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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诊器按在中原中也的胸膛上。
“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森鸥外摆出了好医生的面孔, 他双眼弯成月芽,此幅表情并非刻意摆给津岛修治或太宰治看, 而是他习惯对病患如此,“是异能力暴走的后遗症啊。”
“会有什么特殊的症状吗?”
“没有。”他收回了听诊器, 还有先前一系列用作检查的医疗器械, “只要让他好好睡一觉就可以了, 第二天起来肯定龙马精神。”他话音一转, 以热切的眼神看向津岛修治说, “这就是你收养的孩子吗?”
太宰治声音轻柔:“你一定要明知故问吗, 森前辈?”
“不,只是很好奇而已。”森鸥外说, “我可不会说你们真像是父子之类的鬼话,那是不懂医学常识的人才会说的,你和这位小朋友的相似度已经不能用遗传来形容了,真像是同卵双胞胎啊。”他说的话恰恰是津岛修治不那么喜欢, 甚至是厌恶的,“真是生理学上的奇迹。”他意味深长道,“不知道你们的异能力, 是否也完全相同。”
[异能力]
三个字落在津岛修治的心上, 像春日的雨丝,他的睫毛无声地颤抖着。
“不,并没有。”成年人,或者说他的监护人依旧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 “世界上是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就像是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你的说法完全不成立。”他以自己过去的经历推断津岛修治,成年人还记得,小时候认识他的每个人都要用华丽的辞藻描述他与寂小姐的相似,那无疑是他短暂童年中最深恶痛绝的事,他对母亲怀抱诸多情感,总的来说厌恶大于喜欢,憎恨大于爱,他渴望别人看见自己的独立性,而不是作为附庸,倘若津岛修治与他真的相似,该是怀揣着相同的情感。
太宰治还在斟酌下一句话,在涉及到津岛修治的问题上他总是慎重又慎重,畏首畏脚的样子几乎不像是他了,大抵家长在面对心爱的孩子时总会这样,思虑良多,而太宰又是不愿倾诉内心,将一切都藏在肚子里的性格,要认识的聪明人来说,太宰治口中吐出的每句话都经过深邃的思考,他们都这么认为。
“不,并没有。”相似的开头,却不是同一人说的,津岛修治无疑听见了二者的对话,以大人特有的老练姿态插入二者对话中,“事实上,我并没有异能力。”他说,“已经是个相当大的不同了。”
他的话让森鸥外与太宰治都顿了一下,几秒后,森鸥外没事人样地接上了:“啊,那的确是很大的不同。”他借此机会与津岛修治对视,那孩子没有看他,而是在看太宰治,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找到回应,但太宰学弟却将喜怒不形于色贯彻到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孩子看出自己的心思,他只是微笑,像樽天使像。
于是森鸥外看见津岛修治的瞳孔,黑得不见底色,你能从中窥得孩子不同于常人的智慧与澄澈,还有藏在深处的波涛,一浪拍打一浪,汹涌得能将世间的善念全部埋藏。
[他真的不像太宰。]
经过了仔细的观察,森鸥外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结论。他在世界各地都转过,上过战场,深入过黑帮,混乱都市孕育他,又濒临辽阔的大海,见过的人、走过的地太多,看得就更透彻些。他认识太宰治很多年了,无论对方人看上多古灵精怪,给人威胁或压迫,能确定的是,他姑且算个善人。
也许灵魂深处有破坏的本性,却被压制地死死的。
津岛修治又不一样了,说实在的,他甚至有点儿喜欢这孩子,想把他带在身边教导,但太宰学弟是不会答应的。
[他即恶。]
“你准备怎么做?”他问太宰治,两人对话没有避开津岛修治,需要避开的话,就不会把人带到小诊所了。
“怎么做……”太宰治没骨头似的滑倒在沙发上,仰头望天花板,“就继续调查啊。”他说,“现在知道对方拐卖孩子的手段,也知道异能力的表现形式,更何况,橘头发的小朋友中了异能力,修治君却没有中,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没错。”
“对吧。”太宰治说,“修治君没有达到异能力的触发条件,才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天夜里可不是全部孩子都被召集了,我沿路过去还看见了几只装了孩子的纸箱子,真可怜,人都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还有的捂住自己耳朵,就像捂住就不会中异能力一样。”
“对比被操纵的孩子与没有反应的那些,就能知道吹笛人的能力有限制,只要搞清楚限制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而且……”他又说,“森前辈,要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下儿童失踪相关的资料了,毕竟是声势浩大的异能力,而发现它总需要试验,报章或者当地新闻会留下蛛丝马迹,就算没有,你也能谈听到消息不是吗?拜托了,森前辈。”
