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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御寒眸光变得深邃,于北堂鸣的话未既可作答。
抬眸朝晕厥倒在地上的玲珑看了眼,半晌后,才道:“鸣皇为何有此一说?”在他心里,认为北堂鸣并未见过心蕊公主,自然不知其样貌,然而,当年的春赛,北堂鸣兄妹有变装参加,这个,楚御寒自然不晓得。
晚宴上,北堂鸣虽没有刻意留意过心蕊公主,但,一国公主进入晚宴,且是君主盛chong至极的胞妹,他扫上一两眼还是有的。
记忆中,心蕊公主长得倒也算个美人,可眼下那倒在地上,凤冠滚落一旁的女子,从妆容上看,虽与心蕊公主有几分相像,但细看之下,却显得平庸了些。
一直以来,北堂鸣对自己的眼力颇为自信。
他断定楚御寒是舍不得胞妹远嫁,才弄出这一招李代桃僵之计,来应对云、雾两国之间的联姻,更以此羞辱于他!
而他,则“以诚相待”,终失去胞妹,还落下今日只之辱,越想,北堂鸣
心中越来气。
“毯上晕厥过去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心蕊公主。”北堂鸣脸色冷然,语声低沉直言道。
楚御寒眸色微微一变,心生疑惑,但他的声音却浅淡平和:“鸣皇说这话,可有真凭实据?”北堂鸣冷哼一声,挥手间,就见雾国送亲队伍中疾步走出两名大臣,他们朝玲珑面上瞄了一眼,其中一人面向北堂鸣恭谨道:“皇上,那女子确实不是心蕊公主。”另一人跟着附和了句。
“楚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听完两位大臣的话,北堂鸣挑眉,嘴角勾起抹讽刺的笑容,道:“楚皇该不会忘记春赛吧?”就是这简单的一句提醒,楚御寒目中神光骤然一变,他怎就忘记春赛了?
心蕊喜欢热闹,且晚宴她也有参加,各国率队参赛的大臣,不说全有留意她的样貌,但极个别怕还是有的。
至于北堂鸣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知晓心蕊公主的样貌,楚御寒没往深处想。
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两国之间的联姻,彻底没了可能。
默然半晌,楚御寒的目光落至北堂鸣脸上,道:“她确实不是心蕊,但她也是我国的公主,且是我亲封的思蕊公主,”北堂鸣冰冷着脸,盯视着楚御寒,暗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却在楚御寒说出后话时,整个人的神思变得恍惚了起来。
“在我还在贵国驿馆时,心蕊就已经去了……”目中渐显伤痛,楚御寒的视线从北堂鸣脸上挪开,落至刚刚醒转,被宫女扶起的玲珑身上,“她没留下一句话给我,就离开了人世,看到她冷冰冰的身体,我心痛至极!可云、雾两国间的联姻已定,我不能因为她的离去,就言而无信,不是么?因此,这才有思蕊替嫁一事。”
言语到这,他的语气逐渐流露出不输于北堂鸣的冷然来,“可鸣皇你呢?明知紫鸢公主有心上人,明知她不愿联姻我国,却将她送来与我联姻,这又算作什么?”今日发生的事,放在一般男子身上,也是种耻辱,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这新人尚未进宫,就给他戴了顶绿帽子,着实令人气愤。
不过,气愤归气愤,打心底来说,楚御寒对于“紫鸢”那般惨烈的死法,还是感到唏嘘不已。
四周静寂一片,北堂鸣没想到楚御寒的胞妹也已离世。
错了么?
云、雾两国间相互联姻,真得错了么?
还是说他想要称霸天下的宏伟壮志有错?
否则,两国公主,怎会都已死来报复她们的兄长?
慢慢地,北堂鸣放空的目光有了神采,他道:“云、雾两国间联姻一事,就此作罢吧!”就目前的状况,联姻是不可能得了,但真要他就此收手,不再想着称霸天下,他做不到!他得好好想想,静下心来,好好的想想。
紫鸢,你就这么去了,让皇兄如何对母后交代?转身行至骏马前,北堂鸣坐上马背,调转马头,打马缓缓朝边城而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落寞而极致压抑伤痛的背影,楚御寒亦调转马头,行往穗城。
云集两边的民众,在两国帝王和送亲队伍离开后,也逐渐四散而开。
原来他们心生的不好预感,就是,就是……
惨烈,实在是太惨烈了!
