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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日,蓝苗太过舒适。
为了避风头,两人绝少出门。几天一探风声,也是伊哭去。他好容易有空盘桓在蓝苗身边,便专心替情人调理身体,弄来许多名贵药材,珍稀补品,让厨房又是炖又是煮,流水介往屋里送。蓝苗不仅内伤好得飞快,还长胖了。
自从将郭嵩阳踢出两人世界,两人都绝口不提那人,决心将这页揭过。蓝苗与伊哭捧着几页怜花宝鉴,成天卿卿我我,又好得似一个人。这蜜里调油的气氛,看起来能维持到天尽头。
直到蓝苗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练家子若是闲得太久,就会闲出毛病来。蓝苗就是如此。那天,他吃饱了午饭,想下楼散步消食。
伊哭自然陪着他。由于蓝苗想买缸金鱼回来调弄,两人就进了花鸟鱼虫市场。恐怕打破他的头,上官金虹也想不到去卖金鱼的地方抓人的。
市场里除了金鱼,还有狐狸。
卖狐狸的人,两人都认识。不仅认识,还熟悉得很。
蓝苗连忙拉了一把伊哭,避到酒馆门后,又窥了几眼,道:“你看,是不是阿飞?”
伊哭不想对阿飞发表评论,尽管许久不见,他依然想铲除对方。
蓝苗自言自语,道:“阿飞怎么在这里?不知道……李寻欢找到他没有?”
他探头在那缝隙里看,这时有个富家公子想替小妾做围脖,正对阿飞问价。除了依旧神态冷漠,不善言辞,阿飞几乎已是个正宗的猎户了。
蓝苗沉思着,心想,难道他已经决心这样过一辈子?
他转过头,道:“想必林仙儿还与他在一块儿?”
伊哭板着脸,道:“她狡兔三窟,我只知道一处,但她已抛弃了那里。”
蓝苗睇着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阿飞。
阿飞很快就卖出了几只野兽,他的要价本不高,也不会还价。
他在地上铺了一块粗布,布上只剩下一只小貂。这貂用来做围脖,嫌小,用来做帽子,又太贵重了。因此过了一个上午,也无人看中。
一双风姿绰约的长腿停在了皮毛前面。
来人微微一笑,道:“飞少爷,别来无恙?”
阿飞显然也怔了一怔,道:“是你?”
蓝苗蹲□来,将小貂托在手中抚了一抚,道:“油光水滑的,不像野物,倒是一副好皮毛。”
阿飞没有答话。蓝苗将貂翻过来,只见右眼一点剑痕,不由得笑道:“一去经年,飞少爷剑法仍利。”
阿飞的脸仍坚硬如花岗石,眼神却不复像昆仑山上的冰雪。他只道:“你要么?”
蓝苗掩口失笑,道:“你怎样猜中我心事?我正想做一个貂皮手筒呢。”
阿飞的眼神已柔和许多。
蓝苗在钱袋里数银子,一面道:“前些日子,李寻欢找你找得好苦,他找到你了么?不如我将他找来,加上你和令夫人,我们几人好好聚一聚,我做东,如何?”
阿飞的瞳孔忽然缩小,脸色也变了。
良久,他道:“我的处所别告诉他。”
蓝苗的瞳孔也缩了缩,瞅着他,微笑道:“你这么大的人,还会和朋友闹别扭么?”
阿飞紧闭着嘴,将包袱布牢牢收拾起来。
蓝苗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嗔道:“你我也曾同仇敌忾,为何这般生分?和我喝酒,总可以罢?难道我也得罪了你?”
他口中娇嗔,右手已从大袖中探出,向阿飞手腕攫去。
阿飞步法奇快,他的武功比黄林不可同日而语。他一退,蓝苗便攫了个空。
这一伸一缩,电光石火。市场仍然熙熙攘攘,无人发觉这两大高手已交了一次手。蓝苗的手还停在空中,阿飞的手已搭在了剑上。
他盯着蓝苗,但并没有拔剑。
蓝苗目送他消失在弄堂尽头,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忽然笑了笑,道:“我不跟踪你,也找得到你的。”
在附近山林打猎,在市集售卖,阿飞在此必定不止一日。
只需问问周围的猎户,无人不见过这样一个打眼的少年。
半个时辰之后,蓝苗就找到了阿飞的“家”。
这只是个客店的后院。但他似乎已住了很久。
林仙儿果然在这里!
她坐在床头,手中拈着针,腿上铺着一件男人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个又温柔,又贤淑的大家闺秀。
蓝苗点破窗纸时,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按着太阳穴,柔声道:“我本不太喜欢住客店,无论再好的客店,房间也跟个笼子似的,令人总觉得闷得慌。”
阿飞道:“嗯。”
林仙儿垂下了头,道:“自从离了家,我总觉心头慌慌的。好容易有个安稳处,又将它当成了家。为什么总有人为难我们,让我们过得不安生呢?”