“哎。”再度变颓废的大叔也倒在办公椅上,像被外界的压力弄垮了,“又是我,太宰学弟你真的很会使唤人啊。”
“森前辈也不会不同意吧。”他说,“钻营打听可是你的强项啊。”
“真是难听的评价。”
“不,是夸奖哦前辈。”他说,“请加油工作。”
……
另一方面,织田的工作也陷入僵局。
他们这一行的工作应该更加简单快捷,告知目标姓名,杀手出马,大体上只有两个步骤,没有太多的弯弯绕。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次的任务标了相当高的价码,上一次领相同的钱,他暗杀了一名黑手党的干部,只是中型组织,干部身边却有超过三十的护卫,还有一名异能力者。这次任务与先前不同,目标只是叫葛藤辉的普通人,没有额外要求,击杀即可,唯一的问题就是,在葛藤辉进入横滨贫民窟后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先前几波人接了任务都因找不到葛藤辉而折戟。
“我听说他有个弟弟,叫葛藤谦。”他对相熟的同行试探问道,“他不认识吗?”
“我们做任务得向普通人保密。”同行牙酸说,“只能偷偷窥探是吧。”
“没错。”
“那就可以了。”他说,“我跟踪葛藤谦半个月,连他哥哥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这条线可以确定放弃了。”
还有人跟雇主匿名通话,询问葛藤辉死亡的可能性,不知怎么的,雇主一口咬定葛藤辉未死,原因是:“不可能,他的异能力还在运转。”雇主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他肯定是躲在横滨的某个角落。”
“能具体说说他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
“嘟——嘟——嘟——”
通话结束了。
“要我说,任务的定价是完全合适的。”同行咬牙切齿对织田抱怨,“他说话根本就遮遮掩掩,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们,连异能力都是,我敢说定价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钱都出在晦暗不明的情报上。”
“嗯。”织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什么啊。”同行一下子泄气了,“你稍微给点大反应啊,跟我一起抱怨也行,说我说的不对也行,嘲笑也可以,就是不要跟个木头人似的,这让我很挫败诶。”
“但你说的就很对啊。”织田说,“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也没什么好嘲笑的,因为没有深入调查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给出眼下的反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同行感叹说,“你就是这种人啊。”他又说,“可能因为你是这种人,我才会找你喋喋不休地抱怨吧。”
“嗯。”
听了他的话织田作之助也不是没有想法,他略有些困惑地想:[不少人都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是应该顺着吐槽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只是很认真地听了你们的话,并且给出带有自身意见的回复而已,真的很少见吗?]
他记得d先生在信中解答他的困惑,不,不能说是解答,对方无情地写了一连串“哈哈哈”,他都能想象到青年人捧腹大笑的模样了,还留下些似是而非的“你真有趣啊”“不需要更改,o之所以是o,就是因为超脱的性格”之类他不太能理解的话。
可以肯定的是,d先生认为他的性格是优点,是构成自身的一部分,于是织田也相信了他的判断。
话题回来,接下任务的前辈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有些莽撞的新人甚至因不了解横滨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折戟于此,织田接这任务,也没有抱着必须完成的决心,他只是想“试试看”。
与他人不同,他勉强有一优势,那就是他也出生在横滨,入行后倒是天南海北到处跑,但与外地杀手相比,他尚能理清此地错综复杂的关系。
不求完成任务,却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进入横滨贫民窟之后,他盯梢葛藤几日,却也没在他的住所发现第二人的影子,任务陷入停滞状态。
以他的个性,从不会在一筹莫展时逼迫自己,无论做什么都需要耐心,这是老师给予的教诲,织田作之助从小就是个慢性子,他自己都想不起令他发怒或急躁的事,可能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暂时从贫民窟里退出来,找了家与铁丝网遥遥相望的咖啡厅来整理思路。整理的方式特殊,是写信。
/敬爱的d先生:
我的工作陷入了僵局。/
[该怎么说?]钢笔尖悬空在纸面上,[我想要找一个人,已知信息却太少了,无法完成推理?]
