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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玥童全身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好跪坐在地上,华林服装厂里出来的一这群人大概有快二十个,除去那一嗓子“杀人了”带来的在暂时性慌乱,现在所有人又聚成一个圈把葛玥童和受害人围在中间。
因为恐惧,葛玥童的刀子已经脱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敢往受害人那边看一眼,押送她来的小混混早跑没影了,但是警察没来之前葛玥童还是心如擂鼓,就在她不能自控的一直发抖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句:“你他妈居然没把我捅死?”
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说话的内容,都给葛玥童弄的一个激灵,顺着声音看过去,刚才仰面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捂着头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但是没有外伤,是的,没有外伤。
那人抱着头坐在地上清醒了一小会儿,从地上摸索起葛玥童掉落的美工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着刀质问葛玥童:“你他妈捅人之前不知道先把刀片固定住吗?”
葛玥童喉咙发紧,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人伸手又在后脑上摸了摸,显然是在确定皮下出血的准确位置,然后一手撑地站起身来,把美工刀扔到葛玥童大腿上:“还给你。”
周围围观的人都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那人站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环视了一圈,有点无奈地说:“既然都拿到了钱,就回吧,别围着了,你们也都看到了,什么事也没有,她和我闹着玩呢。”
她和我闹着玩呢。
不管是打发围观的人群,还是打发闻讯而来的警察,那人都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张哥和他的人倒是没有再来,等警察走了,天也已经黑透,华林服装厂门口两盏功率很大的日光灯,像两盏探照灯一般把葛玥童瘦小的身影照的无所遁形,她瘫坐在地上,一直抖个不停。
周围逐渐安静,那人走到葛玥童面前,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手机,显然葛玥童的刀就是扎在了这个手机的位置上,因为没有被固定,刀片才被手机顶着缩了回去,因而没造成什么损伤,只是葛玥童冲得太快把对方给撞倒了,后脑勺先着地,好在也不算严重。
“说吧,为什么?”
日光灯下对方的脸色更差,几乎看着不像个活人,他蹲的不近,但葛玥童清晰地看到他裸露的胳膊上有一大片红色的疤,葛玥童拼命深呼吸了好几次,她只能赌一把了,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年轻又干净,希望他不是个坏人。
“救命,求你了,救救我。”
葛玥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幸运女神眷顾过哪怕一次,但是那一天,好像她一直以来的不幸都是在为这一天的离奇幸运积攒运气,被她撞得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神来后脑勺上碗大个包的人,就是刚刚完成毕业论文答辩回到前城的陈言。
那天晚上陈言把葛玥童送到了齐叔家里。
齐叔一家人一直住在齐叔岳父母家,那是一栋离后来组给陈言那栋齐叔自己盖的楼不远的一处很气派的小楼,葛玥童跟着陈言过去的时候,齐叔的老婆和大女儿已经在门口等着接了。
齐叔有两个女儿,当时大女儿已经工作,刚下班回到家,小女儿正在读高二,住校没在家,站在齐叔家门口,陈言把刚才在小卖部买的洗漱用品塞到葛玥童手里:“去吧,他们都是好人,你放心呆在这,我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等忙差不多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葛玥童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言身上似乎总是有种让人镇定的力量,虽然才见面,但是葛玥童就是感觉这个人完全的可以相信,她拿着陈言给买的牙膏牙刷毛巾什么的,目送陈言离开。
齐叔的老婆是个沉默但温柔的女人,不是很爱说话,但是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葛玥童被安排在齐叔大女儿的房间里,和大姐姐住在一起,葛玥童以为是这里住房很紧张,磕磕巴巴的表达自己随便有个角落呆着就行,睡椅子睡地板都可以,大姐姐笑了笑说不是没房间,是担心你一个人睡害怕。
一边哭一边吃完齐叔老婆给自己煮的河粉,葛玥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了,直到睡前洗澡脱衣服的时候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烟油臭味,葛玥童才突然被唤醒了噩梦般的回忆吐得胆汁都往外冒。
