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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心娃?”
走出超市,心娃提着两大袋一星期的食物,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
她回过头,一个眉清目秀、面带犹豫神色的男人对她敦厚的笑着。
“你是顾心娃?”不待她回答,他马上从像是已经几天没洗的外套里摸索出一张名片塞到她的购物袋里。“这是我的名片。我是杂志社记者,马绍儒。”
“杂志社?”心娃不明所以。
他热切的点头,两眼炯炯有神的子着她“我是特地来采访你的,虽然我只是个刚入行的小记者,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是那种只会捕风捉影、只闻其声就写得天花乱坠的三流记者,只要你不愿公开的部分,我就不会刊登在杂志上”
她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等等!你是说,你是个记者,而你想来采访我?”
“当然。”
“为什么?”
他一愣,露出迟疑的笑容“你是画家,不是吗?”
她哈哈一笑。“就因为我是个不出名的画家,所以你想采访?除非你想让杂志社倒闭,才会来访问我这个三流画家!你看过我的画吗?”
他眨了眨眼,勉强接受话题的转变“看过。”
她唇角一扬“看法如何?”
“我只是个门外汉,说不出确切的看法。”他呐呐地笑着。
心娃摇摇头,笑道:“倒不如说,你根本没看过我的画。你是来问关于齐霈阳解除婚约的理由?”她理所当然的误以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毕竟齐霈阳才是那个出名的人。
他顺理成章的接受她的误会,并且故作无奈地点了头,他答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无论是关于齐霈阳多采多姿的过去或是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解除婚约事件,您愿意受我的访问吗?”
摇摇头,心娃可不想贩卖齐霈阳的隐私“很抱歉,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我没有权利说话。”
据传闻,顾家三兄妹是他年轻时候的异姓兄妹。他试图旁敲侧击。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有没有可能齐霈阳看不上其他女人,是因为自己的异姓妹妹?”他投下一颗炸弹,换来心娃的怒目相视。
“你是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这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如果你想澄清你和齐霈阳之间的关系,不妨考虑看看,虽然我不是最好的记者,但起在码我会披露真正的事实真相给大众知道。你愿意接受我的访问吗?”
心娃气得胀红了脸。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弄到这种地步。她想起上回找齐霈阳时,他脸上时有时无的忧虑。难道他已经知道这个可笑的传闻,却不想让她担心?
她不愿让齐霈阳一个人来承担外头的闲言闲语,几经考虑后,她点点头。
“可以,不过今天我没有时间。”今晚是顾家子女的例行家庭聚会。
“我可以等。”
想了想,她说出一个地址“今天我挪不出时间,明天下午你可以到我家来。”
“没问题。”他眼里闪着错踪复杂的神情。
“你保证不随便加油添醋。”
“以我的名誉纺。”他轻声说。
她没有看见他闪过的一抹黯淡的表情,赶着回家换衣服参加家庭聚会。
满意地挂着笑容,她很开心能为齐霈阳解决一些流言。相处二十年,齐霈阳对她的疼惜不在话下,有时候就连行云、风鹏都自叹弗如,趁此机会也该是她好好回报他的时候了。
她轻哼着曲子,一路愉悦的消失在转角处。
她并没有注意到一辆跑车缓缓驶近马绍儒的身边,车上的人接过马绍儒抄下的地址,阴沉的笑了笑。
计划正开始。
一如往昔的,一月一次的顾家聚会在顾家兄妹自幼长成的老家举行。
彼家老屋虽然老旧,但却是四兄妹儿时回忆的地方。他们永远怀念这里,是这间屋子让他们几个原本是陌路人的孩子相聚在一起。所以,即使他们成长后各有住所,这里仍是他们毫不犹豫选择家庭聚的地方。
原因无它,只因这里曾充满欢笑、温暖的回忆。
所以当顾心娃抵达老屋时,顾家兄弟早已等待多时,各找事情打繁间。
彼风鹏正大快朵颐的吃着叫来的披萨,顾行云设计软体游欢,而齐霈阳正靠着窗冥思。
心娃风尘仆仆的打开大门,见到的正是这幅温暖的景象。
三个个性截然不同的个体,却又极融洽的相处在一起。
她心中好感谢当年的养父亲让他们四兄妹相遇一起。
如果没有他们,她永远不曾有这么好、这么体贴的哥哥们,她激动地想道。
彼风鹏扬起眉,第一个见到心娃。“看来这些年来还是没让你学到一些礼貌。”
彼行云从他的电脑程式里抬起头来,微笑:“好久不见了,心娃。”
齐霈阳迅速的走过来。“心娃,没遇见什么麻烦事吧?”