他想起来d先生自称副业侦探,还同他兴致勃勃地讨论过推理基本法。
/其实也没有具体方法,说到底就是搜集信息,筛选相关数据,导出结论。/d先生在信纸上写,/不过当侦探的人很少,成功的人更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长双好眼睛,会把蛛丝马迹放过。/
织田的思维越跑越远,他想:[如果d先生在这里的话应该怎么做?肯定是先整理已知的资料。]
他把本子翻过一页,在空白页上列目前知道的寥寥几条信息。
1、葛藤辉未死。
{不对。}
他听见了耳边的呢喃,回头看左右却发现没有人在耳边讲话,于是织田作之助明白,话是d先生说的。
或者说是他想象中的d先生说的。
织田作之助本身不善于谋划,但他拥有一项很出色的能力,这可能与他超人一等的理解力相关,譬如同d先生通信久了,深入了解他的为人之后,织田作之助的心里也出现了模拟的d。
模拟的d先生偶尔能给他提示,让他茅塞顿开。
[“d先生”的声音有些怪。]织田作之助想,[以前都是我的声音。]他不知道d真实声音如何,只能以自己为蓝本,可是这一次,对方的嗓音改变了。
[声音不是最主要的。]他顺对方的提示思考下去,[第一条不应该是葛藤辉未死,严格来说应该是“葛藤辉的异能力出现了”。]
{以此为基准进行思考,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答案。}“d先生”又说,{你是异能力者吧,o,既然是异能力者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人像是紧贴着他的耳廓,{不是人死后异能力就无法存在的。}
[没错。]织田在心中回应:[是这样的,过去也有过类似的例子,比如说a和b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异能力,又或者人死后异能力化为实体接着运作,比较常见的还有用秘法将自己的异能力传递给血亲。]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叶障目的境地,因为任务方笃定葛藤还活着,真实情况却是,如果仅是他的异能力出现,还会有以上三种可能。
按照常理,也按照人的思考惰性,他最先想到的可能是葛藤辉把自己的异能力传递给了弟弟葛藤谦,不过织田作之助不能按照推论行动,他必须要证明。
{你得先排除其他的可能。}
“我明白的,d先生。”他对空气说话,语调太认真了,服务生路过听见了他的话,却连视线都没有向下倾斜,这里是横滨,是横滨靠近贫民窟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件都发生过。
他见怪不怪。
“非常感谢你。”他认真地对空气中的人道谢。
他听见了一声轻笑。
……
“呼噜、呼噜、呼噜——”中原中也在呼呼大睡。
津岛修治看他,越看越不愉快,不愉快的点很多,这人的外形,他的性格,过火的异能力,还有太宰治看他时近乎于赞许的目光。
一切都让他不喜。
于是他更看不惯对方无忧无虑呼呼大睡的模样了,他报复心大起,又带点儿孩子气地捏住了中原中也的鼻子。
后者灵活地切换,改成用鼻子呼吸,津岛修治早就想到这情况了,随后那块无纺布团成一团塞进中原中也的嘴里。
“啊,津岛君。”森鸥外又摆出了颓废大叔的模样,“打扰别人休息可不好啊,津岛君,你也不希望中原君醒来后同你大打出手吧。”
“说是不希望我们大打出手,其实是不希望小诊所毁于一旦吧。”津岛修治说,“不过安心吧,你与他不是认识吗,蛞蝓君脑子是笨了点,却意外是个令人作恶的好人,绝对不会破坏医生的私人设施。”
“啊,见过什么的……”
“医生你知道他的全名吧。”
“是。”
“那就对了。”
津岛修治没有猜错,布团才塞进去一会儿,中原中也就醒了,他提前一步松开了手,无辜地盯着对方看,中原中也怎么会被他的外貌欺骗,呸的一声吐出布团,暴怒道:“你搞什么死青花鱼,捏住我鼻子的是你吧混蛋!”
