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Mоя Девушка(我的女孩)

木浮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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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笔试和复试,我如愿拿到了翻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暑假的时候,慕承和带着我去了一趟B市他母亲家里。

    那天是他外公的九十大寿。其实我是不愿意跟他去的,不是害怕见他母亲,而是在此之前慕承和又犯了一次病。

    我不敢让他开车,于是两个人又坐的大巴。

    前后两次与慕承和一起坐大巴去B市,而前后的心境却格然不同。

    寿宴摆在家里,就是自己一家人吃顿家宴。

    我们进门时,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门口招呼客人,目光落到迎面而来的慕承和身上后,双眸顿时一亮,笑着朝屋里喊道:“妈,爸,哥哥回来了。”

    那就是姜冬安?

    我狐疑地看了看慕承和,又看了看对面的人。

    慕承和垂下自己左手,下意识地牵住我,介绍说:“冬安,这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姜冬安便弯着眼睛,甜甜地叫了我一声:“嫂子。”

    这下不仅是我,连慕承和也有些发窘。

    进了客厅,看到慕承和的母亲听见姜冬安的召唤,正从书房里出来。

    我有些忐忑地朝她笑着问好。

    这是我第三次见她,第一次是在我父亲的表彰会上,当时她给了我一捧花,还抱了我。谁知道彼此会有这样的缘分。第二次是今年春节来拜年。

    带着我们向客厅里其他亲戚介绍了一下之后,她又招呼着我跟慕承和到书房里面的小客厅坐下,随后自己也紧挨着我们坐了下来,显然是想陪我们说一会儿话。

    “听小和说,你还准备继续念书?”慕妈妈问道。

    “下个月入学。”我回答。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妈妈也在B市,我却工作忙,没怎么联系。本来想怎么也该先去拜访一下她,可是,小和不在,又怕有点唐突。”

    不知道慕承和会跟她讲那么多我的事情,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与她聊天。

    然后,她絮絮叨叨地唠了好些家常,语气都十分客气。

    看得出来,她平时不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太自然。我能感觉到她努力地在我面前显出和蔼可亲的样子。

    说不定,此刻她的心情也许和我一样忐忑。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中有些暖。

    和我说了话后,她又开始找慕承和攀谈,问他的工作和近况。

    慕承和没有一丝不耐烦,细细地回答她。

    我在一侧旁观,目光随着他们说话的顺序在两人之间流转。

    母子俩长得十分像,不止是五官,肤色也是一模一样。她快六十岁的年纪,脸上一颗斑也没有,虽说穿得素净,但是皮肤又白又亮,显得整个人年轻好几岁。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似乎将彼此事先想好的话题都聊完了,眼看即将陷入沉默,正好听到了厨房里姜冬安和她父亲说话的声音。于是,慕妈妈又及时说起了姜冬安,说她刚交了个男朋友,还没三个月就分手了。

    不知道为何,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姜冬安的耳朵实在太灵,自客厅里蹿进来,从后面一把搂住慕妈妈的脖子说:“妈,我听见您跟哥哥讲我的坏话啦。”

    “说你小小年纪,对感情太随意。”慕妈妈说。

    姜冬安反驳道:“您呀,就爱瞎操心,以前担心哥哥混成老光棍,以前又嫌弃我谈恋爱太早。”

    慕妈妈一巴掌拍在姜冬安搂着自己的那双手上:“爪子拿开,全是油。”

    姜冬安哎哟一声将手缩了回来,大声嚷嚷:“爸,我妈打我。”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一脸忙碌地从门外里探了个头出来,对慕妈妈说:“下个菜你来掌勺,换我跟承和他们两个说说话。”

    慕承和起身点了下:“姜叔叔。”

    我知道这人便是慕承和的继父,于是一起站起来打招呼。

    慕妈妈挽着袖子赶着姜冬安朝厨房走。

    慕承和的目光随着这一家三口移动着,左手却轻轻地重新握住我的手。我抬眼看去,发现他眼中有些别的情绪。

    忽然我觉得有些心酸,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其中那个明明是他的亲身母亲,可是却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离在外。

    我恍然明白刚才见这母子俩说话的时候,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那丝微妙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疏离。

    在慕妈妈对他刻意地热情和关切下,那种刻意反而成了一种疏离。

    想到这里,我回握了下他的手指。

    没过一会儿,保姆阿姨带着散完步的老寿星回来,大家就开席了。

    饭后,他借口说已经订了酒店,而且还要顺道去看望一下我妈,所以婉拒了家里人的留宿。

    出门后,我斜睥他:“你刚才撒谎,我妈明明出差去了。”

