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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深, 中秋很快就要到了。玉枝倚在软榻上, 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对跟前的乳娘叹了口气。
先前乳娘听了她的话,给吴季礼送了礼去, 可惜却又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乳娘带回来的话是,先不用送了, 等他高中状元那天再说吧。
玉枝对乳娘道:“我从来不知道季礼是这般有大志向的。”
乳娘怕她心里不舒服,连忙宽慰:“小姐也不必多想, 不收礼也没什么, 吴公子这话说的只是显得他胸有成竹而已。”
玉枝点了点头,坐起身来,拢了拢衣领, “天气凉了许多, 也不知道伯玉出去穿的可厚实。”
文昭凌刚刚随父亲出去迎接他叔叔去了,走得匆忙, 也没有叫他添件衣裳。
乳娘掩唇笑了笑, “看小姐现在和姑爷这样要好可真是让人安心了,前些日子老爷夫人送点心来时就特地询问了一番,听了回话可满意了。”
玉枝也笑了起来,“说到这个我就嘴馋了,那点心可真不错。”
乳娘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没良心了,老爷夫人那是借着送点心给你问你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呢,不过你与姑爷感情甚笃, 当然是没话说了。”
玉枝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我去看看伯玉回来没。”
乳娘好笑的摇了摇头,跟着她走到门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时候还早呢,姑爷兴许这会儿才到城门口呢,听闻太夫人已经差了人去瞧过了。”
玉枝失笑,“祖母口口声声说不要叔父回来,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呢。”说着又朝院门外张望了一阵,“也不知道他们接到人没。”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太夫人可能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心里急躁,便遣了一个下人来请玉枝去陪她研读佛经。玉枝也没事做,稍稍整装就去了太夫人的正屋。
到了那里才知道几乎文家所有人都到了太夫人身边了,文夫人和两个孙媳妇儿自不必说,连平日里见不着人影的文昭冶也现身了。阿芹静静的坐在一边,看到玉枝进来,朝她看了两眼,像是有话要说。
玉枝进去给太夫人和文夫人见了礼,立即就被拉着坐到了太夫人的身边,“玉枝总算来了,反正无事,我们不妨来说说佛理也好。”
玉枝恭谨的称是,“祖母您高兴就好。”
太夫人感叹:“还是你这个孩子贴心,不像他们,个个只会惹我生气。”
“惹您生气?”玉枝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安安静静的坐着,什么时候有惹她生气这一说了?
太夫人哼了一声,“我一说到那不孝子的事情他们就替他说话,你说我生不生气?”
玉枝这才明白过来,忍着笑意点了点头,“祖母您跟我说,我听着。”
太夫人点头,“就说还是你懂事啊,那个不孝子就知道惹我生气,我说他两句难道不该么?你不知道,他以前在我跟前时就不让我省心,我给他选媳妇儿,挑了多少他也不乐意,最后自己选了个,却是我最不喜欢的,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文夫人在一边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想笑。太夫人听到响动,像是一下子想起什么,“你看看晚晴就很好嘛,不就是我给偃之挑的么?”
文夫人好心的提醒了一声:“母亲,听说当年做主的是公爹。”
太夫人又不高兴了,“你看看,又惹我不高兴不是?”
这下不仅是玉枝和文夫人,坐在一边的其他几人也都忍不住要笑了,只不过都强忍着,不然又要被说成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太夫人这边话音刚落,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接口道:“哎哟,怎么一来就听见有人惹我娘不高兴了?快告诉儿子,儿子给您出气去!”
几人下意识的朝门口看去,一人穿着素净白衫走了进来,身形颀长,玉簪束发,笑的放荡不羁。玉枝见他相貌与文大人有几分相似,料定这位应该就是文昭凌的叔叔文偃齐了。
果不其然,太夫人一见到他立即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谁要你这个不孝子来给我出气!”
文偃之和文昭凌跟在他身后进了门,看到这番场景微微愣了愣。好在文昭凌反应快,立即转身拉过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往太夫人面前推了推,“祖母,您快瞧瞧,这是您的小孙子昭元。”
太夫人一见那粉雕玉琢的孩子,脸上愤怒顿消,露出了笑容,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过来给祖母瞧瞧。”
昭元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也不怕生,走到太夫人跟前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祖母安好,孙儿第一次见您,给您叩头。”说完真的跪下来给她叩了个头。
太夫人喜笑颜开,连忙将人拉了起来,“真是好孩子,礼数周全的很,你爹爹教的不错。”
昭元老老实实的作答:“不是爹爹教的,是我娘教的。”
太夫人脸上一阵尴尬,哼哼了两声。文偃齐在一边笑着骂了句:“臭小子,你这么说是说你爹我不教你学好么?”