“哎?”津岛修治无不可惜地说,“竟然能感觉出来吗,语法意义上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的就是你吧。”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了,森鸥外立马出现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中原君,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中原中也一愣说:“原来是你啊,森医生。”他别扭地活动四肢说,“没什么不舒服的,就像是睡了一觉醒过来。”他皱眉头说,“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捣毁酒吧走在回羊的路上。
“中途发生了一些事。”森鸥外看津岛修治毫无解释的意思就说,“中原君中了不知名的异能力导致自身异能力暴走,有人在阻止你后将你带了过来。”
他急切问:“没造成什么伤害吧?”他清楚自己异能的威力。
“没有哦。”津岛修治终于说话了,“不过蛞蝓就是蛞蝓,那么容易就中了对方的异能力,明明是去救人的,却差点就被毫无反抗能力地拐走啦,你的防备心是摆设吗?”
“哈?你说什么啊死青花鱼。”中原中也暴跳如雷,“你就在旁边看笑话吗?我知道了,你一定也中了对方的异能力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对吧。”
“并没有哦。”他说,“我的精神力是第一流的,怎么可能像你一样被轻轻松松放到。”
[啊啊,又吵起来了。]森鸥外想,[小孩子都会吵架吗?还是说他们俩天生不对盘?分开看的话无论是中也君还是修治君都是非常早熟的孩子,放在一起就成这样了。]
[果然是他们俩自身的问题吧。]
“不,事实上,与精神力没有太多关系,”太宰治从门口走来,“只是修治没有触发条件而已。”
津岛修治的眼神忽然暗下来。
“是你?!”中也嗓门提到了八度,“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处理一些事。”太宰治笑咪咪地回应,森鸥外说,“昨天就是他把你送来的,中也君。”
“非常感谢。”中也拘谨地道谢,还弯下头颅。
森鸥外问:“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算有进展。”太宰治给自己倒了杯酒,无论是酒还是酒瓶都是他自己带来的,“我刚才去了港口黑手党那里,还有警署。”他同时说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是对立的地点,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
“得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情报。”
……
广津柳浪正值壮年。
他三十多岁,对男人来说,正处于最富有精力的年纪,又才被任命为港口黑手党的十人长,意气风发。
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同未来不同,只是横滨众多结社之一,人员实力也不是很出众,年龄更成为晋升制度中最为关键的一层,想要当上干部年纪要足够大,现任首领是中庸之辈,格外看资历,以三十岁的年龄成为黑蜥蜴的十人长,是破格晋升。
“多亏了焉岛先生您的帮助。”他们挑了隐蔽的地方见面,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十分多疑,不能容忍手下的一丁点儿背叛,若被看见广津柳浪同外人见面,再上报给首领,饶他是干部还是十人长,统统看不见隔日的太阳。
“小事一桩。”太宰治座下的电脑椅旋转一圈,“不过广津先生可不能再纵容下属了,按照港口黑手党的法则,结社内的成员均不可沾染毒品,它们会削弱成员的意志力,还容易让其监守自盗,苦果已经品尝过一次,就再也不能出于一时心软将自身陷入不义之地了。”他右手比作枪的形状,放在太阳穴边上,嘴里发出“彭”的一声,快乐的姿态看得人心生胆怯。
太宰意味深长地说:“再有下次,需要谢罪的就成广津先生您了。”
一滴冷汗从中年人的额头滑落,他无数次地想,为何焉岛先生没有进入黑手党组织,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干此行业的好手,但他想想又觉得还好对方没有加入,倘若他成为了组织的敌人,未免太恐怖。
“感谢您的提醒,焉岛先生。”他恭敬地推牛皮纸袋,它放在桌上,“这是您需要的情报。”
他好奇焉岛先生调查儿童失踪案件的原因,有可能同对方所说,是出于兴趣,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组织在贫民窟内安装了一些监控摄像头,得以还原事件的全貌,大部分的孩子被某些组织守株待兔地网住,贩卖至他地,最近外港进来了一些不守规矩的新组织,做事情不得体,我等正与他们开战。”
本地黑帮默认,贫民窟是孕育未来黑帮的温床,他们不对孩子下手,也不会刻意迫害,外国佬就没这么多条条框框,横滨是自治港,允许外籍组织进入,其中一些人不择手段,又运气颇好地遇上头一批中了异能力的孩子,便开始捕捉他们。
太宰治也不避讳,直接打开牛皮信封看:“第一次失踪事件,是在两个月零八天前?”