    他笑了下,没有说话。

    刚才吃饭时老寿星十分高兴,拉着慕承和陪他喝了一杯葡萄酒。慕承和没有推辞。此刻,他牵着我的手走在路上,脸颊酡然,已经是一副将醉未醉的样子。

    到酒店办了手续,慕承和拿着房卡翻来覆去捣腾了半天,却没能把门打开。他醉着仍是一副好脾气,两只手慢悠悠地将房卡的四个方向都试了两遍。

    最后我忍无可忍地将房卡夺了过来,拿在眼前一看,房间号都弄错了。

    “是隔壁。”

    我没好气地拉着他找到旁边的房间,利索地开了门:“慕老师,您老人家只要喝点酒,智商就会变成负数吧?”我一边念叨,一边插卡去开灯,哪想他突然从后面揽过我的肩,把我翻过来面对着他,然后将我抵在墙上,随后那熟悉的带着酒味的柔软唇瓣压了下来。

    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回吻他。

    他吮着我的唇舌,在稍许过满足后,移到了脸颊一侧,张嘴含住我的耳垂。我有些怕痒,顿时咯咯笑着朝旁边躲。

    他停了下来,用额头抵着我的脑门,缓缓地问了一句:“桐桐,嫁给我,我们有一个自己的家,好不好?”

    我听着他的话,想起刚才在慕家的事情,胸中一暖,手指插入他的短发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就在这时,滴滴滴滴的声音在空中响了起来。

    我转头去看,发现房门没锁好,只是虚掩着,所以警报器发出报警声。

    “你猴急得连门也不关?”我说。

    慕承和伸出两根手指扶正我的下巴,迫使我将脸又对着他:“别打岔。”

    “先让我考虑一下?”

    “淘气。”

    “那你多求我几次,我就答应你?”我眨了眨眼睛。

    他放开我,自己去锁了门,又随手将门廊处的灯打开,回身捏了捏我的脸蛋,眼眸沉了下,威胁道:“一会儿,你别求我就好。”说完,还睨了我一眼,解开衬衣的扣子,进洗手间放水洗澡去了。

    入秋以后,我一面适应着新学校,一面去学车。

    翻译学院离A大不远,但是研一课特别多,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何况周末还要挤出时间去驾校。

    慕承和那边也很忙,他在学校的课几乎停了,一心扑在实验项目上。

    于是一学期下来,两个人聚少离多。

    陈廷一家人倒是和我时常见面。大概是慕承和所托,每逢他不在家的节假日,陈廷两夫妻经常怕我一个无聊,约我出门吃饭。

    以前对陈廷还有些敬畏,可是当越来越熟了以后,发现他根本就是一贫嘴。

    “薛桐,你可不可以帮助慕承和提高下品味?”陈廷说。

    “他能找到我,证明他挺有品味的啊。”我反驳。

    “不是指你。”陈廷说。

    然后他又开始和我细数这么多年来慕承和的那些选择,无论买车也好,买手机也好,看到周围的人用什么款型最多,那绝对就是他的目标。

    我听着他的吐槽,笑着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这时,陈廷的妻子温茜带着儿子上了洗手间回来。

    一局饭毕,我目送着一家三口离开,然后自己开车回家。

    路上,接到慕承和的电话,和他说起陈廷家里那个小淘气儿子。

    慕承和说:“我拒绝接收陈老师的一切消息。”

    “你在哀怨啥?”我问他。

    “我们俩是同学,但是我眼看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又变成了三个人……”

    “本来给你说个事,我想我还是不继续打击你了。”我说。

    “什么?”他在电话那头好奇地追问。

    “慕老师,陈老师快变成四个人了。”

    “……”

    除夕的头一天的夜里,慕承和终于回来了。

    第二天午饭后,陈廷带着妻儿到家里,打算凑在一起过除夕。

    我淘米下锅,然后又开始切菜。

    “就咱们五个人,你做那么多菜干吗?我又不是外人,随意就行了。”陈廷靠在厨房的门上故作客套地对我说。

    我白了他一眼:“做给慕老师和茜姐吃的,又不是专门弄给你吃。”

    “你这么个态度对我,可不厚道,我好歹也当过陈老师。”陈廷摇头。

    这时,门厅那里有了动静,大概是慕承和回来了。

    刚才,陈廷两口子带着儿子小陈呈来。小孩子三岁了,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一到家就将慕承和搁在电视机旁的一个水晶奖杯给摔坏了。