化骨散,血水,无尽的伤痛,还有另一位公主的身死,全烙印在了观看今日一幕的诸人心中。
“看来,咱们怕是要遭受战乱之苦了。”
走在回城的道上,人们边叹气,边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
“我看也是。”
一人符附和着同伴的话。
“战争一起,最先遭殃的就是咱们这,为了家人的xing命,咱们还是想法子搬离吧!”
“搬离?向哪里搬离?起了战争,这天下哪还有安宁之地?”
“朝国,咱们去朝国。”有一人突然道:“这次两国间联姻,可没有朝国什么事,再有,朝国有璟王和那了不得的夜公子在,想来定不会让他们的子民饱受战乱之苦。”
“你倒是挺能想,”在那说话之人刚一音落,另一道声音哼唧道:“那紫鸢公主说的话,你们该不会忘记了吧?云、雾两国联姻,可是有目的的呢,你们说,紫鸢公主说的目的是什么?”
走在一起的几人齐摇摇头,那哼哼唧唧之人接道:“我觉得咱们的皇帝和那雾国的皇帝,怕是想要联手攻打朝国,才会相互联姻,取得彼此的信任……”
怀着各种不安的心绪,人们说到最后,只能唉声叹气,没得其他的法子。
国与国之间真要交战,他们这些老百姓能耐何?
他们能做的,唯有祈祷,祈祷战争不要爆发。
“唉,难道咱们真得只能坐以待毙,等着战争爆发吗?要我说啊,朝国还是安全些!”
“好是好,可那终究不是咱们的家国。”
……
穗城这边的民众在回城的道上,低声议论着他们未来的命运;雾国这边返回边城的百姓亦如是。
楚御寒,北堂鸣二人,不知他们的百姓因今天发生的事,已人心惶惶。
退一步说,他们即便知道,又能消去民众们心中的恐慌吗?
答案么,由他们各自的野心,就能看出。
夕阳西下,风儿大起,漫天黄沙飞舞。
聂瑾鸿手里攥着一把花束,满眼悲痛,走至梅姑惨死的位置,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樊勇和他的数名部下。
被樊勇等人从人群中搀扶走,聂瑾鸿眼里的泪就没止过。
直至云、雾两国交界处无人,樊勇才解开聂瑾鸿身上的xue道。
他们藏身在穗城郊外的一处树林里,林中溪水潺潺,生长着不少花草,xue道一被解,聂瑾鸿怔怔地蹲在溪边,边落泪,边采摘野花。女子都喜欢花束的,他觉得紫鸢肯定喜欢他采摘的花儿。
滴滴泪水,落在花瓣上,颤巍巍地,宛若晶莹的露珠。
“紫鸢,对不起,对不起……”聂瑾鸿跪在地上,语声嘶哑,哽咽道:“是我害了你,紫鸢,是我害了你啊!你为什么不恨我?我就是个混蛋,你为什么不恨我啊?”花束被他放在眼前坑洼的地面上,那掉落在花瓣的泪珠,随之滚落泥土。
“伤害你,想要看到北堂鸣痛苦,结果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今日如此惨烈的死去,是想要替他偿还欠我的血债吗?”悲痛至极的话语,自聂瑾鸿嘴里一字字溢出,他道:“不,你偿还不了,你的离去,只会让我更恨他!若不是他残害我的家人,我就不会,我就不会……”抹去脸上的泪水,他一拳砸在地上,接道:“一切都是北堂鸣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鲜血宛若一朵血莲,自聂瑾鸿拳头上绽放而开。
由此可见,聂瑾鸿刚才砸向地面的那一拳,用的力道有多大,更不难看出,他恨北堂鸣已深之入骨。
殷红的血花,溅落在朵朵花蕊上,凄艳至极,哀婉至极!
轻抚着那一个个坑洼,聂瑾鸿本就伤痛的心,愈加伤痛起来——紫鸢,紫鸢!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紫鸢,而紫鸢亦在看着他,美丽的眸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但,她的生命却在刹那间燃烧殆尽,化成缕缕血水,浸透在泥土里,消失在苍茫的空气中。
聂瑾鸿止住的泪水,禁不住再次涌出,他仰起头,发出一声厉啸,却又哽在喉头。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崩毁,化为点点屑沫,从他哀伤至极的厉啸中陨落。
好傻,他好傻啊!
曾认为自己不在乎她,不喜欢她,无情地伤害她,却到她倒下那刻,到她真正离开人世那刻,心竟痛得那么厉害!