剧烈的呕吐断断续续维持了快一个小时,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任何东西,葛玥童喉咙里因为胃酸灼烧火烧一般的疼痛,整张嘴巴充斥着浓郁的苦味,她控制着抖似筛糠的身体半天才打开陈言给的塑料袋,拧开新牙膏直接挤进了嘴里。
刷牙刷到整个嘴里好像都褪了好几层皮,葛玥童才觉得自己好像舒服多了,勉强支撑着自己洗完澡,穿上齐叔大女儿的一套旧睡衣,葛玥童拉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大姐姐还坐在书桌前玩手机游戏,桌上还放着一个杯子。
“洗好了?”大姐姐腾出手指指桌上的杯子“喝杯红糖水吧。”
再见到陈言是四天以后了,这四天葛玥童过的魂不守舍精神恍惚的,她还是害怕,害怕张哥那伙人找上门来,害怕给齐叔一家带来什么麻烦,也害怕他们找上门来以后自己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但是这些害怕里面,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很坚定的一遍一遍强调着,那个人他会回来的。
陈言一大早就来接葛玥童了,这次他没穿白衬衫,而是穿了一身黑,脸色看着还是很差,站在院墙外等着葛玥童出来,然后一伸手:“之前忘说了,我叫陈言。”
看到陈言伸出来的手,葛玥童本能地向后躲闪着,陈言察觉到了葛玥童的反应,缩回手把手背在身后:“虽然你没捅死我真的很遗憾,但是这也活该,都是我的报应,这几天我还是抽空做了点事情,今天不算忙,过来接你,”陈言转身示意葛玥童跟上“走吧。”
村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陈言先给葛玥童拉开后排座位的门,然后自己坐到副驾驶,葛玥童上车一看,开车的就是齐叔。
眼看着车子就是往自己家的方向开,葛玥童越来越害怕,全身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陈言注意到她的异常,扭头对她说:“真别害怕,相信我。”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就是因为相信陈言,葛玥童攥紧双拳咬着牙跟在陈言后面进了自己家的门。
屋子里已经有五六号人了,家里能用来坐人的地方几乎都被利用,客厅正中间还跪着一个,葛玥童远远看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张哥。
跪在地上的张哥看到陈言进来了,马上就开始哐哐的磕头,一边磕一边疯狂向陈言求饶,看陈言没反应,又一边左右开弓猛抽自己耳光一边涕泗横流的咒骂自己。
葛玥童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但是陈言很是平静,先跟在屋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打了招呼,然后四下看了看没地方可以坐下,干脆也就不坐了,伸手从饭桌上拿起来个什么东西翻看着,葛玥童认得出来,就是那本账本。
张哥看陈言面无表情的翻账本,赶紧爬到葛玥童跟前哐哐磕头,葛玥童一阵恶心翻上来,跑去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
等葛玥童洗好脸出来,陈言应该是已经看完了账本,看到葛玥童出来,转头问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说严青玉欠了四万块吗?账上怎么只有两万八千多?”
“张叔叔说还要利息。”葛玥童衣领被水打湿了,有点凉嗖嗖的,本来穿的也是齐叔二女儿的旧衣服,不太合身,这会儿湿了老觉得衣服更加不跟人。
“这老畜生是你哪门子叔叔?”陈言皱着眉头又看回地上跪着的张哥“两万八千多你就管人家要四万,你挺行啊。”
估计是挨得打太多,张哥这会儿听见陈言跟自己说话,已经又抖起来了,葛玥童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面那块有毒的巨大的阴影正伴随着张哥萎缩在地上鼻青脸肿说不出囫囵话的样子一丝丝抽离。
“你还跟他废这些话?”一直坐在扶手椅上的人冲陈言说话了“灌他两瓶酒再给扔河里不就完了,死醉猫淹死不是很常见?”
葛玥童也不知道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什么来历,但这样的人在她生活的地方并不少见,能看得出来这几个应该都是悦省本地人,每一个都并不好惹的样子。可是陈言看着真的不像混社会的人啊。
“弄死他倒不至于,”陈言把账本扔到张哥面前“你说说看,严青玉欠的钱该谁来还?”
“她自己还,她自己还。”
葛玥童看得出来,跪在地上的张哥是很害怕陈言,但是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受控制的往扶手椅那边飘,应该是更害怕坐在椅子上的人。
“就要你这句话。”陈言很满意的拍拍手,然后转脸向着葛玥童“把你的东西全收拾好带走,现在,我等你。”
葛玥童也不知道对陈言哪里来的信任,回到房间就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都还没打开,刚好可以直接带走,母亲房间里除了几个她没带走的证件,也没有什么可拿的东西了。
葛玥童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出来,陈言很自然的就接过了葛玥童的铺盖卷,转身就要领着葛玥童出门。
“陈哥,陈哥,别走啊,”看着陈言要走,张哥赶紧爬过来抓着陈言的裤腿“饶了我吧,求你了。”
“你真以为是我要找你麻烦吗?”陈言这一脚蹬的很漂亮“有事你找文总商量吧,文总面前,我说话可没什么分量,是吧文总?”