    陈廷怒火中烧,捞起儿子就揍了一顿。

    我跟慕承和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孩子号啕大哭,那声音真是让人心碎,慕承和便哄着他,带他上门口便利店去买零食。

    这会儿,叔侄俩牵着手,高高兴兴地提着一大袋吃的回来了。

    小陈呈进门看到自己亲爸,就躲回慕承和后面,再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坐到沙发上。慕承和一把将他抱到自己膝盖上。

    小陈呈顺势搂住慕承和的脖子,吧唧吧唧地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口。

    慕承和痒得笑开花了。

    小陈呈又说:“小慕叔叔,上次我们坐的那个飞机好大。我爸爸说,以后你也会设计这样的飞机给我们坐。”

    “你爸就爱替我吹牛。”慕承和笑盈盈地摇头。

    此刻,陈廷已经顶替我,在厨房做他的拿手菜,于是我乐得清闲,坐在旁边看着慕承和逗那个小混蛋。

    温茜则在摆弄那个被小陈呈跌碎了的奖杯。

    “嫂子,你别弄了,小心划着手。”慕承和抱着小陈呈对温茜说。

    “这可怎么行,早听说了这个奖挺珍贵的,碎了多可惜。”

    小陈呈开始吃刚才慕承和给他买的海苔,吃了一半又想起果汁,从袋子里掏出来拿让慕承和拧瓶盖子。哪知慕承和刚递给小陈呈喝了一口,结果果汁就打翻了。慕承和也被果汁洒了一身。

    温茜终于憋不住也发火了,对小陈呈吼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小陈呈仗着老爸在厨房没听见动静,而身边又有慕承和在,以为妈妈对他开玩笑,还是笑嘻嘻的。但是孩子又察言观色了几秒钟,发现妈妈是真的发火,便小嘴一撇,哭了出来。

    慕承和劝道:“茜姐,好好跟孩子说,别吓着他,他爱这么捣腾就随他好了。”

    “都是平时大人给惯的。”温茜扶额。

    “男孩嘛,调皮捣蛋很正常。小时候规矩立太多,动不动阻止他,会影响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就我和陈廷那点遗传基因,能有什么创造力?”温茜笑,“倒是你们……”

    我帮着将陈呈的小书包里备用的衣服拿出来,帮着温茜给她换衣服。

    温茜小声地问了我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请喝喜酒,什么时候要孩子?”还回头看了看慕承和。

    慕承和回瞥了我一眼,缓缓答:“薛桐她年纪小,再等等。”然后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红包一直送不出去,我们在旁边着急啊。”温茜开起玩笑说。

    这时,蛋糕店的人送了生日蛋糕来。

    陈廷一边帮着签收,一边问:“谁过生日?”

    薛桐说:“承和啊。”

    陈廷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今年没有腊月三十,生生地把他的生日给跳过去了。知道他喜欢热闹,所以专程请了陈廷一家既过生日又过年。

    饭桌上,陈廷说:“你小子这辈子够倒霉的,生日都比别人过的少,咱们不是隔三岔五的就没有年三十吗?”

    慕承和却说:“你要这么想,我每隔几年就比你们少一岁,每隔几年就少一岁,用不着多久就跟薛桐一样大了。”

    陈廷哈哈大笑起来:“哥们,你终于有了老牛吃嫩草的伤感了吧。女友如花似玉,你眼看江河日下了,人家还不愿意嫁给你。”

    温茜捅了捅陈廷的胳膊,叫他适可而止。

    慕承和切了蛋糕,递了一块给我。

    小陈呈咬着蛋糕,突然问了一句:“小慕叔叔,牛牛哥哥在不在,我和他分享蛋糕啊。”

    牛牛是隔壁夫妇的儿子。本来隔壁住的是数学系的老教授,但是退休后身体不好,就搬到女儿家里去了。房子空了半年,后来儿女觉得可惜就租了出去。

    租客是对稍微年长的夫妇,特别热情,时不时做个什么家乡菜,也会端来让我和慕承和尝。还有个孩子叫牛牛比小陈呈大几岁,只要是见到小陈呈就会过来玩。

    昨天我还碰见牛牛妈,听说对方的丈夫除夕要上班不能回家,只有他们母子俩过年。

    听了小陈呈问询,我干脆去了隔壁将牛牛母子请了过来,瓜分慕承和的生日蛋糕,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过了会儿,我嚷嚷着节目不好看,提议大家打麻将。