她是她,北堂鸣是北堂鸣,他怎会在伤害她之时,清楚不了这个道理?
这一刻,他清醒了,却晚了!
是的,晚了,他已永远地失去了她,失去了爱他的女子!
剧烈的痛楚,宛若泛滥的潮水,涌入聂瑾鸿心头,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夜幕落下,聂瑾鸿跪在地上,深深地忏悔着,忏悔他对紫鸢犯下的错:“紫鸢,你恨我吧,你恨我吧……”樊勇走至他身后,扶他起身,劝道:“鸿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离开了。”
“离开?”聂瑾鸿双目红肿,喃喃道:“我离开了,紫鸢怎么办?她会害怕的,留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她会害怕的,是我不好,我不该伤害她,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娶她啊!”豁然甩开樊勇的手,聂瑾鸿抱头蹲在地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留她一人在这里啊,可我又不能娶她……”因心底的伤痛,他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
樊勇叹了口气,在他身旁蹲身,道:“鸿公子,紫鸢公主对你的情,咱们都有目共睹,就是九泉之下的老将军知道,他怕是也会被紫鸢公主的痴情感动!”聂瑾鸿抬起头,看向樊勇,声音嘶哑道:“你是说,你是说我父亲会同意我娶紫鸢为妻?他真得会同意么?还有我的母亲,我的兄长,我的嫡姐,他们都会同意我娶紫鸢么?”
“嗯,”樊勇点头,道:“紫鸢公主是个好的,她与鸣帝不一样,他们都会同意你娶她的。”
“好,我娶她,我这就娶她,你,还有他们几个,都给我做个见证,”说着,聂瑾鸿朝樊勇的几个部下看了眼,“从今个起,她就是我聂瑾鸿的妻子,是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一听他这话,樊勇急道:“鸿公子,这怕不妥吧!”
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这怎么可以?
已逝的老将军现如今仅有这一个血脉,若眼前的男儿因对紫鸢公主的感情再不娶妻,岂不是要断后?想到这个,樊勇接道:“鸿公子,聂府一门现如今就你一条血脉,你若,你若因紫鸢公主再不娶妻,怎能对得起老将军和夫人他们?”
聂瑾鸿仿若没听到樊勇说的话,他跪回那坑坑洼洼的地面前,将他先前放好的花束摆放好,然后对着天上明月,对着苍茫大地,接连磕了三个头,一字字道:“??苍天明月为证,我聂瑾鸿今日和紫鸢结为夫妻,想她、念她、爱她、疼……”疼她要说出口时,聂瑾鸿生生顿住,怎么疼她?阴阳两隔,他要怎么疼她?短暂沉默后,他接道:“……疼她,一生一世,唯她一妻,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鸿公子,你……”聂瑾鸿说的如此决然,樊勇和他的数名部下,脸上齐现出惊愕之色,“鸿公子,你许下这样的誓言,老将军他,他在天之灵怕是不能瞑目啊!”樊勇颤声道。
掏出绢帕,聂瑾鸿从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用力抓起一把泥土包裹住,然后满目柔情地收好,起身望向樊勇,眸色认真道:“未来的路不好走,能活多少时日,尚是个未知数,即便家仇得报,我能侥幸存活下来,我相信,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因我只有紫鸢一个妻子,而责怪于我。”见樊勇张嘴还想往下说,聂瑾鸿抬手制止道:“如果我能在报了家仇后活下来,我会收养个孩子,让聂府一门的香火延续下去。”说完,他提步朝穗城方向而去。
“将军……”樊勇的几名部下见聂瑾鸿走远,不由出声唤了句。樊勇自怔愣中回过神,道:“跟上。”
“是,将军。”
那几名部下拱手,然后提步随樊勇追向聂瑾鸿。
凌曦带紫鸢飘出雾国都城,骑上马,就奔往桃城。
令她没想到的是,聂瑾鸿养好伤后,未与龙玄打招呼,就不告而别。
闻知此事后,她心底的气不打一处来。
混小子究竟要闹哪样?
