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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陶桃最忙的一天, 从上午八点开始上课,一直到晚上八点才下课,有时候要是有学生的随堂练习没有做完或者有学生在下课后还有问题要问她,那么八点她也下不了课。
一节课一百分钟, 分上下两节课, 上半节课是讲课时间, 下半节课则留给学生做随堂练习,她随堂辅导。
八点钟到了, 辅导班的下课铃打响,陶桃喊了声:“把卷子交了就可以下课了。”
讲台下坐着的学生们应声而动,开始收拾书包, 没过多久,学生们成群结伴地离开了教室, 路径讲台的时候, 他们会把随堂练的卷子交给陶桃, 顺便会对她说一声:“老师再见。”
她会温声回一句:“嗯, 再见,回家路上小心点。”
但有极个别比较调皮的学生,从来不喊“老师再见”, 而是直接喊“桃子再见”, 就比如那位自从开课以来一直主动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染着一头黄毛的男同学。
陶桃带的是初二的数学课, 班里的学生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直青春发育期,这位黄毛男同学的身高可谓是一骑绝尘, 才十四岁就长到了一米八,比大部分高中生还要优秀。
而且这位小男生不仅个头高,打扮的还挺潮, 长得又帅,说话办事还挺得瑟,带着一股唯我独尊的牛逼范儿,标标准准的校园小霸王,相当讨同龄小女生的喜欢。
哪哪都好,就是不爱学习。
他每次来上课,都坐在最后一排,上课也不认真听讲,一直低着头玩手机。
课外辅导班和学校不同,没有那么多校规校纪,上课玩手机也不会被罚,所以这位黄毛男生每次玩手机都玩的肆无忌惮——老师讲课的时候玩,老师让写随堂作业的时候还玩,一直从上课玩到下课。
显而易见,他来上辅导班根本不是出于自愿,完全是被家长逼着来的,
规劝多次无果,按理说陶桃本可以不再管他,但出于责任感,她每节课都会规劝他好好听课,不要玩手机。那位男生每次的回答都是:“好的老师,我一定好好听课。”
回答完之后,继续玩手机,这我行我素的态度就是标标准准的:你说的很对,但我不听。
陶桃对他可以说是相当的无可奈何。
而且这位男生还特别皮,班里面别的同学都喊陶桃“陶老师”,只有他,特立独行地喊“桃子”。
陶桃跟他说过很多遍,让他喊“陶老师”,他每次的回答都是:“好的,下次一定改。”
然而到了下次,依旧喊“桃子”。
正儿八经的刺头型学生,估计在学校里也是个通报批评满天飞、让班主任天天发愁的主。
下课之后,学生们陆续离开了教室,陶桃站在讲台后面收拾教材,不经意间一抬头,她发现整个班的学生全部都走光了,只剩下了那位刺头男生依旧坚守在“岗位”上。
平时这位主可是第一个窜出教室的人,让他多在教室里待一秒钟都不可能。
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陶桃不由有些奇怪:“旬展,你怎么还不回家?”
旬展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答:“打完这一把就走。”
陶桃:“……”
叹了口气,她没再理他,开始打扫教室。
等她打扫完教室,旬展才结束了一把游戏。
陶桃将扫把放到了门后,催促道:“别玩了,赶快回家吧。”
“好的老师,现在就回!”
态度一如既往地良好,行为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收拾完了东西也不回家,反而背着书包走到了讲台旁,开始和老师闲聊:“桃子,你一天要上几节课啊?”
陶桃无奈:“喊老师!”
旬展“啧”了一声:“上课的时候,咱俩是师生关系,我喊你老师,但现在下课了,咱俩就是朋友,我喊你桃子怎么了?”
陶桃:“上课的时候你也没喊过我老师!”
旬展:“我就喜欢喊你桃子,桃子桃子桃……卧槽!”他的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怒气冲冲地回头,看到了一个左手打着石膏的年轻男人。
这男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帅,比他还高出不少,单从身高上就把他碾压了,更别说气场了,简直是大佬和小弟的区别。
程季恒神色冷然:“桃子也是你能喊的?”
旬展瞬间就认定了这位一定是老师男朋友,但就算是老师男朋友也不能这么对他!
他在学校里也是个一呼百应的校霸,天天被人一口一个“展哥”这么捧着,早就被捧成了大爷,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哪受的了这种碾压?自尊心严重受挫,瞬间就炸了:“你他妈……”
都没等他骂完,程季恒又照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陶桃又急又惊,唯恐他再打自己学生,立即挡在了旬展身前,瞪着程季恒严肃警告:“不许再打他了!”