    “好啊。”慕承和赞成。

    暑假里,白霖才教会他打麻将。他此刻应该正处于对麻将的懵懂好奇期,兴趣浓烈。

    陈廷瞄了他一眼,哀怨地说:“好是好,但是绝对不和慕承和打。”

    我扑哧就笑了。

    陈廷被他拉着玩了几次,不知道这个打麻将除了运气,和智商是不是也有关系,每次都是陈廷输钱。

    我估计陈廷已经将慕承和拉入了牌友黑名单。

    于是,陈廷两口子加上我,牛牛妈四个人搓起麻将来,而幕承和十分哀怨地被排斥在外,只能带孩子。

    两孩子在的时候,一般都会比拼下才艺。

    于是,小陈呈表演了一首幼儿园学的歌曲。这一把,牛牛妈先和牌,于是离开座位,鼓励孩子说:“以前给你说过小慕叔叔是老师哦。你把你学的乘法口诀表背给弟弟还有叔叔阿姨们听一听。”

    牛牛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家长也有心培养他,五岁就会了不少简单的加减乘除,两位数和个位数的乘法以及好几位的加法都是不在话下,至于什么八八六十四,九九八十一对他而言更是简单,滚瓜烂熟地就背了一遍。

    慕承和见他很聪明,于是教书育人的毛病就露出来了。

    “叔叔考你,十乘以十是多少?”慕承和问。

    牛牛不假思索地说:“一百。”

    “11乘以11呢?”

    这下,难倒孩子了,牛牛挠了挠头,望着天花板皱着小脸蛋想了半天,最后说:“不知道。”

    “叔叔知道一个简单的方法,教教你好不好?”慕承和眨眼睛。

    我回头瞥了慕承和一眼,抿嘴笑。

    牛牛本来对数字就特别敏感,也好奇,急忙点头。

    慕承和慢慢说道:“我们说十二吧,比十一简单懂些。”11乘以11四个数字都是1容易将人搞晕。

    “如果我们要算12乘以12,心里边你就要先想想,12加2等多少?”慕承和问。

    “14。”牛牛答。

    “然后我们把12和12的后面个位数乘起来,2乘以2是多少呢?”

    “4。”牛牛又答。

    听着一大一小的认真说话,连薛桐也忍不住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这下就简单了,我们最后把14和4连起来,144就是答案了。”

    我一边摸牌一边竖着在旁边听着:“这么简单,不可能。”然后忍不住拿出手机算了一次,没想到果然是144。

    慕承和斜眼瞅我:“这个你也要拿计算器来验证,脑子快生锈了吧?”

    “谁让你从来也不教我。”我不服气。

    “这不是你们小学就该会的吗?”慕承和打趣她。

    “我小学老师可没教。”

    牛牛妈很佩服地说:“原来慕老师是教数学的吗?”她只知道慕承和是老师,具体干什么却没打听过。

    慕承和又对牛牛说:“那按照叔叔的方法,算算11乘以11。”

    牛牛思索了下答:“121。”

    “15乘以15呢?”

    “225!”牛牛兴奋极了。

    “聪明。”慕承和剥了个橘子分给两孩子,又说,“不过过了19就要用别的方法了,叔叔下次教你。”

    麻将打到十点多,孩子们的生物钟到了睡觉时间,实在熬不住,坐着都快睡着了,于是麻将迅速散场。

    等他们两家人刚一离开,屋子里就寂静了下来。慕承和在厨房里刷碗收拾东西,我站在阳台上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问了下近况,又说了几句她和陈伯伯的假期的安排,到了最后,她又老生常谈:“你俩的事情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们自己知道,你瞎操什么心。”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叫我瞎操心了。是你不明白,还是小慕不明白,他要是拖拖拉拉的,我可要找他单独谈谈了。”

    “妈……”

    “你们这么住一起,又不给我个准话,万一哪天有了孩子,吃亏的还是你……”她又开始给我洗脑。

    所以说,表面上无论多喜欢女婿的丈母娘,遇到问题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亲闺女这边。

    我刚和老妈说完,慕承和就从里面走出来。

    “洗完了?”我问。

    “嗯。”他从后面拥住我。

    慕承和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薛桐。”

    “嗯。”

    “嫁给我,好不好?”