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好好地呆着,非得挖空心思,找北堂鸣报仇?想要得知他现在的音讯,并不是难事,但这也需要时间,而她,没时间再在这里等下去,她必须得尽快赶回朝国,因为璟需要她。
暖阳照耀,凌曦站在窗前,听着龙玄向她禀报雾国都城传来的最新消息。
“楼主,属下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多。”龙玄站在凌曦房内,拱手道。
紫鸢公主明明被她带离了皇宫,为何还有送亲队伍?北堂鸣这是搞什么鬼?凌曦听完龙玄的禀报,心中顿起一连串的疑问,“有新消息,随时向我禀报。”半晌后,她抬手,示意龙玄退下。
“是。”
龙玄应声,拱手出了屋门。
难道他找人替代紫鸢联姻云国?可这样的话,为何宫中没有一点消息漏出?
公主突然间失踪,不是件小事,不该没一点风吹草动的。
那么,坐在凤辇中的紫鸢公主,又是何人?
梅姑,会是她么?会是她代替紫鸢,嫁于楚帝么?若真是她,她又为何要这样做?梅姑会功夫,凌曦在进入蘅芜殿就已知道,否则,她不会在第一时间内,就隔空点了梅姑身上的xue道,而习武之人,对于易容术,多少都有些涉猎,毕竟江湖凶险,有这个防身,是完全有必要的,因此,梅姑扮作紫鸢,在凌曦看来,有极大的可能。但梅姑扮作紫鸢的目的是什么,凌曦左思右想,却不得其解。
“楼主,你带回的那位姑娘醒了。”听到门外女子的声音,凌曦收敛思绪,道:“我知道了。”说着,她转身走向门口,“以后,就由你亲自照顾那位姑娘,记住,外界发生的事,无论大小,都不能让她知道,至于法子,你自个想。”看着身穿一袭绿裙,样貌清秀的女子,凌曦神色严谨,一字字地吩咐道。
“是。”
那女子拱手应声。
“绿意,记住,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凌曦边朝隔壁屋走,边出声与跟在她身后的女子强调了句。
“楼主请放心,属下绝对会照顾好那位姑娘。”
绿意眸色认真,拱手回道。
“嗯,你在门外候着,我进屋看看她。”凌曦满意地点点头,推门而入,见她进了内室,绿意带上房门,朝院里扫视一圈,然后按照凌曦的吩咐,侍立在门外。
紫鸢躺在chuang上,眼睛盯着帐顶,对于有人走近内室,无半点反应。
“梅姑让我带你离开的。”凌曦搬过把椅子,放到chuang边,缓缓落座,道:“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比如寂大人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再比如你腹中的孩儿一切可还好。”没反应,她说的话,眼前这躺在chaung上的女子、竟未生出一点反应,凌曦皱了皱眉,接道:“你不想问,我与你说说也无妨,”见紫鸢仍旧没作何反应,凌曦心下一叹,道:“寂大人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至于你腹中的孩子,他很虚弱,你要是想保住他,就得打起精神,好好的善待自己,否则,孩子怕是不保。”
孩子?她的孩子,听到凌曦说孩子很虚弱,紫鸢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抬起手,轻放在平坦的腹部,眼角渐渐有泪水滑落,凌曦见状,道:“你是在乎孩子的对不对?天下间,没有哪个父母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你必须得打起精神,知道么?一切都会过去的,未来,你和寂大人,还有你们的孩子,定会幸福相守一生。”说出这番话,凌曦全是发自内心,下面的人找到聂瑾鸿,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他再去找北堂鸣报什么仇。
有她足够,所有的一切,有她解决足够!这是她对九泉之下的亲人许下的誓言,那么,她就一定要做到!
“水……,我想喝水……”
紫鸢嘴角动了动,虚弱地说了句。
“好,我这就给你倒水喝。”见紫鸢终于有了反应,凌曦心下一喜,扶其靠在软枕上,然后倒了杯水,端给紫鸢,“凉吗?”见紫鸢喝下,她关心地问道。紫鸢摇了摇头,将杯子递换给她,道:“我,我要孩子,就算寂大哥不要,不要我们,我也要孩子!”
“他敢不要你们!”看着那望向自己的泪眼,凌曦脸色一凛,脱口就来了句,待发觉自个的语气有些不对,忙掩唇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有我在,你腹中的孩子不会有事。”说着,她就为紫鸢把起脉来,片刻后,她收回手,与紫鸢视线相对:“即日起,你一定要心情舒畅,好好调理自个的身子,这样一来,腹中的宝宝就会慢慢变得健康。”
“嗯,我听你的。”紫鸢垂眸,望向自己的腹部,轻轻点了点头,然而,转瞬,她脸上又现出忧伤来,“我不想他们出事,无论是寂大哥,还是皇兄,我不要他们任何一个出事……”说着说着,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落了下来。