程季恒:“我是在教育他。”
陶桃气急败坏:“那也不能动手呀!”
程季恒:“你看看他那样,不动手行么?”
旬展:“……”
这一刻,他忽然有了种穿越回家的感觉,面前不是他老师和老师男朋友,而是他爹妈。
一模一样的对话,一个字都不差。
甚至连这俩人的占位,都和他爸妈一模一样。
简直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怒不可遏地看着程季恒,咬牙切齿:“有种你就打死老子,今天打不死老子,老子明天就弄死你。”
这句话,他不敢对他爹说,还不敢对别人说?
他本以为老师的男朋友会暴怒,结果这人竟然笑了,看样子还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想忍都忍不住那种。
程季恒确实是被他逗笑了,因为他在这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当年上初中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也是学校里的一位风云人物,走哪都有一群小弟,打起架来更是死不要命,整个学校没人敢惹他,再加上他上的是一所私立贵族中学,他奶奶是校董会最大股东,所以哪怕是校长都要忌惮他三分。
当时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王老子,整天牛逼哄哄,现在看到这小子以后他才发现,当初的自己真是傻逼到了极点。
旬展却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不怕我就算了你还笑?——当即恼羞成怒:“你他妈笑什么?”
程季恒突然就不想跟他计较了:“回家吧,我不揍你了。”
旬展:“卧槽?你他妈……”
剩下的半句话,被程季恒的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人与人对峙的时候,拼的就是个气场,谁的气场强大,谁就赢了。
程季恒的气场不只是强大,还有威慑力,不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浩然正气,而是令人心悸的邪气。
冷,阴森,桀骜。
仅一个眼神,旬展就怂了。
但是青春期的男生都好面子,哪怕是怂了也不会直接承认。
此仇不报,他下不下这口气。
舔了舔因紧张而发干的双唇,他果断转移了目标,对着陶桃说道:“桃、桃、陶老师你这男朋友不行,看这样肯定是个家暴男,不光打老婆还打孩子,趁早分手吧。”
这回长记性了,不喊“桃子”了,终于喊了老师。
说完,他拔腿就跑,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冲着程季恒喊了句:“我们陶老师那么漂亮,跟你谈恋爱简直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喊完,继续狂奔,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走廊上。
陶桃:“……”
程季恒:“……”
这已经不是熊孩子了,这是逼崽子。
程季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把这臭小子追回来揍一顿的冲动,态度坚决地看着陶桃,语气极其认真笃定:“我从来不打女人,更不可能家暴。”
陶桃“切”了一声,走到了讲台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你可能不打女人,但你一定打孩子。”
程季恒:“女孩我肯定不打她。”
陶桃猛地抬头,气呼呼地瞪着他:“男孩你也不能打呀,你看你刚刚都给旬展打成什么样了?!你都要把他打傻了!”
程季恒无奈:“我就轻轻拍了他两下,怎么可能把他打傻?要真是这样,说明他本来就傻。”顿了下语气,他又补充了句,“他看起来确实不怎么聪明。”
陶桃:“去你的,不许这么说我学生!”
程季恒:“他喊你桃子你也不生气?”
陶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喊我桃子的人多了去了。”
“哦。”程季恒顿了下语气,忽然开口,“桃子。”
陶桃没好气:“谁让你喊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允许他喊她桃子,就是在赌气,气他打自己学生。
程季恒一点也不后悔打了那个臭小子,眉头一挑,神色中尽是得意:“我就喜欢喊你桃子,桃子桃子桃子!”
这是那个臭小子刚才说过的话,但是还没等那个臭小子说完,就被他“打断了”,现在他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人打断他,所以他得得瑟瑟、顺顺利利地喊完了三声桃子。
陶桃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一脸不服气。
程季恒不乐意了:“别人都能喊,就我不能喊?”
陶桃:“不能,就不让你喊!”
程季恒满不在乎:“我就喊,桃子桃子桃子!”
陶桃:“无赖!”
程季恒:“我好心好意来接你下班,你还说我无赖?有没有天理了?”
陶桃收拾好了东西,背上了包,满不在乎:“我也没让你让你来接我下班。”
呵,我还治不了你这颗傻桃子了?
程季恒轻叹口气:“真没良心,亏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说完,他转身就走。
陶桃一愣,立即去追程季恒,一路小跑挡在了他面前,双眼闪亮亮地看着他:“什么礼物?”
