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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家里实在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葛杰夫在从酒窖里拎出了两壶国王赏赐给他的佳酿后，重重地将其放在了桌面上。
“既然露比阁下之前说出了这种话，那么想必肯定是对我们的国家有所了解了吧。”
“当然。”
露比操纵着灵压，将其中一瓶酒的盖子打开，伴随着一股醇香感散入空气之中，露比毫不客气地抄起了酒瓶，吨吨吨地将烈酒灌入了口中。
“哈，舒坦。”
在葛杰夫无语的眼神中，露比擦了擦嘴角，反瞪了回去。
“你瞅啥？”
“没啥。”
“哈……真是无趣。”
将酒瓶放在了桌面上后，露比十指交叉地看着葛杰夫，淡然地说道。
“还担心我是信口雌黄忽悠你，要考我？现在这个国家有多糟糕，只要是稍微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每年邻国巴斯哈帝国都会派遣骑士入侵这里，虽然你们总能以人海战术击退敌军，但是青壮年劳动力却也在不停地减少。伴随着这个数值的减少，这个以农业为主业的国家，迟早会因为劳动力减少而导致产出物减少。”
“而同时，王国派和贵族派因为内斗，导致了两边都不停地提高赋税，不停地榨取着农民连年减少的收入来用于军备扩充。吃不饱饭……不，饿死的人越来越多，而民众们对于这个国家的不满也越来越重。”
看着葛杰夫越来越黑的脸色，露比轻蔑地咧起了嘴角。
“实际上，你们王国战士团已经镇压了好几次叛军了，不是吗？那些无法承受过重的赋税，只能被迫举起锄头和镰刀反抗的可怜民众，被本该守护他们的战士团杀死，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高贵的战士长大人？”
“这……当然是正确的！”
在恍惚了一瞬间之后，葛杰夫马上沉着声音驳斥道。
“王国战士团是国王的剑，只要是国王的敌人，作为武器的我们就必须讨伐敌人——这一点，哪怕是你也不例外，露比阁下！”
“错了，葛杰夫。”
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之后，露比说出了一句葛杰夫十分认同却又无法接受的话语。
“国家之所以能成为国家，除了领导人的领导之外，最重要的是作为基石的民众才对！若是没有这些基石，无论是王族还是贵族，都无法享受此刻锦衣玉食的生活——别急着打断我！”
看着葛杰夫准备出言驳斥自己，露比马上将语调提高了几分，强行打断了葛杰夫即将说出的话语。
“确实，你葛杰夫是个高洁的战士，你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没有做出愧对民众的事情。但是现在并不是一两个人以身作则就能解决这个国家的问题。”
“这个国家病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若是不下重手医治这个国家，那么这个国家迟早会因此而走向破灭的歧途。你想要看到巴斯哈渐渐地蚕食这个国度吗？或者希望贵族派和王国派最终因为夺权而把国家一分为二？你是追求着对国王忠义，还是说……”
“你只是想让自己安心呢？在冷眼旁观着一切之后，对自己说‘我不能插手’、‘我没有权限’、然后自我安慰之后，告诉自己并没有错？”
在露比一声声慷锵有力的质问中，葛杰夫虽然不至于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却也因为无法驳斥对方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少女说的一点都没错。
国家陷入危难中，两大派系却没有停止拖对方后腿的打算，百姓名不聊生，而葛杰夫只能告诉自己‘战士长不能参政’而没有对百姓们伸出援手。
“这是愚忠吗？”
“不，这只是懦弱罢了。”
冷眼看了一眼地面上渐渐回复着意识的布莱恩，露比冷冷地说道。
“假装出一副努力的样子，却连最初的尝试都不敢做。你和倒在地上的那个废物实际上没有两样。”
“他在被我破去了秘技之后，就否认了自己锻炼多年的剑技，选择了用最低级最胆怯的方式，做出了应对。而你，则是在对国王谏言之前，就先告诉自己‘这不是战士长该做的事’、‘我只是个农夫，不懂得治国’，否定了自己出言的权力。”
“在我眼中，你们两个逃避者，根本算不上什么王国最强的两大剑士。”
看着悠然醒来的布莱恩，和已经彻底无话可说的葛杰夫，露比重重地吐出来最后一句话。
“逃避着战斗和责任的你们，只是两个最无聊、最怯懦的胆小鬼罢了！”
……
王宫.公主寝室
“你是说，这个国家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对吗？”
在寝室的床铺上，拉娜摇晃着自己的双脚，百无聊赖地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阿尔托莉雅，略显诧异地说道。
“看你那么认真的训练士兵，我还以为你对这个国家抱有希望呢。没想到众人陈赞的骑士姬，早就已经对这个国家心灰意冷了。”
“那只是无聊时的调剂罢了，毕竟我也不可能每天都躺在你这边睡大觉。”