她笑笑,关上门。“为什么这么问?”
“你迟到了。”
心娃下意识的咬着手指甲。“我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会儿而已。”
齐霈阳平静的凝视她。
彼行云微笑着。
彼风鹏则哈哈大笑。“小傻瓜,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谎言?”
“为什么不?”她顿了顿,改变措词:“我是说,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的话?”
“除非你先把一说谎就咬着手指的恶习改掉。”顾风鹏不可思议的摇着头“我真不明白你这丫头从小到大一说谎就咬手指的习惯是从哪里学来的?”
心娃不理他的调侃,走到桌前拿起一块披萨。
齐霈阳走过来,拿过她的披萨,撕了一小块喂她。“你真的遇见麻烦了?”
“没有只是一点小问题。”她想起马绍儒的话。
她自信能解除这些无关紧要的流言。
“如果你有麻烦,尽管来找我。”齐霈阳说道。
她微笑“我相信大毛哥会为我解决任何问题。不过,你放心,现在我是无事一身轻,倒是你自己,如果能跟马姊道个歉,不就皆大欢快?”
“说得也是。连做兄弟的我也是前几天才获知这项惊人的消息,你怎么连通知一声都不通知?”顾风鹏抱怨。
“这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通知你们。”他再撕一小块放进她的嘴里。
“而报纸却渲染成天大的事一般。”顾行云淡淡地说,走过来坐在餐桌前。
“如果我知道家庭聚会成了拷问大会,或许我会考虑缺个席。”齐霈阳无奈地说。
“你敢!”心娃瞪着他:“一个月已经见不到你几次面,要是你再缺席,恐怕下回你娶了嫂子,我都还不知道。”
“那就搬到我那里住。”齐霈阳希望能就近照顾她。
除非我愿意让齐伯父当我是开心果一样地整我。
她对齐霈阳的父亲齐谷清的个性了若指掌。高中时代曾因学校靠近齐家大屋,所以她毫不考虑的暂时搬进齐家,没想到三年来受尽齐谷清的捉弄,虽然那些玩笑无伤大雅,但一毕业她马上搬离齐家。
三年的时间让她认知,跟齐谷清相处必须要有同等的智力与幽默,而她自认两者皆无,所以她干脆搬出齐家。
齐霈阳叹口气:“他只是闲来无事。”
“他拿我做乐子。”
“娃娃,这不是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我不打算让你像个父亲一样,每天站在门口等着检视考验我约会的对象。”
彼风鹏哈哈大笑。
彼行云嘴角含着笑意。
齐霈阳则皱起眉头。“我是关心你。”
“然后让你吓跑每一个想追求我的男人?”
“心娃说得没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心娃国中二年级时被一个高中小子穷追不舍,刚回国的老大哥马上吓退那可怜的小子。”顾风鹏回忆道。
“娃娃还小。”
“在你心底大概连我四、五十岁的时修,你都还会嫌我年纪小吧!”她嘟嚷。
“差不多。”齐霈阳淡淡地说:“再说,我不曾干涉你最近几年交往的对象,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工作繁忙,没时间理会我这个小丫头。”
“也许大哥请了征信社帮忙呢!”顾行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说。
齐霈阳瞥向他的眼神有一抹惊讶,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早该知道他这个二弟的心思灵敏,能猜透他的心思。
彼家兄妹里就属行云偶尔能够洞察他的心理。
心娃因为这种可能性而盯着齐霈阳。“你不会这么做吧?”
“你想我会这么做吗?”他反问。
她想了想,摇摇头。“你大可来问我,不必花那笔钱去查我的的行踪。”
“是呀!”他附和。
他从不骗心娃,现在也是。至少他不曾正面答覆过她的问题,不是吗?