怎么跟小孩似的?
程季恒忍笑,板着脸回:“我反悔了,不送了。”
陶桃拧起了眉头:“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呀?”
程季恒:“我就是小心眼。”
他越是这样,陶桃越好奇是什么礼物,都有点着急了:“到底是什么礼物?”
程季恒:“以后让我喊你桃子么?”
陶桃犹豫了一下下,最后决定看在礼物的份上,暂时不跟他赌气了。
“好吧,我让你喊。”
其实她的语气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情不愿,但程季恒也不跟她计较那么多了,从兜里拿出来了两张电影票。
万达影院,《终极源头》,这周日下午两点到三点四十五的场次。
陶桃看到电影票上的信息后,诧异又惊喜:“竟然是《终极源头》?什么时候拍电影了?”
程季恒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种反应,也挺意外:“这是小说改编的?”
陶桃点头:“嗯,我上高中的时候特别火的一本科幻悬疑小说。”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了句,“这本书还是苏晏送给我的,在我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
她初中跳读了两年,十六岁已经读高三了。
“他还在书的扉页上给我写了生日祝福。”
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有关自己和苏晏的故事,因为害羞,害羞到难以启齿,也害怕被人看出来她喜欢苏晏,害怕被人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害怕被嘲笑痴心妄想,但是她却敢跟程季恒说,也只敢和程季恒说,因为她信任程季恒,知道他绝对不会嘲笑她。
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关不上了,少女在心头藏了许多年的秘密感情,终于有了宣泄口。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柔,像是一股娇羞的春风:
“他的字特别好看,我还用纸描写过呢,但我怎么学都学的不像。我到现在还留着那本书,就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时不时还会看一遍。”
程季恒能感觉出来,这本书对于陶桃有着重要的意义,也是她对苏晏的一种感情寄托,再想想今天苏晏收到长公主电影票时的反应,就知道他很可能早就把这事给忘了,或者说,他当初只是随便送了她一件东西,而这件随随便便的东西却被她当成了弥足珍贵的礼物。
确实是一颗傻到不能再傻的桃子。
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对待感情,她都傻出了天际。
程季恒从小到大,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无怨无悔的小傻子。
不过没关系,他会帮她看透这个万恶的世界。
她对这本书的重视程度也有助于他的计划,所以他不禁由衷而发:“那可真是太好了。”
陶桃:“什么意思?”
程季恒一脸真挚:“既然你和苏医生都看过这本书,那么你们俩看电影的时候肯定特别有共同语言。”
陶桃茫然不已:“不是你要请我看电影么?”
程季恒:“是我要请你看,同时我也要请苏医生看,这两张票是我给你俩买的,你去请苏医生看电影吧。”说着,他把票递给了陶桃。
陶桃没接,反而如触了电似的迅速把双手背到了身后,果断拒绝:“我不要!”
这反应完全在程季恒的预料之中,但他却表现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为什么不要?你不想和苏医生一起看电影么?”
想,但是她没那个勇气去请他看电影。
陶桃咬住了下唇,纠结了一会儿,终于承认:“我不敢。”
程季恒明知故问:“不敢干什么?”
陶桃:“不敢去请他,万一他拒绝了我怎么办?”
程季恒:“拒绝就拒绝呗,不就是请他看场电影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陶桃声音小小地说道:“那我也不敢……好尴尬呀。”
程季恒继续“好心”开导:“有什么尴尬的,到时候你就说是为了感谢他平时帮你照顾奶奶。”
“不行,我做不到。”陶桃实话实说,看向程季恒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哀求,“你别让我请他看电影了,我求你了!”
她要是有那个勇气,早就去跟苏晏表白了。
程季恒早就料到了她不敢,所以才会一直劝她,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劝到一定程度就不能继续劝了,万一把她劝好了,真的去请苏晏看电影就糟糕了。
“要不这样吧。”程季恒选择“退而求其次”,很贴心地帮她出主意,“我替你去请他,我就说这两张电影票是我抽奖抽到的,但我不喜欢看电影,所以想让他陪你看,这样就算是被他拒绝了你也不尴尬。”
听起来似乎很完美。
陶桃……有点动摇了。
程季恒看出了她的犹豫和纠结,极其诚挚地提出建议:“我觉得,你应该试着主动一次,毕竟已经喜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陶桃的脸颊红了,紧张又不解地看着程季恒:“什么意思?”