阿尔托莉雅凝视着自己茶杯中映射出的倒影，淡漠地说道。
“国家在连年不断的战争中，不停地失去了了大量的劳动力，继续和巴斯哈帝国打下去，这个国家迟早会因为劳动力减少而导致粮食产量下降，最后被帝国拖垮之后一举击倒。哪怕是曾经不懂人心的我，也能看穿巴斯哈帝国这种简单的计策，可是……”
回想起这段时间在王都的所见所闻，阿尔托莉雅嗤笑着放下了散发着热气的茶杯。
“——那些肮脏的政客，哪怕知道了这一点也不愿意停下争斗。无论是国王派还是贵族派，都只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鼠目寸光地无视了来自帝国的威胁。如果任由这种短视的垃圾继续内斗消耗国力，这个国家完蛋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那么，这又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呢？”
拉娜‘嘿咻’一声从床上一跃而下，轻轻地走到了阿尔托莉雅身边，用双手环住了面前这名英俊凛然的少女，双眼无神地说道。
“无论是来自其他国度的你，还是不在乎这一切的我，始终都是异于常人的异常种。我可不相信，你会如此好心地担忧着这个国度。”
“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阿尔托莉雅？”
明明少女的声音是如此的轻柔、腻人，但是阿尔托莉雅却完全没有像那些普通的士兵和国民一样为之倾倒，这固然是因为两人性别相同而抹消了拉娜对于异性的优势，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阿尔托莉雅在直视着少女的双瞳时，从中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拉娜无神的双眼与其说是空灵，不如说是空洞，她就像是彷徨在虚空之中的幽魂一般，根本对世间的一切提不起任何感情。
国民都因为拉娜出色的容貌和无双的才智，将她称呼为‘黄金公主’，而无论是国王派还是贵族派的贵族，也都不分善恶地承认了少女的善良和聪慧。
但是，唯有和她近距离接触，并且窥测到拉娜内心的阿尔托莉雅，才十分清楚……
——他人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拉娜故意流露在外的假情报，真实的她，虽然没有出色的实力，但是在内心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异常种。
三观和常人不同，除了她所钟爱的卫兵克莱尔之外没有任何关注的事物，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伪装自己而做出的抉择，在这个异常之人的身上，阿尔托莉雅甚至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影子。
拉娜和她的恩师梦魔梅林，本质上完全相同，在她们这种人看来，让自己愉悦比什么都重要。
“想法的话，告诉你也无所谓啊。”
轻轻地将少女的双手从自己的身躯上撇开后，阿尔托莉雅遥望着窗外渐渐落入地平线的夕阳，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有一个熟人，想必现在应该也在王国之内吧。之前和她越好要全力一战，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了我们二人一直无法实现这个愿望。现在我算是看透了，在决斗之前，排除一切外因真的很重要。”
“所以，这一次在死斗之前，我会先收拾掉那些会影响到这次决斗的垃圾。无论是巴斯哈帝国这个经常过来找茬的跳蚤，还是国内那些争权夺势的苍蝇，都是我的目标。我想，你应该不会阻止我吧，拉娜？”
“自然哦。”
毫不在意阿尔托莉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拉娜笑盈盈地贴近了阿尔托莉雅那张精致的面容。
“既然你已经看穿了一切，那我也不会说‘因为我们是朋友’这种虚伪的话语。只要你能保证我和克莱尔的未来，那么……”
“——哪怕你让这个国家彻底崩坏，我也绝对不会阻止你的。”
“啊，终于可以确认了。”
看着拉娜那渗人的笑容，阿尔托莉雅苦笑着说道。
“拉娜，你的精神绝对不正常了。但是，这也和我没关系。反正……”
“——作为不列颠赤龙和天选之王而生的我，在这方面，根本就没资格说你啊！”
……
在静谧的夜空下，一群雇佣兵正警惕地在一片田地附近张望着四周。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的农作物根本值不了多少钱，哪怕是雇佣最低等级的铜牌冒险者看守大量田地，最终也只能勉强保持收支平衡罢了。
而此刻，一群装备精良的雇佣兵竟然不分昼夜地看守着一片小小的田地，这种景象显然不符合常理，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的双子忍者在确认了这一切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开始了默契的行动。