心娃以为他真没找上征信社,她放心的微笑:“那还有什么问题?”
“上回你跟那个广告经理的约会如何?”他心不在焉的继续撕了一块披萨。
她乖乖张开嘴让他喂,然后反驳:“他有名有姓,叫凌威扬。你别老广告经理、广告经理的叫他。”
他耸耸肩。“我从来记不住他的名字。你跟他的进展如何?”他重复道。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扮演父亲角色了呢!”
“记得你刚说的话吗?我可以直接问你的。”
心娃灵光一闪。“大毛哥,你真想知道我跟凌威扬的进展如何?”
他认真的点头。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兴致勃勃的拉着齐霈阳坐在她面前。
“我已经老得不能玩游戏了。”
“很简单的,这个游戏叫说心底话。”
“心底话?”顾风鹏颇感兴趣。“怎么玩法?”
“我问大毛哥一个问题,他必须老实回答。他也可以问我问题,我当然也老实说啦!”
“听起来挺好玩的。”
“大毛哥,你可以先问我一个问题。”她微笑。
齐霈阳看了她半晌,决心顺着她的意“好吧!你跟那个什么经理进展得如何?”
“分手了。”
他一怔:“为什么”
心娃举起手阻止他继续问下去“该我了。你跟马姊到底怎么回事?”
他眼神一黯。“就当作我认清了她这个人。”
“老实说,我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叫马钝欣的女人,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她就是不适合霈阳老大。”顾风鹏插嘴道。
“同感。”行云轻声补充。
齐霈阳心思不在这上头,他紧盯着心娃。“为什么分手?因为他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或是”
“等等,一次一个问题,而我选择前者。他是个工作狂,而我不能妨受一个工作狂,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大毛哥,难道你一点也不眷恋马姊?”
“不。”
“不爱她了?”
“不曾爱过。”
“可是你跟她的婚约”
齐霈阳打断她的话:“一次一个问题,而我一口气回答了你两个问题。娃娃,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名字,你也别费尽脑汁想撮和我跟她。”
“霈阳值得更好的女人。”顾风鹏不解心娃为何一直想把齐霈阳推给马纯欣。
“你看见她告诉报社记者那些恶毒的话了吗?老实说,我很庆幸没有遇见过这种女人。”
“三毛哥,话不是这么说。是大毛哥先解除婚约的”
“曾几何时,我们的娃娃竟然帮着外人说话。”顾行云淡淡的说,引起心娃的惊愕。
彼行云向来沉默寡言,一旦他出口的话必定具有深义。
“二毛哥,听起来连你也不欣赏马姊了?”心娃在三个男人面前认栽了。
齐霈阳微微一笑。“娃娃,一月一次的家庭聚会,我可不想就让她给糟蹋了。不如你来说说你的近况吧?”
“只要你不买我的画,我的生活大致还不错。”她说。
“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
“我以为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彼风鹏大叹口气:“我个人以为这场家庭聚会开始像个酷刑了。听你们俩说来说去,好像还没什么愉快的事情让我开心。”
“我以为三毛哥与烦恼、痛苦向来无缘。”
“除非我是笑脸弥勒。”
“到底出了什么事”心娃开始像个好奇者、老妈子般地追问不停。
她关心每一个顾家兄弟。
彼风鹏在捏造谎言之际,抛给齐霈阳一个“壮烈牺牲”的可笑表情。
齐霈阳以一个微笑感谢风鹏为他挡住心娃追问不休的问题。
他的确不打算让马纯欣破坏了这个宝贵的夜晚。
他也无法向心娃启口,他解除婚约的主因是为了她,因为他明白心娃将会为这件事而自责不已。
此时此刻,他看着心娃、看着频频逗笑心娃的风鹏、看着含笑望着一切的行云,他感到有一股暖流滑过心田。
他庆幸他有行云、风鹏做兄弟,有心娃让他可以疼惜。
忽地,他想到终有一天将有另一个男人接替他,成为疼惜心娃的角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亮不掩饰的涌上心头。
他花了好半晌的时间弄清楚这股莫名的感觉。
然后他终于震惊的发现
那是妒忌。
赤裸裸的妒忌。
家庭聚会后,心娃回到静悄悄的住所时已经是近十一点的时间了。