程季恒开始认真分析:“苏医生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如果他同意了和你一起看电影,就说明他对你也有点意思。”
陶桃疑惑不解:“为什么?”
程季恒:“因为他送过你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还认真写过祝福,那么他看到这部电影的名字后肯定能想起来你们俩以前的事情,所以如果他愿意陪你看这部电影,就说明你有机会。”
陶桃感觉程季恒分析的有道理,可是……
“那如果,他拒绝了呢?”她忐忑不安地问。
“要是别的电影就算了,但如果他拒绝了这部,”程季恒语气淡然,却很冷酷:“那你就放弃吧,他根本不会喜欢你。”
陶桃将这部电影的原著视为她和苏晏之间的唯一纽带。听了程季恒的话后,她垂下了双眸,默然不语。
更不想请苏晏看电影了,更害怕被他拒绝了。
虽然她心里清楚苏晏根本不会喜欢自己,可是她并不想被判处“死刑”,她还想靠着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维持着自己的暗恋。
只要苏晏不拒绝她,她就能一直默默地喜欢他,但如果苏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她就再也没有喜欢他的勇气了。
程季恒能猜出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忽然发问:“你多大了?”
陶桃:“二十。”
程季恒:“苏晏多大了?”
陶桃:“二十五。”
程季恒:“他也老大不小了,马上就要成家立业,如果有一天他和别人结婚了,你该怎么办?”
陶桃浑身一僵,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程季恒:“如果他结婚了,你还能继续喜欢他么?”
陶桃猛然摇头。
不能,绝对不能,这是道德底线的问题,她不能喜欢别的女人的丈夫。
她的善良与原则是他的筹码,程季恒推出了最后一步棋:“所以你还不如早点弄清楚苏医生对你的态度,如果你们俩互相喜欢,就早点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就别再继续喜欢他了,不仅会给他添麻烦,还耽误你的时间。”
最后,他又说了句:“你已经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时间够长了。”
所以,该结束了。
陶桃一直低着头,默然不语,思考着程季恒的话。
程季恒也没逼着她立即作出决定,而是耐心等待着她的选择。
许久后,陶桃做出了决定。
她决定为自己争取一次,请苏晏看电影。
但她还是没有勇气亲自去找苏晏,怕被他当场拒绝,只好拜托程季恒替她去。
……
周日下午两点的电影,陶桃也不知道程季恒什么时候去找苏晏,但她也没追着他问情况。
因为她很害怕得知被苏晏拒绝的消息。
如果是别的电影,她或许还不会这么在意他的态度,但是《终极源头》这部电影对她来说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
那年她高三,正在备战高考。某个周日下午,她去新华书店买资料,刚好碰到了苏晏。
苏晏领着他弟弟来书店买书。
那个时候《终极源头》这本书可谓是红遍大江南北,新华书店专门在一楼设置了一个大展台来推销这本书。
那天下午,展台如同一座小岛,被层层叠叠的人潮包围。
其实她当时并不想买这本书,而且她对科幻小说也没什么兴趣,她的目标是二楼的学习资料区,但是在上电梯的时候,视角从上而下扫视,无意间在人群中看到了苏晏和他弟弟。
那一刻她的内心惊喜又激动。
自从苏晏去东辅读大学之后,她每年能见到他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扶梯很快就把她送到了二楼,但是她并没有去买资料,几乎就没在二楼停留,从向上的扶梯上下来之后,立即踩上了向下走的扶梯,迅速返回了一楼,奋不顾身地加入了层层叠叠的人潮中。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偶遇”,不知不觉地接近苏晏。
苏晏终于看到了她。
“桃子?”
她故作惊讶地回头:“苏无病?”
可能是许久都没有听别人喊过他的这个小名了,苏晏不禁笑弯了眼:“嗯,是我。”
他的五官十分清俊,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神十分温柔,笑起来总是能令人如沐春风。
陶桃很喜欢看他笑,只要他一对着她笑,她也会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晏:“昨天,学校放五一假。”
“哦。”陶桃开始没话找话,“你来书店干什么?”
苏晏正欲开口,却被他弟弟苏裕抢了先:“来书店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买书啊蠢货!”