    “不行。”我笑。

    他一脸泄气地说:“你至少应该先认真思考下,再拒绝我。”

    “你每天都要问,我哪儿还需要时间思考。”我不禁笑开怀了。

    “今天晚上这么特别,你至少应该假装思考一下。”他苦口婆心地劝她。

    我想着刚才他讽刺我笨,于是说:“好啊,那我出道题给你做,你算对了,我就思考一次回答你。”

    “我又不是人体计算器。”慕承和皱着脸。

    “脑子不经常用可是要生锈的哟,慕老师……”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脑子用不了了,老了。”眉头继续皱巴巴的。

    “不许卖萌,要严肃。”我批评他。

    “嫁给我。”慕承和开始耍赖,“我今天多说一次好不好,求了好几个月了,陈廷都笑话我了。”

    “这才几个月,想当初我一直以为是我一厢情愿,难受了那么久。”

    “我错了。”

    “知错要补过,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求不得的滋味。”我原本不是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因为如今有人宠着惯着,于是性子里蛮不讲理的那一面在他面前渐渐显露出来

    “我当时第一次上课,就应该站在黑板上面写:薛桐我爱你,嫁给我。”

    我不禁乐了。

    阳台的风十分冷,我将他拉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又说:“或者作弊的时候,我不该缴你的纸条,该给你捡起来还给你,然后让你嫁给我。”

    “我没有作弊!”说起来这个我就来气,“我没有作弊,那个东西是我的,但是送给别人抄去了,我一个字都没有看,你后来还冤枉我。”

    “但是你动机不纯。”

    “我怎么动机不纯了?”我辩白道,“我明明只是有备无患,而且还在最后一刻幡然悔悟。我知道你开始就讨厌我,所以才在全班同学面前戏弄我,我……”

    我不禁越说越快,就跟倒豆子似的将当年的委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没想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慕承和压根没和我争,直接把脸凑过来,唇瓣相接,用吻堵住了我后面的话。

    甜蜜的吮吸后,慕承和离开我的唇,仿佛忆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蹙着眉问道:“后来你下午拿去考法律作弊了吗?”

    我原本被他吻得依依不舍,听着他的问话,一把推开他,跨过去骑在他的腿上,将他按在沙发里,恼羞成怒道:“我没有!”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要想来强的,我也可以不管电话。”他扬眉笑着说。

    “呸!”

    我起身放开他。

    他走去沙发另一边接电话,来电的是陈廷,说不知道自己手机去哪里了,拨也拨不通,叫慕承和帮他找找。

    慕承和倒是好脾气,忙活了老半天,终于在沙发缝里发现了陈廷的手机。

    夜里,我有些失眠。

    已经过了零点许久,但是窗外仍然时不时会有人放烟花,稀稀落落的。卧室拉着窗帘,五颜六色的烟花被隔开,却依旧有极浅的光映进来。

    我睁着眼,看着那些时而闪烁的光线,也不敢乱动,怕影响慕承和的好眠。

    出于职业操守,他很少提及自己研究,是前几天我看新闻才知道飞机最近在频繁试飞。他大概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这次是特地请了假,从外地的实验基地风尘仆仆地赶着回来陪我过年的。他是昨天深夜才到,哪知洗完澡就折腾了我半宿,今天又起得早,应该是累得不行了。

    我突然很想转过身去,看看他的睡脸。

    可是,他的手从刚才睡下开始就放在我的腰上,轻轻地揽着我。所以我仅仅微微一动,他似乎就察觉了。

    我只听慕承和在身后浅浅地叫了她:“桐桐?”声音是清醒的。

    我转身看他,诧异道:“你一直醒着?”

    慕承和嗯了一下:“我以为你睡了。”

    “你干吗也睡不着?”我问他。

    他沉默了稍许,答道:“想起你的那些话。”

    “什么话?”

    “你说我让你以为自己一厢情愿地难受了很久。”

    他的声音有些低,在昏暗的光线中听起来带着些许低落和自责,却让我的一颗心仿佛被人呵了口气,柔软得不行。

    我不禁伸出手指抚摸了下他的脸:“如果知道最后你还会是我的,无论多苦我都不怕。”

    他捉住我的手,吻了一下那掌心,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星巴克的那一次,你回去的路上有没有哭?”

    我微微一愣,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执拗地摇了摇头:“当时没有。”

    慕承和伸出胳膊,让我枕在他的臂弯里,揽近了两人的距离:“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对我说再见的时候,我以为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你了。”

    他顿了一下,神色黯然地说:“可是,你当时那么小,又还在念书,我会毁了你。”

    我见状从臂弯中顺势窝进他怀中的被子里:“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害怕。”

    “我会吃了你?”