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她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卧房准备换下衣服洗个热水澡,打算明天一早再到邻居小孩那里带回毛毛。小德一直很喜欢毛毛,她也曾允诺将来毛毛生孩子,一定送他一只。想起今晚,她的唇边忽地泛起笑意。
今晚是一个温暖而热闹的夜晚。每一个顾家人都热切的说出他们的近况,包括难过的、开心的、痛苦的、快乐的事,当然,只除了齐霈阳之外。他永远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会在她面前流露出他愉快的一面,至于报上所登他冷傲孤独的一面,她则从未见过也无从想像。
她暗自许下承诺:在将来她一定要为她的大毛哥找到一个适合他、能接受他性格的女人;至少这是目前她所能做到的。
她迅速地搜寻脑海中每一个所认识的女性,然后一一剔除她们。
齐霈阳值得更好的女人相待。
电话铃响。
她忙不迭的跑进安静而黑暗的客厅接听。
“大毛哥?”她猜道。
“娃娃,你怎么知道是我?”齐霈阳略带讶异。
“每回家庭聚会完,就属你最关心我,会打电话确定我到家了。”她窝心的说。
“好了!既然你到家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好好洗个热水澡就可以上床休息了。”
温暖地笑了笑,她回答:“大毛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一条皮带突然从后头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一时之间半是惊讶半是困惑地说不出话来。随着皮带的紧缩,她睁大眼睛直觉地命地挣扎,扯着皮带,以便让呼吸勉强得以顺畅,然而强劲的力道让她愈感吃不消,连声呼救都喊不出。在垂危之际,奇迹似地,她用最后一丝力量朝后头坚实的人体撞去,一个闷声消失在沙发翻倒的巨响之中。
“娃娃”齐霈阳警觉地听见电话彼端的巨响,一颗心突然不安起来。
用力地吸进几口新鲜空气,心娃挣扎的从沙发下爬出来,趁着想勒死她的人还没发现,她急忙跑向门口。
“该死!”一声咒骂出自于一个男人的嘴里。在黑暗里他撞倒茶几,在她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他一把抓住她的长发。
心娃开始尖叫,一路被他拖了过来。
棒着电话,凄凉的尖叫声让齐霈阳的心倏地凉了半截。
“娃娃?发生什么事?”他在电话里吼叫着。
心娃只想到齐霈阳,急忙喊道:“救命!大毛哥”
“住口!”他沙哑道:“只要你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不客气了。”他眼尖的看见未挂上的电话,一把扯断电话线。
齐霈阳脸都白了,二话不说,拿着车钥匙冲出齐家。
“你想偷东西就请便,我不会挡着你!”她嘶喊道,一双眸子因为头皮痛而流出眼泪。
“我不是来偷东西,我的目标是你。”
心娃真正恐惧了:“我?”
“谁叫你跟齐霈阳扯上关系呢?要怪就怪他吧!”他狞笑一声:“只要你乖乖合作,我不会伤害你的。”
心娃半害怕的瞪着眼前穿着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男人。
她更怕他眼底那股神情。
“我头一次跟一个小偷合作,也许你愿意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唯有镇定应付,她才有一线生机。
“我不是小偷。”
“一个打扮像过气的小偷和一个可怜兮兮而又差点被勒死的小女人,再加上你站在这栋不属于你的房子里,很难令人信服你不是小偷。”她故作冷静。
“我说过,我不是小偷。”他的声音透过黑色布料显得模糊不清,但她暗自把他过于低沉的嗓音谨记在心。
“好吧!”她顺着他的意:“那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狰狞的笑着,笑声几乎让心娃打从心底发颤。
“早在来这里之前,我还不确定我到底想要什么。齐霈阳毁了我的一切,你想我会对你做什么?绑票?杀人?我看见你在床头的照片,你很漂亮。”他故意怪里怪气的叫着,想让她心生恐惧。
看见齐霈阳的亲人向他害怕的跪地求饶,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
他诡异地一笑:“你猜猜看我会怎么做?”