“是的。”
“哎——”他拖长了音说,“真是凑巧的时机。”
再往前几天,葛藤谦带葛藤辉来到了森医生的诊所。
广津柳浪忍不住问:“焉岛先生。”
“嗯?”
“您真的,从来没有加入过黑手党组织吗?”
“唔,该怎么说。”太宰治摆出了深思的姿态,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小腹前,广津柳浪心悸了,他觉得此姿态似曾相识,并不是从首领身上见得的,而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富有智慧的黑手党成员就会如此,万事万物尽在掌握之中,背后又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其实。”太宰治压低了声音,“我杀过人,广津先生,不是你这种武斗派,是坐在幕后运筹帷幄,构筑尸山血海。”
“王座是骷髅堆起来的,你明白吗?”
“我、我……”他发不出声音,对方眼中酝酿着深不可测的混沌,让他恐惧了,这种恐惧不是机枪、不是榴弹能带来的。
他即黑暗本身。
“咕咚——”他吞了一口口水。
“哈哈哈哈哈!”爆笑声从太宰治的腹腔发出,上一秒还给予他人无与伦比的压力,下一秒就同孩子一样笑得前仰后合不成体统。
“你该不会是相信了吧,广津先生?”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开玩笑,看你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脸上写满了被吓到,哎呀哎呀,真是没想到。”
“开……玩笑?”
“我大学时代是话剧社的演员啊,先生。”太宰治笑盈盈地看他,“我喜欢表演,好吧,我道歉,如果你真受到惊吓的话,我原本以为黑手党的胆子会大一下,现在看来,是我的演技太好啦。”
“哈哈。”广津柳浪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原来是玩笑啊,真的吓了我一跳。”
“是吧是吧。”那年轻人活波者、雀跃着。
[真的,只是玩笑吗?]
……
“警探?”警署工作人员盯着太宰治看,将信将疑。眼前的男人实在轻浮,让他们无法将人与严肃的警探工作联系到一起。
[这身打扮,与其说是警探,不如说是黑手党。]
横滨警署是全日本折损率最高的几个警署之一,工作人员除了负责统帅的精英就是被发配来的炮灰人物,炮灰也是有求生欲的,只要不想死在这里,他们的警惕心就会被拉高拉高再拉高。前方的警察对身后人打手势,让他们做好防范,以免太宰治是猝不及防杀来的黑手党成员。
“没错。”太宰微敞开风衣,在隔层里掏来掏去,在场军警的警惕心被提升至最高,他们就怕太宰拿出枪械。
“啊,找到了,就是这本。”他拿出了一本小本子,封面有樱花标记,它是军警的警徽。
人将信将疑地打开看,终于确定了太宰治上司的身份,他真是拥有特权的警探。
“失礼了!”他右手抬起放在警帽边,昂首挺胸给太宰行礼,“实在是抱歉长官,我们刚才……”
“你,你做的很好,“太宰假惺惺地勉励两句,”身处此地总要多防范,现在可以给我看笔录了吗?”
“是,当然可以!”