太夫人揽着昭元回了句:“你原本就是个不学好的。”
文偃齐拍了拍额头,“娘啊,佳节将至,您老可不能这么对我啊。”
太夫人哼了一声,低头哄昭元去了。
玉枝见她转移了注意力,起身到了文昭凌身边。文昭凌拉过她对文偃齐道:“叔叔,这便是侄儿的娘子董嫱,小名唤作玉枝。”
玉枝赶忙给文偃齐行了一礼。
文偃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笑,“是个聪慧姑娘,伯玉好福气。”说完又朝文夫人拱了拱手,“大嫂也好福气啊。”
文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转头招呼几人都来给他见礼。文偃之的几个孩子里,与他这个叔叔亲近的也就文昭凌一人,加之他常年不回来,原先就不亲近的几人对他也越发生疏,因此行礼之时也都是平平淡淡。
文偃齐一向大大咧咧,也不在意,不过他那个牛脾气的老母亲他也不敢随便惹了,只好坐在一边跟文偃之夫妇说话,文昭凌和玉枝在一边陪同,其他几人又围到太夫人身边去了。
文偃齐问了文夫人家中的事宜,当然着重还是太夫人的身体,文夫人说一切都好,他才放了心。
几人又说了一番闲话,文偃齐对文偃之道:“大哥,我们去你书房说话吧。”
文偃之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到门口之际突然又转头对文昭凌道:“伯玉,你也来。”
文昭凌转头对玉枝点了一下头,跟着走了过去。
三人到了文偃之的院子里,文偃齐还没进书房就惊讶的嚷了一句:“大哥你又搬来这里住了?怎么老夫老妻了还跟大嫂分院而住呢?”
文偃之尴尬的咳了一声,“二弟,我们说正事。”
文偃齐转头看了看文昭凌,摸了摸脸,“我觉得你们夫妻俩的事情就是正事啊。”
文偃之咬了咬牙,“二弟!”
“好了,好了,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三人总算是进了书房。
文偃之在书桌后坐下,文偃齐与文昭凌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真正到了要说话的时候了,竟谁也没开口。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文昭凌先开了口。
“叔叔想必是为了爹的事情而来京的吧?”
文偃齐敛去了先前的嬉笑神色,点了点头,“我在苏州得知了你爹的事情,有些不放心,还是来看看。”说完这话,若有若无的扫了文昭凌一眼,后者朝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这的确是文偃齐来京的理由,却不是唯一的理由。不过这么一问一答,在文偃之耳中听来,便不用再询问他来京的目的了。
文偃之叹了口气,“我自问为官多年一直恪尽职守,清廉刚正,却不想被莫名的参了一本,如今反而落得这般光景,前日母亲询问我为何突然回京,若不是我及时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便要露出马脚来了。”
文偃齐道:“我看不是大哥你官做的不好,而是做的太好了,俗话说人至清则无徒,便是这个道理。你一心为民没错,可是难免不会得罪朝中权贵啊。”
文偃之皱着眉叹息:“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如今圣上没有回音,我也不知道要在府中待多久,母亲那边怕是瞒不过去了。”
文偃齐垂着眼想了想,转头问文昭凌:“伯玉,你怎么看?”
文昭凌沉吟了一番,抬眼看了看文偃之,“爹,依孩儿看,圣意至今难测,怕是有人从中作梗,既然可以影响到圣上的决定,那便不是一般的权贵了,爹您必定已经得罪了朝中大员,既然如此,还不如早做决断。”
文偃之点头,“你说的有理,前些时候我在任上治了一人的罪,后查明那人是宰相大人的表侄,十之八九是被这件事给牵连了。”
文偃齐冷笑了一声:“官场中无非就是这些事情,只要是跟官家扯上一点关系都可以草菅人命,何况还是跟宰相大人扯上了关系,只怕他砍了人只消报上一句‘我表叔是宰相’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文偃之拧着眉,一手敲击着桌面,暗暗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文昭凌:“伯玉,你刚才说早做决断是何决断?”
文昭凌抿着唇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我是说……爹您不如考虑一下辞官吧。”
话音刚落,文偃之拍案而起:“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不曾做过错事,因何要辞官?说出去岂不叫人说我心虚?”
文偃齐轻轻叹气:“大哥,官场黑暗,你……唉……”
文偃之平复了情绪,坐回了椅子上,像是突然很累一般闭了闭眼,喃喃的说了句:“不可辞官,辞官的话……便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