扶手椅上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几声站起来:“我送你们。”然后一伸手接过了葛玥童手里的编织袋。
葛玥童跟着陈言和这位文总头也不回的下了楼,齐叔的车就在楼下等,齐叔正抱着手机在看新闻,陈言伸手拉开后备箱,把葛玥童的东西往里放。
“董三百你真的要接那个破厂子吗?”文总帮着把葛玥童的编织袋递过去“那你不是白那么努力考大学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陈言伸手合上后备厢“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我得谢谢你,我也没想到你还真愿意帮我这个忙。”
“是你帮我的忙,”文总拍了拍陈言“楼上的事情还没完,我就送到这了。”
“你忙,”陈言伸手拉开车门示意葛玥童上车,“我们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这次车子没有回到齐叔的岳父家,而是在另个路口一路爬坡,停在了一个很新的院子里,院子里是一栋看着就很典型的悦省民房,有三层,应该是盖好了有一段时间了,陈言伸手拉开入户门,房子里很空。
“之前你和我说你没地方可以去了是吗,”陈言似乎也没怎么来过这儿“你也听到了,华林的烂摊子我已经接了,这儿我准备租下来自己住,我想找个住家阿姨做做饭干点家务,你愿意吗?”
房子很空,陈言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居然都带着回声,葛玥童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她很激动地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还有件事想和你说,”陈言和葛玥童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放的很低,似乎葛玥童胳膊旁边的空气总有什么特别之处,葛玥童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一种避免冒犯的礼貌,但她觉得安全和舒服“就姓张的那事情,其实我并不是为了专门给你解决这个纠纷才出的这个头,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欠我什么,你可能也知道,姓张的开的麻将馆本来就是块大肥肉,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还一点不知道收敛,刚那个文总是我初中同学,做水吧生意的,跟姓张的早就有矛盾了,就是没机会发出来,所以你的事不过就是给他们找茬递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罢了。加上我最近心情也很不好,需要一个机会发泄一下,况且我要是不杀只鸡,接下华林的烂摊子我也立不起来,懂吗?所以你不要觉得感激,也不要谢我,更不要觉得欠我什么,这些事情原本就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不管怎么样,姓张的以后绝对不敢来找你,你也算是稍微出了口气,总之这个事情过去了,知道吗。”
葛玥童是小,没什么见识,但是她不蠢,所以陈言说这话的时候,她感激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喷。
陈言把一楼唯一一间能住人的房子安排给葛玥童以后,给葛玥童留了一千块钱和大门钥匙,然后就出门去了,临走说今晚不会回来,让葛玥童害怕的话就上齐叔岳父母家找大姐姐再挤挤。
葛玥童没有去,那一晚她把自己的简薄铺盖铺在自己房间的地上,很久没觉得自己这么安全过的好好睡了一夜。
那段时间陈言忙得出奇,葛玥童也没闲着,里里外外忙上忙下把房子彻彻底底打扫了好几遍,陈言白天忙着老华林的破产清算和新厂址的建设搬迁,晚上回来还得安置家具改造房子,给葛玥童配上了书桌床衣柜洗衣机之后,还不忘给葛玥童换了一扇看着就非常扎实的防盗门。
葛玥童给陈言做的第一顿饭就炒了两个菜,青椒炒蛋和清炒空心菜,陈言吃饭倒是不挑,那段时间干活多也是真的饿,吃完饭以后提醒葛玥童说没困难到这个地步,以后的餐标是每顿起码三个菜,一定要有肉。
葛玥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以前家里很少买肉所以自己不太会做荤菜,然后又怕陈言开了自己赶紧补充说一定一定会很快学会,陈言听完点点头,没说什么就上楼去了。
就在葛玥童终于能够做出一手漂亮的红烧排骨的第二天早晨,买菜回来的葛玥童远远就看到陈言抱着胳膊站在那颗他前几天栽种在院子里的半死不活的柚子树前发呆,赶紧问陈言自己出门的时候给留的早饭他吃了没,陈言点点头,然后对葛玥童说:“之前听你说你中考志愿报的十七中是吗?”
拎着一堆菜和肉,还有一袋子活蹦乱跳的虾的葛玥童也不知道陈言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就点了点头。
“我给你找了个别的学校,比十七中好一点,你等会儿跟我去看看,要是能接受,就换到那边去上吧。”
当时地铁还没修到玉成村附近,陈言带着葛玥童走了好一段路,又转了一趟公交才到达陈言嘴里比十七中好一点的学校。
这是一所民办高中,在前城这样外来人口众多的城市不算少见,单从学校外观来看,这所中学就已经甩开十七中至少两个档次了。
“之前帮你咨询了一下,你的成绩过了普高线,他们这里能收。”今天应该是校园开放日,带着孩子来的家长不少,陈言也领着葛玥童往校园里进“这学校不能说有多好吧,但比你报的那个还是强点,你看看想不想在这里读,想的话今天就可以把手续办了。”
葛玥童当然想,但她也知道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光是十七中那样公办学校里的吊车尾学费都够她发愁的,更不要说硬件设施这么好的私立学校了,想到这,葛玥童轻轻摇了摇头。
陈言看穿了她的忧虑:“你以为我是真有那么好心供你上学吗,学费从你工资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