阿飞一句话没有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仙儿眼波流转,道:“我们不停地搬家,你一定不喜欢,对不对?”
阿飞道:“没有。”
林仙儿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李寻欢是你的好朋友,我也绝不希望你没有好朋友。但李寻欢那样的人,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跟着他的。我们已经决定,不再惹麻烦了,是不是?”
阿飞道:“是。”
林仙儿道:“而且,他太爱喝酒了。人喝酒太多,就容易做错事。所以他那天才会踢破我的门,对我……”
阿飞蓦然转回头,瞪着她,道:“那件事再也不要提了,行不行?”
蓝苗听到这里,只觉阿飞的脑袋被门夹过了!
他凑到伊哭耳边,冷笑道:“李寻欢会强|暴林仙儿?你信不信?信不信?倒过来我就信!”
伊哭的表情:“……”
蓝苗早知道伊哭与林仙儿的首尾,但他自己也和郭嵩阳不清不楚,平时瞪自家男人几眼也就算了。如今开了腔,禁不住将一醋坛的酸话都倒进了伊哭耳中。伊哭也只好听着,好似锯了嘴的葫芦。屋里一对在拈酸,屋外一对在吃醋,半天没做正经事。
林仙儿为了哄阿飞,情热似火,没一会,两人就搂到了一起。
蓝苗实在开心得要命。
他忽然搂住了伊哭手臂,亲了亲他的下巴,道:“你是不是很想走开?”
伊哭只好道:“没有。”
蓝苗还不肯放过他,道:“你何不学阿飞,多说几个‘嗯’、‘是’?”
伊哭连“没有”也不肯说了。
这场好戏看到此,原本可以落幕了。
但通常的好戏,都是一幕后头还有一幕的。
林仙儿给阿飞倒了一杯水,阿飞便很快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
她轻轻掩上了门,悄悄穿过了院子,走向朝南的那排屋子。
蓝苗拉着伊哭,也悄悄穿过了院子。
那排屋子中,有一间还亮着灯。
蓝苗拨开窗纸一瞧,便冷笑一声,道:“今天的熟人太多了。”
站在窗前,魂不守舍的那人,形容如僵尸,身着一件绣满了黑牡丹的鲜红长袍。正是伊哭那好表弟,谋杀蓝苗未遂的伊夜哭!
林仙儿进门后,未语先甜笑,道:“阁下辛苦了。夜半不便,也没有备下酒肴,实在抱歉得很。”
伊夜哭见她进来,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又唯恐自己太过殷勤,表情瞧起来古怪得很。
林仙儿柔声道:“我本不想半夜惊动阁下,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那些寻常人等,我信他不过。”
伊夜哭难掩得意之色,道:“林姑娘尽管说,以你我的交情,还客气什么?”
林仙儿嫣然一笑,道:“红魔手果然高义薄云,我也就不再絮烦生分。蓝蝎子的处所,我已经打听到了,还要麻烦阁下再次出手。”
窗外两人同时一震,幸好屋内人心无旁骛,并没有注意。
伊夜哭却显出为难神情,大话又说在了前头,一时讷讷无言。
林仙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愿伤了你表哥的心,但蓝蝎子却像李寻欢,偏要做我的对头。当年,她差点儿弄死了我,如今她又找到了阿飞,我若不动手,恐怕就要死在她手里了。”
她甜甜一笑,道:“你难道舍得我死么?”
伊夜哭当然舍不得!
林仙儿道:“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你的表哥逾时绝不会在场。若再拖下去,只怕她内伤好全了,事情就难办了。”
伊夜哭却冷笑一声,道:“他向来不识抬举,姑娘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他偏偏还恋着那个女人。若他可靠,这事儿姑娘恐怕也教他做不教我做了。叫他不插手,他恐怕不答应,白辜负了姑娘的好意。”
林仙儿娇笑着,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他,道:“我知道你绝不会辜负我的好意。”
伊夜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喉咙似已发干。
林仙儿道:“这段时日,他确实隐匿了行踪。我两次派人跟踪,都被他甩开了。”
她又得意一笑,道:“我跟他说话儿,察觉到他总不开怀。我自然对他百般关心。这次,他终于吐口,诉说他与蓝蝎子闹了别扭。”
蓝苗得到一个这样大的惊喜,脸都青了。
林仙儿继续道:“天下没有不爱珠宝的女人,我便道‘送她一套老字号金首饰,嵌着她的武林字号,保管她破颜微笑,回心转意。’他果然去了裕泰银楼。”
伊夜哭恍然醒悟,道:“你……”
林仙儿点了点头,道:“我派专人在裕泰银楼那等着,他又怎会想到,一个不谙武功的金匠处,居然会有人跟踪他呢?”
伊夜哭拊掌,道:“确是绝妙好计。”
林仙儿媚笑道:“逾时我约他来过夜,你正好去找蓝蝎子。完事后将尸体往水里一沉,他还以为她和郭嵩阳跑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