心娃紧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迅速地转动脑子。那一瞬间她想起齐霈阳、顾行云和顾风鹏。也许从今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们的面了,而往后的每一次家庭聚会里再也没有顾心娃的参与了,只因她在某一个夜晚被一个可怕而又神经质的小偷给杀了。太多的也许,而她宁愿放手一搏,也不会接受他的疯言疯语。
主意一定,她的双手突然发抖起来。
“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是吗?”她作势欲起,恐惧中强作镇定。
他以为她已经认命,所以走近她。
仿佛连上帝也给她最后一线生机,一个男人突然从后门冲进来。
“你在做什么?”他喊道,熟悉的声音让心娃惊讶。
但她已经无暇顾及,趁着偷儿分神的时候,她使尽所有力气推开他,反身跑出大门。迎面而来的晚风让她闻到自由的气息,她几乎因为这份自由的气息而哭出声,奔在街上的她只有一个念头逃到齐霈阳身边,他会保护她不受任何威胁、任何可怕的事物。哽咽着,她在始终未修复的路灯下,摸黑直奔大路。
“等等!别出去。”后来的男人跟着跑出去,喊道:“小心”话没说完,就看见一辆没打着灯的车子疯狂的朝心娃迎面冲撞而来。
“不要!”他喊首、叫着,想阻止这一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娃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撞倒在地。
他的心恐慌起来,像是全身虚脱似地冲过去。
他害怕他害怕他面对的是一具尸体
倒在地上的心娃头痛欲裂,勉强地爬起来,她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一片灯光突然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不得不用手遮住愈来愈近的刺眼光芒。
“快闪!”他喊道。
半睁开眼睛,她终于看见车内驾驶人的狞笑。
来不及吃惊逃开,她的身躯像是四分五裂似的,再度被撞倒在地,一道血痕缓缓地延着额际流到冰冷的柏油路上。
模糊之中,唯一盘踞心头的是齐霈阳那张难得的笑脸。
直到黑暗攫获了她。
他恐惧地奔到已经昏迷的心娃身边。“老天!你想杀死她!”
他不敢伸手探她的鼻息,深怕她就此死去
“你没有达成答应我的承诺,由我收拾也是理所当然。”
“你只要我吓吓她,没有要她死呀!”
“结果都一样,你上不上车?或者你要在这里等警察来?”
迟疑不决半晌,他看了一眼毫无血色的心娃,终于上了车。
车子呼啸而去。
他的罪恶感迫使他回头。
那一瞬间,他看见的不是躺在路边几乎死去的娇小身躯,而是他终生所将背负的罪恶感。
一辈子挣脱不了的罪恶感。
他的心霎时沉重了起来。
他们完全遗忘了另一个男人。
他阴沉的目光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惨剧。他唇边正扬起恶毒的微笑。
自从齐霈阳赶到医院后,恐惧就像是一条毒蛇般紧紧缠住他几近喘不过气来的高大身体。在顾行云眼里他从未见过齐霈阳像现在这般充满恐慌去自制,若不是他力劝齐霈阳镇定下来,恐怕此时齐霈阳会发疯似地冲进急救室一探究竟。看了一眼挂在手腕上的电子表,顾家兄弟中一向最冷静的行云也不禁为心娃感到着急。
自从一个钟头前他们到达心娃住所,见到满屋子的混乱,齐霈阳的脸色就难看到极点,如果不是心娃邻居已经把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心娃送到医院,心娃此时刻恐怕早就顾行云不敢再想。死亡对他而言,早像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在他体内爆发,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他一直以为他会是顾家兄妹中最早离去的,而今,面对游移在生死两界的心娃,他才愕然明了到任何一个顾家人先他而去,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如今他反倒庆幸他的病疾将免于他这种痛苦,行云安慰的想道。
不安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齐霈阳耐不住性子的站起来。