苏裕比她小几岁,正在读初中。
他和陶桃说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呛人,看向陶桃的眼神中也充斥着不屑和鄙夷。
他是真的在骂她蠢货,不是在开玩笑。
陶桃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苏晏神色一沉,看向弟弟的眼神中带上了怒意,严肃命令:“跟她道歉。”
苏裕不服气:“我凭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哥打断了。
苏晏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让你跟她道歉。”
他的声音也比刚才高出不少,周围不少人都在侧目盯着他们几个看。
陶桃有点不敢,赶忙说道:“没关系的。”
苏裕瞪了她一眼,本来想骂一句“少装好人了”,但他也能感觉到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他最怕的人,就是他哥。
虽然他并不想和陶桃道歉,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道歉:“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他说得不情不愿,声音还特别小,跟小声嘀咕似的,毫无诚意可言。
苏晏本想让他重新道歉,陶桃却抢先一步说道:“没事。”她也能感觉到苏裕很不喜欢自己,虽然她很想再跟苏晏说几句话,但为了避免再和苏裕起冲突,她还是决定赶紧离开,以免再给苏晏添麻烦。
她故作从容地朝着挥了挥手:“我还要去楼上买资料,先走了,拜拜。”说完,她就如同一条泥鳅似的窜出了人群,头也不会地返回了二楼。
双脚踏上二楼地面的那一刻,她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席卷了胸腔。
她只是想跟苏晏多说几句话而已。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子,她蔫蔫地朝着学习资料区走了过去,选好了要买的资料,下楼结账。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苏晏竟然会在结账区等着她。
苏裕也在,只不过是一脸不服气而已。
看到她之后,苏晏朝着她走了过来,主动接过了她手里拿着的资料:“我刚好也要结账,一起吧。”
她赶忙把自己的资料夺了过来:“不用!我自己来!”
苏晏神色温和:“我送你,以后好好学习,别让我失望。”
“别让我失望”这五个字,成功动摇了她的决定,鬼使神差地,她主动把资料交了出去。
苏晏温声叮嘱:“等我一会儿。”随后排队结账,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不仅拿着她的资料,还多出了一本《终极源头》。
那是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上面印着浩瀚星空。
“给你。”
陶桃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书和资料,盯着那本《终极源头》的封皮看了几秒钟,再次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能……给我写个生日祝福么?”
苏晏略有些诧异:“你今天过生日?”
陶桃点头。
今天是四月三十号,她的生日。
苏晏毫无犹豫:“好,我去买支笔。”随后他返回了结账处,在那里买了支黑色签字笔,回来后,他接过了她递给他的《终极源头》,打开了封皮,正准备在扉页落笔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今年是不是读高三了?”
陶桃再次点头:“嗯。”
苏晏:“想去读哪所大学?”
陶桃不假思索:“东辅大学。”因为他在东辅大学。
苏晏再次笑弯了眼:“好,我在东辅大学等你。”说完,他低下了头,继续落笔,写下了对她的生日祝福。
祝她前程似锦,祝她金榜题名,祝她一帆风顺,祝她心想事成。
写完之后,他随手将那支签字笔夹到了封皮上,把书还给了她。
陶桃的脸颊微微发烫:“谢谢你。”
苏晏:“不客气。”
她紧紧地抱着书,怔怔地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站在不远处的苏裕忽然冲她喊了声:“你有完没完了?东西都给你买了能不能赶紧走?我哥一会儿还要去火车站接女朋友呢!”
“女朋友”这三个字如同一枚刺针,直戳戳地刺中了她的心脏。
心口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痛感。
已经冲到嘴边的话瞬间被打吞入腹,她低下了脑袋,匆匆说了句:“拜拜。”随即落荒而逃。
苏晏蹙起了眉头,满含谴责地看着自己弟弟。
苏裕朝着他走了过来,不高兴地耷拉着一张脸:“你瞪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
苏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干嘛要一直针对她?”
苏裕一脸鄙夷:“我就是不喜欢她,咱妈说她就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小贱人。”
苏晏面色铁青,冷声警告:“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句话。”
苏裕很怕他哥,但还是不服气:“你干嘛对她那么好?她是你谁呀?”
苏晏:“他是陶老师的女儿,陶老师对我很好,以前爸爸创业很忙,妈妈只顾着照顾你,没人管我,陶老师就会让我去他家,给我辅导功课,师母还会给我做饭吃。”
苏裕:“切,这有什么的,咱妈说那个姓陶的当初对你好就是想以后攀咱们家高枝。”
苏晏长叹了一口气,感觉根本和他弟弟说不通。
苏裕斜眼瞧着他哥:“你不可能看不出来陶桃喜欢你吧?”
