的三个儿子,一同儿坐上牛车,又去了黄花甸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