军警处理昨日失踪案的速度很快,此案件从横滨开始向四周扩散,在几月中失踪了太多儿童,已成为了全国人的心腹大患。也不知什么情况,偏偏在案发时,位于城市各处的官方监控摄像头都被破坏了,让他们无法看监控视频,而有孩子失踪的家庭,也多是中下贫民家庭,父母没有受到太高的教育,会知情不报。
“还有大部分,会主观认为孩子离家出走,而不是失踪对吧。”太宰治说。
“是的。”军警头疼地说,“昨天的那些孩子,到现在还有很多无人认领,有的年纪太小了,问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通过报纸网络张贴信息等家长来认领。”
太宰想要知道的是那些孩子家庭住所与平时活动的范围,正如警察说的那样,小孩子连家住在哪都不清楚,但还有部分七八岁的孩子能够用清晰的言语叙述个人信息。
“横滨居民区?”
“是的。”
“有去过贫民窟吗?”
“妈妈不让我去那里。”
“从来没有过。”
“有铁丝隔着,进不去。”
被送出来的孩子基本上都生活在城市,从来没有进入过贫民窟。
太宰接着问:“那最近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人?不,并没有。”
“没有。”
“我除了上小学,与上补习班,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
“太宰警探?”军警成员小心翼翼地询问。
“很感谢你们的配合。”太宰治笑着点了点头。
……
“所以。”中原中也像在听故事,他听得甚至有点入迷,“从两方的资料中可以得出什么推论吗?”
太宰治还没有说话,津岛修治就抢先回答了,他总是要先嘲讽一通的,说中原中也“想得太少,脑袋要生锈了”。
“异能力的触发条件,大概能知道了。”他说,“首先,拥有异能力的人一定在贫民窟属于中上阶级,有合法身份,否则他就不能随意地出入在市区与铁丝网内,这样的话,无身份的人就能删减掉一大批,只要在有工作的人里找就行了。”
“其次,触发条件中一定会包括,是异能力者接触过的人。”津岛修治说,“很有可能不是肢体接触,只要是与他相隔一米内的人或者其他类似的条件。”他说,“蛞蝓君请你调动少得可怜的脑容量,在海马体中细细搜索,将最近见过的生人全部找出来同我们说一遍。”
“这怎么可能做到啊,你是在嘲讽我吗,混蛋青花鱼?”中原中也又一次被津岛修治苛刻的要求给激怒了,“我每天要见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记住他们的样子!更何况是一米之内的,我又不是无法接受别人近身的变态。”
“说到底,还是你三秒钟记忆啊。”津岛修治挖苦说。
“差不多就跟修治君说得一样吧。”太宰治一锤定音,“从这角度来看,我的推理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但犯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需要森前辈出点力。”
“等等。”津岛修治喊住他,“有一件事你没有说。”他一字一顿,好像在纠正人语言中的漏洞,“那些失踪的孩子,中了异能力的人,除了被抓住的,剩下都怎么样了。”他说,“你刚才只说了一部分,还有这一部分没有讲。”
中原中也才意识到,是啊,太宰治避开了这一部分。
太宰治问:“你们知道贫民窟的尽头是什么吗?”
津岛修治没有说话,而中原中也的瞳孔紧缩:“是海。”他用较孩童更加低沉的嗓音说。
“他们列成一条长队,像摩西与他的追随者,借夜幕的遮掩,追逐尚未出生的太阳,”他娓娓道来,轻柔的语调让人不寒而栗,“埃及外的红海阻挡摩西的去路,东风吹来,拨散大海,给他们留下了一条逃生路。”
“那些孩子当然没有摩西的本领,也没有即使住脚的能力,我在视频中看见,他们一步一步向前走,没入不见底的海水之中。”
太宰治问:“听见此答案,你满意了吗,修治君。”
津岛修治说:“不。”他抿抿唇,薄凉地说:“我早猜到了。”
[听人悲惨的死亡能给你带来快乐吗?]
[不。]
[解开最后一层遮羞布能让你愉悦吗?]
[不。]
[我只是讨厌听人讲童话。]
[童话是给蛞蝓听的,不是给我听的。]
[我是坏孩子,你一定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