苏晏无奈:“能不能把你的嘴闭上?”
苏裕盯着他哥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五官,难以置信:“你不会喜欢她吧?不会吧不会吧?她是长得好看,但是她家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低保户你知道么?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咱妈能气得上吊!”
苏晏:“你少胡说八道!”
苏裕:“可是你的好几个女朋友都和她长得好像。”
苏晏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就别想让我给你买最新款的游戏机。”
这话比任何威胁都好用,苏裕立即闭上了嘴,还伸出手在嘴边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但这些,都是陶桃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那天她从新华书店离开之后,在小城里漫无目的地逛荡了好长时间才回家。
到家后,她没有写作业,而是翻开了那本写有苏晏祝福的《终极源头》,熬了个通宵把它看完了。
他随手送她的那支黑色签字笔,她也一直留着。
高考结束后,她报考了东辅大学,第一志愿报了临床医学专业,和苏晏一样。
东辅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全国排名第一。
她最终差了三分,没能考上临床医学,被调节到了化学系。
志愿出来的那一刻,她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虽然没能和苏晏一个专业,同一个学校也是可以的。
然而开学后她才知道,东辅大学有两个校区,新生在老校区,到了大二才会搬到新校区。
但是等她搬到新校区之后,苏晏又不在那里了,他申请了国际交换生的名额,赴美留学了。
她跟他同校,却从未真正的同过校。
她整个青春都在默默无闻地爱慕着他,追逐着他的脚步,不停地追赶他,只希望能够一直仰望着星光,不被他抛下。
但是青春有限。
程季恒的话点醒了她,她不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喜欢着他。
这颗星星,迟早会成为某个女人的私人专属。
她不能觊觎别人的星星。
而且,已经喜欢了这么多年,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然而她是个很胆小的人,即便攒足了勇气,也不敢直接表白,只敢让程季恒替她传达感情。
《终极源头》这本书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是她整个青春的感情寄托。
所以,这场电影,是她所有的希望,她将自己的感情孤注一掷,全部抵押在了这次的电影邀约上。
她渴望着他会答应她的邀请,又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在做白日梦了,苏晏不会喜欢你的。
但又无法自控地异想天开,万一他有点喜欢呢?
暗恋这种东西,就像是走进了一条迷宫,内心的喜欢就像是脚下的路,真实却又迷乱,明知自己选的这条路是不对的,又偏要孤注一掷地走下去,因为心中总有一个呼唤:万一呢?万一他也喜欢我呢?
除非明明白白地被拒绝,或者终于从迷宫走了出去,不然永远不会退出迷宫。
她在等着自己被拒绝,也在等待着万分之一的惊喜。
然而一直等了整整一个星期,程季恒都没给她消息。
这一周内,她每天都过得紧张不安,像是在等待审判。
到了周六程季恒还是没有给她答复,她等不下去了,决定主动询问。
这天晚上,两人从医院回到家,才刚关上家门,她就忍不住地问了句:“你去找苏晏了么?”
程季恒正准备换拖鞋,听到她的问题后,动作明显一僵,立即低下了头,眉头微蹙,薄唇紧抿,看起来十分为难。
纵使他一言不发,陶桃也知道了答案,满腔热血瞬间凝固。
那一刻她忽然特别害怕,想退缩,想失忆,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没有请苏晏看电影就好了,没有的话,他就不会拒绝她,她也能一直心安理得地暗恋着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没有机会重新开始,而且事到临头,她也没有转身的余地了。
她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暗恋里。
人活着,总要面对现实。
怔忪许久之后,她才重新攒够了勇气:“你是不是……早就去找过他了?”
程季恒无声点头。
陶桃双目失神地看着他,嗓音微微发颤:“他、拒绝了是么?”
程季恒不置可否,立即安慰:“你别难过,也别胡思乱想,苏医生他、他、他肯定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没时间看电影。”
他没有明确给出答案,但这个回答已经表明了苏晏的态度。
是的,他拒绝了。
虽然陶桃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真正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承受,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这种喜欢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现在他拒绝了她的邀请,也拒绝了她的喜欢,以后她该怎么办?
放弃么?
他是她的整个青春呀。
陶桃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心口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一枚重要的定心的筹码。
她哭得很伤心。
但程季恒的目的不是让她为了苏晏伤心,而是让她彻底对苏晏死心。
他的目光如深潭般漆黑冷静,用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揩去她的眼泪,声音温柔而坚定:“别哭了,他不陪你去,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