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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被发现了。”
姜卿被劫持着,看着那扇被推到一半的门,缓缓道。
“我知道,但你还是该注意你房中,还有其他地方能被别人看见。”
祁京这会儿倒是没有想象中慌乱,甚至还饶有心情的问道:“你是姜家小姐,在书房看书,那个窗户上怎么还会有个能看到里面的眼?”
“那是我小时候开的,二哥常在这看书,等他走了,我偷偷溜进来。”
“嗯,等下你知道你要做什么,闭上嘴。”
姜卿没有回答,像是从祁京身上学的坏习惯一般,用眉眼挑了挑顶在太阳穴上的铁壳子道:“这就是你的火器?你就是用它杀了那个翻译官?”
话语刚落,院子的远处像是传来一阵声响......
而祁京却是懒得理她,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把她拉到一个死角,随后静静的看着那道半开的门。
此刻在房间的死角中,他们隔的很近,祁京的头发落在姜卿脸上,细细痒痒的,让一向端庄的她有些羞耻。
若说前面那次脸红是在让对方放松警惕,现在是真的被挠的有些红了。
她一向性子坦然,可也确是没这么近接触过男子...就这样两个人挤在角落里,对方却一脸没事的样子...她若是脸红说出去,倒显的她在意了一样......
于是只好随便说了句,“喂,你不怕我爹连我的命都不顾了,就是要杀你呢?”
“那就没办法,只能让你和我一起下去了。”
“我却觉得你这么狡猾,肯定不止一种方式,就比如你刚刚看的那张地图,或许你没劫持住我,也有把握能出去。”
“你知道就好,接下来是我和你爹的事,你只需要闭上嘴。”
久在闺中的姜卿却是像打开话匣子一般,又说了起来。
“外面都说你会易容,是不是真的?你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变过了?看着还这么小...应该还未及冠吧?南边都是这样的吗?让一个小孩子来当细作......”
在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房间外的声响却是越来越大,可过了会儿,似乎是停滞了一般,戛然而止。
祁京凝神听了一阵,知道对方很可能在趁着这番功夫包围整个西苑,于是他突然松开了勒住姜卿的手......
姜卿愣愣站在原地,似乎还未适应少年的这般行为。
只是抬眼望去,见他已经拿起了自己桌上的那把火铳,并装上了燧石。
“...你干什么...我爹就要来了.......”
祁京回头一看,举起了火铳。
随后整个房间中响起了爆裂声。
......
冬季晚霞色泽莹白,天光流逝,映射在西苑那棵梅花树上,但其枝叶已被一股从房中冲出的火光振落,梅花落在雪地上,鲜红一片......
姜镶是第一个踹开那扇门的人,抬眼便看到自己的女儿与一个身着满族军服的男子挤在一个角落......
地上那个叫平儿的小丫鬟也被这声响吓醒,随后是哭声响起......
“呜呜...你是谁...小姐...你放开我家小姐...干什么呀...呜呜...”
又是一阵硕大的脚步声传来,方仁一进门便开始大吼。
“你是谁?放开她!”
“...细作...他怎么进来的...你...就是那日假扮徐正的侍卫......”
“我劝你识相,这里是总兵府,你逃不走,放开我家小姐......”
“把这个小丫头拉出去...太吵了......”
然而这些废话祁京自然没有理会,他既然敢做,那么方仁说的这些他都很清楚。
奇怪的是,自方仁说完这些话后场面竟一时间沉静下来。
姜镶在最前面,审视着这两人没有说话,而祁京和姜卿也是在哪,一个举着枪平静着,一个脸红通通的低着头。
片刻之后,姜镶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声响,是不想让我封锁你的后路?”
祁京点头,平静道:“我来完成我的差事,还请姜大人配合?”
“你先放开我女儿,其余事好说。”
“放心,我们就在这里谈,用不了多久。”
“我没办法跟一个拿着火器的细作心平气和的议事。”
祁京摇头道:“这是你的事,我只顾说完,你也可以试试事后能不能抓到我。”
姜镶抬头沉吟了一阵,道:“你就是连杀了徐正杨振威的细作?”
“这些都不重要了。”祁京看着他道:“我到此的目的,姜大人很清楚...至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我只希望有少数几人知道,毕竟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放心,我做完事情就会走,不会杀人。”
“大哥别信他...他手里那把火器一连杀了徐正身边的两个满人什长...况且...”
“砰!”
方仁话未说完,就只觉耳朵被撕裂。
转头看去,身后那颗柱子上已多了个黑孔。
“所以这时候更要听我的。”祁京收回火铳,道:“我最后说一遍,我谈完事情就会走,不会杀人,明白吗?”