“该死!那些医生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们连一点小小的伤都没有办法医治吗?”说着说着,眼前齐霈阳又想冲进去一探究竟。
彼行云急忙拉住他,说道:“霈阳,你疯了是不是?你明知道娃娃的伤不只是你形容的那样轻描淡写!那些邻居说得很明白,他们叫救护车的时候,娃娃不但昏迷不醒,而且头部出血,你要给他们时间”
“给他们时间,他们就会还我一个完完整整、无痛无伤的娃娃?”齐霈阳像是寻求保证地嘶问道。
彼行云没有办法给他想要的答复。“你必须信任那些医生,他们是专业人才,会尽全力救娃娃的”他不敢想像另一个结果。
齐霈阳亦然。他死瞪着急救室的大门,仿佛想透过那扇厚重的门,看见里头一切救治的情形。自从他听见心娃送医院急救后,他的心就一直飘浮不定直到现在,他必须确定她一切安好,她才能松懈自己;他不敢想像在她受伤之前到底经历过多大的恐惧,透过电话他听见她求救的声音,他恨不得马上飞身过去,那种锥心的痛楚是他以往所没有经历过的感受,像是瞬间被冻结成冰,没了呼吸似的难爱。他宁愿牺牲一切,也不愿听见那声饱含恐惧、害怕的求救
“终于找到你们了!”风鹏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张黑黝健康的脸庞写着微许困惑、微许紧张。“我接到行云的电话马上赶到娃娃家,娃娃邻居告诉我”他的眼光停留在齐霈阳那双正死瞪着急救室大门的痛不欲生的眸子。
“老天!娃娃的伤还好吧!”风鹏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彼行云回答了这个问题:“打从我们赶到这里,医生就在急救。”
“直到现在?”风鹏哑然失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娃娃家,简直像是世纪大灾难似的”
“娃娃的邻居告诉我们,他亲眼看见一辆车朝娃娃撞去,见娃娃站了起来,又倒回去撞第二次。”就连平时不易动怒的行云也不免愤慨起来。
风鹏瞪大了眼:“这是谋杀?”
“显然是。”
“如果让我发现了是谁这么残忍地伤害娃娃,他可别想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齐霈阳发狠似地承诺,尤其当他想像心娃当时的恐惧,他整颗心都拧疼了起来。
彼行云与风鹏不约而同的开始为那个偷儿感到害怕。齐霈阳一向说到做到,何况他对心娃的爱逾越过自己的生命,只要谁敢伤害心娃,哪怕是一根寒毛,齐霈阳都不会放过他。
尤其是现在,那个偷儿简直是在和自己赌命。
叹了口气,顾行云只能说:“把这些事留给警察处理,他们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他不想让齐霈阳有机会决定亲自去对付那个偷儿。
风鹏急忙点头,就算他向来粗心大意,他也看得出齐霈阳眼里的那股狠劲。
“霈阳,把一切交给警察,现在最重要的是娃娃,我们必须以娃娃为优先,是不是?”行云劝他。
“当然。”齐霈阳用力咬着牙,眼光又移到急救室门口。
彼行云、风鹏对看一眼,无奈摇着头,沉默不语。
半个钟头后,在焦急的等待下,终于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医生。
齐霈阳立即走上前,期盼的眼神既希望他说出“无伤大碍”之类的言辞,又不敢问出口,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对他是头一遭。
彼行云细心的为他问了。
“医生,里头的病人还好吧?”他自己和风鹏也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年轻医生皱起眉头,拿掉口罩。“大致上是没有什么伤害,最多只是些皮肉伤。”
齐霈阳终于放下吊在心头的一块大石,但随即他注意到了医生的犹豫。
迟疑了会儿,他问道:“医生,娃娃我是说,里头的女孩子除了一些皮肉伤之外,其他方面”他的一颗心又开始如吊水桶般七上八下。
轻咳一声,年轻医生回答:“除了一些皮肉伤之外,最严重的算是眼睛”
“眼睛?”齐霈阳声音高亢不少。
“你别担心。”年轻医生急忙安抚他,不安的瞄了一眼齐霈阳,他真有些担心眼前高大的男子会亲手勒死他这个专报坏消息的小医生。“由于病患的脑中可能凝聚一些瘀血压迫到视神经。所以双眼可能会短暂失明”
“短暂失明?”