    “害怕小孩子对感情不是认真的。”

    “薛桐。”他摩挲着我的头发。

    “嗯?”

    “我后来开车一路跟着你。”他说。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扒在他的胸前问道。

    “怕你哭了。”

    “那天是我主动要和你一刀两断的,我怎么会哭?”我瓮声瓮气地说。

    “那就好。”

    过了会儿,我问:“要是那个时候你看见我哭了,你会怎么办?”

    慕承和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一本正经地答道:“带你私奔。”

    我听到这个答案后,脸枕在他的胸口上,吃吃地笑了,笑了一会儿咬了他一口:“你骗人,油嘴滑舌,跟谁学的?”

    大年初一,我们开车去了B市给两位妈妈拜年。

    我拿了驾照两个多月了,还没开过高速公路。本来说好这次我开车,慕承和坐副驾驶陪练,结果我才开了一会儿,他就青着一张脸,硬要我在服务区停下来,和我换座位,还扔下话说只要是我单独一个人即使在市区里也不许我开车,他要把车钥匙都没收。

    我没好气地嘀咕:“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新手上路嘛,你不能这么看不起人。我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两个月都没出什么岔,和我一起学驾校那师姐,教练还老表扬她,结果上周她去乡下差点把车开到了水塘……”

    我还没说完,就被一脸黑线的他狠狠地剜了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我开车,大概被我“初出茅庐且不拘小节”的车技给吓到了。

    在B市待了两天之后,我们又回到A市修整了下。

    大年初四,我们搭飞机去俄罗斯。

    国土面积有一颗冥王星那么大的俄罗斯。

    这是老早就预定好的行程。之前见他那么忙,我都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慕承和真的挤出了一个假期来。

    我第一次坐飞机,兴奋极了,一会儿研究面前的小桌板,一会儿又研究镶在前排椅背上的小屏幕。

    过了一会儿,广播里先后用英语和俄语通知了一遍说还有几分钟就要关闭舱门准备起飞了,我又赶紧研究窗外的机翼。

    坐我们俩旁边的一位心宽体胖的俄罗斯大叔,看我这样也忍俊不禁。

    他偏过头,绕过

    中间的慕承和,用蹩脚的中文问我是不是去俄罗斯旅游。

    我点完头还用俄语回答他一句:“Да.”

    他听见我口中的俄语,脸上闪过一阵惊喜,然后就隔着慕承和对我说了一阵冗长的俄语。他说话语速极快,喉音和鼻音也特别厚重,我一下子就被绕进云雾里了。

    待他说完,微笑着看我的时候,俄语水平半吊子的我脑中一团茫然。

    我望向慕承和求助。

    慕承和翻译说,“他问你在哪里学的俄语,因为他很少见到会俄语的年轻人。”

    “我在xxx学校学了俄语xxx年”的这个句式我十分熟,本科学二外的时候依葫芦画瓢地用它造过很多句。于是我喜滋滋地正要张嘴用俄语回答人家的时候,却见慕承和瞥了我一眼:“你可别说俄语是跟我学的,丢人。”语气里,满满都是警告。

    我才不屑于他的淫威,继续跟背书似的回答了大叔的问题。

    随后,大叔眼睛闪着光,又回敬了我更长的一段话。

    我傻着眼,无奈之下,只好再次求助坐中间的这位长相英俊的同声传译先生。

    可是他已经拒绝执行任务,还挑了挑眉对我说:“你可以问他会不会说中文。”

    大叔见我已经山穷水尽,便将目光落在慕承和身上,也许是怕旅途太无聊,他开始找慕承和攀谈,其间大概对方问到了我。

    我见慕承和转头迎着我的视线回望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笑,对大叔说:“Это моя девушка。”

    这次我听懂了。

    Это моя девушка相当于英文的She's my girl。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让我心中泛起了一些涟漪。

    此刻,飞机的引擎响了起来,开始在跑到上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我有些紧张地捏着座椅两边的扶手,就在离地失重之前的那一刹那,慕承和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

    逛了莫斯科之后,我们又去了圣彼得堡,随后继续坐飞机往北,到了旅行的最后一站——北冰洋的摩尔曼斯克港。

    在来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慕承和笑着说:“你会爱上这里。”

    “为什么?”