“好。”
姜镶沉着脸吩咐道:“你带人先出去,去府外看看,不要像上次那样被人知道。”
“大哥...”
“去。”
......
随着关门声的落下,姜镶回头看向了祁京,那张一直沉静的表情下却是露出了一丝怒意。
一边拉过书桌旁的凳子坐下,一边摘下帽子,露出了那截小小的辫子。
“明人?”
“明廷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如今才派人来?!”
祁京有些微微诧异。
他是第一次见姜镶,眼前这个快五十的人在这个时代已经够称为老者了,但一见面就开门见山...似乎有些太没城府了。
如果说前面的说辞是他在外人面前演的,可现在这般放松粗犷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在城中盘旋这么久,他所收集到的信息几乎都是关于对方的,他原本以为对方身居高职却能在清廷卧底这么久,会是个擅权谋的老狐狸,如今看着,却像个军人莽夫。
这隐隐让他感觉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或许就恰恰是军人莽夫,才会在这种时候还联络着南边的明廷......
然而祁京没有异动,仍然举着那把王八壳子指着姜卿,等着姜镶继续说。
姜镶也果不其然的睥睨了他一眼,脸上责怪愤怒之意愈重,恨铁不成钢的又说了一句。
“去岁十月,那边就通知说已派人过来,如今却是快年关了,你等莫不成是爬过清军的防线的!人呢?交接的人呢?何时来见我?”
祁京这次却皱眉,不知道他要见什么人。
姜镶也不理会他手上的火器,走过去关上窗,又自顾往一旁地龙上了丢了几块炭火,随后径直坐在书桌主位上,抬头扫视祁京一眼,道:“你这小兔崽子还不放开我闺女!老子问你做主之人呢?难不成他上次派一个小锦衣卫过来,这次又派一届黄口小儿过来吗?当老子这一城军民是儿戏?!你别以为一把破枪就能吓到老子!”
“我就是能做主之人。”
“可笑!”
姜镶笑了几声,可眼神中却是充满了愤怒,短短两字过后,竟一把抽出佩刀插在了桌上。
书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祁京依然未应答,但还是手中一松,将姜卿放了过去,他刚才开的是那把摆在桌上的火铳,如今自己的枪里却是还有两颗子弹,倒不怕姜镶突然发难。
姜镶见状,赶紧搂过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随后胸膛起伏不已。
“你这小兔崽子倒是有兴致,在城中杀人作诗,现在还跑来劫持我女儿,倒是好生风流不是?!”
“抄的,我不会作诗。”祁京道:“我奉命过来给你送地图,其余人还被拦在平型关,如今这种情况,只能由我来完成差事。”
“晚了!”姜镶冷哼道:“如此之久,蒙古人都打过来了...呵,一年半载且过去了,老夫都已成阿济格下一条丧家之犬,竟还来问我要不要造反...可笑之极。”
祁京不太懂如今大同城中之事,看不出姜镶说这话到底是不是在试探他,但却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语气中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既然是受韩文广之托,他还要问几句。
“那你与明廷诸大人的商议呢?”
“自是会封沉,老夫会销毁掉。”
“你们说了什么?重要吗?”
“重要吗?”姜镶反问一句,瞬间大怒。
他伸手将桌子拍的大响,将旁边的姜卿吓一跳。
“爹......”
“噢噢...没事,爹在跟这竖子说话呢,你且出去。”
姜卿确是被祁京折腾累了,闻言,才缓缓走出门去。
见状,姜镶这才转过头,再次拍案大骂道:“竖子!你当我是何许人也,高官富贵了,闲的蛋疼了,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消遣你们玩吗?!”
~~
与此同时,遥远的肇庆府中,暮野时分的凉亭里有人在饮着茶。
周围叮叮当几声响,竟是几个身着片缕的舞姬走入了雪中翩翩起舞。
“冬日就快结束了啊,要看不到这番景象了。”
对坐之人轻笑了几声,随手挥开侍奉的小厮,轻描淡写道:“年年都会有此景,还担心其余作甚。”
“呵呵,大人好心胸,倒是我狭义了。”
天光在歌舞声中暗淡,舞姬也在黑暗中渐渐朦胧,只剩下穿在身上的衣裳,显现出一片鲜红的血色。
“对了,北面的人会做完吗?”
“无用之举,不过是排除异己的手段,理它作甚......”
~~
大同城中。
姜镶眼中的抑郁之气和怒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迸发而出,用力的不停拍着桌案。
“咚、咚、咚......”
“你!还有南边的明廷!真是要气死老夫!气死老夫!”
直至将手掌拍到生疼,拍到渗出鲜血,老将终于颓然倒在主位上,眼中满是失望与懊恼。
而那棵被火铳震落的梅树,正在冬季暮色的天光下,映出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