彼行云安慰他:“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我们该感谢上帝,不是让娃娃永久失明,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或是几星期。”年轻医生小心地补充。
“除此之外,娃娃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了吧?”风鹏问道。
“照理说,应该没有。”
“照理?”齐霈阳注意到他话中的语病。“你是说,你没有完全把握娃娃没有受到其他严重的伤害?”他几乎想揪起医生的衣领。
“天底下没有绝对肯定的事,所以病患需要住院观察。”医生不安的子齐霈阳泛白的拳头。“如果没有事了”
“我可以进去看一眼吗?”
“病患还没有醒来,我想”
“只要一眼就好。”齐霈阳收起那股令人生惧的威胁感,恳求道。
医生犹豫了会儿,点头。“一眼就好。”
怀着感激的笑容,齐霈阳上前推开那扇他老早就想撞开的大门。他的笑容迅速地僵在脸上。
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蛋令他不敢相信那就是他以往相识的娃娃,尤其微卷浓密的黑色秀符散在两颊四周,更突显出那被层层厚实的妙布所缠住双眸的脸蛋是多么的惨白。
如果他没有注意到隔在薄薄被单下的身躯微微起伏着,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个
紧抿着唇,一股热气突然涌上他的双眼。
迟疑地,他走向她。自从十六岁那一年获知他有个生父,不得不改姓为齐姓,他抱着仍然不明所以的娃娃痛器失声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但此景此刻,他的激动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不知该感谢老天让他的娃娃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点,或是大骂老天让他的娃娃受到如此令他心痛的伤害。
如果可以,他愿取代加诸在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她是如此的骄弱,娇弱到他生怕一丝微风就会把她吹跑,她是让他放在掌心上疼爱到大的娃娃,而那个该死的偷儿竟然敢这样对待他最宝贝的娃娃!
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在伤害了娃娃之后,还能不受良心谴责而安逸度日,如果那偷儿真以为齐霈阳是个好对付而不足为虑的男人,他就等于是为自己签下了死亡书。
齐霈阳的眼光再度停留在娃娃脆弱的脸上,轻触这张稍稍冰凉的脸蛋,他简直有说不出的心疼
“霈阳!”行云走进来,在见到娃娃时,脸色微变。“我们该走了,明天早上等娃娃移进加护病房,我们再来探望她。”
“我想留下来。”
“除非你是这家医院的董事长。”风鹏跟着进来。“而既然已经确定娃娃没有危险,现在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守在娃娃身边,而是配合警方抓到那个该死的偷儿还有撞到娃娃的那个肇事者。”
想到他们,齐霈阳的脸就冷了下来。
“没错,我们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不是吗?”行云想要劝他离开这里。
依依不舍地多望了心娃两眼,齐霈阳低声呢喃:“娃娃,明早我再来看你。”
他打算在心娃接受那双暂时失明的眼睛的同时,能够陪在她身边,然后他就要亲自揪出那该死的偷儿和肇事者。心娃是那么善良、那么具有同情心的女孩,她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至少只要有他齐霈阳在,他就会为她索回代价。
他纺。
彼行云和顾风鹏在一旁见了他的脸色,全不寒而粟。
因为他们相信齐霈阳说到做到。
他们不约而同地可怜起那个伤害娃娃的人!
听着警笛声在顾心娃住所前停下,他混在好奇的围观者之间子着混乱的一切。
他表面为这个可怜的邻居大叹惋惜,暗地里却嘲笑着这些愚蠢的警察。
他们绝对想不到嫌犯之一竟然当着他们的面与围观者谈论这场“意外。”
他的眼光从人群之中看见靠在路边的一摊鲜血,满意的笑容浮现在他得意的脸上。
自从他发现齐霈阳的弱点后,他一直精心策划如何才能让齐霈阳痛不欲生。
而现在,不用他动手,齐霈阳照样得到教训,这点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虽然他不太明白那车的车主是谁,但他相信齐霈阳的敌人不只他一个。
那辆车就算不撞死顾心娃,也会让她失去半条命。届时,他将等着看齐霈阳痛苦的模样。
他微笑着,怨毒的心情始终盘距在他心中,直到今晚才有所抒发。
但那并不代表他的报复行动完成,他愤愤想起齐霈阳的所做所为
不!除非齐霈阳死的那一天,他心中积恨才能消失。
他几乎等不及那一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