    “这里有北极光和最好的鱼子酱。”

    一听见鱼子酱,我两眼放光,“我要是使劲胡吃海喝,你不会穷得连回程机票也买不起了吧?”

    “你可以少吃点。”他睨我一眼。

    我咯咯咯地笑:“你以前来过这里?”

    “嗯。不过太远了,只来过一次。”

    “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北极圈那么冷。”我说。

    “这里有北大西洋的暖流,海水在冬天也不会结冰,会比同纬度的其他地方暖和一些。”虽然话是这样说,在我穿戴好全身装备后,他仍然拿了一张毯子又将我裹了一层,才准我出门。

    日落后,果然气温低得厉害,特别冷。

    从营地出来,我好奇地指着空中说:“快看快看,什么星星这么亮?”

    这里在极夜现象的影响下,白天太阳出现的时间很短,稍不注意就天黑。

    如今手表上的时间才到下午,天却已是漆黑了,一颗又亮又闪的星星悬挂在我们头顶正空中,让其他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慕承和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是北极星。”

    “居然离我们这么近。”

    “因为这里是北极圈。”他笑。

    我感叹:“我们真的可以看到极光吗?”我戴着厚手套牵不了他的手,只好抱着他的胳膊继续走路。

    “说不准。”

    “每年都肯定会有吧?”我不死心地追问。

    “有,我们来的这个月份是最容易看到的,如果一直等肯定可以等到,但是我们待不了太久。”

    第二天,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慕承和带着我去冰湖上钓鱼。

    第三天,我们去了海边。

    我每天都在满怀希望地期盼着,却仍然没有等到日思夜想的北极光。

    其实除此以外,我还有别的期待。

    在圣彼得堡的时候,他单独出去了一个多小时,我先前以为他见个什么旧友,直到后来在机场发现了他身上的钻戒。当时,安检人员让他脱掉外套,再掏出所有随身物品,我本来排在他前面,已经通过了安检,无意间回头才看见他将兜里一个黑色的钻戒盒子放在物品框里。

    安检的那位金发女士嘴角含着笑,满眼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下。

    他似乎有些窘迫,程序完毕之后便迅速地将戒盒收了起来。

    不用怀疑,那肯定是给我的。

    可是,我等了三天,他却依然偷偷藏在身上,纹丝不动。

    我都替他着急。

    第四天的时候,我得了重感冒。

    慕承和一边喂我吃药,一边自责说:“不该带你来这么冷的地方,明天我们就回去。”

    我鼻塞着,又刚打完喷嚏,于是盈着两眼眶的晶莹,楚楚可怜地求情,他也不为所动,执意要结束行程。确认了这个噩耗之后,连晚餐桌上的鱼子酱也没有提起我的兴趣。

    晚饭后我垂死挣扎一般地向他申请还要出去最后逛一圈,他犹豫着勉强同意了,在将我裹成一只两条腿走路的北极熊之后,才带着我出门。

    两个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营地。

    没过一会儿,我就觉得连睫毛都快冻成了冰碴。

    就在此刻,听见有人尖叫了一声,然后不远处的人群喧哗了起来。

    我不明情况,微微一愣。

    慕承和比我反应快一些,立刻将我的脸扶起来对着右边的天空,说:“桐桐,极光。”

    我抬头朝空中看去,一条绿色的光带出现在树梢,开始很浅很浅,随后天空的背景慢慢从黑转成淡紫色,与那绿色的光带混杂在一起,快速地变化着,就像水彩里面的两种颜色在不停地重叠、融合又分开,变成了一束束地五彩的光。

    太美了。

    我用手捧着自己的脸,整个人竟然被这种大自然的美震撼地流下泪来,难以自禁。

    慕承和见状,从后面将我揽在胸前。

    他的动作倒把我的魂拉回来了,急忙去摸自己的兜。

    “怎么了?”他问。

    “我要拿手机拍下来。”

    他笑着阻止了我的动作,“眼睛看到的才是最美的,我陪着你静静地看着就好了。”说完,他将我身体翻过来面对着他,拥在怀里。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侧着头看着空中瞬息变化着颜色的极光。

    那五彩斑斓的光时而收敛,时而又扩散开。

    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在这样的美景下接着吻。

    我忍不住叫他:“承和。”

    “嗯?”

    “真的像上帝的眼睛。”我想起他以前的那些话。

    “嗯。”他的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望着极光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

    “承和。”我又叫他。

    “嗯?”