潜行、割喉，这些对于常人来说难以完成的动作，两人却十分熟稔地一次又一次完成了这些举动，对于两人来说，这些装备精良的雇佣兵仿佛并非是敌人，只是在田地中的麦穗一般，两人只需要舞动刀刃就能轻松收割。
“唔，没有带着猎犬吗？”
三秒过后，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全数击杀的佣兵们，全部死不瞑目地倒在了田地附近，而遮掩着面容的双子忍者，也终于解除了潜行之后，悄然来到了这片散发着诡异的田地附近。
“真是外行啊。”
两人一面确认着周围是否有他人路过，一面用咒术解除了覆盖在田地上的魔法，当这些用于隐蔽的魔法被解开之后，两人的双瞳中一闪而过地出现了一抹愤怒。
在田地之中，大量王国禁止种植的农作物赫然出现在了其中，若是让这些农作物全部出现在市场上，并且将其加工为成品，王都肯定会增加大量的瘾君子吧。
“莱拉粉末的原料吗？哼，难怪这么躲躲藏藏的。”
不屑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之后，两名少女将其随手抛入了田地之中。
莱拉粉末是一种黑色粉末，由于这种药物大量生产，价格低廉，又能轻易带给使用者欣快感与陶醉感，因此成了王国最知名的‘禁断之药’，虽然大部分瘾君子都宣称这种‘药品’没有任何副作用，但是除了三岁小孩之外，只要有正常智商的成年人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只要一度引用莱拉粉末调和的药水，人类的身体机能和神经系统就会不可避免地被这种药剂损伤。而这种不可调和的损伤会伴随着不停地引用药剂而持续加重，最后迟早会让人变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白痴。”
看着田地中熊熊燃烧的火苗，两人淡然地自言自语道。
“说什么没有负作用，说什么随时都能戒掉，呵，谁会相信这种蠢话呢？老实说，不是这次队长接下了这种委托，真不想帮那群废物擦屁股。”
对于两人来说，这种草药虽然危险，但是作为暗杀和暗算敌人时的道具却也还算好用，她们对那些不知好歹、自甘堕落的废物没有好感，但是却不抵触这些草药，若不是这次有着特殊委托，她们也不会来做这种‘替天行道’的事情。
说白了，两人身为王国鲜有的‘精钢’级冒险者，什么大风大浪都见得多了，老成冷漠的两人早已在这些年的任务中，将当年那些热血和正义舍弃了，毕竟冒险者虽然姑且算是比起那些所谓的为了金钱什么都做的‘工作者’好上不少，可是他们终究无法完全地选择自己的工作。
哪怕是身为‘精钢’的双子忍者，也是如此。
“那么，任务姑且就此完成了，回去找队长报到吧。”
两人在将田地内的事物彻底燃尽之后，头也不回地发动了潜行，将身子潜藏回了阴暗之中，在她们离去之后，这些作物的主人才姗姗来迟，看着田地内升起的黑烟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
在那一天和露比聊了几句之后，葛杰夫就陷入了深思之中。
葛杰夫是懦夫吗？
哪怕是自谦的葛杰夫本人，也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判断，他以王国第一战士的名声，名扬周边的数个国家，别说是王国境内了，就连斯连教国和巴斯哈帝国的高层也不会轻视葛杰夫半分。
以剑术这种简单并且并不高端的战斗技巧，将身心锻炼到人类巅峰的英雄，怎么可能会是懦夫呢？
但是与此同时，葛杰夫却也无法否认一件事。
那一天在和露比的交谈之中，他虽然不认可露比的部分观点，却也无法反驳露比当时最后驳斥他和布莱恩时的话语，他确实一直在看到这个国度出现的扭曲点之时，不停地告诫着自己——他是国王手中的利剑，是一柄杀人的兵器。
兵器，怎么会有权力和能力，插手政局呢？
因为觉得这样会让国王难做，他忽视了许多东西。
无论是那些潜藏在王都之中的阴暗犯罪者，还是那些在王都周边贩卖着禁药的黑心商贩，他都强行忍住内心的欲望，将把这些人剿灭的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内心之中，毕竟其中盘根错节地藏着许多幕后黑手，若是葛杰夫逾越权力的行动被那些人抓住，那么这很有可能变成贵族派打击王国牌的把柄。
他确信哪怕他做出了这种事情，国王也绝对会支持他，但是正因为王的宽容，葛杰夫才不忍心让那位年迈的贤王为了自己而继续加重工作量。
两人对于对方的珍重，反而变成了对方不敢出手的忌惮，不得不说，这对君臣之间的感情很好，却并不适合于两者的关系。
若是国王稍微强势些许，命令葛杰夫去做或者停止这种想法，葛杰夫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遵从王命，毕竟这个‘借口’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是正因为国王不想让自己最重要的部下难做，所以才用如此暧昧的态度面对着葛杰夫本人的想法，让葛杰夫无法做出决断。
在街道上继续行走的葛杰夫，看着那些阴暗的巷子，内心忽然生出了一个悲哀的想法。
就算他手中的剑可以击败王国内除了露比和阿尔托莉雅之外的所有人，又能如何呢？
在无法挥剑的政场上，他的剑术再强，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