    “你说是我爱你多一点,还是你爱我多一点?”

    他搂着我的双臂,轻微地紧了一下,却并未回答。

    没有及时得到他的回应,我有些气馁。是我先暗恋他的,后来被他察觉后还隐晦地拒绝过我,所以我一直有些胆怯,以至于面对他的求婚,我也有些没有底气……

    就在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抬起她的下巴又浅啄了下我,随后念出三个单词:“Я вас любил。”

    若是这句话没有在我的心中留下太深的烙印,也许我会误会他说的仅仅是一句“我爱你”的过去式。

    可是我知道这不是,这是普希金的那首诗。

    我顿时诧异地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激动之下,我肩上裹着的毯子滑了下去,慕承和皱着眉头将我裹回了自己怀里。

    “我上次告诉过你,你从咖啡馆出来我就跟着你。你先回了家,才到的学校,我开车跟了你一路,那个小姑娘念这首诗的时候,我就站在篮球馆的门口。”他说。

    “你坐在公交车里,我看不见你哭没有哭,后来在晚会那里,光线太暗了,我又比较引人注目所以也没有找到你的位置。”他又说。

    听见他的话,我惊讶极了。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深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那是多么卑微又绝望的时刻,我躲在黑暗中,伴着这首诗,肆无忌惮地流着泪。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那时,这首诗就像个仪式一般,我对着心中的他做着最后的告别。哪想他却在同一时间站在那么近的地方,找着我,怕我哭。

    过了一会儿,绚烂的极光在天边消失了,天空又陷入黑暗。

    我站在雪地里,使劲地抱着他,眼眶湿润,头埋在他的怀里。

    营地里刚才出来看极光的其他人已经陆续回去了。

    待周边的脚步声消失以后,慕承和动了一下,在我以为他要督促我回市内的时候,他却念出了那首诗:

    “любовь еще,быть может,

    В душе моей угасла не совсем;

    Но пусть она вас больше не тревожит;

    Я не хочу печалить вас ничем.

    Я вас любил безмолвно,безнадежно,

    То робостью,то ревностью томим;

    Я вас любил так искренно,так нежно,

    Как дай вам бог любимой быть другим.”

    到最后一句,我早已泪流满面。

    他拉开一点彼此的距离,在冰冷的空气中摘掉手套,捧着我的脸,用指腹擦了擦我眼角的眼泪,垂头注视着我。

    “薛桐。”

    “嗯?”

    那目光暖暖地落在我的脸上。

    虽然是在黑夜中,他的眼睛在雪地反射光的映衬下看起来又深又亮。若是平时他这么看着我,我早忍不住主动吻他了。可是我现在感冒了,怕传染他,只硬生生地忍着。

    只听他缓缓说:“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像这北极的冬夜,又漫长又冷。我等了三十一年,才等来了你给我的唯一一次极光。我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有了光,就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极夜,我不想再放过你。”

    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

    说完这句话,他便俯下自己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眼角的睫毛,随即是鼻尖,最后将吻滑到了我的唇上。

    浅吻后,他继续又说:“我比你大那么多岁,所以总担心自己先老掉,或者某一天突然就死了,留你在这世界上孤零零的。可是,你也不能私自撇下我,剩我独自一个人。所以我要你快些嫁给我,变成我真实存在的另一半,然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等我某天死了,还有他们陪着你。薛桐,你说好不好?”

    我含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好不好?”慕承和的双手仍然捧着我的脸颊,盯着我执着地追问。

    他的手指裸露在寒夜里的时间不算太长,却已经很凉了,但是伴着他口中的那些字句,却像有一种温暖的魔力,将我的心热烈地裹起来。

    我再次点头,答道:“好。”

    “你再回答我一次,嫁给我好不好?”

    “好。”

    “好不好?”他又问了一次。

    “好。”我说。

    随着我连续的确定,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然后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兜里的那个黑丝绒的戒盒。

    他摘掉我右手的手套之后,马上替我把钻戒戴上去,然后又将手套重新戴好,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搞得我还没看清楚戒指长啥样就被手套盖住了,就像是怕我反悔似的。

    随即,他抬起我的手,隔着我手上那厚厚的手套,心满意足地吻了一下戴戒指的地方。

    吻完之后,他又问:“我们生四个孩子,好不好?”

    我破涕为笑:“你会被学校开除的。”

    “那就三个。”

    “一个就够折腾了。”

    “两个,不能再少了。”他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

    “一个。”

    “两个。”

    “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